清朝经济适用男第5部分阅读
清朝经济适用男 作者:rouwenwu
得第二日,天已放晴,皇室贵人们好不容易到南边来一回,康熙虽是勤政,也是要与民同乐的,看着天气极好,便奉着皇太后在江宁织造府的大花园子里开了席,带着宫妃、阿哥及江南臣下、诰命们饮酒赏景看戏。
齐粟娘原想回去拿些衣物,却被太后身边的嬷嬷拦下,只说皇上的意思,她既不是长久做女官,便不用拘着,只陪皇太后说说话。既是在孝期,又不是旗女,便也不用穿旗装,自有江宁织造府送来几身素净衣裳。
齐粟娘对这样的格外体面只能叹气,便也知陈演怕是这一二日便要回江宁,皇上断是不会让他们两人再同居一院了。好在她不用学那些宫女嬷嬷穿花盆底儿,那样的精巧玩艺,她哪里用得惯?这也算是皇上对陈演的恩典了。
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精奇嬷嬷们既知皇上看重她订了亲的夫婿,又见她合了皇太后的意,多是不来为难她,知道她不懂宫里的规矩,没人使唤她做事。齐粟娘只能站在皇太后身后,看着席前花园子里的大戏楼发呆。
江南七省高官不少,二品的河台、漕台,从二品河标副将、各省督、抚大员俱在江宁伴驾,再加上江苏省超品爵位的官宦、诰命,怕不有近百人。侍候的太监、宫女来往不断,真个儿是热闹非常。
江宁织造曹寅献上了昆、弋两班戏班子。老人家爱看老戏,皇太后仍是点了《牡丹亭》中《惊梦》一折。康熙也是极喜看戏,点了新戏《长生殿》中《剿寇》一折。
齐粟娘听着丝乐班子奏出的昆曲,虽觉得伊伊呀呀也算是悦耳,却实是听不太懂,便觉无趣,不禁又想起昨天五阿哥收妾室之事,突地脑后的麻花辫被人重重扯了一下,只叫她头皮生痛。她咬牙回头,却是十四阿哥站在身后,满脸不快,似是专来寻她出气一般。
齐粟娘一愣,皇子俱都有些骄纵,和受亲人溺爱的孩子也差不了多少,十四阿哥虽是不如意便打骂下人,最亲近的傅有荣打骂得最多,倒还未见他治死过人,不算太惹人厌。在御船上时,十四阿哥虽时常来找她,却多是拉着十三阿哥一道,平日里很是客气,如这般捉弄于她,故意拉扯衣、发的事可是从未有过。她心中疑惑,连忙请了安,低头看着比她短半个头的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先是皱了皱,退开了两步,大模大样挥了挥手让她免礼。他走到远处无人的假山边,招手叫她过去。齐粟娘微一犹豫,见得傅有荣小心翼翼捧着个沙盘站在十步外,估摸着应还是和在船上一样,叫她侍候沙盘,便走了过去。
十四阿哥面色好了些,一边招手让傅有荣把沙盘送过来,一边道:“齐氏,你《女诫》背得不错。十四爷我抬举你,你给爷说说要怎么背书才能省时省力又省心?若是有用,爷回头重重赏你!”
齐粟娘大大一呆,她非是奇怪十四阿哥要她教授如何背书,而是奇怪十四阿哥说话的语气,他嘴里这般的腔调虽也是听过,多是对着贴身太监傅有荣,尚是头一回对她这般说话。
十四阿哥自顾自又道:“那起子笨手笨脚的奴才侍候不了爷的沙盘,只有你,爷才放心些,爷和你说——”
十四阿哥正说着话,突见得齐粟娘发呆,大不耐烦,伸手欲抓她拢在胸前的辫子。齐粟娘大吃一惊,急忙躲开他的手,恼道:“男女授受不亲,十四爷不知道么?”
十四阿哥一愣,半张着嘴,哑了半晌,突道:“这不是《女诫》里的话。你从哪看来的?”
齐粟娘自觉说的不过是一句俗得不能再俗的常语,哪里知道这句出自哪里,她还未回神,十四阿哥怒道:“这分明是《孟子》里的话,你昨天不是对皇太后说你只看过《女诫》么?”
齐粟娘一时也未想到十四阿哥如何能得知此话,只见得他恶声恶气,摆着主子的款,与前阵儿全不是一个样子,心下便厌了三分。只是知道这地界不是她能放肆的,忍着气道:“回十四阿哥的话,民女并不知这句出自《孟子》,民女只是隐约记得听生母教导过。”
十四阿哥小脑袋一偏,似是想起齐粟娘曾被爹娘所卖,气势不免弱了三分,装模作样咳了咳,“算了,你先替爷侍候沙盘。”
这事儿在船上替这位小爷做惯了,齐粟娘倒也不推辞。她接过沙盘,蹲下身放在光照下,从袖中取了铜簪儿一点一点清理。十四阿哥蹲在一旁指手划脚,一时深一时浅,一时宽一窄,花样百来,不肯马虎半点。齐粟娘早知晓他这性子,半句反口儿不打,怎么说怎么做。便是十四阿哥越说越不易做好,干活时用力大些,簪头儿划伤自个儿的手,也没想着抽了手帕子擦擦,一股劲儿打理完毕,方甩去簪儿上的沙土,站了起来。
十四阿哥看了看齐粟娘的手,“弄弄你的……”却见得齐粟娘施礼告退,立时怒瞪了她一眼,“教爷背书!”
齐粟娘见他还惦着这事,施礼道:“回十四阿哥的话,民女资质鲁钝,活了十一年,只背了一本《女诫》。阿哥能背的书自是比民女多,民女哪能教阿哥怎么背书。”看着十四阿哥一脸不快,继续道:“若是十四阿哥非要民女教,民女只能说,半年里天天背一书,自然就背会了。”
十四阿哥双眼又是一瞪,吼道:“若只是半年背一本,爷还要你教什么?爷是要今天就背会!”声音极大,气势直追当初痛骂傅有荣之时。一旁的傅有荣早躲得远远的去了。
齐粟娘被他吼得心中一跳,余光瞟到百步外的席上,戏楼上折子戏《剿寇》唱得正好:
“……只这血性中,胸脯内,倒有些忠肝义胆……”
丝竹声与笑语声杂在一起,甚是热闹,无人听得这边的动静。她松了口气,不理他乱叫,“民女就是半年背会的,民女教不了阿哥。”
两人虽同是十一岁,到底一个是真,一个是假,顿时分了高低。十四阿哥气得额上青筋直跳,骂道:“爷是这么好糊弄的么?你算学那么好,怎么可能要半年才背会一本书?”说罢,从箭袖中抽出一本线书,丢到齐粟娘怀中,“爷让你教,是抬举你,你还敢给爷摆谱儿?”
“……谬承新命陟崇阶,挂印催登上将台……”江宁织造曹寅躬身站在康熙身边,不时与皇上低语,品评妙处。
齐粟娘措不及防,一时未接着十四阿哥丢过来的书,眼见着要掉到地上,十四阿哥脸上带怒,她手忙脚乱伸手去抢,那线书仍是叭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齐粟娘暗叹一声,低头拾起了书,抚去灰土草根,双手奉上,打算学学傅有荣的忍劲儿撑过这位小皇子一顿打骂。十四阿哥反是降了嗓门,缓了语气,“弄弄你的手……”伸手将书接了过去。
齐粟娘看了十四阿哥一眼,低头用帕子裹着渗血的手指,十四阿哥在一旁看着道:“宫外头很辛苦吧?你看你的手,比我的还粗。”
齐粟娘听他没有再吼叫,心神稳了稳,顺口道:“回十四爷的话,民女觉得外头一点也不苦。”
十四阿哥只当她是谦守,笑道:“难怪皇太后喜欢你,你真是懂规矩。爷告诉你,你呆在宫里,吃得好穿得好,更不用干粗活,索性多呆几年。等陈变之有了些微劳,皇阿玛升了他的官,你再出宫去享福。你是正室嫡妻,又是皇太后身边的人,到时候一屋子的女人就你的体面最大,她们全侍候你。你好好侍候爷的沙盘,教爷背书,爷就收你做门下的奴才。有爷在,陈变之见着你也要老老实实,你说,爷替你打算得怎么样?”
戏台上武生的昆音虽是娇媚,声腔却有一股坦荡,“……家散万金酬一顾,身留一剑答君恩……”
齐粟娘哭笑不得,她在御船上也听说过,太子爷和几位大阿哥门下的奴才不少,多是六部司官、各省府督、抚和有军功的将领。主子使着奴才捞银子、办差事,在皇上面前争脸。奴才仗着主子的势把官位坐稳坐高。十四阿哥眼下还小,不是办差阿哥,门下自然没有人,难不成是眼红哥哥们门下奴才多?他身边的太监宫女也够他折腾的了。
齐粟娘只当他孩子气说玩笑话,她除了侍候沙盘,能替十四阿哥办什么正经差事?皇阿哥这样的乘凉大树可不是白靠的。
她没兴致做人奴才,也没想着要让皇阿哥可怜庇护,但也知没法子和十四阿哥说理,见他多少也算是好心,没什么歪念头,以往又是有礼,方才的恶感退了下去,笑着施礼谢道:“十四爷的话自然是对的,民女谢过十四爷。”
十四阿哥哼了哼,脸色好些了,还要再说。齐粟娘却见到李全儿急步走了过来,和傅有荣低低说了两句。齐粟娘见傅有荣给她使着眼色,便笑道:“十四爷,八爷许是有事——”
十四阿哥一愣,回头看了过去,李全儿连忙上前打个千儿,陪笑道:“十四爷,大阿哥、八爷正和阿山大人一桌儿,八爷请您过去呢。”
十四阿哥面上露出笑意,道:“前儿我不过是说一声,八哥就替我惦记上了。”转头看了看齐粟娘道:“我过会再来找你。”说罢,让傅有荣抱上沙盘,急急去了。
齐粟娘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有些疑惑,这阿山是镶蓝旗人,接替张鹏翮任两江总督,不知为何,倒叫十四爷这样上心,却正好解了她的围。她慢慢走回席间,正是曲终之时,昆音雄壮:
“三军笑口齐开,齐开;旌旗满路争排,争排。拥大将,气雄哉,合图画上云台。把军书忙裁,忙裁;捷奏报金阶,捷奏报金阶。”
第九章 江宁织造府的粟娘(下)
齐粟娘自然不会再让十四爷找到机会摆他的主子款,一步不离地跟在太后身边,小心地跟着嬷嬷们做事。那些嬷嬷们见她殷勤小心,不是个得了便宜便要上脸的,看着太后的意思,便也慢慢带着她端茶倒水,奉食捧果,几个十五六岁的女官渐渐也和她说笑起来。
昆腔班子谢恩退了,戈腔班子上台,太后看了一回戏,嫌花园里闹得慌,回了屋里休息。不一会儿又想寻人说话,齐粟娘便跟着玉嬷嬷到花园子里去传召八位二品、从二品诰命伴驾。
八位诰命分别是河道总督夫人、漕运总督夫人、中河标副将夫人,以及另五位省督夫人,娘家亦多是满人八旗里高门大户。听得太后传召,俱是欢喜领旨。
阿山的夫人觉罗氏是宗室出身,在京里的时候便常在太后面前侍奉,知道玉嬷嬷是太后倚重的人,不比别人,笑着问好,说了声:“赏。”跟着的丫头自有眼色,殷勤奉上红缎钉金钱的荷包,便是齐粟娘也没有落下。
齐粟娘一呆,看看玉嬷嬷,见她微微点头,便行礼谢过,收了起来。不多会,八位诰命俱都赏了。
齐粟娘站在皇太后身后,听着她与诰命们闲谈,方知道阿山乃是随康熙平过三藩,打过噶尔丹的大将,行军打战很是得康熙赏识。她想起十四阿哥做的沙盘,心中轻轻一松,这位小爷虽是越来越骄纵了些,却还是和以前一个样。
太后说了一会儿便又乏了,齐粟娘侍候着几位诰命出了正房,远远便看到桃红柳绿之中,丝竹宴席之上,一位长着络腮胡子,高壮身形,眉眼却有些阴鸷的二品高官缓缓说着什么。十四阿哥端着酒杯,仔细倾听。分坐两边的大阿哥与八阿哥一面微笑看着两人,一面低低细语,想来那二品官便是两江总督阿山了。
齐粟娘微微一笑,八爷虽是厉害,对兄弟却是好的,听说他打小养在大阿哥母妃宫里,母家也是姻亲,果然和大阿哥情分不同。他平日里待人接物谦和有礼,便是她先入为主,存了防备之心,稍不留神,怕也是要被他怀柔了去。
待得君臣兴尽,太后安寝,齐粟娘回到自个儿房中,打开荷包一看,里面满满是瓜子金。
第二日,皇太后亲自选了两个嬷嬷调教齐粟娘,教她官宦之家贵族女子应习的各种礼仪,却又不太强求,只当是个游戏。各位宫妃不时过来看着,笑得合不拢嘴。齐粟娘心中恼怒,大不愿被人当猴儿耍,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她有本事独个儿逃出戒备森严的江宁织造府,也不敢带累了陈演,只得忍了又忍。
至于皇太后让玉嬷嬷教她大宅门里年节喜丧应送往来的规矩,管理内宅妾仆的手段,更是让她又闹心又无趣,时常被玉嬷嬷当着太后的面,教训她蠢笨呆愣。皇太后只顾着笑,却也不嫌她,反倒时时赏她东西。
十四阿哥再没有来找过她,她也懒得琢磨这孩子,只是求着皇太后,想等陈演回来,将随身带着的钱袋家用送去给陈演,免得他无钱度日。
皇太后听她说起此事,不免好笑,倒也可怜这两个相依为命的孩子,道:“你进宫那会,他已经到皇上跟前了,哀家让人去唤他。”派了个老嬷嬷跟着,让齐粟娘在织造府的角门上和陈演说了几句话。
陈演仍是穿着一身江青粗葛袍,脚边放着一篓子高邮双黄鸭蛋,接过齐粟娘递来的莲枝钱袋,摸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出来,又将余钱塞了回去,照旧递给粟娘。
齐粟娘摇头道:“头回上京,再没有梅先生的别院可以借住,一百两哪里够使的?”说着,又将钱袋递了出去,“你已是九品,到了京城还要制两季朝服、吉服、打朝带、做官轿,便是常服也要做几身新的,或是还要参拜上司,约请同僚,雇小厮跟从办事,哪里不要钱?”她在御船早看得官员们的派头,日日里都是和那些办差下人相处,这些官道上的杂事儿倒也知道不少。
陈演愣了愣,迟疑道:“我并不在京里住,我打算住到直隶通州永定河南岸的河道官署里,一面治河,一面替你寻找父母。官袍是要制的,其余的——我若是实在缺了,总是能找你要的。”
齐粟娘看了看他,低声道:“永定河有多长?”
陈演立时答道:“永定河起源于蒙古境内,经山西、直隶至天津卫直沽口入海,全长——”见得齐粟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连忙住口。
齐粟娘叹了口气,道:“也是我想差了,若是你治河,必要先踏遍永定河全段河道,哪里又会常住在官署。我在里头,什么都不缺,你在外头,自然都是缺的。”说罢,将银票全部取出塞到他手上,只留个钱袋儿放回怀中,道:“拿着吧,若是急用,哪里能又回京城要的?宫里只怕比江宁织造府更不方便。”一边说着,把一双鞋子递了过去,“我房内小抽箱里有两双,床头枕箱里还有一双,你先寻出来用着,这一路回京,我还能再赶几双,到时托秦顺儿公公给你。”
陈演慢慢伸手接了,半晌方道:“永定河南道官署虽在直隶通州,离北京城只有几十余里,快马一天便可以来回。只要你托话给秦顺儿公公,我立时赶回来……”
齐粟娘微微笑着“我若是有事,自然会托人去请你。”看了看五步外的嬷嬷,悄声道:“陈大哥,治河自是最要紧的,只是你若是寻我家人,切切要记得早早把我接出去。”
陈演凝视着齐粟娘,也压低声音道:“我再不忘的。”
齐粟娘听得他这句话,心中微微一跳,只觉心底泛出丝丝酥软之意,似有若无,不由得慢慢咬了下唇,瞅着陈演,陈演也一般儿瞅着她,突地那嬷嬷重重一咳,两人顿时慌了手脚。齐粟娘急急接了陈演递过来的一篓子高邮双黄鸭蛋,叮嘱道:“家里还余下的,记得寻个时机送到阿哥们和张大人府上去,原不为别的,只为尽了礼数,免得——”
陈演微笑点头,道:“你放心,既是你说的,我自然做的。”齐粟娘抿嘴一笑,转身跟着嬷嬷去了,走得十余步开外,忍不住回头看去,陈演仍站在角门前看着她。
到了五月初二,康熙起程返驾,除陈演、齐粟娘随返外,还钦命新任河道总督张鹏翮扈从入京。
齐粟娘把旧棉衣、紫檀小盒、几身衣物、小妆盒用包袱布收拾好,从舱房窗口看去,便见得陈演在码头上给皇上叩了头,骑上御赐的俊马,勒马在原地打了个转,看了御船一眼,便挥鞭策马向北急驰而去。
齐粟娘微微一叹,却听得同屋女官蕊姑笑道:“难怪皇上宠爱,竟是京城也不去走一走,就直赴永定河河道官署。皇上听说他要单身独骑沿永定河而上,勘测水形地势,还特地赐了御马。粟娘,你真是好福气,他方才定是在看你呢。”
第十章 慈宁宫里的粟娘
齐粟娘随太后回返慈宁宫,每日除了陪太后说说话,学学规矩,便是坐在自个儿房间的窗前给陈演做鞋。
转眼过了两月,已是入伏,正是汛期,所幸今年雨量不足,永定河未曾泛滥,让京畿一带居民大大松了口气,便是皇宫里也带了些喜气。
“没想到陈大胆儿竟也是一员福将?”皇太后坐在湘妃榻上,身后的宫女轻轻摇着团扇,“听说他前日回了京,一身灰头土脸,在宫门前递呈求见皇上,险些没给护卫营打了回去。”皇太后一边说着,一边笑了出来。
齐粟娘正要陪笑说话,皇太后挥了挥手,笑道:“这才是用心办差的人,皇上最是看重。九品官里除了他,有谁能直呈上书,时时见驾?只是他实是太过敢想,居然要皇上派重臣领八旗精兵协助修建永定河堤。”
齐粟娘看皇太后越说越乐,知晓无需她答话,只得陪笑听着,心里却是又佩服又无奈。皇太后自言自语了一会,终是笑道:“好罢,哀家实是想看看这个陈大胆儿,趁着他还留在京里缠着皇上派兵修堤,让他进宫让哀家看看。”
齐粟娘一听,心中一动,皇太后看着齐粟娘,招手让她走近,执了她的双手细细看了,叹道:“这几日又做了几双鞋了?听说陈大胆儿背着个包袱回来,在宫门口被侍卫打烂,里头竟是十来双破鞋。我看你日日做,时时做,这双手上的针眼竟是没有全好过。原是想让你在宫里享享福,没想到还是如此。”
齐粟娘笑道:“太后抬举民女,民女感激不尽。只是民女本是贫苦出身,不敢忘本。再者,他无亲无故,除了民女也没有人替他操持这些,原是陈母临去切切嘱托于民女,方才如此。”
皇太后点点头,松了她的手,道:“你也小心过了些,这样的事儿哀家难道不知体恤么?若不是为了你,又何必召他进宫。”说罢,摆了摆手,笑道:“你回屋去忙吧,这才正是暑中,你就开始缝棉衣了。那小子果真是有福气,竟能找到这么贴心儿的媳妇。”待得齐粟娘退到门外,隐约听得太后轻叹:“你也是个有福的……”
齐粟娘施礼退了出来,慢慢走回自个儿的屋子。她知晓皇太后今日不会再召她陪伴,又见蕊姑交班还有两个时辰,便将房门紧紧关上,洗了个澡,穿着贴身薄裳宽纩,坐在窗前。窗前大槐树已是有了些年岁,密密的浓荫挡住了热浪,不时带来些凉风,齐粟娘一针一针地缝起棉衣。
过了几日,还未待皇太后将陈演召进宫来,康熙命人召齐粟娘到了乾清宫。
齐粟娘塞了一块玉饰,将带来的包袱托给小魏太监,轻轻迈过高高的宫门槛,方走到上书房门口,便听到里头有人说道:“儿臣以为,陈变之所奏筑堤束水,以清刷浑的治河方略很是妥当,虽工程浩大,却是一劳永逸之策。”
齐粟娘微微抬眼,见得说话的是年轻的四阿哥,康熙御座前侍立着太子、大阿哥,还有索额图之子内侍卫大臣心裕。
齐粟娘站在上书房门口,立时有太监报了进去。她走进上书房,向康熙请了安,便听康熙笑道:“齐氏,陈变之昨日求了个恩典,求朕把他的这些赏赐和俸银存在你这儿,你过来收了过去罢。”
齐粟娘一愣,抬头看向康熙的御案,只见一角的丹红漆盘内放着十块银倮子,并一锭三十两的雪花官银。
李德全笑着将托盘递到她手里,康熙笑道:“齐氏,所谓男主外女主内,你还未进门,陈变之的规矩却是立得这般好,你那十多双鞋也没有白做。”
齐粟娘听到众臣轻轻的笑声,却不敢接过,跪下道:“回皇上的话,因着还未成礼,原不合规矩,只是——”
“罢了,罢了。”康熙放下手中的御笔,站起道:“妇德虽重,却以忠孝为先,陈变之乃是为国事奔劳,身边琐事无人操持也难为了他。他出身虽微,但其父到底有功于社稷,其母也是江南书香世家出身,你既受陈母之恩,越发要用心些才是。”
齐粟娘听得“世家”两字,微微一惊,想着陈娘子那般的品貌行止,也觉是意料中事,再听康熙语气,陈父不过寻常百姓,却不知他到底有何功绩。康熙这般维护陈演,怕也是与他有关。他与陈娘子究竟是何情形,以至陈娘子未提一字。
既有康熙此话,齐粟娘接过财物,正要告退,正听得门外太监报道:“皇上,永定河道主薄陈演求见皇上。”
康熙愕然一愣,头疼道:“这人又来缠了,筑堤束水虽是好策,派八旗精兵筑堤却有些过了,尔等以为如何?”
心裕摇头道:“皇上,臣以为,陈变之未免言过其实,永定河年年治理,河丁皆已深通地势,正是得用之众,又岂是他所言不堪役使?何必调我八旗铁骑?更者,永定河虽事关京畿,毕竟是一隅之事,遣一四品府官足以,何必重臣?徒费人力尔……”
说话间,李德全给齐粟娘递了一个眼色,她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方退到乾清宫门口,便听得里面大阿哥道:“皇阿玛,儿臣以为陈变之所言甚是有理……”齐粟娘轻轻吁了口气,拿回包袱,谢过小魏太监,慢慢向慈宁宫走去,远远听得乾清宫太监尖利的传唤声回荡在紫禁城的上空:“宣永定河道主薄陈演晋见——”
第十一章 畅春园里的粟娘(上)
天气越来越热,皇上、太后、阿哥们都搬到了畅春园里,跟着过来的人到底少些,大不如紫禁城里规矩严。
齐粟娘这几日无论走到哪,都听见宫女太监们议论:“大阿哥向皇上请旨领兵修筑永定河堤,陈大胆儿的脸面真够大的……”齐粟娘虽是低垂着头,慢慢走在宫道上,仍只觉满天的眼刀子向她砸了过来,“一对儿撞大运的,陈大胆儿连皇上都敢顶,竟由着她拿捏,还没进门,夫家里的银屑子都被她扫出来了……”
齐粟娘走回太后所居凝春堂,到了后廊下的自个儿屋里。她从床下摸出存放陈家银两的小藤箱,犹豫半晌,终是推了回去。她走到桌边打开自己的平磨螺甸小妆盒,里面除了两套素银的头面首饰是太后特意赏给她孝期戴的,其他金钗、金簪,金镯子、玛瑙珠琏、玉镯子,玉制小玩艺、七八个小金倮子、几个装瓜子金的荷包,几张百两的银票并些碎银子,都是太后、宫妃、命妇赏的。
齐粟娘怔怔看了半晌,叹了口气,喃喃道:“这钱也不能动,只进不出,受了多少话,存了多少气,留了这些,若是出了宫怕也没得这般容易的进项,总是我的活命钱。”慢慢在原地走了两圈,突地轻笑道:“罢了,我人小力微,把身边的人安抚了就行,到底不会长在此。”说罢,取了些不能变钱的宫制玉饰走了出去,金银却是分毫未动。
到了晚饭的时辰,她正陪着玉嬷嬷等几个老嬷嬷在房中笑谈,突听得前在一阵忙乱,“阿哥们下学来了,还不接着去。”总管太监王得胜在外头紧唤,“叫小厨房里赶紧着!”
齐粟娘一愣,还未说话,玉嬷嬷便站起来笑道:“阿哥们都慢慢大了,除了太子有毓庆宫,大阿哥有直郡王府,其余几位成年已大婚的阿哥还在阿哥所里住着。昨儿皇上有谕旨为几位成年的皇子在宫外修府邸,太后娘娘想着日后不易见,今日便全招过来了,真是热闹。”说罢,和几个嬷嬷一起赶着去了。
齐粟娘微一踌躇,她自从见识了八阿哥的利害精明,十四阿哥的坏脾气和主子派头,就从不敢到皇阿哥面前去侍候。便是十三阿哥和陈演交好,她也只和秦顺儿打交道。但凡见得皇子们来慈宁宫、凝春堂请安,俱是躲得远远的,若是凑巧实在避不开,也是冷冷淡淡按规矩来,绝不多献半点殷勤。
只是现下不比在慈宁宫里,人手不够,前面人仰马翻,除了那些尚在读书的小阿哥从西边无逸斋过来,办事的大阿哥、太子、三、四、五、七、八、九阿哥们都约着一齐来了凝春堂,跟着的太监都有几十个,齐粟娘便知道今次躲不得,听得平日里也不向阿哥们跟前凑的蕊姑一叫,只得上前,只得上前。
好在阿哥们自有得脸的老嬷嬷和爱攀高枝的女官上去接着了,让她躲了懒。总管太监人手转不开,一时急的,知道齐粟娘好说话,便让齐粟娘和蕊姑等女官引着阿哥们的贴身太监去了西边廊下趁凉。
太监们穿着一色儿靛蓝细葛布衣,束着白玉钩黑带,卷着马蹄袖,戴着结缨大盖凉帽。太子的贴身太监刘三儿一屁股坐在了扶廊上,一边摘了白顶红缨大盖帽扇风,一边抱怨凝春堂太热不如无逸斋凉快,絮叨了半会后,眼光落到齐素娘身上,叫道:“齐姑娘,这天热得实在不行,劳你大驾,给咱家倒杯茶来。”
从大阿哥到十六阿哥的十一个贴身太监原是静静站在廊道上看着刘三儿使威风,听得这话儿更是寂静。齐粟娘微微一笑,转身去了茶水间,一口气冲了十二杯茶,方用托盘捧了六杯出门,蕊姑看见,忙着过来一并捧了,给阿哥们的跟班一一奉茶。
刘三儿一边吹着茶沫儿,一边盯着齐粟娘笑道:“齐姑娘,到底是皇太后她老人家会调教人,你如今这模样气度,和当初可不是一回事。”说罢,眯着眼连啜了三口茶,吐了一口长气道:“听说你原是姓文?咱满人包衣三旗里姓文的也不少,赶明儿咱家也帮你打听打听,不定还能赶上明年的小选。”
齐粟娘从托盘里取了茶,正要递给李全儿,忽地听到这句话,那碗里的滚水顿时颤了出来,全溅在李全儿伸过来接茶的手背上,立时烫红了一片。蕊姑轻轻低呼,李全儿却眉毛都未动一分,笑道:“齐姑娘,烫着没?”
齐粟娘猛然回过神来,陪笑向李全儿道:“公公,对不住,我——”见着李全儿手背上起了水泡,顾不得别的,连忙用冷水冲了,请着他到了自个儿房中,寻药替他包扎。
李全儿不过也是二十来岁,白净着脸,平日里如他主子一样,总是谦卑着,看着比当年更是稳了些。他站在房中,左右微微一瞟,见着小竹篮里的针线、棉衣和鞋子,眼角儿一跳,对正低头在箱子里寻药的齐粟娘道:“听说齐姑娘还记得家里有兄妹?”
齐粟娘手上一顿,仍是取了药转过身来,一面给李全儿涂上,一面道:“原是有的。”不待李全儿再说,笑道:“公公家里可还有兄妹?”
李全儿点了点头,把一兄三妹说了,便看向齐粟娘,齐粟娘却转身去取净布,嘴里说道:“公公这几日可让别让伤口沾水了。”又细细地说了些养烫伤要小心的事儿。
李全儿点头应了,两人一并出了房,便见到蕊姑急急忙忙过来叫道:“粟娘,太后传你过去。”
凝春堂西边便是俯镜清流,堂后是桃花河堤,水声淙淙,微风吹过,带着水气凉意,比慈宁宫大是不同,虽是暑天,走在宫中,竟也微有凉意。
阿哥们在凝春堂东室边的迎凉精舍里,齐粟娘方一进门,便觉寒气扑面而来,背上的汗毛儿竖了起来。她扫了眼四周玉廉后放着的大块儿冰块,低头请了安。皇太后笑咪咪地坐在当中,左右两侧坐着太子和大阿哥,其下众位兄弟依序而坐。
皇太后见她进来,召她近前笑道:“哀家原是想召他入宫瞧瞧的,没想到皇上一点头,他转眼就去了永定河,你把制好的东西给大阿哥身边的人带上,”转头对大阿哥道:“大阿哥,你去了,便和他说,是哀家赏他的。”
太子转头看了看齐粟娘,笑道:“可见太后是疼你了,陈大胆儿多大的脸面,大哥这位郡王争着替他修堤,皇太后跟前的人替他成日价制衣制鞋的,如今连太后都惊动了。”
大阿哥哼了哼,笑道:“原是为皇阿玛分忧,这永定河治了七八年,还是年年地泛,不治住它,大伙儿都睡不安稳不是?”顿了顿,笑道:“皇阿玛叫四弟、十三弟也一并去看看,多学着些。”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齐声应了。太子的脸色越发阴沉。
两位长兄说着话,其他年轻阿哥都静了下来,齐粟娘突觉这宫殿里冷得有些悚人,寻个时机退出,回了房取了包袱。她听得十三阿哥也要去永定河,走到廊下,避开了刘三儿,寻着时常相托的秦顺儿,将包袱交了。
齐粟娘正要塞些瓜子金给他,那秦顺儿笑道:“齐姑娘不用如此,原是顺手的事,十三爷对陈大人赞不绝口,要知道奴才为了这事儿收银子,怕不把奴才的手给打断了?”
齐粟娘连声谢了,正要离去,却听得秦顺儿追了上来,犹豫着轻声道:“齐姑娘,你真是一点儿也不记得家在哪个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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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看到有朋友问到男二,邹邹在这里说明一下,清穿文是写烂的,为了让这文能让人看下去,不论是文章背景,还是男主和女主我都尽力做到与以前的不同,男配女配也是这样。所以需要铺垫,暧昧与jq需要合理的铺垫才能经典啊。
第十一章 畅春园里的粟娘(下)
齐粟娘心中一紧,不过半会儿,已是有三个阿哥的贴身太监问她亲生父母家人的事,不由得她不小心,勉强笑道:“公公,我实是不记得了。”
“那你总记得家里是在旗还是不旗吧?”
齐粟娘立时答道:“自然是不在旗的。”其实在不在旗她实是不记得,但在旗要入宫选秀的规矩却是学了后便死死记得的。
秦顺儿看着她,压低声音道:“好叫姑娘知道,我听说陈大人已是寻到了四户姓文的人家,都说前年洪水里卖了女儿,竟都是在旗的包衣。”
齐粟娘心中狂跳,勉强笑道:“在旗的都有朝廷养着,便是受了灾,哪里又需要卖女儿?”慢慢道:“公公,陈大人可有把这事儿报给皇上?”
秦顺儿摇头道:“多是没有,消息也不确实,灾年卖女儿的多了,姑娘如是咬死了不在旗,陈大人自然要继续找的。”顿了顿又道:“前年洪水那么大,死了不知多少,整村整村没了的也是有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十四爷听着这话,央着四爷、八爷也派人去找了,四爷虽是没应,八爷却是难说,您知道十四爷的性子……”
齐粟娘大吃一惊,倒抽一口凉气。因着与十四阿哥在船上处过一月,在江宁也说过话,她略微知晓些性情。只觉十四阿哥是个好逞英雄好耍横的霸王性子,又因着他和她这身子一般大小,还只个十一岁孩子,在船上也关照过她,他平日里到太后宫中请安,偶尔说上两句话,她也不像避其他阿哥们那样躲开。宫中规矩极大,奴才主子半点错不得,十四阿哥的主子款她也见怪不怪,偶尔叫她侍候沙盘也是在慈宁宫左近,没叫她往阿哥所里去,想见得总不会有什么歪念头,现下听得这般消息,全不知十四阿哥到底是何用心。
她自然知道,选秀分了大小选,大选三年一次,选的满、蒙、汉八旗女子为贵人,小选则是包衣三旗女子入宫为宫女,二十五岁方能出宫。若是让十四阿哥寻到这身子的亲生父母,果真是包衣三旗出身,她就得在这宫里做奴才做到二十五岁,若真是这样,御花园里的太平湖实在是个好去处!
她一咬牙,悄声道:“公公,我回房写封信,还烦你带给陈大人。”
齐粟娘见得秦顺儿点头,急忙走回房中,她既不知文粟娘家中究竟如何,又不敢将忧虑在信中说出,左思右想,只得拚着一时找不到文粟娘的亲生父母,在宫里熬足三年孝期。在信中叮嘱陈演:她虽不知家在何处,却尤记得长她三岁的姐姐当年嫁人,弟妹尚稚,请陈演着意探看。
康熙朝选秀,十三为及岁,十六为逾岁,齐粟娘原报了十月间的生辰,过了十月便满十二,明年便是及岁。她心中火浇油一样烧着,却只能在信中胡编了些家中情形,暗示其姐十三嫁人,她家绝未在旗。
她封了信,急步回到廊下,将信暗暗塞给秦顺儿,看着他小心收好,方觉得一颗心慢慢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身上的汗却是停不住,忽冷忽热地渗着。
待得太阳下山,凉风乍起,席面已是呈上去,众位阿哥们在迎凉精舍里用饭,免不了喝上几盅,添了心火,便是冰宫里也呆不住,不多会便有一抹明黄|色从边门踱了出来,摇摇晃晃向凝春堂后廊子上逛了去。
齐粟娘在房里歇了会,因着天热,只和蕊姑一起用了点荷叶粥,稍稍去了汗,仍是有些头昏中暑,寻了一贴去暑药吃下。
她倒了药渣,正收拾针钱篓子,突地想起还有一双今日方做好的鞋没有塞到包袱里去,顾不得蕊姑取笑,急急取了,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门,打算去前廊下寻秦顺儿。
她远远见着迎精凉舍里正热闹,西廊下阿哥们的贴身太监们也在用饭,料着他们一时是走不了的,想了想,半路拐到小厨房和司膳太监扯了一会子闲话,取了一碟子冰凉肚丝,方去寻秦顺儿。
天际边只留下夕阳最后一抹残影,凝春堂的夏蝉在树荫里不知停歇地鸣叫着。她一路走着,仍便有些头疼,两边太阳|岤突突直跳,身子上一时冷一时热的,有些晕沉。
她一边寻思着呆会儿回去再吃贴药,一边抬腿进了西廊,隐约便听到刘三儿阴阳怪气地笑着:“甭说她是谁订下的,便是王母娘娘,太子爷幸了一回,是她八辈子烧了高香。上回乾清宫里的女官,太子爷不过是多瞧了一眼,太阳还没有落山,皇上就把人送到毓庆宫了。这生米正在煮熟饭,皇上和太后还能不就着咱太子爷?”
齐粟娘听着这话,心里又惑又郁,不知太子爷喝多了酒,看上了太后跟前的哪个女官,现时儿就去临幸。她的头痛得越发厉害,思索间便走上了前廊,顿时听得连连的抽气声,满屋子的太监见了鬼一般盯着她。
齐粟娘心里一凉,脑中轰响作响,方知刘三儿说的人竟是她!齐粟娘又恨又惧,又急又气,脑中晕沉,额上的疼却像针尖一般扎得让人想尖叫,她猛然想起屋里的蕊姑,顾不得头轻脚重,也顾不得被太子临幸于宫女是个天大的好事,转身就向自个儿房里奔,身后几个惊异的声音同时响起:“齐姑娘——”接着便是一阵狂奔追来的脚步声,齐粟娘的衣袖便被人死死扯住了。
恐惧与愤怒如利刃一般,又重又狠地刮去齐粟娘本已昏沉的神智,久受压抑而蓄积的洪水咆哮着,冲毁了脆弱的堤防,齐粟娘丢了手中的冰凉肚丝和鞋子,回手狠推了一把,叫道:“滚一边去!”声音极是凶悍尖利。
她急恨中出手,自是力大,身后的太监向以为她是个柔弱女子,没曾防备,立时被推了个屁蹲,重重摔在青砖地上,疼得满脸皱着,仍是扑起抱住了齐粟娘的脚,叫道:“齐姑娘,我的姑奶奶,你好歹饶了奴才一条命吧!”原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