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2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余艺雅观赏着石碑上的铭文,蓦然回首,发现那个白衣少年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反而专注凝视着院落中那几棵高大的菩提树。
“这树有我好看吗?”
肖倾宇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余艺雅身着时下最流行玫红色旗袍,低领,双襟,无袖,高开衩。
华贵却不失含蓄,妩媚而不失典雅。
人比花娇。
大发娇嗔:“你这么喜欢看树,干脆去后山的桃林看个够好了!反正眼下桃花盛开,总比这个冷清清的寺院要热闹!”
见肖倾宇不做声,余艺雅愈发气急,怒冲冲便拉着他往后山而去。
春城飞花。
灼灼其华。
桃花承载着太多的缘分与不舍。
轻薄的花瓣纷飞了千年的深情。
寂寞得叫人承受不起。
“五朝乱世之时,依附大庆的企国有一个不成文的风俗——在祭祀桃花神的节日里,若折下桃花树最顶端的桃枝送与心仪之人,则可相爱一生,白首到老。”
余艺雅笑言:“就像千年前的寰宇帝和无双公子?”
肖倾宇淡淡道:“史书上确有其事。”
余艺雅吃惊地瞪着他:“你不会真的认为……那是寰宇帝在跟无双开玩笑呢!他们是君臣,是知己,是朋友。朋友间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这很正常吧,怎么可以当真?”
玩,笑?
白衣少年沉默半响:“你这么想?”
“要不然还能怎么想!”她失笑,“让我相信两个男子互有爱慕之情?还是寰宇帝和无双公子?”
延朝嘉何氏的一把大火,将无数珍贵古籍付之一炬。
包括无忧丞相撰写的那本《倾乾录》。
而一部分劫后余生的残本也散落在外,无从考证。
余艺雅眼珠一转:“不过听肖主席这么一说,艺雅也觉得此举很是别致浪漫呢!”
娇笑:“不知艺雅是否有幸收到肖公子递来的桃枝呢?”
一个女生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拒绝无疑会令她无地自容。
白衣少年缓步走向一株桃树。
沐春临风的桃花流光溢彩,开得分外妖娆。
风起,四散起一地的落花。
纷纷扬扬的寂寞,漫如雨下。
白衣少年走到桃树下,仰起头——
桃花开满平城的三月,
肖倾宇在洛迦寺后山遇见了仰卧在树干上闭目浅眠的少年。
他抬眉,
他低眼。
便如兜兜转转的阡陌小路开满了三世三生的桃花绚烂。
有些东西注定势不可挡——
比如生,
比如死。
比如黯下去的夕阳,
比如亮起来的黎明。
比如生生世世的执念,
比如摧枯拉朽的爱情。
再比如……宿命的邂逅。
第六章
人说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来世的一次擦肩,
那么前世的你我需要多深的眷恋才许今生一次姻缘……
风过,
吹得白衣少年满身落花。
朵朵都是前世的企盼。
三千诗篇
也就只是反复吟唱着
千年前的沧海桑田。
方君乾盘坐在粗大的枝干上
俯瞰着树下那落花满身的白衣少年。
花树上,霞光里,向他轻轻的笑了一笑。
随后折下一株桃花,右手一撑树干,轻盈跃下了桃树。
余艺雅惊骇得连退好几步。
冷不防从树上跳下一个男人,换了谁都会恐慌惊讶。
不过……
余艺雅在男子的注视下羞红了雪腮:这真是个好看的男人。
再看看身边白衣如雪纤尘不染的肖倾宇——微微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像覆盖在雪白的眼睑上,安静极了。
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俊逸。
两人站在一起,相互辉映又平分秋色。
实在是难分轩轾。
方君乾邪魅微笑:“余艺雅小姐?”
“是?”余艺雅吓了一跳,“你认识我?”
“艳名远播的平都一枝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方君乾出身世家,稍大一点混迹军营,无论官场套话还是市井俗语都耳熟能详信手拈来,言谈举止自不必多论。
讲个笑话啊,套个近乎啊,只要他想,他便能博得任何人的好感。
你看他随口胡诌几句就能哄得余艺雅心花怒放,风度魅力可见一斑。
“这位是?”邪魅的桃花眼盯住余艺雅身边的白衣男子。
肖倾宇静立于侧,微微垂首看着斜阳下自己的影子,显然不想答话。
暮蔼西下。
斜阳一点点没入远天,留下殷红的一抹,毫不吝惜地披洒在纷飞四散的落红飞花。
余艺雅回答说:“这位是肖倾宇。”
肖倾宇。
倾宇倾宇倾宇倾宇倾宇倾宇……
这个名字
不止千百遍在寰宇帝口里细细咀嚼,反复低喃。
每念及此,便如一把利刃在胸口戮力戳搅,遍体生寒,痛彻心扉。
十六年。
五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五千八百多个只如初见。
十六年,碧落等到了黄泉。
方君乾情不自禁地又拿眼打量他,不想他蓦地抬起头。
方君乾看清了他的脸,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清。
只觉那双睿智而淡定的眼,带着丝丝静谧的月华,仿佛穿过千载红尘,遥遥凝望着他。
神情从容而淡漠。
娇嫩的花瓣是如此脆弱,仿佛指尖轻微的触碰,就会让它如梦碎离。
方君乾轻捻桃枝,走近余艺雅。
余艺雅俏脸一红,为难地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肖倾宇,犹豫着自己是否该收下。
谁知
方君乾剑眉一挑,将桃枝塞进肖倾宇手中,邪魅一笑:“送你。”
看着手里清艳的桃枝,肖倾宇有种轻微的不知名的恍惚。
抬头,眼前英俊男子笑容温暖,邪魅依旧。
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同样的情形?
——今生相逢
只因前缘未尽。
余艺雅的一双玉手僵在半空,脸色阵红阵白,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
这一刻,她真是要把方少帅抽筋剥皮的心都有了。
方君乾放声肆笑,抬腿便走,经过肖倾宇身边时轻吐耳语:“嘻嘻,谁叫她说寰宇帝不是认真的,气死她。”
这个人,居然也相信那段倾世之恋……
肖倾宇意外的瞥了他一眼。
方君乾笑着继续他的预言:“我们还会见面的。”
肖倾宇唇角勾起清浅的笑,眼眸锐利且冰冷,态度悠闲而静楚,深深浅浅拿捏不准。
余艺雅看着方少帅的背影,气得姿态全无:“肖主席你认识这人!?”
肖倾宇态度依旧不冷不热,疏远却又彬彬有礼:“南统军的方君乾少将,即将成为肖某校友的新生。”沉默须臾,补充一句,“以前和肖某有些小过节。”
“那他为何会把桃枝送给你?”余小姐显然已经气疯了!
肖倾宇淡淡道:“余小姐何必认真。你自己也说不过玩笑罢了。”
古语云: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是真?是假?
“方丈,您今年几岁呀?”小小的肖倾宇抓着洛迦寺住持的雪白长须,一双大眼睛里透露出童稚的好奇。
暮阳下的老人,神容清癯,年华难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自己的胡须被孩子小手抓得生痛却是平心静气毫不动怒:“老衲今年一千五百八十六岁了。”
小倾宇吃惊道:“方丈骗人!”
人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别看肖倾宇修在佛门。
其实他是不信鬼神不信命的人。
从小就不信。
坚定地不信。
了尘双手合什:“出家人不打诳语。”
肖倾宇神荣古怪:“方丈,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吗?”
了尘淡淡道:“倾宇前世就是才倾天下,绝世无双的人物。”
小孩子听到夸奖自己的话,总归是有些得意高兴的。
肖倾宇也不例外,孩子的眼竟也亮了那么一亮,抓着花白胡须的手劲立时加重许多,兴奋追问:“那我是不是多福长寿,人人艳羡了?”
“不……”
了尘悲悯地望着他:“倾宇前世只活到二十四岁,便溘然长逝了。
“生前苦了一辈子,痛了一辈子。倾了天下,也乱了繁华。”
肖倾宇不明白了。
既然绝世无双,自己又为何会英年早逝,苦痛一生?
“怎么会这样?”
他问。
他不懂。
了尘说:“因为你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年幼的倾宇紧皱远山眉,抬起头,忽然问出一句:“方丈,那我有没有后悔?”
高僧一怔,似乎没料到小小的孩子居然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这个……应该没有后悔吧。”
而肖倾宇的下一句简直让了尘无法招架,他说:
“既然不后悔,又怎会不该爱?”
那时的肖倾宇,还没遇见他前世今生的孽缘。
直到七岁,他从狼群爪下救出了命悬一线的男孩。
十七岁,在桃林深处撞见了躺在树上闭目浅眠的少年。
再后来,他便开始怀疑,也许在冥冥之中上苍自有安排。
方君乾的入学在平京大学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入学的第一天,平京大学许多干事便向肖主席建议,能否让方君乾破例入学生干事会。
要说这南少帅,人是极有担待的,战功卓著不说,外表也是万里挑一,逗得无数学姐学妹心猿意马芳心暗许。
而且谈吐风趣,说起话来让人浑身上下熨熨贴贴。
方少帅在战场上呼风唤雨,现在到了平京学府,还是一样。
对部下的建议,
肖倾宇食指有一下没一下轻叩着书桌,淡淡回答一句:“肖某会慎重考虑的。”
很快,干事会的成员名单便公布了出来。
肖倾宇淡淡宣布:“如果没有异议的话,今年的干事会新成员便确定是这几位。”
方君乾随意靠在椅背上,一派漫不经心的雍容华贵,而又气势夺人。
肖倾宇终于被他看烦了,挑眉道:“方同学,肖某有什么不对吗?”
感情方少帅从头到尾都在盯着人家看。
不然以肖倾宇的涵养,能让他忍无可忍的事实在屈指可数。
“啊,肖主席像极了这个陶埙的主人呢。”
肖倾宇脸色一沉。
方君乾的话显然勾起了他不怎么愉快的回忆。
大伙儿的注意力被方君乾掏出来的那个古雅黑埙所吸引,纷纷询问:“这个陶埙到底有什么故事?”
“哼。”薄冰似的冷哼从主席位上传来,周遭竟都静了。
肖倾宇神容冷峻,方君乾还在喋喋不休:“方某幼时被野狼追逐,幸得一吹埙女孩搭救。不瞒诸位,方某对其一见钟情,并想方设法与其交换了定情信物。”
倪晓晓眼睛发亮:“就是这个陶埙!”
被问及此处,方君乾眼角眉梢都笑得舒展,像个孩子似的:“她是方某初恋呢。”
女学员个个激动得双手捧心:真是太罗曼蒂克了!
肖主席什么也没说,只冷冷地看着方少帅,嘴角回之一个极浅的上挑——原本都已经忘记了,你却偏偏来提醒我……
“对了肖主席,”方君乾冷不防道,“她跟你很像哦,你有没有姐姐或妹妹呀?”
汗……
方小宝,你当真不知道死字怎样写!
第七章
会议结束的第二天,方同学就被肖倾宇直接调到了干事会总部。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英明无匹的肖主席对这新来的方少帅青眼有加。
当然,方君乾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三天后——
倪晓晓无比疑惑:“少帅,你是不是无意中得罪过肖主席呀?”
“为什么这么说?”方君乾挑眉。
某干事抱了一大堆文案,“哗啦啦”全部堆放在方君乾桌上:“方少帅,这是肖主席要你在今天完成的所有文档。”
方同学看着摇摇欲坠的“今日”文档,脸色一片死灰。
倪晓晓一口咬定:“主席从没有如此针对过别人,一定是你得罪他了。”
方少帅皱着眉苦思冥想,深深陷入自我检讨中。
最终,他捂脸哀嚎:“我实在想不起来呀~~~~”
他实在记不得自己何时得罪过肖倾宇。
可怜的方小宝显然没有想到童年时代自己的惊世之举。
要不然,估计他就不敢说得如此确定、肯定、笃定了……
方君乾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种被困在文件堆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悲惨处境。
肖倾宇这一手轻而易举点中了方君乾的死|岤。
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不累死烦死也要被他整死呀!
方君乾认为自己得找个机会解决这件事。
日薄西山,平京大学的佳人湖微波粼粼,湖光跃金。
佳人湖畔的长椅上,坐着一位白衣少年。
从方少帅的角度看去,他漆黑如墨的长发随意垂落下来,温柔的明月像被它汲去了光华,绸缎冰绡似的柔软顺滑。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佳人湖,因那个淡悒出尘的白衣男子,而美好如一卷水墨氤氲的古朴画卷。
见他走近,肖倾宇礼节性地点头致意,随后便再度垂首看书,无意多搭理自己。
方君乾叹了口气,犹疑道:“肖主席,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肖倾宇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波澜不兴地问:“少帅怎么会这样想?”
方君乾道:“我听大伙儿都说你年纪虽小,但心宽如海惜才重才,待人更是接物彬彬有礼……可只有对着我方某人时才冷冰冰的。而且,你都不怎么笑。”
说到此处,方君乾顿了顿,说,“其实倾宇是讨厌我的吧?”
倾宇眼里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同时亦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不过一些小事,他又毫不知情,没必要故意与他过不去。
估计这些天他也被整得糊里糊涂莫名其妙吧。
方君乾轻声细语:“方某初来乍到,在平都也没什么亲戚朋友。第一次见到倾宇就觉得似曾相识,很想亲近。你我前世定然关系匪浅呢……
“如果无意中有什么得罪倾宇的地方,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方某一马,嗯?”
声音是极软极软的,如同向家长讨糖吃的孩子。
肖倾宇被他十足认错的小孩样看怔了半响,终于忍俊不禁:“少帅此刻的模样与家弟倒有七分相似——哦,家弟今年刚满五岁。”
见他这么个一贯冷冶清洌的人,此时笑得眉眼弯弯,方君乾心底涌上些满足和成就感,不由得也跟着他微微笑了起来。
“呐!”搭上他淡薄的肩,方君乾一副哥俩好的惫懒样,“一笑泯恩仇,倾宇可不准再报复本帅啦。”
心中些微的嗔怒早被那人的软语吹得烟消云散,又听他如此厚脸皮地直呼自己“倾宇”……
肖倾宇薄唇溢出一抹清浅苦笑:“肖某定是上辈子欠你的……”
方君乾脱口而出:“所以这辈子以身相许吗?”
言毕立马恨不得一头撞死!
天地良心!他只是一时口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吐出这么一句欠扁的话来!(自找的,纯属活该。)
等反应过来已覆水难收。
肖倾宇沉默。
正当方君乾心惊肉跳忐忑不安之际,肖倾宇忽的展颜一笑——纯美若莲花初绽。
“唰!”寒毛直竖!
方君乾顿时毛骨悚然。
却听肖主席以一贯的温文尔雅,不带一丝火气的语调道:“刚才肖某差点忘了,仓库里还有一堆文案正等着方少帅处理呢。”
从此,方小宝便生活在了水深火热的人间魔域中。
最令人无法接受的是,肖主席不允许他在批阅文件时使用钢笔,硬性规定他必须使用毛笔!
这都什么年代了?
还有比这个更惨绝人寰的事吗?
每当方君乾看见那堆积如山的文献都会悔不当初……
他当时一定是中了邪了才会自讨苦吃!
当然,还有个意料之外的收获——方君乾那手见不得人的毛笔字在一个月之内突飞猛进,简直可以与书法家相媲美!
当手下有人不解问起,肖倾宇便搁下紫毫淡淡一笑:“肖某并非有意刁难。只不过观少帅锋芒太露,木秀于林难免遭人嫉恨。肖某让他每日用毛笔写字,这书法之道,气凝于笔锋,神定
于手腕,最有利于平心静气,磨其锐利,补其不足,增其耐性——这对少帅的将来是极有益处的。”
不过,方君乾的悲惨生活终于在国统军上层会议召开后告一段落。
这事儿还得从头说起。
话说在南统军并入国统军的兵权交接仪式上,方少帅从南统军少将晋升为国统军中将。
可谓史上最年轻的中将军衔。
交接仪式结束后的第七天,方少帅以国统军中将的身份第一次出席了国统军上层军事会议。
会议开始前,大总统段齐玉拉住他一顿闲话家常。
“君乾在平京还住得习惯吧?缺什么要什么尽管告诉伯父。”
方少帅立即谦逊道:“君乾一切安好,大学的同学都很友善,伯父平常对君乾的照顾君乾心知肚明。”
段齐玉眯眼满意:“现在很少看到这么谦逊的年轻人了……君乾这次可来得巧,现在咱们国统军的骨干除了两人外已全到齐了。”
方君乾奇怪道:“一个缺席的自然是被称为北虎将的周武上将,周大哥眼下正在淮江作战无法抽身出席,这君乾是知道的——不知另一个是?”
“还有一个,自然是我们的国统军总参谋长了。
“君乾,别说伯父不给你开后门啊。你要愿意的话伯父就将他调到你麾下。嘿,你小子可是大大赚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
传令兵在段齐玉耳边耳语几句,段大总统转身对方君乾笑道:“参谋长来了,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
方少帅可有可无随口应承。
大门被卫兵从外打开。
只是那么一个惊鸿一瞥的侧面,方君乾就认出他来了
那个站在戎装将领里的白衣公子,是肖倾宇。
那一身白不沾尘的衣裳,立在人群中,还是如同一束亮光般的清明亮眼。
同样的,肖倾宇余光一扫,连看都不必多看一眼,就找到了他。
毕竟,在一群四五十岁的军官中间,方君乾实在是太显眼了。
方君乾万万没想到,肖倾宇除了任平京大学学生干事会主席、全国学生联合会主席之外,居然还身兼国统军总参谋长一职!
肖倾宇也怔了一下,他显然没有料到会在此时此地碰上方君乾。
却听段总统介绍:“对了肖参谋长,从此南统军并入我国统军,方少帅晋升我国统军中将。
“方少帅在南方战功赫赫,而肖参谋长制定的决策也令我北方战局未尝一败。
“两位一南一北,一明一暗,皆是国家的栋梁之材,又都是年轻人,自然可以多多亲近亲近……”
可惜这两位“国家栋梁之材”都神情古怪欲说还休,不知在纠结些什么。
“对了,肖参谋长,我已把你直接调入南统系分军里了,以后方中将就是你的顶头上司。”
肖倾宇正待出声反对,却见段大总统抽出一张盖了章的调遣令:“喏,这是调遣令,即日起开始生效。”
军令如山。
抗议全都咽在了喉中。
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方君乾差点抚掌大笑!
让你在学校整我!
“对了,肖参谋长,”方少帅懒洋洋得眯起眼,望着端坐的他,“下次见面,别忘了向本帅行军礼呀。”
第八章
方君乾坐在总统府的紫檀木蟠龙宽椅上,茶几上的香茶水雾袅袅。
是上好的普洱,灵秀于内。
“君乾很少来伯父家玩呀,两家平日里倒是生疏了。以后要多多走动,这才显得亲热么。”
方少帅冷笑于心。
官场上议论纷纷,一个消息起先在内部流传,后来渐渐尘嚣日上。
段齐玉已和倭桑达成协议,以赔款白银一千万两为代价与倭桑进行和谈。
倭桑皇室的和谈代表仁裕亲王不日便达平城。
方少帅想到这里就一阵不忿!
老子千辛万苦打下江南七省,就是为了给你来挥霍的么!
望了他一眼,不屑地撇开了眼。
方君乾竭力掩饰着自己的真实情绪。
自己浴血奋战好些年,换来这么个卖国贼坐拥江山安享太平,算什么事?
就凭他?他也配!
觉有些气闷,方君乾正准备起身告辞。
这时一个仆从匆匆小跑入客厅,在段齐玉耳边低语了什么。
隐隐听到“和谈使者”“仁裕亲王”等字眼。
段齐玉再也顾不着方君乾了,连忙起身,笑得尴尬:“方贤侄,段某突然有点急事,贤侄不妨到后院走走……怠慢贤侄了。”
方少帅求之不得:“段伯父但去无妨。”
段齐玉急急离府后,方君乾便开始漫无目的地在总统府后院闲逛。
这总统府后院正对着洛迦山,依山傍水,风从鸟鸣,视野开阔,环境极为清幽。
清幽中却又流出一股萧索的意味。
清幽是寂寞的。萧索也是寂寞的。
“少帅,再往前就不是总统府的管辖范围了。”路过的仆人提醒他。
方君乾略感诧异:有人居于此?
好奇心大起,方少帅才不理会仆人的劝告,当下迈步继续前行。
边走边欣赏沿途风景,不想愈走愈深。
林色已从油绿转为墨绿。
偶尔有圆形的小亮斑从茂密的树荫间投射下来。
风一起,无数个小圆斑在地上翩翩起舞。
更显林木郁郁苍苍。
浮躁的心不可思议地沉淀下来。
奇怪的是,待方君乾走过一个缓坡后,地势竟出人意料地平坦下来。
忽然,一个稚声稚气的娃娃音在自己正前方想起:“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留下……”
方君乾好意提醒他:“留下买路财。”
“对!”娃娃音一喜,旋即醒悟过来,“不对!谁要你教?!”
恼羞成怒地哼了声。
方君乾只听得耳边“咔嚓、咔嚓……”的声音越来越近。
那是木轮碾过地面的声响。
当方君乾看见这个所谓的“强盗”后险些笑出声来。
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蹬着一辆小脚踏车,正虎视眈眈瞪着自己。
他大概四五岁大,的小脸儿,一双乌黑圆亮的大眼睛正望着自己眨巴眨巴。
握着车把的小手胖得都起了圆涡儿。
方小宝坏心眼地想:该不会是段齐玉的私生子吧?
“喂,你是谁家的娃儿?”
小娃娃仰头望天,充耳不闻。
方小宝继续逗他:“你该不会是段齐玉的儿子吧?”
小娃娃脸一扬,撇撇嘴:“你才是段齐玉的儿子呢。”
方君乾翻翻白眼,面不改色:“说你没眼光你还不承认。本少爷怎么可能是段齐玉的儿子呢,他有我十分之一帅吗?”
小娃娃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方小宝大感有趣,猛的蹲下身凑近了孩子的脸:“喂,看呆啦?”
“不要脸,我哥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孩子不服气地亮嗓,蹬着三轮小脚踏车准备走人,“不理你了,我要走了。”
“你哥是谁呀,让你这么牛?”方君乾不紧不慢地跟在小脚踏车后头。
树荫里筛进来的满地阳光,在层层林荫间跳跃。
娃娃嘟着红润的嘴:“我哥哥是世上最好最强最完美的人——反正比你好。”
忽然一摸口袋脸色一变:“惨了!”
小腿顿时运转如飞,小脚踏车快如一溜疾风。
有趣的小娃娃。
方小宝暗笑一声快步跟上,一边目瞪口呆惊叹不已:这短短的小肥腿怎么能蹬得这么快呢?
“找到了!”小娃娃欢呼一声,抛下脚踏车趴在了草地上。
抓起一只精美的铝制打火机,小娃娃一脸庆幸:“幸亏没丢……”
方君乾的手指猛的一个颤抖,一把抓住小娃娃手腕,厉声:“这东西哪来的?”
那犀利的眼神刺得小娃娃毛骨悚然,脊梁背爬上一股凉意:“哇!!你放开!”
方君乾沉下声:“说,这打火机谁给你的?”
小孩儿拼命挣扎却挣脱不开,小手被他捏得生疼。他急了,叫道:“你再不放手,我就叫哥哥来教训你!”
方君乾纹丝不动,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娃娃惊恐地大哭大叫:“这打火机是哥哥的!我我我……我就偷偷拿来看看!”
方君乾吃惊松开手。
眼神呆滞,古怪地重复着他的话:“你哥哥的……”
为什么不是姐姐?
好不容易挣脱方君乾的魔爪,小娃娃眼眶一红,扯开嗓子就嚎啕大哭:“呜哇哇哇~~~~哥哥!哥哥!”
话音刚落,一阵疾风卷过,小娃娃的身子已被圈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同时白衣少年手中的枪稳当当地对准了方君乾胸口。
小娃娃见了肖倾宇,恐惧与担忧一扫而空。把头埋进少年怀中,牙齿磨咬着他胸前的衣裳:“呜呜呜……哥哥……”
他是他哥哥。
那他不就是……
方君乾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肖倾宇的枪口指住方君乾。
握枪的手指稳定而有力。
树林的空气变得寂静,从山谷吹来的风仿佛静止。
那抹经久不变的纯白,是一场延续了千年的梦。
也是前世光阴里沉默着的爱与遗憾……
方君乾好整以暇地看着肖倾宇,摊摊手:“本帅只是无意间误闯此地,倾宇这般用枪指着本帅可是相当危险的举动呢!”
犹豫片刻,白衣少年缓缓收起枪,替弟弟擦掉眼泪柔声问道:“小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方小宝恶人先告状:“你弟弟打劫我!”
肖倾宇不可思议地转向他。
方君乾连连哀叹世风日下:“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肖主席,看来你家门风岌岌可危呀。”
萧弈差点气炸了肺!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他自不像方君乾那般能说会道,可以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一时间竟怔怔地憋不出话,只气得亮闪闪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肖倾宇淡淡道:“舍弟年幼无知贪玩好动,肖某回去定当严加管教,还望少帅原宥则个。”
凭什么哥哥要向他道歉!
“哥,明明是他——”
肖倾宇轻敲一计他的小脑瓜。
小娃娃吃痛,只得闭嘴不语。然而一双圆眼睛仍旧狠狠瞪着笑得妖孽的方君乾。
方小宝暗地回以得意的鬼脸。
气得小弈几乎咬碎牙齿。
碰上脸皮厚得堪比城墙的方君乾,谁也没有办法。
方君乾得寸进尺:“本帅远道而来,倾宇不请本帅进屋坐坐?”
他立在他面前,笑容直比满地白亮的太阳圆斑还灿烂耀眼。
山风拂面舒爽。
光影摇曳生姿。
白衣少年沉默良久
忽的展颜一笑:“如果少帅不嫌弃的话。”
方君乾悄悄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被他拒之门外——随即邪魅一笑:“肖主席有请,在下自当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九章
白衣少年拉开紧闭的窗帘。
竹帘子里筛进满地斜阳,风一吹,薄薄的竹帘荡得悠闲。
萧弈红着眼眶看自己哥哥为这个无赖倒水沏茶,心里无限委屈,简直恨死了方君乾。
白衣少年徐徐微笑:“方少帅大驾光临,令肖某寒舍蓬荜生辉。”
方君乾懒洋洋地斜卧在宽大的藤椅上,大概是因为年长日久,这藤椅的扶手被磨得油光华亮。
阳光从竹帘的缝隙间洒进来,方君乾眯起眼,就惬意得不想起来了。
“这儿是倾宇的家吗?”
茶水雾汽氤氲。
随着水汽的袅袅上升,桃花的芳香弥漫于室。
沁人心脾。
心旷神怡。
肖倾宇口中淡淡道:“肖某平日住在学校,偶尔得空回家照顾弟弟。
“此处地处总统府后院,有总统府卫兵日夜保护,安全倒不成问题。何况家弟平时有仆从照顾,肖某自是放心。”
方君乾很想告诉他,那些仆人压根就靠不住,你弟弟出门打劫时本帅可没见有哪个仆人在他身边……
“本帅一路行至此地也没见有人阻拦呀。”
肖倾宇抬眼一笑,像清水晕染开了墨迹。
话语里隐约可见讥诮意味儿:“少帅是大总统的贵客,自是畅通无阻的了。”
方少帅倒是好脾气,被肖倾宇这般冷嘲暗讽居然也毫不动气:“不如此,又怎会误闯肖主席的居所——好香的茶,此茶何名?”
心知他是在转移话题,却也不点破,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这是肖某于今年农历三月初三亲往洛迦山采集的桃花,将其洗净,晒干,加入冬瓜仁、白杨皮,以山泉之水二沸后冲泡。加
盖十分钟后即可饮用。山野乡茶,不成敬意。”
萧弈翻了个白眼,在一旁吹冷风:“哥哥,这桃花茶给他喝不是暴殄天物么。”
方小宝不以为忤,反而有滋有味地抿了口桃花茶,朝小娃娃得意地露齿一笑。
意思很明显:我就暴殄天物了,你能拿我怎么着?
白衣少年微微板起脸:“小弈,没礼貌。”
见弟弟满眼委屈地瞅着自己,肖倾宇淡淡道:“还不进去做功课?”
“哥哥……”软软的鼻音,小家伙咬着红润的嘴唇,企图以撒娇蒙混过关。
肖倾宇神容静淡地喝了一口清香的桃花茶,丝毫不为所动。
见状,小娃娃的泪水在眼眶里不住打转……
终于——“哇”一声嚎啕大哭!
抽抽噎噎地往书房里去了。
当然,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那个罪魁祸首方君乾一眼。
看着小弈满面泪痕,再回望肖倾宇面无表情的脸——
方君乾顿时心虚不已:老爸,我这才知道你对我有多好……
“肖某管教无方,让少帅见笑了。”
肖倾宇悠闲的眼神被犀利所取代,就这么静静看着这个慵懒邪魅的年轻男子。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
安静的固执。
笔挺的骄傲。
肖倾宇就这样既不出声,也并没有任何不欢迎的表示,只这么冷漠地盯着他,不说话。
饶是方小宝脸皮再厚,也觉得一阵不适。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讪笑:“看来倾宇不怎么欢迎本帅呀……”
对上肖倾宇冷厉的眼神,方君乾眨眨眼,干咳一声:“本帅还以为,倾宇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呢。”
“比如……”凑近他,方少帅笑得不怀好意,“本帅的定情信物为何会在倾宇手里。”
肖倾宇一愣:原来他都知道了。
眼睑轻垂:“那是少帅小时候有眼无珠错定良人。”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经肖倾宇亲口证实后,
这打击对方君乾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大,简直可谓晴天霹雳!
最后一丝侥幸也灰飞烟灭……
肖倾宇忍着笑看着方君乾这么个长袖善舞的人物此时的手足无措。
一向擅长辞令的方君乾,此刻嘴巴张张合合连句话都说不流畅了。
欲哭无泪了老半天,方小宝终于憋出一句:“肖倾宇,你赔我初恋~~~”
肖主席采取无视政策……
然而——
“你赔我初恋赔我初恋赔我初恋赔我初恋赔我初恋……”
当某人第一千一百零一遍碎碎念时,肖倾宇终于忍无可忍!
“方君乾你有完没完!我小时候哪里像女的!”
方君乾不怕死地嚷嚷:“哪里都像!”
死一般的静默。
肖倾宇眯起眼睛。
缓缓吐出一口气:“方君乾,”肖倾宇的声音直比腊月寒风还要凛冽上三分,“想死就直说。”
他绝对不介意亲手了结他……
直觉,通常是悲剧发生前的预感。
方君乾对自己的直觉一向深信不疑。
所以他恰到好处地闭上嘴——逃过一劫。
后来方少帅渐渐摸清了肖参谋长的脾性。
肖倾宇有三大忌:一忌别人不利于他宝贝弟弟。二忌他人以卑鄙手段威胁利用自己。三忌……方君乾提起童年乌龙事。
眼看肖主席就要下逐客令,方少帅突然福至心灵,迫出急智:“倾宇,这实在不能怪我呀,你看你,小时候留这么长的发,到现在都没剪……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男生留长发的,本帅
误认为你是女孩子也情有可原么。”
肖倾宇漆黑如墨的长发,柔软顺滑,触手生寒,没有束起时青丝便如水逶迤了一地。
长大后的肖倾宇自是不会让人错认为女生。即使容颜姣好如处子,但那微微抿紧的失色水唇,露显桀骜不驯。宁定的冰冷眼眸,更添睿智犀利。
完完全全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清贵气质。
连杀气都升华成了高傲。
分分明明。
然而小时候的肖倾宇,长长青丝下的一张秀气的瓜子脸着实惹人怜爱,如勾如画的眉目流动成了一幅江南烟雨图,周身是蒙蒙湿雾,清清灵灵。
也怪不得年幼的方君乾会误会。
“倾宇,你为什么要留长发啊?欺骗我的感情。”
白衣少年眼睑一垂,漆黑眸子被鸦翅般的睫羽轻轻一覆,黯淡下来。
“住持说我命数坎坷,一生多磨多难,故要我蓄发积福,以期消灾长命。”
四周的空气变得寂静。
“其实也没什么,”肖倾宇白衣出尘,雅致的侧面有说不出的静好,“都习惯了。”
方君乾忿忿不平:“真是太狠心了,你当时这么小,他们居然把你送到寺庙里?都说血浓于水,哪有家人会这么做!”
无双淡淡道:“说来好笑……”
他坐在窗边,全身的轮廓在竹帘筛进来的日光下缥缈得要透明了。
话虽说好笑,但白衣少年的声音里却没有半丝笑意。
“只不过肖某出世那天,萧家御用术士为肖某批了生辰八字——祸家之孤煞,救世之大贤。”
说到这里,肖倾宇忍不住微微笑了出来。
“于是肖某这一生就毁在了前五个字手上。”
祸家之孤煞……
方君乾隐约猜到了前因。
一抬眼却又看见那脂玉的侧脸,唇边那抹悲哀笑意还来不及掩去。
仿佛,想表达下自己的感伤,却已欲哭无泪。
人世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
只听肖倾宇悠悠缓缓地说:“救世之大贤又有什么用。萧家几世富贵,人脉关系根深蒂固,世代积累的财富不计其数,即使亡了国也不会亡萧家。他们要救世大贤做什么?”
冷诮的萧煞:“他们只是怕肖某这个‘祸家之孤煞’而已。”
方君乾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只能以“肖”为姓。怕是萧家担心一旦将其冠以“萧”姓,就会给自己带来灭族之祸吧。
从小将他送入深山古寺,只想让他日夜与青灯古佛为伴,抹杀于尘世之间。
那个少年越出色,萧家便越是惶恐不安。
指不定哪一天这批语真会一语成箴。
当那个少年羽翼日渐丰满,他们也同时担心着随之而来的惨烈报复!
萧家是真的畏惧?br /免费txt小说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