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第1部分阅读
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 作者:rouwen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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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外传》作者:沧海遗墨
楔子
声明:此文乃长篇,要看的亲们做好心里准备。
此文既可作为《倾尽天下乱世繁华》的后续,也可以独立成篇。
因本人觉得有狗尾续貂之嫌,所以不支持大家去看。
楔子
倾乾盛世后,大倾帝国一场盛世染尽风霜。
自宇历240年北方爆发浏河叛乱后,原本统一的大陆政权分崩离析。大倾皇室对北方大地统治力日趋减弱。
宇历516年,北方游牧民族首领嘉何氏以破竹之势攻城拔寨,逼近大倾皇都。大倾末代皇帝方祖息在祖灵前自刎谢罪。
宇历517年,嘉何氏统一南北,改年号为延元,成为大陆新霸主。
游牧民族统治下的延朝却只延续了短短五十年,因擅征战不擅政务,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搞得民怨鼎沸,各地起义不断。
延历四十九年,规模最大的起义在南方耀县爆发。
起义首领顾凤林在沪地登基,号“悍王”,率十万疲兵弱旅打败二十万草原虎狼之师,推翻延朝,建立大越。
两百年时光倏忽流逝,大越王朝覆灭后,李、韩、金、独孤、宇文五大阀东西南北中各占一方,相互攻歼达一百年之久,搞得战乱遍野民不聊生。
一百年五阀七乱后,一个崭新的帝国于战火的废墟上崛起——这就是仅次于大倾王朝的大黎。
大黎王朝歌尽三百五十六载浮华太平,国力愈弱,统治日渐腐朽。与此同时,大洋彼岸的七个国家掀起轰轰烈烈的文艺复兴运动,实行了由封建主义国家到资本主义国家的转变。
随着航海技术的发展,发色肤色各异的外国人纷纷登陆大黎,揭开了这片大陆的神秘面纱。
同时,这儿的财富更是令他们垂涎三尺。
虽然大黎实行闭关锁国政策,但腐朽的工事防御怎敌得过外来的船坚炮利。
大黎皇室卖国求荣,割地赔款,极尽谄媚巴结之能。
在国家存亡之危急时刻,所有爱国志士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大规模起义瞬间席卷全国!
机要如京师重地,偏远至山坳乡村,处处可见革命军的影子。
在国父孙仲凯的带领下,革命军大败黎军与外国军队的联合绞杀,逼得大黎最后一个皇帝宏远帝退位,并成立了华夏国统府,实行三权分立的政治制度。
即将行政、司法、立法三大权力分属三个地位相等的不同政府机构,相互独立,互相制衡。
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的伟大民族,让外国人不得不做出让步。
然而,随着孙仲恺因病去世,国统府政权四分五裂。
名义上各大军阀都拥护国统府领导地位,实质上是占地为王,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其中,以“东北王”方洞廖和国统府总统余宜池的实力最强。
公元1928年,“东北王”方洞廖喜得贵子,取名钧乾。
前来喝满月酒的余宜池听后吃了一惊:“方君乾?跟千古圣君寰宇帝同名!?”
同音不同字,余总统显然误会了。
方洞廖闻言哈哈大笑,他性本阔达豪放,也懒得纠正,索性将错就错,将孩子的名字改为“君乾”。
后来余宜池知道原委后不由打趣:“寰宇帝出现了,不知无双公子投胎转世了没。”
而我们的故事,也将从这里展开……
第一章
公元1935年,年方七岁的方家小少爷就已经把方府内外搅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秋,东北王方洞廖携其入平都,父子二人就在老友余宜池家小住几日。
平都是国家首都。
大倾的寰宇帝驾崩后,接任皇位的文成帝方卫伊迁都八方城,改都名“平”,以纪念兄长寰宇帝平定四海之不朽功勋。
然而在宇历240年爆发了北方的浏河叛乱后,西北地区动荡不安,瑞安帝方自明不得不再度迁回南方皇城。
延朝嘉何氏入主大倾后,为巩固统治大兴文字狱,烧毁珍贵文物典籍多达五十万件。
皇城被劫掠一空后,游牧民族临走放了一把火。
熊熊大火连续烧了三天三夜,皇城上方的夜空都染成一片血红。
千年古都灰飞烟灭。
“悍王”顾凤林推翻延朝后,在平城建都。
五阀七乱时期,五大家族各自为政,迁都频繁。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大黎王朝统一五阀后再度立都平城,在大越王都的工程规模上进行扩建,形成了如今平都气势恢宏的风貌。
平都,也就是昔日的八方城。
七岁的方君乾好像特别喜欢这个地方。
刚到平都不久就窜出总统府四处游玩溜达。
这也难怪他。
让一个小孩子长时间闷在房间里简直要了他的命。
更何况这东北王的掌上明珠——
天性好玩、好动、不喜拘束。
好吧,如果单单只是调皮捣蛋,大人们还有手段对付,可偏他聪颖绝顶,常耍得大家团团转。又长了一张可爱讨喜的俊脸,让长辈舍不得打骂。
“什么!君乾又逃了?!你们五个大汉还看不住一个小孩?都干什么吃的!”总统府的客房传出东北王愤怒的咆哮。
保镖们腹诽:有本事你自己看住他呀,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难管……
方洞廖看着手下一副无言以对的傻样,气得不打一处来,一声怒吼:“还不给我去找!!”
手下慌忙作鸟兽散。
大山黑苍苍没边没沿。
幽幽的深谷显的骇人的清静和阴冷。
空气静得吓人,氤氲着不可名状的危险气息。
“呜嗷~~~~~”妖异圆月下,头狼在对月长嚎。
对小小的方君乾来说,这无疑是一场怎么也醒不来的梦魇。
他不敢停下来歇口气,因为身后的狼群会随时一扑而上。
停止脚步就意味着死亡。
在生死一线时,人类的潜能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至少,
方君乾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方面的天赋。
天黑。
杂草丛生,不辨道路。
一声惊呼!
方君乾被脚下的藤蔓绊了一下,狼狈地栽倒在地。
白嫩的小胳膊被锋锐的荆棘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淡淡血腥味漂浮在空中。
群狼嗅着了血腥味更显兴奋,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在暗林深处宛如催人性命的鬼火。
恐惧如粘腻的流体,在孩子稚嫩的心中悄悄流动。
脸色惨白,但嘴唇却还倔强地抿着。
虽是孩童,却已见日后英绝天下的雏形。
眼看狼群就要一拥而上,方君乾绝望地闭起眼睛。
倏地——
低缓的埙声从月中传来。
沧桑、神秘、哀婉。
那一刻,小君乾从埙声中,听到了秋。
一道强劲的气流掀得方君乾往后倒去。
然而被狼群撕裂的痛苦却没有如预期般降临在自己身上。
惊诧得抬眼,看见一头苍鹰从天而降!闪电般挠伤头狼的右眼!
头狼痛极哀嚎。
苍鹰振翅,搏击长空!
凭借空中之力对头狼啄挠抓拍,与此同时,羽毛纷纷如雪落下。
狼群是何时离开的,方君乾没注意。
他实在是太累了。
就这么懒洋洋地躺在丛林中。
连根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只有埙声回荡在上空,
悠远而苍凉。
即使在滚滚红尘中,也让人置身于荒凉的旷野。
纵然暖阳高照,也有种风高云缓的阔朗与空灵。
至静至悲,远离尘嚣。
更何况,是在这般寂寥的月夜……
小小的孩童不知该用什么言语去形容它。
直到长大以后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神往。
埙声停了下来。
苍鹰也没入了茫茫夜色。
小君乾吃力地站起身,
一眼看见刀削斧砍般的崖顶上
那个雪白空灵的影子。
远远望了一眼,应该是和自己年岁相差无几的孩子。
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三千青丝随意地铺在背上,白衫漫卷,水波流泻。
方君乾只觉自己从一个梦境陷入了另一个梦境中。
前者是噩梦,而后者是美梦。
崖顶上的孩子转过身,
朝他微微一笑。
静谧得像一个挣扎不起的梦……
第二章
方君乾同学看着眼前的救命恩人,七八岁的孩童,眉目如画,时至立秋,却只穿了件白色的长衫,清雅中隐见出尘超脱。
他的长发随意飘扬,当他转向自己时,黑亮纤细的发丝追风逐面而过。
浮光月影荡在他的脸上,淡然一笑,连山岳都倾倒在他面前。
似曾相识的感觉。
方君乾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们见过吧!”
见过吧?
一定见过。
我们曾携手看桃花无涯。
策马享天地浩大。
你在袖手崖上静等我十六年。
我也在三途河边窥探你来生的容颜。
几番轮回,几世寻觅,
然后,命运安排你我在此时此地相遇。
再然后,我笑着对你说:“我们见过吧!”
我们见过吧?
否则,
为何只是萍水相逢,就让我怦然心动。
心动,
心痛。
白衣孩童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神有点迷茫。
他似乎不怎么习惯和同龄孩子相处,以致对方小朋友友好亲切的笑容略显冷漠。
不过先开口的还是那孩子:“你是谁?”
方君乾本来还以为他不理自己了,见他发问立马大喜过望:“我姓方,叫方君乾,七岁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他继续问。
说也奇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方君乾竟在这孩子面前紧张腼腆起来。
“我溜出来玩……结果迷了路,就碰上了野狼……”
白衣孩子点点头,见他身子在微微发颤,忽然说:“你是不是冷了?”
小君乾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露侵衣衿,饥肠辘辘。
“又冷又饿!”方君乾甜甜一笑,凑近他讨好道:“有没有吃的?”
……
白衣孩子似乎很熟悉附近的环境,熟练地拾了一堆枯枝,却在掏出火折子准备生火时,意外发现火折子已湿透。
“啪嗒”一声,小君乾手上火光一冒,柴火已经点燃。
“这是什么?”白衣孩子吃惊得眨眨眼。
方君乾汗了一下:“打火机。”
打火机?
白衣孩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打火机在市面上还是稀罕物,通常有价无市。
可见这个叫方君乾的孩子家里定然非富即贵。
白衣孩子将陶埙搁在唇边轻奏几个音符后,那只颇通灵性的苍鹰从天而降,丢下几只麻雀。
方同学目瞪口呆,旋即对面前的孩子崇慕不已:她是仙女吧?
自我肯定:她一定是仙女!
方小宝,你不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搞错了吗……
四只麻雀架在篝火上,滋滋地冒着油,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方君乾觉得自己就像小红帽的狼外婆:“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呀……要不要来一点?”
白衣孩子摇摇头:“我不吃荤的。”
方小宝再接再厉:“你正在长身体,不吃肉怎么行!”
强迫性地将肉串塞进他手里,不达目的不罢休:“尝尝吧!我的手艺可是一流的哦。”
看着方君乾满目期待,白衣孩子终是犹疑着将肉串放在嘴边轻咬一口。
咀嚼几下后眼睛一亮!
“怎么样,不错吧?!”方君乾暗笑于心:破戒了破戒了!
得寸进尺:“那,我都把名字告诉你啦!公平起见,你也应该把名字告诉我。”
白衣孩子皱了皱清秀的眉,似乎不想谈起自己的名字,只淡淡答了一句:“我姓肖。”
“肖?萧?是哪个呀?”
“‘生肖’的‘肖’!”孩子说这话时似乎有点赌气。
方小宝眨眨眼,果然本少爷套近乎的本事天下无双——原来“她”姓肖啊……
肖仙女……小仙女?
方小宝眉眼弯弯:好姓!
悄悄靠近,依在他身边,在其耳边轻言:“我们交个朋友吧?你家住哪儿呀?”
对于这样一个孩子实在没有防备的必要,他由着他靠近自己,黏着自己。
“我从小就被父母送到山上的寺庙清修,爷爷嫌我命格不好,不许我十二岁之前进家门。嗯,再过五年我就可以回家了……”
“这是迷信呀!迷信!!”小方同学听得义愤填膺。
然后语重心长地教育一脸淡然的小听众:“连皇帝都退位啦,居然还有家长这样封建!现在什么都要讲科学——科学你懂不?”
小听众睨了他一眼,淡淡道:“科学一词起源于大倾国古语,原意为‘科举之学’,近代国父孙仲凯在翻译外来著作时,将英文science翻译为科学,意为各种不同类型的知识和学问。”
方同学愣在当场,吃惊地微微张嘴:半响后颓然:“咱……班门弄斧了。”
肖同学望着他,眼神有些腼腆,又有点热切:“我还是第一次跟同龄的小朋友聊天呢……你会常来看我么?”
求之不得!
方小宝立马打蛇棍上:“嗯嗯,这儿没什么好玩的,怪不得你会无聊呢!干脆你跟我去东北吧。”
“东北啊?”白衣孩子无限憧憬,“听说那边冬天有冰灯……”
“是呀,冬天的冰灯可漂亮了!唔,我家就住在东北!”
现在方小少爷满心想把这个冰雪聪明的“小仙女”拐回家去当媳妇儿……
可怜的方同学已经完全把人家当成了女孩子。
直到两人长大之后再度相遇,肖公子还对此事耿耿于怀。
每当这时方小宝就愤愤不平地喊冤:“倾宇你摸着良心说那次乌龙能全怪我吗!你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自己是男孩呀!你说自己从小被父母送到山里修行,我头一个反应当然是你父母重男轻女把你给遗弃了……何况男孩子哪有留这么长的头发的?长得又比我的邻家小妹还水灵……”方小宝越说越伤心,越说越委屈,“还怪我了!?我都没说你欺骗我的纯真感情!”
最后总结——
“肖倾宇,”方君乾一本正经,“你赔我初恋。”
不过此时的方君乾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摆大乌龙。
他一心一意想早点定下他的小仙女,省得别人捷足先登。
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最终将目光钉在了白衣孩子挂在胸前的那个陶埙上。
再往他身边挨了挨,方小朋友满脸好奇:“刚才你就是用这个救了我?”
点头。
“送我吧!”
“呃?”孩子一惊,估计从未见过这般厚脸皮的人。
见他犹豫不定,方君乾想着如何调节气氛,灵机一动,他漂亮的桃花眼里透着邪恶的神采:“这样吧,我拿这个打火机跟你换。”
手一翻,那只铝制的精致打火机出现在他手掌心。
做工精细,显然是出自大师之手。
繁复的花纹,耐用的零件,漂亮的火苗。
再加上表面镶嵌的碎钻与红宝石,更加凸显了它的雍容华贵。
白衣孩子摇摇头:“这太贵重了。陶埙是我自己做的,你想要就送给你吧。”
解开系在脖子上的红绳,将陶埙解下来放到他手里。
“不不不……”方小宝连连摇头,“不能这样,我这人最公平啦!你不要,我也不收。”
看着小仙女为难的表情,方小朋友暗笑于心,表面却还装出道貌岸然状:“这样吧,我借你的埙玩两天,这个打火机就放在你那儿作抵押。等我哪天玩腻了再跟你换回来,怎么样?”
“嗯……那好吧。”白衣孩子想了想,点头答应。
看着“她”收下自己的礼物,方君乾忙不迭收起陶埙生怕“她”反悔。
他笑得欢,带着三分喜悦,三分得意,三分邪气,还有一分狡狯:“喏,我们交换了定情信物,就算相互定下了终身。”
什么?
孩子面颊上飞过一片惊讶,怀疑自己听误了。
什么交换信物定下终身?
树林被月光照得白茫茫一片,小仙女身上的桃花冷香在空气里弥漫浮动。
方君乾觉得“她”微微张着唇瞪大眼睛的模样着实可爱,忍不住凑前在“她”唇上一记轻啄:“方君乾对天发誓,今生定当娶你为妻!”
话音未落就见迎面飞来一记拳头!
只听“咚”的一声,小君乾顿觉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昏在地!
肖宝宝恼怒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着,恨不得再上前补上几脚!
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这个混蛋!傻瓜!白痴!无赖!
自己哪里像女的!?
不不不,自己才是真傻。
刚才居然还搭理他……
当初就该让他被野狼叼走!
小小的孩子,格外骄傲,更何况触犯到了他不容侵犯的尊严,要记恨一个人无需多余理由!
肖宝宝觉得很委屈——
他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了……
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想到这里,白衣孩童跺了跺脚,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苍茫暮色中。
后来,他就再也没见过他。
有些人,越是恼他厌他恨他,反而越是将他铭刻在了心底。
记恨,也是需要时间的。
许是清修的日子太过平静与寂寞,肖倾宇偶尔会记起那个俊俏霸道莫名其妙的小男孩。
和自己极端不同的一个人。
鲜活的,热烈的,精彩绝伦。
古寺中,清庙里。肖倾宇如一株寂寞桃花,茕茕独立,翩然日长。
交错的枝桠记不得岁月更迭,在这段安静而绝望的日子中,甚至连自己的记忆也模糊成一片。
唯独,就那么记住了他。
第三章
“啊哟喂~~~~我的小祖宗!我的小爷!小的求求你上船吧,这船都要开了,你究竟还要干什么去呀~~~~~”
保镖们快抓狂了,泪流满面——小少爷,咱们打工吃饭也不容易呀!
方同学施展出宇宙无敌雷霆霹雳超级可爱的笑容,语气里却是毫不妥协:“我就去找一个人,找到了马上跟你们回家!”
众保镖对方小宝的话抱以十二万分的不信任:估计一去就没影了吧……
离别的轮船鸣响汽笛,拥挤的人流纷纷挤上船头。
许多人热泪盈眶,拼命挥动着手,叮咛着、嘱咐着,告别的话哽咽在喉,只能强作欢颜向即将分隔两地的亲友挥别。
“你们还杵在这里干嘛!”
一个三十五开外的男人在六七个士兵的护卫下走过来。
他身材高大,高耸的额头与鼻梁连成一道广阔的山梁,双目如电,不怒自威,即使站在人群中,也有一种澎湃的气度。
正是方君乾的父亲——东北王方洞廖。
方君乾吐了吐舌头,乖乖应了声:“爸~~~”
方洞廖冷道:“君乾,怎么还不上船?”
“爸,我要去找一个人。”
“谁?”
“我上次在山里碰到的小女孩,很可爱的,还救了我的命。爸,你不是经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么,爸,我要去找她!”
估计方小宝还没搞清楚自己挨揍的原因……
方洞廖沉吟片刻:“她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姓肖——哦,她说她在山里清修!”
“清修?”东北王皱眉,转问手下,“洛迦山有道观或庵堂吗?”
手下连忙回道:“据手下所知,没有。”洛迦山倒是有一座清冷的洛迦寺,哪有什么女孩子。
东北王叹了口气:眼下老友余宜池病重,怕是回天乏术。
这总统一死,平城各大势力定会开始新一轮的权利角逐。
到时平城绝对会成为是非之地,实在不宜久留呀!
东北王语重心长:“君乾,洛迦山没有你要找的人。”
“不可能!”孩子激动反驳,“我亲眼看见她的,她穿白色的衣服,还跟她说了话……对了,连山上老鹰都听她的话!
“她还会吹埙,还跟我一起吃烤雀,她说她一个人在山上很寂寞,要我常去陪她玩——她明明就在山上,什么叫没有这个人!!”
白衣服,听话的鹰,一个人,深山,寂寞,陪她玩……
方洞廖倒吸一口冷气:这孩子该不会碰上山中精魅了吧?
厉声喝令:“君乾别闹了!快点上船!”
保镖听令,一左一右抓住他将他往船上拖,孩子用尽力气拼命挣扎,大吼大叫:“放开我!我不走!我不要走!
“救命呀!有人绑架啊!~~拐卖儿童啊!~~”
凄厉悲惨的童音惊得来往船客纷纷侧目,皆以为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人间悲剧。
方洞廖满头黑线。
一计手刀切在方君乾脖颈上——
于是
整个世界清静了……
“快走!”
估计东北王这辈子还从没像今天这般丢脸过。
众彪形大汉凶神恶煞地狠瞪周围船客,吓得一些刚起义愤之心的观众立马化身过客,匆匆而过。
眼下这个世道,自保尚且不及,更何况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呜——”随着汽笛嘹亮悠远的鸣响,巨大的游轮缓缓驶出码头。
四个小时后,方君乾醒了。
当知道船已离港,所有人都发现,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少爷变得安静了。
轮船上,一个俊美的孩子站在甲板前,抬起头用满是呆滞的双眼凝望着海平线。
手中,紧握着一只陶埙。
埙孔上系着的红线在随海风飘荡。
孩子自言自语:“你看,你送我的埙都还在……可他们都骗我说没有你这个人……”
小小的君乾皱起飞扬的秀眉,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大人们都要骗他。
他甚至……甚至
……都来不及跟她说声告别。
第四章
十年后。
京都平城风起云涌,明争暗斗。
自七年前国统府前总统余宜池逝世后,国统府大权由新任总统段齐玉把持。
阳春三月,
名流荟萃,英才云集的平京大学学生干事会。
办公室主任李敬的办公桌上收到一份入学申请书。
入学申请书并不稀奇,作为全国学生联合会的龙头,更兼闻名世界的著名学府,平京大学的办公室每天要收到寄自全国各地的入学申请书。
可是如果这份入学申请书是由段齐玉大总统亲自出面手书的,那可就非同一般了。
照片上的男子年轻英俊,只有十七八岁,与众不同的是他身着戎装,肩袢上缀着金黄|色肩章两佩镶红色边饰,肩章底版上各缀有一枚星徽。
这个少年未及弱冠竟已跻身国统军陆军少将!
照片中的少年笑得阳光慵懒,似乎还微微有些腼腆,然而他挺拔的站姿却带着军人不自知的自觉。
李敬细细观察之下,从他轻眯的细长眼眸中探究到某些隐藏在外表下的东西。
有种不可逼视的利芒。
锋芒所至,舍我其谁。
李敬心里一惊,不由轻轻念出照片上这个少年的名字:“方、君、乾……”
“砰!”
隔桌的文艺部部长倪晓晓迅速跳将起来,一把夺过李敬手中的学员档案,叫得惊天动地:“啊,清清快来!是少帅诶~~~少帅要成为我们校友了~~~~”
“哪里哪里?”文艺部副部长邱清韵也是激动得雪颊粉红,一看后更是幸福得与倪晓晓抱成一团:“晓晓姐,真的诶~~~~~”
李敬同学讷讷的有些不是滋味:“这小子谁呀?”
他身边的张玉函,干事会副主席之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斯斯文文道:“寰宇帝方君乾呀,这都不知道,充分暴露你历史没学好。”
倪晓晓干练泼辣,是学校有名的带刺玫瑰,闻言立马嗤笑一声:“张副主席,请你不要不懂装懂好不好?连南统军有名的少帅方君乾都不知道,还说自己关注国家大事呢。”
邱清韵性格文静,听自家部长有得罪人的架势,忙不迭打圆场:“部长,副主席怎么会不知道‘南少帅北虎将’的鼎鼎大名呢?”
旋即又向在场几位男干事解释:“方少帅是东北王方洞廖之子,是今年刚晋升的南统军少将,副主席天天关注国家大事,一定是知道的。”
李敬鄙夷:“原来是蔽承父荫的纨绔呀。”
张玉函大惊:“那个方君乾?”
邱清韵颔首肯定:“那个方君乾。”
张玉函兴奋地直搓手:“居然是那个方君乾!”
李敬茫然:“哪个呀?”
“嘿!也许你不认识方君乾,但你一定认识方钧天。”
李敬理所当然:“一手创立南统军,收复南方七省的方钧天,谁不知道呀!除了主席外,我最佩服的少年英杰就属他了。”
倪晓晓古怪地笑:“我说,小李子,难道你不知道方君乾就是方钧天吗?”
邱清韵笑得温婉如水:“今春,大总统在总统府举行授勋仪式,东北王在典礼上看见威名赫赫的‘方少帅’竟是自己儿子后差点晕了过去!
“东北王一直以为自己儿子去瑛国留学了,没想到方少帅居然瞒着家人偷偷跑去了南方前线。”
倪晓晓也撇下李敬加入话题:“是呀,听说东北王当时吓得脸都绿了。少帅可是方家独苗,什么功名利禄要不得?这要是在前线有个三长两短,东北王他老人家怎么对得起方家列祖列宗
啊。”
张玉函一脸兴致勃勃:“授勋仪式刚刚结束,听说一个月后就是南统军并入国统军的兵权交接仪式,没想到少帅不准备回东北继承父业,竟准备来我们平京大学修学。”
李敬见自己被无视冷落,不禁仰天长叹:“难道我平京学生干事会的帅哥都死绝了吗~~~~”
“喂喂喂!”此话马上引起了两大校花的围攻,“你说你自己难看倒也算了,别把我们肖主席扯进去呀!”
“就是!”
李敬同学被两位美女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张玉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同情遥望了李敬同学一眼,摇头感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整理好方君乾的入学申请档案,张玉函抱着文档朝学生会主席办公室走去。
李敬同志,你自求多福吧。
当张玉函推门进去时,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少年斜坐在宽大的梨木沙发上,斜对着他。
长长的青丝垂落面颊,丝丝缕缕,缥缈如梦。
此刻,他的手指正把玩着一只铝制打火机。
翻盖,打火,合起。
翻盖,打火,合起。
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熟练漂亮如行云流水。
明明灭灭的火焰将他雪白的侧影映得瑰红一片。
所有人都知道,肖倾宇总是随身带着这么一个打火机。
铝制,精美。
奢华到不像是他自己的。
习惯使然下就随手把玩。
张玉函下意识地放轻呼吸。
这个少年,出身萧家却不姓萧,只能以“肖”为姓。
这个少年,十五岁时便以一篇《量子问题的哲学释疑》论文轰动国外学术界。
这个少年,入学之初即在学生干事会竞选中击败所有经验丰富人脉广泛的学长学姐,以全票当选平京大学学生干事会主席。
随即集合全国各地十二所高校,成立全国学生联合会,任联盟主席。
这个少年,在瑛国军队强占交州湾,威胁国统军战略要区时,组织大规模示威游行,工人罢工,商人罢业,学生罢课。全国上下联合抵制瑛货,扼制瑛货流通渠道。
短短一月,瑛国在华国的贸易收入整整减少了一半!
在国内外一致的谴责声中,瑛军灰溜溜退出了交州湾。
这个少年,话不多,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这个少年,将自己隐在幕后,却令所有人都不敢忽视。
这个少年,叫肖倾宇。
与一千多年前的无双公子同名。
即使,他本应姓萧。
看着手里的档案,张玉函忽觉一阵好笑。有种历史在自己眼前重叠的感觉。
难得开口揶揄:“无双公子,您的寰宇帝要来了。”
肖倾宇“啪嗒”一声收起打火机,静静道:“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张玉函立马收起戏谑的表情:“抱歉。主席,这是国统府送来的南统军少帅方君乾的入学申请书,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还请您签字批准。”
肖倾宇轻叩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翦水双瞳平淡无波地扫过档案上的照片,唇侧勾起一抹笑纹。
“好了,肖某知道了。”
张玉函并没有离开:“还有一件事……余艺雅小姐邀您明天去洛迦山游玩。”
肖倾宇一怔,随即颔首:“知道了,明天我会去的。”
“主席,”张玉函忍不住问,“您真的喜欢余小姐吗?还是只因为她是余宜池大总统的遗孤,和她在一起会得到余系人马的拥戴支持?要不然以她那么娇蛮的性子……”
肖倾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张副主席,一个绅士怎么可以在背后说女孩子坏话呢?
“何况,艺雅除了性格刁蛮任性了点,也不失为一个好女孩。男士不就应该包容女孩子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缺点吗?”
“是是是!张某受教了,万望肖主席莫把玉函刚刚说的话转告给余小姐。大恩大德张玉函感激不尽。”
张玉函迅速退出主席办公室,轻手轻脚关上门。
门后,肖倾宇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目光随即被桌上方君乾的档案吸引。
拉开右手边的抽屉,取出学生会主席的印章。沾染上印泥后,印章与负责人一栏亲密接触。
稍一用力,
印分。
纸离。
“肖倾宇”这殷红的三个字端端正正出现在入学申请档案的负责人一栏中。
然后
密封,
存档。
(注:国名、事件皆为虚构,偶与历史挂钩,切勿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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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平城地处西北,虽缺了一份江南水乡的水汽氤氲,但豪迈健朗,恰似北方男儿的阔朗英健。
昔年的八方城,本就是英雄豪杰蕴育成长之乡。
金鳞酒楼。
“在外头玩了这么久也该回家了吧。”开口说话的中年男子四十五岁上下,整个脸膛看不到多少皱纹,一对浓重的剑眉不怒自威,就是在微笑的时候,也仿佛带着三分凛然的杀伐之气。
与他相对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优哉游哉剥着花生米。
他身形修美,纤长合度。
即使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衫,他的发梢,肤色,气度,眉眼也予人一种惊心动魄的艳色。
如火烈。
如血戾。
是一种纯属男人的阳刚之艳。
见儿子无动于衷,东北王耐不住心中隐忧:“平城终不比东北,现任总统段齐玉貌似宽厚,其实两面三刀唯利是图,绝非良善之辈。你现在立场不明又刚立战功,段齐玉即使器重你也定
会防你一手。你终究难有大展身手之时。”
“为父明天就回东北,到了东北,凭你刚建立的战功,我就可以提拔你为北统军上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说我方洞廖任人唯亲?谁敢说你方君乾凭父上位!
“区区一个南统军少将算得了什么!到时整个东北都是我们方家的,谁敢不看我们父子的脸色行事?”
方君乾扭头望向窗外。
国力不振,内忧外患,然而平都依旧是那个平都。
正如这殿河两岸,霓虹广告扎眼,店铺酒楼繁华。
歌舞升平,日日夜夜。
东北王淡淡道:“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
“父亲,方君乾不是为了积累晋升资本而去南方,而是为了——”
“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方洞廖大手一挥打断方君乾的话,“你究竟跟不跟我回去?”
少年神色一黯,旋即打马虎眼:“这儿的荷风甜点真不错……”
“你的意思是不想回去了?”东北王单刀直入打碎少年的东拉西扯。
“呵呵。”方君乾伸了个懒腰后恢复坐姿。
双眼不再躲闪。
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父亲——东北王方洞廖
朝他微微笑了笑:“是的,我决定了。”
方洞廖,这个名副其实的东北之王,倒是对自己儿子的决定没有多大意外。
知子莫若父。
这个决定在东北王意料之中。
“你迟早被自己的决定害死。”方洞廖叹了口气。
“你长大了……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把你打晕硬把你拖上船了。
“不过让你一个人留在平京,我实在不放心。你在平都没有相识之人,出了事连个靠山都没有……”
少年哀叹一声:“父亲有话直说便是,用不着拐弯抹角的。”
父子俩都是爽快人,当下东北王就单刀直入:“余艺雅这孩子是为父老友余宜池的遗孤,只要她对你有好感,余系人马就会拥戴支持你。万一以后你在平京出了什么事,即使为父鞭长莫
及,你也不会孤立无援。”
方少帅很快就抓到了他言谈中的精髓:“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不就是想让我去泡她嘛!”
东北王恼羞成怒:“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为父让你代为照顾老友之女怎么能说是……能说是……”
那个字实在难述诸口。
这些个污言秽语他都是打哪儿学的?
这无法无天的孩子啊……
“知道了知道了!”生怕父亲又要发表长篇大论,方少帅忙不迭打住,“听你的就是了。”
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事无巨细一一过问,搞得方君乾哭笑不得:“爸,我是在这儿读书,又不是来闯祸的……”
“我还不知道你么!”东北王啐了一口,“你小子不闯祸才是怪事!这要是我不在平城,你不把天捅出个窟窿你就不会甘心!”
事实证明,东北王的担忧很有先见之明。
终于交代完毕,少年送父亲下楼。
“不用送了。”方洞廖挥挥手。
仿佛想挥断纠结不去的伤感。
“要是在平京呆不下去了,就回东北吧。”
方君乾点头:“好。”
用力拍拍儿子日渐宽阔的肩膀。
感受着儿子已被战火磨砺得坚硬无比的羽翼。
任何狂风骤雨都无法将其摧折。
他注定高高翱翔,俯视众生。
这是他方洞廖的儿子,他这辈子的骄傲。
“爸走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
“爸!——”少年扬声。
方洞廖转过身。
“爸,洛迦山真的没有女子清修之所吗?”
方洞廖淡淡道:“洛迦山上只有一座洛迦寺。”
方君乾难掩眼眸中的失望。
方洞廖继续走。
眼看就要消失在行人洪流中。
“爸!——”
东北王停下脚步,
然而这次,却没有转身。
“爸,等我有时间我就回东北看你!
“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在方君乾看不见的脸上,方洞廖绽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仿佛一瞬间年轻了十几岁。
方君乾永远记得那天父亲的背影。
苍老,凝重,巍峨,高大。
巍巍如山。
聪慧绝顶如方君乾,怎么也不会料到
——这将是他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
晨昏钟在黄昏的栖霞中悠然作响。
沧桑。旷古。
刀削斧砍般的崖头顶天立地,在雾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