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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试天下第29部分阅读

      且试天下 作者:rouwenwu

    份地位?”久微却继续追问道。

    “风王……”太音大人抬手擦擦额上的汗珠,眼角偷瞄一眼任穿雨,却得不到任何暗示,只得一咬牙道,“风王、息王同为诸侯王,乃帝、后之下、百官之上,与诸皇子、皇公主、亲王同位!”

    “哦。”久微似恍惚大悟的点点头,微微向太音大人躬身道,“多谢太音大人指点。”

    然后转身看向风、丰国所有大人、将军,微微施礼道:“诸位大人,想来刚才太音大人之话也都听得清楚吧?”

    “听清楚了!”不待他人答话,程知马上高声响应。

    久微微微一笑,眸光落向任穿雨,十分斯文的开口道:“凡国之大仪,皆由一国太音大人主持,而太音大人必也是熟知仪制,却不知为何今日竟犯此等错误?这……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否有人故意为之,以阻双王婚仪,离间两国之情谊!”声音不大不小,不急不缓,却保证在场每一人都能听得清楚。

    “说得对!”程知又是第一个出声高赞。

    “敢问太音大人,您很不希望两王联姻吗?很不喜欢两国结盟吗?”徐渊目光逼视丰国太音大人。

    “不……这……当然不是!”这么一顶大帽压来,太音大人岂敢接,赶忙辩白。

    正在此时,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王驾到!”

    随即号声长鸣,武临台上上下下所有人皆跪地恭迎,原本僵持着的诸人也慌忙垂首跪下。

    长长、高高的台阶上,仪仗、华盖之下,兰息与惜云同步而踏,一步一步走近武临台,待踏上最高层时,却发现原应分两边跪迎的大臣与大将却全跪在中间,便如要阻他们之路一般。

    两人相视一眼,然后立定,转身面向台下万千臣民将士:“平身!”

    两人声音清清朗朗传出,同起同落。

    “谢王!”台下臣民、将士叩首,呼声震天。

    回转身,却见这些居位最高的大臣及将军还跪于地上,不由再道:“诸位也平身!”

    丰国的大臣及将军便都起身,唯有风国的太音、太律、风云四将等依然跪于地上,不肯起来。

    兰息看一眼惜云,有些不明所以,惜云回以一个同样不明的眼神。

    “徐渊。”惜云淡淡的唤一声。

    徐渊抬首看着惜云,神情严肃,“王,取婚以信,取盟以诚,何以丰国欺我?”

    惜云闻言一怔,然后目光穿过他们,落向那高阶之上的两张王椅,忽然明白了,脸上浮起一丝其意难琢的浅笑,回首看一眼兰息,话却是对徐渊说的:“徐渊,仪式将开始,你还不归位吗?”

    淡淡的话语却自带王威,风云四将等不再多话,马上起身归位。

    兰息的目光扫过左排的丰国大臣与大将,但见那些大人皆垂首避开。

    “太音大人。”兰息的声音温和无比,脸上依然有着那雍雅的浅笑。

    “臣在。”太音大人马上出列,心头略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那人之话是否可信,王真的不会责怪吗?

    “撤去一张椅。”兰息转首看着惜云,“这王椅够大,我与风王同坐即可!”

    “是!”太音大人松了口气,王竟真未追究,那人所料果然不差!转身即指挥着侍者撤椅。

    台下的士兵与百姓,并不知台上有何情景,他们只是翘首等待,等待着双王的书约仪式。

    终于,太音大人的声音高高响起:“仪式开始!”

    顿时,乐声响起,雍容典雅,庄重大气,尽显王室尊贵风范,乐声中,但见宫人、内侍手捧金笔、玉书缓缓而上。

    王座前,侍者跪地捧书,宫人奉笔于顶,双王执笔,挥洒而下,白璧之上同时书下两行彤书。

    鼓乐声止,两国太音大人高昂的声音同时响起:“国裂民痛,何以为家?扫清九州,重还清宇,便是吾之婚日!”

    太音大人的声音落下,武临台上、下静然,良久后,爆出雷鸣掌声。

    掌声中,双王执手起座,步下高阶,遥望台下万千将士与子民,挥手致意!

    “王万岁!愿双王白首偕老!愿两国繁荣昌盛,千秋万世!”

    当那两道身影显身台上之时,台下万千将士、举国子民皆跪地恭贺,那恭祝声、那欢呼声直达九天之上!那一刻,群情激涌,热血沸腾!那一刻,两国百姓、将士对两王此等先国后家之壮举衷心敬服!那一刻,所有人皆愿为这样的王而慨赴刀山火海!

    所有的人都看不到,风王那优雅矜持的微笑中的那一丝讽,息王雍容淡定的浅笑中的那一丝冷,执手而起之时,两人眸光相会,那一刻,彼此的手心竟是那样的冷!冷如九阴之冰!

    “王万岁!王万岁!”

    山呼臣拜不止,只是……这直震九天的欢呼……是为谁?!

    两国的大臣、大将却是神情各异,有着为双王联姻、两国结盟而真心开怀的,有着眉头深锁、隐有忧心的,有着神色淡然眸中了然的,有着浅笑盈盈心思不露的……

    “你到底在搞什么?”墨羽四将之首的乔谨目不斜视的注视着前方,那低低的声音只有身边的四人可闻。

    “是啊,哥哥,你这什么意思?”任穿云也转头问向哥哥。

    “我……不过是想让王认清一件事而已。”任穿雨微微的笑着,眸中闪着算计的精芒。

    乔谨闻言看他一眼,然后淡淡的道:“不要搬石砸脚!”那话中含着淡淡的警告。

    “认清什么?”任穿云却问道。

    “岂会,我所想要的已达到。”任穿雨看一眼乔谨淡笑道,转首拍拍弟弟的头,“你就不必知道了。”话落时,一道目光射来,竟利如冰剑,令他心神一凛,回头看去,那剑光已逝,看到的只是一张平凡的脸,一双看似平和却又隐透灵气的眼眸。

    而在前方,双王即将开始封将点兵仪式,那又是一个令两国臣民热血沸腾的仪式!

    纸是玉帛雪片,笔是紫竹长毫,墨是染雪微熏。

    挽袖提笔,淡淡的几描,轻轻的几划,浅浅的几涂,微微的几抹,行云流水,挥洒自如,片刻间,一个着短服劲装的男子便跃然纸上,腰悬长剑,身如劲竹,英姿高岸,实是世间少有,却───唯少一双俊目!

    那紫竹长毫停顿片刻后,终于又落回纸上,细细的、一丝不苟的勾出一双眼睛……那双午夜梦回时总让她心痛如绞的眼睛!

    “夕儿,不要画这样的眼睛。”一抹夹着叹息的低音在身后响起,然后一只瘦长的略有薄茧的手捉住了那管紫竹长毫。

    沉默的伸出左手,拨开那捉笔的手,右手紧紧的握住紫竹长毫,然后略略放松,笔尖毅然点上那双俊目,点出那一点浅黑瞳仁!

    收笔的那一剎那,那双眼睛便似活了一般,盈盈欲语的看着前方的人。

    “夕儿,你何苦呢?”久微深深的叹息着。

    “他是我亲手杀的。”惜云紧紧的握住手中笔,声音却是极其的轻浅,如风中丝絮,缥缈而轻忽,却又极其的清晰,一字一字的慢慢道出,“瀛洲是我亲手射杀的!他……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我永远记得的!”

    久微看着画中的人,看着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似是无限的解脱又似无限遗憾,似是无限的欣慰又似是无限的凄然……那么的矛盾苦楚却又那么的依恋欢欣的看着……看着眼前的人!

    “夕儿,忘记罢。”久微有些无力叹息,伸手轻环惜云双肩,“背负着这双眼睛,你如何前行?!”

    “我不会忘记的。”惜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盯着画中那双仿道尽千万语的眼睛,“只不过……有些东西是必须舍弃的!”话落之时,那笔也毫不由豫的落回笔架。

    回头看着久微,也看进他眼中的那抹忧心,微微一笑,抬手抹开他蹙在一起的长眉,“久微,这样的表情真不适合你。”

    久微闻言轻轻一笑,笑开的那一剎那,所有的忧心轻愁便全褪去,依旧是那张平凡而隐透灵气的脸,依然是那不大却似能窥透天地奥秘的双眸。

    惜云看着他的笑,也浅浅的回以一笑,转首回眸,抬手取过搁在画旁的半块青铜面具,轻轻抚过那道裂缘,抚过残留着至今未曾拭去的血迹……眸光从画上移至面具上,从面具上移至画上,又从画上移向窗外,然后散落得很远,散得漫无边际,远得即算就在身边也无法窥知她所思所想!

    终于,惜云放开手中面具,然后卷起桌上墨已干透的画像,以一根白绫封系,连同面具锁入一个檀木盒中。

    “久微,你说双王可以同步吗?”落锁的那一刻,惜云的声音同时响起,那样的轻淡,仿佛只是随口的问话。

    “不知道。”片刻后,久微才答道,声音十分的轻缓。

    “呵……”惜云轻轻一笑,回首看着久微,“我知道。”

    那声音清冷而自律,神情淡定从容,眸光平缓无波……这样冷静无绪的惜云是久微首次见到的。这一刻,久微却是真真切切的明白了,那个檀木盒中锁起的不只是燕瀛洲的画像与面具,一同锁起的还有某些东西!自这一刻起,世间真的只有风国女王───惜云!

    “久微,你不用担心的。”惜云微笑着,笑得云淡风轻,不带烦忧,“不管前路如何,我风惜云───凤王的后代───又岂会畏缩?!”

    久微静静的看着她,久久的,那张平凡的脸上渐渐的产生变化,以往的散漫似在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执着,似是坚定了心中某种信念,那双眼眸中是逼人的灵气与智慧!

    “夕儿,不论哪里,我都会陪你!”

    “嗯。”惜云微笑点头。伸手将搁在案上一长约三尺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柄宝剑,拾剑于手,轻抚剑环,“始帝当年赐予七将每一人柄宝剑,这便是赐予先祖凤王的凤痕剑!”

    “如画江山,狼烟失色。金戈铁马,争主沉浮……”惜云慢慢的吟着,一节一节的抽出宝剑,“倚天万里需长剑,中宵舞,誓补天!”

    “天”字吟出时,剑光闪烁,如冷虹飞出,剑气森森,如寒潭水浸,一瞬间,久微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

    青色的剑鞘上雕有一只展翅凤凰,凤凰的双目各嵌一颗红宝石,如一只噬血的凤凰,睨视着世间万物。剑身若一泓秋水,中间却隐透一丝细细的红线,挥动之间,清光凌凌中红芒点点。

    “本来我不打算用凤痕剑的,但是……”惜云手持宝剑,指尖一弹,剑身发出沉沉的吟啸,“金戈铁马中,凤王的后代,当用凤痕剑!”

    三十五、初起

    相较于风国新王登位后大刀阔斧的整顿,丰国的局势却是平稳而沉静的。除却几名居于不高不显官位的老臣请辞外,丰国的朝臣并未有多少变化,每日昭明殿依然是人才满满,而且新王登位后,封赏朝臣,大赦天下,是以普国臣民对新王皆是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寻安侯抬首看着眼前的极天宫,此宫乃始祖“墨雪兰王”丰极晚年所居之宫殿,因此修筑得极为幽静闲雅,再经历代国主的增修,这极天宫规模比之皇极宫也不差几毫。新王登位后不知为何未搬进历代国主所住的皇极宫,反搬入了此宫,而皇极宫,据说新王要将之改建为兰园,这丰国的兰花还不够多吗?

    这个人的心思啊,更为难测!不自觉的抬手揉揉眉心,暗暗叹一口气,自己许是真的老了,也是时候了。

    抬步踏入宫门,未及通报,便见内务总管祈源匆匆前来。

    “侯爷,王在东殿。”祈源向寻安侯恭恭敬敬的行一礼道。

    “多谢祈总管。”寻安侯微微抱拳道。

    “侯爷您别折煞小的了!”祈源慌忙躬身避开。

    这宫里打滚了几十年,祈源自也练就了一双识人之眼,这位寻安侯,乃先王同母亲弟,身份自不比其它王亲。先王那样寡情独断的人却独独近之,且数十年恩宠不衰,而新王才登位不久便数次单独召见,这满朝的王亲、臣子也就他有此殊荣!所以啊,别看这位老侯爷平日里一副平和不理世事的模样,骨子里啊,却是最最聪明、精明之人!

    “请总管带路吧。”寻安侯脸上挂着一丝丰家人独有的温和无害的浅笑。

    “侯爷请这边。”祈源赶忙转身前头领路。

    两人刚转过前门便见墨羽四将及军师任穿雨走来。

    “见过侯爷!”几人纷纷向寻安侯行礼。

    “几位不必多礼。”寻安侯微微抬手,目光一一扫过诸人,除任穿云脸上略露兴奋之情外,其余诸人皆是神色沉静,目光平稳,如此年轻却皆是大家风范,那人用人手段非同一般呀!

    “王正在等候侯爷,我等先行告退。”墨羽四将之首的乔谨微微一躬身道。

    “诸位请便。”寻安侯微微摆手道,然后目送几人离去,目光最后却落在走在最后的任穿雨身上,眉头几不可察的一锁,然后平展如常。

    “侯爷,王还在等您。”身旁祈源轻轻的提醒着。

    “嗯。”寻安侯神色如常的转身,往东殿而去。

    待至东殿宫门前,祈源轻轻推开宫门,转头对寻安侯道:“侯爷请进。”

    寻安侯淡淡颔首,然后踏进大殿,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阳光在门外止步,四壁的水晶灯架上珠光灿目,如殿外明晃晃的炽日,照得殿内一片明亮。

    高高的王座前端坐着雍雅俊逸的息王,座前长而宽的案上堆满齐整的折子、和稍有些凌乱的纸张、竹简、布帛,而息王的眼光落在左侧的墙壁上,壁上挂有一幅一丈见方的地图───东朝帝国的地形图。

    “臣拜见大王。”

    “王叔请起。”兰息步下王座,亲手挽扶起叔父,“这里没外人,咱们自家人就用不着这些虚礼了。”

    “老臣多谢大王。”寻安侯起身道谢,却依是微微低首,目光落在鞋前三寸处,“不知王召老臣来有何事吩咐?”

    “赐座。”兰息却不答,淡淡的吩咐着,即有内侍搬来座椅。

    “多谢王。”寻安侯倒也不客气,自在落座。

    内侍悄悄退至一旁,殿内有片刻的静寂。

    兰息静静的看着座前的王叔,自有记忆起,这位叔父做任何事都是“功薄无过”,做人是“恰到好处”。这么多年来,父王处置过多少臣子、王亲,那些人中何曾没有十分宠信的,可只有这位王叔却一直居高安然。

    寻安侯眼观鼻、鼻观心的静坐着,看似平静坦然,神思却在考虑着,袖中的折子何时递上去最合适。

    “宣诏。”兰息的声音忽然响起,极其轻淡,但在这宽广的大殿中依然显得分外的清亮。

    “是。”一旁候着的内侍赶忙上前,展开手中诏书,“寻安侯丰宁听旨!”

    寻安侯却是一怔,什么都还没说,怎么就到宣诏了?这诏书内容是什么?脑中虽如是想,但人依旧起身跪下。

    “今天下兵乱不止,祸结连连,君不得安国,民不得安家,吾世受帝恩,自应思报。是吾愿倾国之力,伐乱臣以安君侧,扫逆贼以安民生,虽刀剑锋寒,荆天棘地,但得九州晏,吾便肝脑涂地也乐矣!曰:国不可一日无主。是吾离国之日,以国托王叔寻安侯,总揽国事,百官从令!”

    呃?为什么会是这样?跪着的寻安侯瞬间抬首,毫不在意自己此时一脸惊愕的表情尽落人眼,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按照他的设想,他的这位侄儿大王应该会跟他寒暄数语,问问他的身体,问问他的那些堂兄弟,然后再随口的问问朝事,而他呢,可以一边答着,一边不时的咳嗽几声,以示年老多病之态,且答话时尽量的口齿不清,说了前言就忘了后语,并不时重复着说过的话,这样以示他年老糊涂,到这个时候,王要么是以厌恶的心态敷衍数言,要么是无限同情的安慰数语,而他或自责或自怜的再说几句糊话,再博得王数句宽语后,他便可理所当然的掏出袖中已被体温烘得热热的请辞书,顺便滴几滴似有些无限留恋的老泪,最后便可带着王的准旨再加或多或少的赏赐回到他的寻安侯府颐养天年、含饴弄孙……那么以后所有的风风雨雨、雨雨雪雪的便全沾不上身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却是当头一道诏书下来?王旨啊!便是连推托、婉拒都不可以的!

    “寻安侯,还不接旨谢恩?”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担醒着这个看起来似被这巨大的恩宠震呆了的侯爷。

    不知道这个时候假装晕倒会不会便逃脱过去呢?寻安侯小心翼翼的抬眸偷瞄看向王座上的侄儿,可目光才一触那双墨玉眸子,心头便“咚”的一声巨响,脊背上冷汗渍渍,唉……除非此时真的死去,否则便是三十六计、七十二变化都使上也不能骗得座上那人!

    “臣领旨谢恩!”寻安侯终于伸手接过那道诏书,有丝认命的看一眼王座上的人。

    “王叔,以后你可要多多费心了,这个丰国我可托付给你了。”兰息唇微微上扬,勾起一丝完美无瑕的雅笑,一双墨玉眸子晶灿灿的看着此时已顾不得讲究那么多礼节一把坐在椅上的王叔,呵……能算计到这条滑不溜手的老狐狸,真是有成就感!

    “臣必当鞠躬尽瘁,以报王的恩宠!”寻安侯垂首无比恭从的道,只是听在有心人耳中,却是那么的不甘不愿。

    “有王叔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兰息笑得似无忧无虑,黑眸一转,又淡淡开口道,“此次请王叔前来还有一事。”

    “请王吩咐。”寻安侯垂眸道。不知道还有什么苦差留下来?

    “丰苇自知道我要出兵后,每日都进宫缠着我,要求带他一起。”兰息眸光似是随意的扫扫寻安侯,指尖轻轻叩着椅臂,“丰苇极有慧根,我也一直想好好栽培他,只是……王叔也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一个不小心便会受伤或丧命,苇弟是您最疼爱的幼子,所以请王叔想法劝劝罢。”

    寻安侯一顿,然后从椅上慢慢起身,垂首恭敬的道:“君事即臣事。王都不畏兵险,亲领军出战,又何况臣儿,且能得王亲自调教,此乃丰苇之福气,臣又岂阻。丰苇即想追随王左右,还请王成全,让他能为王稍尽心力。”

    “这样吗?”兰息微微一笑,抬手轻托下颔,神情淡淡的注视着寻安侯,“王叔不担心他的安危吗?要知战场上可是枯骨成堆!”

    寻安侯抬首看一眼兰息,两人皆是神色淡然,眼波不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况丰苇跟随于王,自有王之福佑,若真有万一,那也是他为王尽忠,乃老臣之荣耀。”

    “是吗?”兰息的目光移开寻安侯的脸,落向那抓着王诏的手,指骨已泛白,皮肤上青筋醒目,“看来王叔是同意让丰苇随本王出战了,身为王亲,能有这一份忠心,本王又岂能不成全。所以请王叔放心,丰苇我一直视如亲弟,只要有本王在,他自安然无恙!”

    “臣谢王恩!”寻安侯躬身行礼。

    “丰国安然无恙便是王叔对本王最大的回谢。”兰息离座起身,扶起寻安侯,手轻轻的拍拍他紧握着诏书的手。

    “臣必不负王所托!”寻安侯一凛,手反射性的松开诏书,却差点掉落地上,慌忙又抓紧,可这一松一抓之后,心头不由苦笑,果然还是逃不脱这个人的一双眼!

    “那就好。”兰息淡淡的一笑,“本王要说的也就这些,王叔若无其它事,便回府休息吧。”

    “臣告退。”寻安侯躬身退下。

    殿门开了又轻轻合上,内侍也在王的挥手间退下,宽广的大殿中便只余兰息一人,灿目的明珠犹自挥洒着珠光,似是向殿柱上的蟠龙赤凤炫耀着它的风华。

    “不愧是一家人,都是心有九窍,肠有九曲。”殿侧密密的珠帘后传来一道略带嘲讽的轻语,珠帘卷起,走出一身白色王袍的惜云。

    “我这位王叔可是极为聪明之人,连先王都敬之三分。”兰息看一眼惜云,然后走近壁前,看着壁上悬挂着的地图。

    “你似乎不大放心他?”惜云看着他道。

    “有吗?”兰息回首看她,眼眸一眨,“整个丰国我都托付予他,这还不够信任?”

    “哼。”惜云一声轻哼,面上一丝浅浅的讽笑,“我面前你就少来这一套!你若真信任他,又何必将丰苇带在身边?他若真想造反,区区一人质有用吗?”

    兰息对惜云的嘲讽不以为意,淡淡一笑,沉吟片刻后才道:“你们风国历代都只有一个继承人,这王位之于你们某些继承人来说,不是权力、荣耀的象征,反倒是一种逃脱不得的负担。”负手转身看着那高高的王座,“可是在我们丰国,每一代为着这一把王椅都会争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

    转头看着惜云,脸上依旧是那淡淡的笑,一双黑眸却如寒星闪烁,“王叔现在没有异心,但是……在我走后,这个丰国便都付予他的手中,日子久了,在高位上坐惯了,那种握生杀掌万民的感觉难免不会让人飘飘然,让人忘乎所以,让人恋恋不舍!我带着丰苇不过是给他提个醒,让他时时记着,这个丰国的主人是谁,省得他忘了自己,也省得他……万劫不复!”

    “况且……”兰息微微一顿,然后抬首看着壁上的地图,“丰苇确实为可造之才,我本就有心栽培他。”

    惜云闻言摇首,长长一叹:“这世间或没有一人能让你信任的!”

    兰息闻言看一眼她,片刻后才道:“完全信任嘛……便是可将生死相托……这样的人嘛……实在难得!”

    仁已十八年七月初,息王、风王以“伐乱臣逆贼”为名,发兵二十五万,攻往“屡犯帝颜”之白国!

    同月,皇王以“结乱世、清天下”为名,集皇、华联军三十万,兵分两路,分攻往王域及南国!

    风云骑、墨羽骑不负盛名,一路势如破竹,不至一月时间即攻下白国四城,直逼白国王都最后一道屏护───鼎城!

    而同时,皇、华联军也屡战屡捷,由华国三位公子并皇国“霜雪”两将所率的华国金衣大军,一月之间攻下王域两城!由皇朝亲自率领的争天大军一路如入无人之境,一月之内即攻下南国三城!

    八月十日,渐近中秋,月渐圆,花已香。

    已为皇国攻占的泰城,在夜色的掩映下,那为战火所灼的浅浅伤口便完全隐遁。城依然是那座城,人少了一些又多了一些,静静的矗立,灯火之下,偶尔折射出的那一抹刀光,才能让人醒起,曾经城破,城楼上飘扬的已是紫焰旗!

    立在城楼,仰首夜空,那一轮明月便仿如挂在头顶,伸手可掬,只因它圆得还不够圆满总让人觉得稍稍遗憾,倒是月旁那几颗淡淡的疏星反让人记挂,生怕它受不住月辉便羞隐了。

    “无缘,你说那个雪人是不是真的很漂亮?”城楼之上,一身金色铠甲、腰悬长剑的皇雨问着他身旁白衣依旧的玉无缘。

    “你说雪空?”玉无缘目光依然遥视着头顶的明月,随意道,“雪凈空灵,当然很美。”

    “那你说……那些女人见着他是不是都会喜欢他?”皇雨再问道,手掌微微握紧剑柄。

    玉无缘闻言不由转首看向他,一双眼睛仿吸收了所有的月辉一般,光华灿目。

    “喂,我问你呢,你看着我干么?”皇雨被那样的目光盯着极不自在,仿佛被透视一般。

    玉无缘微微一笑,道:“皇雨,你担心九霜喜欢上雪空是吗?”

    “哪有!”皇雨反射性的叫道,“那个丑女人,我干么担心她喜欢上谁,那干我什么事?!”

    “你放心吧,九霜不会喜欢上雪空的。”玉无缘却不理会他的叫嚷,依然微微笑道。

    “我说过我不关心,你没听到啊!”皇雨再次叫道,也不怕城头的卫兵听道。

    “九霜是这世间少有的奇女子,很多的人都喜欢她的。”玉无缘双转回头,望着夜空中的那轮皓月,“这月虽有些缺憾,但无损于它的光华,晶华如霜,傲洒红尘,那───依是世人所恋慕向往的。”

    “你在说什么啊……那女人要身材没身材,要美貌没美貌,要气质没气质……言语粗俗,动作粗鲁,一点也不像个女人,谁那么没眼光去喜欢她!”皇雨却依然反驳着,只是说到最后声音越低,倒像是自主自语。

    “能够喜欢她,那才是眼光奇绝!”玉无缘终于垂首,微抬手掌,月下那手竟闪着如玉般的光泽,乍看之下,几以为是透明的白玉,十指修长,完美得令人目眩,但瞬间,那手又恢复正常,只是比之常人稍显白皙。

    皇雨却没有注意到玉无缘的手,他的目光落在头顶那稍有缺陷的朗月之上,看了半天,他似有些认命的接受那月任他怎么看也不会突然变圆的事实,重重叹一口气:“唉!至少是眼光奇绝,也不算亏!”

    玉无缘看着他,似有些好笑又有些微羡,拍拍他的肩膀:“她和雪空不是和你打赌了吗?看谁能先到苍茫山。”

    “当然是我……王兄!”皇雨脱口而道,中途稍稍改了改。

    “嗯。”玉无缘看向前方,浓浓的夜色中,前方一遍朦胧,即算皎月当空,十丈之外依是一遍晦暗,“苍茫山顶……皇朝会去的。”

    “王兄当然会去苍茫山顶!”皇雨想也不想的道,看着眼前这个纤尘不沾如月下仙人一般的人,不由有丝疑惑,“无缘,你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的人?”玉无缘回首看他一眼,温柔的笑笑,“所有的人我都喜欢。”

    “才不是呢。”皇雨却摇头,伸手指指他的胸口,“我是说心上人!”

    “心上人?”玉无缘一怔,片刻后淡淡一笑,笑意却如夜色模糊,那双月辉所聚的眼眸也敛起所有光华,微微垂首,一缕的发丝落下,掩起了半边脸……白如雪的衣,黑如墨的发,那一刻的他,竟是凄迷而寂寥,仿如这浓夜中迷离的孤魂,而不再是月中出尘的仙人。

    “无缘……”皇雨伸出手,想拉拉他的衣袖,却不知为何又垂下了手,想唤着他,却不知要说什么,只知道这样的无缘是从未见过的,仿佛是自己亲手拿了一把刀刺伤了他,让他从无忧的九天坠入这无奈的红尘。

    “玉家的人没有心───无心又何以承人。”那声音清晰的、平静的响起,那个人抬首看向天际,发丝落向脑后,那张脸是淡然无绪的。

    “没有心,人哪还能活,岂不早死了。”皇雨闻言不由喃喃道。

    听到这样的话,玉无缘不由转头看向他,看着眼前这个似是天真又似是聪慧的人,半晌后才淡淡的道:“或许吧。”

    “什么话!”皇雨闻言却眼一番,“你明明活着嘛!”伸手抓住眼前之人的肩膀,这个身体是温热的,“你们玉家人号称‘天人’,难道你们真的是要摒弃这世间所有的爱恨情仇,而修至无欲无求的天人境界?又或是舍弃所有私情爱欲,以仁心抚天下苍生?玉家人……这样也太过……嗯……伟大了吧?!”嘴上如是说,心中却非以然。

    “天人?慧绝天下的玉家人……天人啊……”

    玉无缘轻轻低语着,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说与远古那些幽魂听,抬手掩目,他不再说话,月华之中,那微仰的脸白玉般凈美,唇边勾起一丝浅笑,可那笑却比那悲伤的哀泣更让人心酸……心痛!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堵在胸口,让皇雨无法呼吸,双眼酸酸的、涩涩的,竟是极想流泪,可他却不知道为何要流泪?眼前这个人,白衣如雪,飘逸绝尘,如月下飞仙,那应是让所有世人恋慕的!可他看着却只想哭!

    很多年后,皇雨依然无法忘记这一夜的玉无缘,总是会想起他那一笑,那仿佛是寂寥了千万年、也哀伤了千万年却犹是要云淡风轻的一笑,那一笑,不论过尽多少年,总是让他心酸得无以复加!每每那时候,他总是抱住身边的爱人,没头没脑的说着:“其实比起‘天人’,我们凡人要幸福多了!”

    白国王都,今夜乃中秋,一轮皓月悬于天际,清辉如银纱泻下,天地都在一片朦朦的白光之中,桂影婆娑,暗香浮动,此景之下,本应是合家欢度,又或与友共醉,可整个白都却少有欢笑,拜月祈神后,却无人能提起谈笑的兴致,心头都在担心着,前方鼎城可有为风墨大军所破?

    白国王宫夷澹宫。

    大殿之中只有白王一人,负手立于殿中,静静的看着这殿中悬挂的白氏历代国主之画像,看着画旁那记载历代祖先功业的玉笈,良久后,似是看累了,白王闭上双目。

    门口传来极轻的推门声,闭目的白王不由睁眼。

    “琅华,你又不听话。”白王的话似是责备,可语气却带着一种宠溺。

    “父王,您干么呆在这里?”一个着火红宫装的少女大步踏入殿中,仿如一束彤霞涌入,这死寂的夷澹宫竟添一抹朝气,“宫中一年一度的秋宴您都取消了,您在担心丰国大军会破了鼎城吗?那也不要呆在这里,还不如率军前往鼎城,与丰军决一死战!这些祖先早都化成灰了,您拜得再多,他们也没法活过来帮你退敌!”

    “琅华,不得无礼!”白王喝叱着,但显然效果不大,况他本也无心苛责爱女。

    “本来就是嘛,你拜这些个祖先有什么用,他们难道还真有神力,暗助我白国不成?!”少女的声音若银铃相叩,一片悦耳,且说话间毫不避忌。

    少女身段十分的娇小玲珑,长而弯的新月眉,水灵灵的杏眸,微翘的瑶鼻,小小的嫣唇,肤色极其白凈水嫩,在火红的绮罗衫衬映下那雪肤竟透着淡淡嫣红,实无愧于她“琅华”之名,仿若一朵白生生的花儿绽在红霞中,美得令人心醉神迷!此人正是白王最宠爱的女儿琅华公主───白琅华。

    “琅华。”白王有些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对于这最宠爱的女儿,他总是没法真正的严厉起来,“你还不回宫休息,跑来这里干么?”

    “今夜这么好的月色,宫中却无人欢赏,全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令人看着便无趣!”琅华撇撇嘴道,“父王,我白国也有雄军数十万,何惧他丰国?您也不要求这些祖先啦,不如派女儿前往鼎城,女儿定退丰军!”

    “你这孩子……”白王闻言不由嗤笑,看着爱女跃跃欲试的神情不由又有些好气,“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一个女孩子家,懂什么用兵之道,就知道胡闹!”

    “父王,你怎么可以瞧不起女儿!”琅华闻言不由抱住白王手臂,半个身子都挂在上面,“女儿虽是女子,但自小即习刀技箭术,熟读兵书,自问不会比几个哥哥差!况且女子又如何,那风国的惜云公主,那皇国的寒霜将军秋九霜,她们不都是女子吗?但她们却同样是名扬天下的将帅!”

    “好!好!好!我的琅儿也很不错。”白王宠爱的拍拍女儿。

    “父王,你还是瞧不起女儿!”琅华冰雪聪明,怎么会看不出白王敷衍之态,伸出双手扯着白王的胡须,不依不饶的道,“父王,您就派女儿领兵去鼎城嘛,女儿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琅儿,别胡闹!”白玉扯下女儿的手,少有的严肃正容,“你以为鼎城之战便如你小孩子扮家家玩游戏?那是战场!一个眨眼便会送命的修罗场!”

    “父王……”琅华不依,还要再说,却被白王挥手打断。

    “回宫休息!”白王简单的吩咐着,一脸的肃严。

    琅华看看父王的脸色,知道再怎么说也是无用,不由心头一恼,甩头离去:“回去就回去!气死我了,明天我不吃饭了!”

    看着气冲冲走出大殿的爱女,听着她任性的话语,白王不由摇头失笑,只是笑才展及,想起前方战事,那眉头又锁在一块。

    而冲出大殿琅华脚步重重的踏在青石地板上,似要将这地板踏出一个大洞方好,只是踏得脚板都麻痛了,这石地板依然是石地板,并未因为她是琅华公主而乘乘变成石粉地板,于是手一伸,恨恨的扯着道两旁的花花草草,一边扯着一边狠狠扔出,一路走过,便一路残花。

    太过分了!父王老是不相信她!几个哥哥全都领兵出战了,两个去了鼎城,四个去了王域,偏偏就她被困在这深宫中,每天陪着父王的那些妃子品茶下棋的,无聊透顶了!若能让她领兵,她琅华公主肯定不会输风国的那个惜云公主!一想到那什么惜云公主、纯然公主的,琅华便更加气闷!

    想她白琅华,自小即长得冰雪可爱,稍大一点更是眉目如画,娇美无匹,十岁时,在世子哥哥的大婚典礼上,她于琅玕台上献舞一支,倾倒了万千臣民,从而博得“琅玕之花”的称号,再过一、两年她肯定会长得更美,到时便是整个东朝帝国无与伦比的“琅玕花”……可偏偏,华国华王为庆祝爱女纯然公主的生辰,举办了一个什么牡丹花会,邀请整个东朝的王侯贵族前往观赏,而在花会上小小露了一个面的纯然公主竟让所有人惊为天人,说什么牡丹仙子也不及她三分美貌云云的,自那以后,整个东朝人便私自(因为未得她的同意)封那个纯然公主为第一美人,而忘了她这朵琅玕花!

    好吧,不能当第一的美人,那她就发奋读书,以期博得一个才女的名号,要知道内在的美比外在的美更加持久,那纯然公主美有什么用,还不就是个花瓶样的呆美人,想她琅华他日作一篇绝世诗文出来,定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大才女,可是她还只是稍稍露出此志,四哥哥便一句话打压过来,说什么在她之前,风国的惜云公主以十岁稚龄即作出《论景台十策》一文,压倒了风国的状元郎,早就得了个天下第一才女的称号,还一边讥笑她孤陋寡闻。

    呜呜呜……好吧,才女又算得了什么,手无缚鸡之力,若是遇上什么强贼盗匪的,还不是吓得屁滚尿流的(呃,稍稍有点不文雅,但她又没说出口,没有人知道她琅华公主会说脏话的!),仪态尽失!所以她决定习武,并阅读了大量兵书,立志做名扬天下的女将,英姿飒爽,意气风发……战马上杀敌擒贼,沙场上布阵点兵,攻城掠地,扩土拓疆,让白国在她手中成为像皇、丰那样的强国!而她便可建不世功勋,立像于白国王庙,受后人景仰,留名于青史,遗芳于万世……多么美好的前景啊……可偏偏……她一本兵书还未看完,就传来什么风国风云骑大败华国金衣骑的消息,一时世人便又都在传诵着那个一手创建风云骑的惜云公主,说她如何指挥风军拒皇军、扫华军的,如何用计将丰军困在幽峡谷三天三夜的……惜云公主的传说还没说完,皇国又冒出了一个什么秋九霜的,一人独领万军即夺南国两城,带着五千将士即抢了王域两百里沃土……

    呜呜呜呜呜……不,她不可以泄气,更不可以自卑!华纯然算什么,不就是长得美吗,可空有美貌有什么用,她又没有风惜云的才华与武功!风惜云又算得了什么,她便是才华绝代、武功盖世又如何,她又没有华纯然的绝世容貌,从所有人都从未谈论过她的容貌这一点便可证明,她绝对容貌平庸,说不定还丑陋无比,有如夜叉再世!(私底下琅华非常希望是这样的!)所以……她白琅华要好好保养她的天生丽容,而且通诗文善歌舞,再勤练武功,熟读兵书,她要成为容、才、武、智、德、艺……十全十美的琅华公主!

    只是……抬首看着夜空中那一轮皎月,琅华?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