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试天下第30部分阅读
且试天下 作者:rouwenwu
华无比幽怨的叹一口气。既算她十全十美又如何,她却还困在这小小的白国小小的王宫做她小小的琅玕花!而人家华纯然依然风光无比的做着东朝第一的美人,令天下所有男儿都倾慕不已,而风惜云更是名传天下,不论男女老少提起都是满脸敬慕,更甚至天下四大公子中最尊贵的皇朝公子与兰息公子,一个取了那个华纯然,一个与风惜云订婚了,只有她,今年都十七岁了,可除了几个自大自狂的哥哥外,什么青年才俊优秀男的一个也没见过!
呜呜……这都怪父王,疼爱女儿也不是这么个疼爱法嘛,竟将这么优秀的她锁在深宫里,让她见不着世人,也让世人见不着她,这如何能让她美名、才名、武名、智名、艺名……传遍天下呢?
所以……琅华握紧拳头,我已经忍很久了!父王,你不让我去,难道我就不能自己去?!
三十六、鼎城之火
白国的查山,它既不如东朝第一山苍茫山的雄昂挺拔,也不似皇国天璧山的险峻清幽,但它却是一座十分有名的山,它的出名在于它被一劈为二的主峰。
民间流传着一个传说,在远古的时候,查山之神因为妒忌,想超越苍茫山而成为世间第一高山,便偷饮了天帝的琅玕酒。据说那琅玕酒乃天庭仙树琅玕结出的珍珠酿成的,凡人饮一口便能成为力大无穷的勇士,而山神饮一口即能长高百丈。查山之神偷饮了一口琅玕酒后,果然一夜间长高了百丈,可在它想饮第二口时却被天帝发现了,天帝震怒,不但收回琅玕酒,还降下雷斧将神峰劈为两半,让它永受分裂之痛,以示惩罚!
不管这传说是真是假,但这查山之主峰确实是一分为二,东西永隔。在沧海变为桑田,草原也化为沙漠时,两峰之间的间隔也慢慢扩大,从幽谷变为沃土,从荒芜到聚人烟,天长日久中,这里慢慢从户到村,从村到镇,从镇到城的发展着。这小城还盛产一种水果,据说是当年天帝收回琅玕酒时不小心滴落了一滴,那一滴酒落在查山便化为一颗树,开着白玉似的花儿,结满珍珠似的果实,这便是查山独有的特产琅玕果,小城也因着盛产此果而得以天下闻名。
朝代的更换,历史长河的滔流,只是让小城越扩越大,并因着它特殊的地理慢慢的显出它的重要性,到今日,它已是白国的咽喉鼎城。
“这鼎城,你们说说怎么破吧。”
华丽而舒适的王帐中,淡淡的丢下这么一句,兰息便端起那云梦玉杯细细的品尝起杯中这人间的琅玕酒来。
而与他并排而坐的惜云却是聚精会神的看着她面前那荆山玉所雕的玉狮镇,反倒对桌上那幅鼎城地形图瞟都不瞟一眼,似是那玉镇比这鼎城更为有价值。
而本应围桌而坐的墨羽骑、风云骑的其它将领却是散落帐中各处,神情各异,并未有战前的紧张状态。
乔谨坐得远远的擦拭着手中的宝剑,端木文声背靠在椅上抬首仰望着帐顶上垂下的琉璃宫灯,贺弃殊搜寻着并弹着衣襟上的灰尘,任穿云双手支着下颔望着兄长,程知挥着一双巨灵掌努力的制造微微凉风,徐渊则冷冷的看着程知,林玑十指相扣玩得有滋有味的,唯有任穿雨与修久容是端坐在桌边认真看着地图,仔细的思考着破城之法。
“这鼎城两面环山,唯有南北一条通道,易守难攻。”修久容喃喃的说着,“而且听说白王派大将军公孙比重率有十万大军驻守于此,攻起来真不容易,可通往白都却必经鼎城……”
“我们就没法攻破此城吗?”任穿雨抬眸看着面前的人,神情温和谦逊得似儒儒学子。
“若强攻当然会破,不过我们也会损伤惨重。”修久容却是认真的回答,眉头也随即锁起。
“是吗?”任穿雨微微一笑,眸光狡黠。
“东西皆为笔直的山壁,根本无路可寻,大军便也不可能围城夹攻。而它北接王都,可源源不断的供应粮草、武器,根本无法困住它,它要守上一辈子都没问题,反倒是我们……”修久容目光绞着地图,似想突然从哪给他瞅出一条天路来。
“你怎么就只想到攻呢,还有其它方法的,小兄弟。”任穿雨再次和蔼的笑笑,此刻的他便似循循诱教的夫子。
“嗯?”修久容闻言果然抬首看向他,一双秀目也睁得大大的,实是一求知欲渴的乖学子。
任穿雨见之不由微笑着颔首,抬手摸摸光光的下巴,嗯,再过几年,就可以留一把美髯须,到时抚起来肯定风度翩翩。
“我们干么耗费精神去攻他们,可以诱他们出城来迎战嘛,然后在城外将之一举歼灭就是了。”说得轻描淡写。
这有些嚣张的话却让修久容眼眸一亮,便是一直细研着玉狮镇的惜云也淡淡勾唇一笑,似有赞赏之意。
“如何诱?”远远的,乔谨拋过这么一句话。
“方法太多了。”若说到计谋,任穿雨不由得意的扯起嘴角,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凭他的头脑,那还不是要多少点子便有多少,“不过以目前情形来看,都得花一点时间,才能让鼎城那被我们吓破胆的公孙比重大将军从龟壳里伸出头来。”
“我们一路攻来连得四城,可谓攻无不克,士气极其高昂,若在此久攻不下,必削士气!”徐渊扫一眼任穿雨道,这样笑让人看着便讨厌。
“有理。”端木文声的朗声应合。
“这样嘛……”任穿雨又抚起下巴来,该想一个怎样的点子能让公孙比重尽快咬饵呢?
“这里有一条路。”惜云的目光终于从玉狮上移至地图,以朱笔轻轻在地图上一划,“在东查峰山腰上有一隐蔽的山洞,洞内有一倾斜下至山底的隐道,出口处在鼎城东凡寺的绝尘壁。”
“东查峰上有路通往鼎城?”任穿雨盯着惜云,“自古以来,好象从来没有听过也没有书记载过,风王……从何得知的?”
想他为着助公子得这个天下,可谓熟读万卷,遍揽群图,整个东朝帝国在他脑中便是一幅一幅的城池图组城,桌上他画出的这幅鼎城图,他敢夸口,此时挂在守城大将公孙比重议事厅的那幅都不及他的详细清楚!可这个人却随意一点,点出一条天下皆未闻过的秘道,你叫他如何肯信肯服!
“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惜云淡淡扫一眼似有些不服气的任穿雨,对这怀疑不以为意。脑后似目光投来,回首,见兰息摇晃着手中玉杯,脸上似笑非笑,不由垂眸浅浅一笑,那笑似有些赦然。
唉!她总不能告诉这些部将,当年她为着吃不要钱的琅玕果,强拉着某人作伴爬东查峰,美其名曰采那沐天然雨露而更为鲜美的仙果。那个某人只要伸伸手就有得吃的,当然不甘做这种劳其体骨的事,所以少不得一路吵吵打打,一个不小心,两人便摔进了那个山洞,而且想不到那山洞内竟有一天然腹道,等摔得酸痛的筋骨稍稍缓过来时,她便又拉着某人去寻幽探险,虽然腹道曲折陡峭,但难不倒他们。只不过后来她走累了,也饿坏了,便想抢某人最后的琅玕果,少不了又是一番大打出手,最后的结果是,那或是年代太久所以“腐朽”了的山壁竟然经不起“凤啸九天”、“兰暗天下”的轰击,竟被击穿了!所以他们便从那破洞钻出来,再转个弯,竟然到东凡寺的绝尘壁。
“是有一条隐道。”淡雅的声音将任穿雨紧盯着惜云的目光拉回,兰息指上的苍玉扳指轻轻叩响玉杯,目光无波的扫一眼任穿雨。
“既然有隐道可往鼎城,那我们要攻城便容易多了。”任穿雨在兰息的注视下垂下目光,落回地图上,沉思片刻,然后开口道,“我们可先派勇士秘入鼎城,然后分两头行动。”
“水火无情,自古便是能毁一切的灾祸!水灾现在当然没有,所以我们便创人祸……虽然冷血了一点,但是这办法最有效的。”这最后一句话轻得似自语,但他自己却似不知一般,目光炯炯的看地图,抬指连连在图上点着,“此六处分别为白军粮草囤集处,烧其必救,但我们必要让其挽救不及,所以必要是满城大火,烧得人心惶惶,此为乱其民心!”
指尖移向城楼,与灼亮的目光相反的是声音的冷然,“在满城百姓慌乱而起之时,我军便发兵攻城,其必要突然且声势浩大,守兵见之必是惶恐不已,六神无主,此便为乱其军心!”
“到此时,鼎城便在一片火海及民乱军惶之中,另一头的勇士便可趁乱突袭城楼,不论生死,必要打开城门,让我军可一举入攻!”任穿雨抬首,目光灼灼的扫过在座诸将,“只是城门打开,那鼎城便是我们的了!”
帐中有片刻的安静,但也仅仅是片刻。
“嗯……前往放火突袭的人不如都换上白军的服装,这样既会安全些,且放火后可以白军名义乘乱放出谣言,那样更能让白国军民溃散一团。”修久容清亮得略有些秀气的声音在帐中轻轻响起。
任穿雨及墨羽骑四将不由皆转头看向他,实料不到这个看似纯真的人原来也会用诡计的。
被这么多人目光一射,修久容不由有些微脸红,目光不由自主的寻向惜云,待看到那平淡而隐含鼓励的目光,不由似吃下定心丸一般,顿时恢复镇定。
“修将军所言甚是。”任穿雨颔首。
“那时间、人手如何安排?”任穿云问向哥哥,“前往突袭的……”
任穿雨目光一扫,任穿云后半句话便吞回去了。
任穿雨抬眸扫一圈帐中,然后目光静静的落在徐渊身上,微微一笑道:“由东查峰入鼎城,其山路、腹道必是极为险峭,需是身手敏捷之人才可,而放火、突袭之事必要谨慎行事,决不可被白军发现。”说至此微微一顿,眸光似无意的看一眼惜云,然后再落回那自始至终不改一张冷脸的徐渊身上,“风云骑之威名天下知,个个皆是身手敏捷,武艺高超,要入鼎城自非难事,而徐将军……这一路而来,我们大家皆有目共睹,不但冷静沉着,且行事极其周详细密,所以这突袭之事非徐将军不作二想!”
任穿雨话音一落时,任穿云不由看向贺弃殊,却见他垂首似在研究着衣襟上的刺绣,根本未曾闻得任穿雨之言。
徐渊闻言,则依是一副风吹不动的模样,仅是将目光移往惜云身上,而惜云的目光则是无波的看向任穿雨,似要他继续说下去。
任穿雨见无人发言,当下指尖在地图的城楼上一划,而目光则转向自进帐便忙着扇风、擦汗的程知,“程知将军有万夫莫挡之勇,以其盖世气概,白军见之必是胆颤心惊、落荒而逃,所以攻城主将则非程将军莫属!”
任穿雨话音一落下,墨羽骑四将的目光齐齐射来,可他却似无感一般,目光落向惜云,恭恭敬敬的垂首:“属下如此安排,请问风王以为如何?”
听完任穿雨的安排,惜云目光淡淡的落在他身上,这个墨羽骑的军师,五官与任穿云有些神似,但无任穿云眉宇间的的那种勃勃英姿,白凈温文,总是一脸和气的笑容,看起来便是一饱学的儒士。只不过……能任那个心计比天高的人的军师,那肠肚里的东西必是不少的!其实……某些方面倒是有些像他的主子。
墨羽骑、风云骑所有的将领皆将目光投向惜云,猜测着她会有的反应,却只见她一脸平静,眼眸若那静谧的秋湖,不起波澜,实无法从中看出丝毫思绪。
“叮!”一声轻响,那是乔谨的长剑回鞘,然后只见他慢慢起身,目光转向任穿雨,刚要开口,却见惜云的目光无声无息扫来,到口边的话就那么给扫走了。她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而她……却还阻止了他!这一刻,从来只服公子一人的乔谨心头不由深深叹服!
比之墨羽骑其它三将,乔谨没有端木文声的豪爽大气,没有贺弃殊的斯文秀气,没有任穿云的俊挺英气,但他自有一种卓然之态,言行间自有一种宽怀大度,一双眼睛总透着沉稳之气,令人对之油生一种信任之感。这个人为墨羽骑之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惜云看着他,脸上绽出一丝微带谢意的浅笑,清亮而柔和的声音也同时在帐中轻轻响起,却是对任穿雨说的。
“任军师事事皆考虑周详,本王深为放心。”
话音落下时,林玑不由握拳,剎时便要起身,可惜云的目光似无意中扫他一眼,令他即要冲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深深吸一口气,他静静坐着。
而那极其轻淡的一笑却让乔谨无言垂首。
一直静坐品着美酒的兰息终于品完最后一口酒,将玉杯轻轻搁在桌上,而慢慢站起身来,墨羽四将见之,皆不由起身。
“王以为如何?”任穿雨恭声请示。
“徐渊换成弃殊,领轻羽骑前往。”兰息淡淡的道。
此言一出,风云四将或不知,但墨羽四将却心知肚明。墨羽骑乃当世速度最快之骑军,而轻羽骑更是其中翘楚,而四将之中,端木文声善攻,贺弃殊善袭!
“是。”贺弃殊垂首应道。
“至于轻羽骑需要的行装……”兰息目光移向徐渊,“就请徐将军负责准备吧。”
“是。”徐渊起身应道。
“弃殊戌时出发,子时发十万大军攻城。”兰息目光扫一眼乔谨,“程将军主攻,乔谨、穿云左右协之。”
“是。”程知起身应道。站起的一剎那,一串汗珠便落在地毯上,他不由自主的抬手拭汗,老实说,他才不在乎到底谁主攻,谁突袭的,他只想快点出这帐,看看周围这几人,虽不能说冰肌清凉的,可也只有他一人却是自进帐起便汗流不止,比起这样干坐着,他宁愿上阵去杀敌。
“是。”乔谨、任穿云也垂首应道。
“这样……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兰息目光轻轻移向惜云。
“嗯。”惜云轻轻颔首,同样站起身来:“攻城之时,林玑领箭雨队掩之。”
“是!”林玑应道。
“嗯,这样就更好了。”兰息点头,“各自回去准备吧。”
“是,臣等告退。”诸将躬身退下。
待所有人皆离帐后,惜云才移步走向帐门。
“惜云。”身后响起兰息温雅的声音。
惜云脚步一顿,然后转身回首道:“不知息王还有何事?”
兰息看着她,良久后才摇首似有些微叹:“没事。”
“既然无事,那惜云先告辞了。”惜云微微一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帐帘落下的那一刻,两人同时轻轻太息,一个抬首望天,一个垂眸握拳,中间隔着那一道帘!
“穿雨,你的行为有些过头了。”走出王帐一段距离后,乔谨叫住前头的任穿雨。
“哦,有吗?”任穿雨回首看着乔谨道。
“你要如何?”一向寡言的贺弃殊也不由质问,那双精明的眼眸隐有不苟的看着任穿雨,其余两人也一致看向他。
“哦,没要如何呀。”任穿雨被四人目光一射,不由笑笑,抬手摸摸下巴,“嗯,人呢都是比较爱惜自己的,所以我的行为也是可以被理解的嘛。”
“哼,那是风王,你以为是无脑之人。”端木文声敛眉道。
“嗯,是哦,那是英明神武的风王。”任穿雨抚着下巴不住点头,“所以以后我会注意的并好好改正的。”说罢挥挥手转身离去,“好了,晚上还有活要干呢,你们回去准备吧,我呢就去面壁思过。”
身后的四人,任穿云耸耸肩,然后回自己的营帐去,乔谨与贺弃殊对视一眼无语,端木文声则皱着眉头看着任穿雨似是极为快活的背影。
而在风王王帐中,风云四将静静的坐着,沉默的看着案前专心看书的王。
终于,惜云放下手中的书,抬首看向帐中的部下。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是我告诉你们───绝不可!”惜云的声音很轻,可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的,“记住,我与息王夫妻一体,风、丰两国自血肉相连!”
四将闻言无声一叹,然后起身齐道:“是!”
“大战在即,你们都回去准备吧。”惜云挥挥手。
“是,臣等告退。”四将退下。
出帐,迎面碰上归来的墨羽四将,八人目光相会,静静审视,不发一言,最后转身,各自回帐。
八月十八日夜,月隐星暗。
“将军,您还不休息吗?”鼎城城头,守城副将宋参问着身旁遥视着风丰阵营的白国大将军公孙比重。
“兵临城下,如何安寝?”公孙比重凝着浓眉望着对面齐整的阵营。
如此晦暗的夜色中,他却依然能感觉到对面传来的锐气!那是浓重的杀气,如宝剑敛鞘仍不掩其锋!而且……风丰扎营的阵法是他从未见过,翻遍兵书,也未曾寻着,更不用说知其名、而破其阵!只要稍凝视久一点,便感觉似有千军万马挥攻而来,转眼即要淹没!
风惜云……丰兰息……这两位名传天下的英王,今日他公孙比重竟能与之对决?这是幸还是不幸?而……那样的两个人,自己能胜吗?
“更因兵至,将军才要好好休息,否则何来力气杀敌?”宋参劝道。遥望夜空中那迎风招展的、令天下人敬畏的白凤旗、墨兰旗,它们有一天会插于鼎城城头吗?
“我交待的事办好了吗?”公孙比重问道。
“末将已遵将军吩咐,挑千名精兵驻于行宫,保护两位公子及琅华公主。”宋参答道。
“那就好。”公孙比重微微叹一口气。
这个时候,大王派来两位公子,美其名曰乃助他守城,可实际是为着监视还是……他此时倒并不在乎,只是两位公子……唉!自他们到来,处处掣肘,好好的防守计划,他们一来便将之打乱,处处以己之观点而改动,令全城将士东调西往,不知已任。在他们眼中,鼎城是天险之城,只要守住城门,自是百攻而不破,将他派往东、西查峰下巡视、守卫的将士全调往城头,曰:城头固若金汤,则鼎城安矣!
而更让他头痛的是……今早那位很明显是偷溜出宫的琅华公主,这位大王的心头肉,若有个万一,他公孙比重大概是死也不足抵!
“将军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末将守着,若有事定马上报告将军。”宋参劝着这位自风丰军围城日起一双眼睛便布满血丝、神情疲惫而紧张的大将军,“况都近子时,风、丰军看来也未有动静,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好吧,这里便交给你了。”公孙比重拍拍宋参肩膀,最后望一眼风丰军阵营,然后转身离去。
领着十多名侍卫往府第走去,可不过才转两条街,一束火光冲天而起,几照亮半个城。
“那是……”公孙比重望着火光的方向。
“将军,那是我们东城囤粮之处。”一旁随侍的侍卫马上道。
“难道……”公孙比重话还未说完,数道火光接连而起,顿时整个鼎城都在一片火光之中,夜风扫过,火势更展,火苗跃向半空,漆黑的天空都被映得红艳艳的。
“失火啦!失火啦!失火啦……”
惶恐的叫嚷声四起,砰砰当当的开门声同时响起。
“唉呀!好象是西郊着火啦!”
“北城也着火啦!”
“东城的火势已燃及整条街了!”
“天啦!到处都起火啦!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么大的火如何救啊?!”
剎时,整个鼎城便都乱作一团,忙着救火的、忙着抢家财的、忙着呼唤家人的,忙着逃命的……伴随而起的是各种尖叫声,夹着各种被大火烧伤、吓破胆而起的厉呼痛喊声,小孩、妇女慌乱无主的啼哭声,以及那些咒天骂地声……衬着那似烧透了半边天的火光,鼎城内便似一锅沸腾着的乱粥!
“不要慌!不要慌!”公孙比重大声喝叱着身边奔逃着的百姓,奈何已无人能听进他的话。
“将军,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到处着火啦?这……怎么办……”望着那冲天的火光,那些侍卫也一个个慌起来。
“先救火!”公孙比重大喝道。
“是……是……”待卫们马上奔去,可奔不了几步又跑回来,“将……军……先……先救哪处?”
公孙比重握紧腰际大刀,脸上肌肉抽动,最后深吸一口气道:“传本将军令,着曹参将领兵两千救东城大火,差李副将领兵两千救西城大火,着谢将军领兵两千救北城大火,着……”他话还未说完,只听得一声惊呼“将军!”一名侍卫扑向他,倒地之时,一支火箭射入他刚才立足处。
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无数的火箭便从四面八方射来,公孙比重扯起那名侍卫就地连滚,躲闪着火箭,但有些侍卫却躲避不及,被火箭射中,顿时凄厉声四起。
不知射了多久,那火红的箭雨终于止了,公孙比重从一屋角爬起来,眼前之景却让他傻了眼。刚才道旁还是完好的一栋栋房子此时已全笼于大火之中,火苗噼里啪啦的越烧越旺,无数的百姓从火中奔逃着,尖叫着……而刚才还站在身边的十多名侍卫此时全倒于地上,身上全燃着火,还夹着那凄厉的痛呼声……
“将……将……将军……”那仅剩的一名侍卫哆哆嗦嗦的爬起来,他已被吓得三魂六魄失了一半。
“两位公子要弃城逃回王都,所以放火烧城了!”
“丰国大军攻进来了!”
“城门已被攻破了!”
“公孙大将军已殉职啦!”
……
不知从哪传来的嚷叫声隐隐入耳,由远至近,由小至大,由少至多……不过片刻,这些惶叫声已传遍全城,响遍全城,那原已为大火烧得惊慌失措的城民顿时更是一片混乱不堪!
“丰军已经攻进来啦!丰军已经攻进来啦!快逃啊!”
那嚷叫声此起彼伏,剎时所有的人只知夺路而逃,已顾不得火中的家财,顾不得火中厉哭的亲人,顾不得脚下是否踩着的是活人还是死尸……
“咚咚咚……咚咚咚……”
猛然,震天的鼓声响起,盖住所有混乱的叫声,一下一下的、清晰入耳的惊破鼎城所有人的心魂!
在那混乱的脑子还理不清怎么一回事时,一名士兵飞跑而来:“将……将军,丰……风大军攻城!”
“攻城?”公孙比重嘶声反问。
“是……是!攻势十分猛烈,宋将军请您速去城楼!”
公孙比重马上掉转头往城门方向而去,可还走不到几步,迎面又一名士兵飞奔而来:“将军……将军……有……有j细!城门遭袭!城门已被……已被破啦!”说完最后一字,那士兵便倒于地上,在他身后,长长的血迹拖延着!
“公主!公主!”惶急的叫声伴着激烈的拍门声在行宫琅华公主卧室前中响起。
“不要吵!本公主还没睡够!”迷糊中,琅华喝叱着。要知道她为着溜出王宫、躲过父王的追查,已两天没好好睡一觉了,今天又被两个哥哥及那个什么公孙大将军的唠唠叨叨了一整天,现在她只想睡个天昏地暗、人事不知才好!
“公主!公主!快开门啊!”门外,跟随琅华从王宫溜出的侍女品琳依然大叫着。
“再吵本公主就将你嫁到南蛮去!”琅华咕噜一声,翻个身继续睡去。
“公主!你快起来啊!城中已四处起大火,风墨大军也攻进来了!”品琳此时已是手脚并用的在踢打着房门,只求唤醒那个不知大祸临头的公主。
“什么?”琅华一把跳起,光着脚丫打开门,“品琳,你说丰军攻城啦?”语气中没有丝毫惊慌害怕,一双眼睛反是闪着兴奋的光芒。
“是的,公主,丰军已攻进城了,很快便要杀到这了,你快跟奴婢走!”品琳一把拖住琅华便往外走,“两位公子已准备好马车,并将护宫的侍卫全带上,吩咐婢子叫醒公主即与他们会合!”
“等等!品琳!”琅华却抓住门前柱子不肯移步,“我才不要逃呢!本公主要赶走丰军,为父王立下大功!”
“我的好公主,这种时候你就别再任性了!”品琳用力扯着琅华,“此时城里已是一片混乱,听闻公孙将军都殉职了,连两位公子都要逃,你一个女孩子难道能力挽狂澜?你还是快跟奴婢走吧!”
“我不走!”琅华却一把甩开品琳的手,跑回房中,“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才能更显我琅华公主的重要!待我击退丰军救下鼎城,我便一战成名,比那个风惜云还要更厉害、更有名!”
“公主!这可是战场!你以为那些丰军是宫中和你闹着玩的侍卫?他们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品琳急了,追进房中,却见主子正到处翻东西,“公主,你干什么?”
“我的盔甲呢?品琳,我们带来的东西你都收在哪?噢……找到了!父王特意为我打造的弓箭!”翻箱倒柜的,琅华终于找着想要的东西,“噢!这是我的短刀!”琅华喜哄哄的将那打造得极为精美巧致、并镶着华丽珍贵的宝石的弓箭、短刀拿出。
“公主!”品琳叫着,“你就……”
“噢!我的盔甲!”琅华又翻出了一副火红色的盔甲,“品琳,快来帮我穿上!”
“公主!”品琳听着宫外的叫嚷声,心急如焚,赶忙走至琅华身边为她快速的穿上铠甲,毕竟逃命也得穿上衣服,“等下我们从后门出去,两位公子的马车就停在那,我们动作得快点!”
琅华对她的话却是听而不闻,穿好铠甲,将头盔戴上,低头审视一番,嗯,果然是英姿飒爽!刀、弓箭一握,昂首抬步便往宫外走去。
“公主!公主!走这边!”品琳追着她。
“品琳儿,你先随两位哥哥回王都去吧,等我击退丰军后再接你来!”琅华头也不回的吩咐道,一双眼睛灼灼生辉的望着宫门外,只要一走出这道门,她便可杀敌建功,一想到这她便兴奋得想跳起来!
“公主!你不可以去啊!”品琳大叫着。
“品琳儿,不许跟来!”琅华转头喝住她,“这是本宫的命令!”说完她转身快步奔向宫门外。
“公主……公主!”品琳看着那个身影越走越远,不由急得大叫,“你回来啊!公主!”可那个身影很快消失在宫门外。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品琳扯着衣襟喃喃自语着,这可怎么办啊?
跨出宫门,眼前便是一片火海,那火舌跃得高高的,天都似给它点燃,天与地便似因这火海而连接在一起了!炽热、熏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呼吸不由一顿。移目望去,到处都是身着黑、白铠甲的士兵,挥刀砍杀着身着红色铠甲的白国士兵,而地上已倒满了着红色铠甲的士兵,不时还有人倒下,火光中,地已是一遍红色……那是鲜红的血以及……死去的人!厮杀痛喊声不绝于耳,刺痛着耳膜……浓稠的血腥味、那烈火烧毁一切的焦臭味,和着夜风渗入城中每一个角落……炽红的火光之中,一切似都在跳跃,一切似都在变形扭曲着,天地这一刻已不是那个天地……
“呕!”胃中一阵翻涌,琅华一把捂住嘴。
这……为什么是这样?这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血?为什么会死这么多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应该是……不应该是由她领着千军万马驰骋于黄沙满天的战场,飞箭射兰息于马下,扬刀砍惜云于脚下,然后以玄门奇阵困敌、擒敌,然后不损一兵一卒即大败风云骑、墨羽骑,然后她白琅华的威名便传遍天下、传诵于万世?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一番景象?这些火、这些死尸、这些鲜血、这些凄厉的叫声……这还是鼎城吗?这还是那个有着“白国琅园”之称的美城吗?不!这不是鼎城!这是地狱!
三十七、琅倾
“嗒嗒嗒嗒……”铁骑之声忽然传来,火光之中,奔出无数的红甲骑兵,瞬间到来,眨眼之间,地上便倒下许多黑甲、白甲士兵。
“公主,属下来迟,让公主受惊了!”一员虎将下马跪下。
“公……公孙将军!”琅华辨认着面前这个一身血污的大将,“快……快起来!”
“公主,请速离此城。”公孙比重迅速起身,紧接着转头吩咐身后的宋参,“你领两百精兵护送公主离城!”
“是!”宋参领命。
“不!我……我还没打退丰军,我……我要助你们击退丰军,守我鼎城!”看到这么多的白国将士,琅华心稍安,大声坚持着。
“公主,鼎城已被攻破了。”公孙比重惨然一笑,看着眼前这个未尝人间苦痛的小公主,“鼎城已守不住了!”
“怎么……怎么会?”琅华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怎么会一觉醒来鼎城便变样了,“你们……”目光移向那些士兵,“你们不是都还在吗?为什么说守不住了?难道……公孙比重!难道你想献城投降?!”一道灵光闪过,琅华厉声喝道。
“公主放心,比重决不会苟且至此!”公孙比重苦涩一笑,抬眸扫视一眼火光中的部众,这些跟随他十多年拼杀过来的亲信,今日或全将殁于此,“这些……已是我们最后的士兵了!公主快走吧,我们……我们会与鼎城共存亡的!”
“公孙将军……”琅华看着眼前一脸沉痛悲伤的大将军,不由为自己刚才的怀疑而羞愧。
公孙比重摇摇头,看着琅华,然后深深一躬,“公主,请转告大王,公孙比重有负他所托,但已以命相报!”
“公孙比重!你这龟孙子的竟然逃了!还不快快滚出来,和本将军再大战三百回合!”远远的传来粗豪的大喝声,在这混乱的厮杀声中如雷鸣般贯入耳中,令在场所有将士皆是一震。
公孙比重脸色一变,转头喝道:“宋参,还站着干什么,快护公主走!”
“是!公主,请随属下走!”宋参一把拉向琅华,顾不得身份的尊卑。
“不!”琅华却一挥手甩开宋参,看着公孙比重道,“公孙将军都能至此,我白琅华贵为王族,岂能弃你们而逃?”拔刀于手,扬声道,“本宫与你们共进退!”
“哈哈哈哈……公孙比重,逮住你了!”粗豪的笑声传来,转眼之间,白色的大军便已至眼前,来得那样快,来得那样的轻捷,仿佛是从火海中幻化出来,带着炽火的煞气,又带可令烈火也为之而折的冷冽杀气,!
“程知!”公孙比重看着那领头的一骑,一瞬间瞳孔收缩,手不由自主的按上刀柄,指骨发白的紧紧握住。
“是本将军。”高居褐色战马上的魁梧大将挥着手中长刀,“怎么,你想逃吗?”
“岂会!”公孙比重跃上战刀,拔刀于手,“本将军今日便与你决一死战!”
“好!这样才算是一国名将!”程知大喝一声,双腿一夹,驱马攻来,“咱们便三刀定生死吧!”
“好!不论胜负,比重能与你程知一战,死亦瞑目!”公孙比重一挥手中刀,策马奔去。
刀光雪亮,带起凛冽的寒风,划破半空上的火云!
“公主,快走!”宋参趁机扯起琅华便往北门跑去。
“不……”琅华挣扎着,奈何力气不及人家大,被宋参半拉半拖的往前奔去。
可他们才走不到十丈,一股杀气袭来,前方无数风军涌现!
“宋将军,迎敌吧!不要管我!”琅华握紧手中短刀,目光坚定而灼亮的看着宋参。
宋参被那样的目光一射,慢慢放开手,然后恭恭敬敬的行一个礼:“公主,请保重!”一挥手,领着余下的所有士兵杀向迎面而来的敌人。
那鲜亮的红甲涌入那耀目的白甲中,瞬间便被淹没了,似有一缕缕艳色红绸从那白皑皑中溢出,飞向半空,洒落于地时,便化为一滩碧血,承载着一缕英魂,沉入那无底的九泉。
不!不可发抖!手不可以发抖!腿也不可以发软!心也不可以跳得这么快!琅华紧紧的握着刀,紧紧的抓住弓箭。不可以害怕!更不可以逃!我……白琅华是要超越风惜云那个有着无敌凰王称号的人的,怎么可以不战而逃!
颈后有什么洒落,热热的、粘粘的……不!不要回头看!看着前方……前方……有一骑渐渐而来,格外的高,格外的耀目,在炽红的火光之中闪着莹莹银辉,如一柄千年雪峰上所炼出的银剑,带着侵骨的寒意,挥动之间,银光闪耀,红绸遍地!
抽箭、搭弓、张弦,瞄准……近了……近了……首先看到的是半张秀美到极致的脸,白凈得无一丝瑕疵!风惜云吗?鼎城可破,我白琅华可死,但我一定要打败你!接我这一箭吧!
箭离弦的那一剎那,那一骑似有感应,转首,那一张脸便整个转过来,那是完美的、却被生生撕裂的一张脸,美得可刺痛人目,裂得似撕在人心!
箭还在疾飞,那一剎那,琅华不由自主的抬手按住胸口。这一箭会取这人的性命吗?一丝丝的痛从胸口传来,眸光追着那一箭,似想化绳、似想要挽住!隐隐的,似希望那箭不要射中那个人,可……这是为何?
剑光绽起,羽箭落地!还未能反应过来,那道剑光已如寒电划开火焰直劈而来!本能的,琅华拔刀相挡。
“叮!”手臂一阵剧痛,接着便麻木得完全没有感觉,短刀坠落地上,断为两截。
茫然中,寒意从头笼来,似一剎那便将坠入冰渊!抬首,那剑高高扬起,带起冰浸似的冷芒,向她绝然挥下!剑光火影中,她看到一双冷厉的眼睛,如冰般无情的看着她!这个人要杀我吗?琅华痴痴而立,那一刻,心竟是又酸又痛,一串泪珠无声滑落,却不知为何。
电光火石中,一个身影猛然扑来。
“小心!”
眼前似飞过什么,若白电逸去,然后剑光涣散,隐没而去。
低头看着倒在怀中有人儿,一阵尖叫传来:“品琳!品琳!”
琅华抱住倒在她身上的品琳,触手是嫣红的血,“品琳……”
“公主……”品琳吃力的抬首,俯向她的耳边,声音微弱:“两位公子都……都走了……公……公主,你也快逃吧!”说完似是力尽,头一垂,倒于琅华怀中。
“品琳!品琳!”琅华摇着怀中的侍女,却见她后背一片嫣湿,而且还在不断扩大,“傻丫头……”泪珠止不住的落下,猛然抬首,隔着朦胧的泪光狠狠的看向眼前的人,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杀了品琳!
紧紧咬住唇,不可以哭!伸手抓向地上的弓箭,她要为品琳报仇!
“久容,你真不懂怜香惜玉呀,看看人家小姑娘都被你吓哭了!”一个讥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不及起身,颈后一痛,然后所有的知觉便慢慢淡去。
“啧啧……镶了这么多宝石,可要费不少钱吧?真是佩服,竟有人拿这种玩具来杀人……”那讥诮的声音还在说着。
本公主的才不是玩具!那是父王特为我打造的宝刀、宝弓,是要用来打败风惜云的!琅华很想这样反驳,奈何那沉重的黑暗袭来,将她整个淹没。
鼎城的火还在继续燃烧,那厮杀却已近尾声,地上已遍是红甲与鲜血,半空之上,白凤凰已飞舞在火光之中。
这一觉似睡得很久。
琅华睁开眼睛时,只觉得眼皮一阵刺痛,不由抬手掩住,待眼睛适应后再慢慢睁开,却发现置一个陌生的……嗯……这应该叫营帐吧?
从天窗洒入的阳光照得帐中一片明晃,移目一周,便将帐中所有看个一清二楚,?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