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小五第6部分阅读
秦家小五 作者:rouwenwu
。”
秦婉蓉是府中嫡长女,想来及笄此等大事,定然是要大办一场了。
“二姐姐及笄,自然是大事了,忙一些原是应该的。”如蔓说得通情。
洛姐儿一拍手,道,“小姐是个明白人,我也不必多说,府里办事,那张罗场面、吃穿用度,可不是个小数目儿。”
“你说的很是。”如蔓心下已是明白了,洛姐儿见如蔓不做声,也安了心,就说,“大太太吩咐了,使得东西,尽是从自家腰包里扣得,不劳麻烦生意上的积蓄,这几个月里,便要先缩紧了各房开支,等过了,再补上。”
“全按太太说的来,我这里没甚么需要的。”如蔓想,大太太果然算计的精明,这一通下来,便是减了其他房,丰了自家门面,可又很是在理,众人既是有怨气儿,也无从反驳了。
洛姐儿说完了,忽又凑近了,冲如蔓道,“还有一件儿,我得和小姐说明了。前几日月例下来了,原是给您分的十匹绣锦并两盒首饰,赶巧那二小姐瞧中了那颜色,就要了去,又从别处补了几匹,过几日见了锦缎,小姐心里有数儿就好。”
如蔓心头冷笑了,那秦婉蓉甚么好东西没见过的,怎地犯得着去要她屋里的布匹了?
不过是削减她用度,换了个名头罢了,又劳洛儿姐跑这一通,真真是煞费苦心了。
那前几月的相安无事,怕才是刚刚开了头的,这以后穿的用的,都要教上面滤下了,才轮到她了。
可她仍是笑的温顺,教翠儿沏了茶,和洛儿姐随便说了几句儿,就各自散了。
“真真瞧不惯她那样子,又来东厢里耍甚么威风了!”梅香端了茶杯下去,口里头念叨着,在瞧如蔓那无所谓的模样,叹了一口,颇有那恨其不争的意味在里头。
如蔓知梅香想的甚么,也知这府里都拿她东厢来欺,每月分来的,多是各房挑剩下的,来凑个数儿。
这会子,果然爽快,竟是连数儿也凑不齐了的。
可她必须要忍了,她并没甚么资本去争那些个,现下刚安了身,跟了夫子读书,断然不能生出差错来。
一步错了,满盘皆输。已是落了子,断没有悔棋的道理。
如蔓心里头清楚,她清楚便是因着摆正了自家的位置了。
这一辈子,即便是要争,也犯不着争这些个虚妄的。
雨住了,日头暖洋洋的,从云端现了出来。
墨书墨画陪她上完了课,如蔓方在落景园里头散步。
她今日一袭淡黄|色梨花碎褶裙,上头是及腰的对襟绣褂,手里握了一方素白的绢帕,上头正是自家闲来无事时,绣上的一丛翠竹。
闻道解意和那青竹幽隔了一汪春泉,又有汉白玉砌的游廊环绕了。
如蔓就沿着那石桥,走了上去。
桥栏上一步一雕刻,如蔓小手拂着台面儿,皆是那形态各异的貔貅,或张口,或瞪眼,或坐卧。
不怪是商户人家,如蔓见过那知府县衙前,栏杆上雕的尽是石狮子,而秦府里,却是那招财进宝的神兽貔貅,应是图个好彩头了。
抬眼处,波光潋滟,碧莹莹的湖水荡起一层层涟漪,如蔓微伏在栏杆上,见水面儿上映出一张圆润的小脸儿,如蔓径自观赏着,不觉地微微走了神。
不知何时,从视线那头,顺着湖水浮来了片片海棠花瓣,她不禁扬了脸,但从那桃枝斑驳的错影儿里头,隐约瞧见两人的绰影来。
春海棠妩媚的香气儿,淡淡的飘来,如蔓仍是沉在那美景良天中,微醺了醉眼。
她轻轻地踱步,树影儿也错落下来,那凝眸处,正是一男一女,并排坐于银杏树下。
如蔓瞧着,不觉地痴然,海棠花瓣在空中打了个旋儿,静静落在秦少芳肩头上,秦婉蓉便拈了纤指,替他一瓣一瓣拂落了去。
那般细致温柔,是如蔓从未见过的秦婉蓉。
秦少芳一抬头,正巧对上如蔓的眼波,虽是离得远,并不真切,她却瞧见秦少芳冲着她的方向,站起身来。
如蔓站在桥头上,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能含笑点了头,便要走。
“小五听完讲书了?”如蔓刚下了桥,就迎面儿遇上了,那秦少芳就先开了口。
秦婉蓉手里还握了一支荼靡的海棠,更衬得人面桃花。
“是了,见天色还早,就在园子里走走。”如蔓答得客气,可她终是无法直直面对。
“五妹妹逛园子,真真会挑时候了,这么大的地方儿,又赶巧遇上了的。”秦婉蓉显然不满如蔓的打扰,将水蓝色的帕子在面前儿一挥,夹枪带棒的口气儿。
秦少芳冲东边儿一指,又道,“那边儿的百蝶亭很是静雅,小五可去瞧瞧,如今正是那蝶舞花飞的好时节了。”
如蔓会了意,遂福了福身子,道,“二姐姐顽好,小五到那边瞧瞧。”
秦婉蓉没再接话儿,只是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也不让开路,自顾和秦少芳又说起话儿来。
如蔓只好侧开身子,从桥那边折了回去。
“百蝶亭在东边儿,你又下桥作甚么?”秦婉蓉又嫌如蔓笨拙,忍不住,就冲她喊了一句儿。
“小五又想起夫子教的书文,还没记会的,现下便不去逛了。”如蔓既是耐心,秦少芳一笑,说,“小五果然是个好学的,改日我去书舍瞧瞧,看那夫子如何教的。”
听他提起安夫子,如蔓没有来得心头一跳,忽又想起那回廊下的光景来。
“咱们也赶紧走的,没得碍了五妹妹学书文。”秦婉蓉将袖子轻轻一拉。
刚转了个身儿,三人还没下了桥,就见远处急急来了几名丫头。
打头的是那锦娥和红玉,如蔓一瞧,大太太房里的管事丫头都来了,不知是个甚么因由了。
“二小姐、五小姐、芳二爷。”锦娥先将几人叫住,红玉携了几名小丫头也跟上来。
“瞧这急匆的模样,旁人不知,还当是出了大事的。”秦婉蓉嗔了一句儿,转头就要走。
红玉又先了一步道,“真真是出了事的,那白小姐的猫儿不见了,这会子全府上下都来寻的。”
“白瑶的宝贝猫儿不见了?我昨儿还瞧见了的。”秦婉蓉一皱眉,她和白瑶走的最近,也知她最稀罕的,就是那只东蛮渡来的波斯猫了,她养了整整三年。
如蔓也疑惑道,“甚么时候的事?”
“可不就是一个时辰前儿的事了,白小姐这会正在太太房里等着的,可急坏了的。”锦娥一边说,又仔细将周围瞧了。
“太太吩咐,各房里的小姐丫头们都要问,看是否瞧见过。”红玉嘴巴利索,秦婉蓉甩了帕子道,“我这就去找她,你们赶紧寻得,若要是在咱们府里丢了,怪不好说的。”
“我回东厢也仔细问问。”如蔓跟着说,几人方各自散了。
刚回到屋儿,午饭就已经传来了,梅香正坐在外间儿做针线,见如蔓来了,就说,“真是人金贵,那玩物儿也跟着金贵了,一只猫儿,却劳得全府上下都出动了。”
“咱们屋里好生找了,别教人落了嫌隙才是。”如蔓刚说完,就见翠儿端着食盒,立在门口儿,脸色上不大好看。
如蔓遂拉过她,只问,“你可是瞧见那只猫儿了?”
翠儿闪烁其词,最后也红了眼,说,“我晌午那会子,见过那猫儿,还喂了它一块肉脯…”
☆、逗猫儿,意中窥
如蔓心下一沉,稳了稳情绪,顺势坐在躺椅儿上,仔细询问了翠儿。
“用罢早膳,小姐去了书舍,梅香也不在屋里,我在廊下逗鸟顽,正瞧见那一只猫儿,正立在那台阶下…一时贪顽,就寻来东西喂了。”翠儿这会子也恐自家犯了错,若是让那白小姐知晓她不只见了,还喂了东西,真真不敢想那后果了。
“之后呢?那猫儿去了哪里?可有吃坏了?”如蔓将手帕攥了,垂眸思忖着。
“我也不知的…那猫儿吃完了,就蹿上那院墙子了。”
如蔓瞧她那样子,仍是觉得不大对劲,若要说来,她只是逗了猫,也没做错甚么。
忽而她秀眉一颦,问道,“可是有人瞧见了?”
听她这么一说,翠儿再也没忍住,一下子就红了脸,央哭了说,“我逗猫时,恰巧那红玉替三少爷给小姐送东西来,瞧见了…她还交待了,教我别玩太久,让白小姐难找。”
梅香一听,噌地走过来,直说道翠儿脸上,“就说你是个没出息的,好端端的,要去逗猫逗鸟,这下可好了,那红玉不是个省心的,这会子怕是已经捅到大太太那里去了。”
“我又没作甚么,她为何要赖我?”翠儿将小脚一跺,撇着嘴道。
梅香没耐烦地道,“白小姐可不是个好惹的,这猫儿要是真丢了,断是要揪出来人的。”
“都别争了!”如蔓这才站起来,挡在她俩中间儿,杏眸一转,沉了声道,“这会子,说这些没用的作甚!”
梅香住了口,声音也放低了,嘟囔了几句儿,别瞧她是个多嘴的,如蔓平日不说归不说。
可这五小姐一旦厉害起来,她真真是有些忌惮的。
如蔓扬了脸,冲梅香道,“你也别想着看那热闹,瞧那笑话了!要是白小姐怪罪下来,咱们一个屋里的,谁也脱不了干系的。”
梅香还没来得及回嘴,如蔓就扭头对翠儿说,“你也别慌,尽是你平日里贪顽惹下的,明知那是白小姐的猫儿,还要去招惹,可是这个理儿了?”
“求小姐替我做主儿…”翠儿教如蔓一说,扯着她袖子央求。
如蔓微叹了口气儿,遂又平静了心绪,将衣裙理了理,道,“现下就跟我去找大太太。”
翠儿一慌,往后退着不肯走,如蔓冷清地将她瞧了,目光澄净,缓缓道,“若是不愿去的,我也乐得清静,咱们就耗着罢。”
翠儿这才垂了头,灰溜溜地跟在如蔓后头,一路上,都没多说话儿。
如蔓心下也有些个忐忑,不知先声夺人这一势,可否管用了。
可要是不管她,大太太怪下来,她端的是有那管教不严的错处了。
刚过了木阁,就见锦娥迎面儿来了,瞧路线,正是到那东厢去的。
如蔓遂先一步上前儿,携了锦娥手道,“姑娘,我正巧有事找你的。”
说罢,遂冲翠儿使了眼色,她便绞着袖子从如蔓后头走出了。
锦娥似也要问,却只得先答了话,“五小姐可是有甚么事情?”
“真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如蔓小脸儿垮了下来,水汪的眼波也被那睫毛给遮盖了,覆下一片阴影来。
“小姐只管说,要是能帮的,我尽会出力了。”锦娥只得顺着她的话儿往下说。
“白日里你方问了我,可是见了那白小姐的猫儿,”如蔓双手交叠在身前儿,打前走着,忽而一回首,将那翠儿逗猫一事,捡那轻处说了。
如蔓心知那锦娥和红玉关系要好,就特意提起了红玉来,果然锦娥神色微变了,含糊道,“太太叫我去东厢,也正是要问那猫儿的事了。”
“太太已经知道了?”如蔓佯作讶异,转头又喝了翠儿一声,“还不快些跟我去认错罢!”
锦娥见状,也跟了说,“小姐也别急,既然翠儿没伤了猫儿,想来太太自会明察。”
“姑娘可要帮我说几句儿公道话,我刚来府,没想惹上这麻烦。”如蔓说的真,锦娥听了也动了恻隐之心,翠儿趁势又抹了泪儿,锦娥这才松了口,说会尽力帮忙劝的。
一进锦琼阁的门儿,就见红玉和几名粗使丫头在外候着,如蔓探身看去,从花窗里能瞧见许多人影儿在屋里头。
锦娥遂上前拉了红玉来,如蔓遂又低语了几句儿,红玉见五小姐亲自来说了,便也宽慰了几句儿。
“劳烦姑娘平日里关照,又时常替三哥哥给送东西给我,等我见了三哥哥,定是要教他多奖赏你了。”如蔓知那红玉对三哥儿有意,遂故意这般说了。
红玉面儿上一动,就说小姐客气了,可如蔓能瞧出来,这番话断是有用的了。
锦娥先进去通报了,如蔓才掀了帘子,就见满满地坐了一屋子人,从左边儿起,先是温盈和温碧,挨着便是秦雨菱,大太太右边坐着秦婉蓉,旁边正是那白瑶。
再一瞧,王翾也在,而那烟娘子就站在她椅子后面儿。
白瑶神态倨傲地扬了脸,不算白皙的皮肤上,五官精致,散发着凌厉逼人的气息。
好似一株美人刺,让人不敢沾染了。
大太太脸色有些沉,却并不明显,冲如蔓指了座儿,说,“瑶儿的猫儿丢了,咱们都该帮着仔细找找。”
“你再想想,牡丹喜欢往哪里钻的?”秦婉蓉没理如蔓,只歪头问白瑶。
“牡丹向来不会乱跑的。”白瑶一字一句儿说了,将目光投到如蔓身上。
牡丹,一只猫儿的名字也这般富贵了。
“可是闻到了鱼腥子,到厨房里去了?”烟娘子不识趣儿地多嘴道。
白瑶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只丢下了三个字儿,绝不会。
烟娘子吃了闭门羹,脸上一阵红白交替,王翾只拨弄了帕子,并不开口。
秦雨菱向来是个没主见的,这会子也不敢多说,左右瞧了。
“有人瞧见牡丹曾去过五小姐的院子。”白瑶又抛下一句话,此话一出,大家都齐齐瞧向如蔓,秦婉蓉抿了抿嘴儿,说,“五妹妹也喜欢猫儿?竟是逗别人的来顽。”
“我房里的丫头贪顽,没眼力见儿的,红玉进屋也瞧见了的。”如蔓站起来,微欠了身道。
“我见翠儿逗了牡丹一会子,”红玉走到门前儿,低了头又道,“后来那牡丹就蹿到墙外跑了。”
如蔓握帕子的手微松了,又听白瑶说,“牡丹素来不喜和生人亲近,五小姐该好好管教了,难说牡丹不是在你那里丢了的。”
大太太也帮腔道,“小五教你那丫头好生想一想。”
白瑶端端坐在那上座儿上,一盆子白牡丹就摆在旁边儿的案几上。
秦婉蓉也斜身靠着,美人儿如花,交相映红了。
“我仔细问过了,那丫头只是贪顽,断是不敢胡乱来的,白小姐尽管问她。”如蔓替翠儿辩解,就是替自家辩解。
这满屋子人,谁又在乎翠儿那小丫头了?不过是冲着她五小姐来的。
“要是能问出来,也不用费这功夫了。”白瑶仍是纹丝不动。
如蔓正不知何如作答,就见门外进来了人。
“听说白小姐的猫儿丢了,可有此事了?”秦玉衍先冲太太一拘礼,一袭银灰色褂子,身量瘦高,便挨着如蔓站了。
“正是。”白瑶回了礼道。
“三哥儿也帮着找找,那牡丹是瑶儿的心头肉,可急坏了的。”大太太命人沏上茶,换了姿势道。
“敢问那牡丹,喜欢甚么味道?”秦玉衍负了手立着,低头掠过如蔓侧脸儿,又平视前方。
白瑶不消多想,脱口而出,“白檀和翠竹。”
“这猫儿和你一样讲究的,竟还有雅兴了。”
此时,怕也就数秦婉蓉有这个说闲话儿的心思了。
白瑶又说,“牡丹最喜欢这两种味道,在家时,屋子里摆了许多白檀香炉。”
秦玉衍似笑非笑,道,“这就好办了,咱们府里不常用白檀,自不必提。”
秦雨菱一拍手,“咱们只需到有翠竹的地方寻了,可不就是了?”
如蔓也点头,在心里赞了三哥儿,都忙着寻猫儿,却舍近求远,忽略了这最根本的线索了。
若说翠竹最多的,便是那青竹幽,西面儿环绕了,遮了门窗。
如蔓就随了白瑶、秦玉衍等一行人,朝青竹幽去了。
王翾和烟娘子、温盈姊妹并没跟来,大太太说不必都过去,派几个寻着就够了的。
过了貔貅石栏桥,便是落花流水又一春,可容不得如蔓多做停留,众人就直奔那青竹幽去了。
翠竹影影绰绰,伴着鸟儿低鸣,青竹幽如同隐林山居一般静谧。
让本是浮躁的心,在一波又一波绿浪中,沉寂安宁下来。
白瑶站在竹林中,微微出神,秦婉蓉喊了一声,才将她唤回了。
渐入竹林,青竹幽的木制书舍赫然眼前,如蔓对这里甚是熟悉,便指引了路。
白瑶径自绕道屋后,众人分头去寻。
过了片刻,皆不见白瑶动静,秦雨菱喊了,也没人应。
如蔓循着小径,方绕到书舍后头,遂止了步子,呆呆立在了原地。
她隔着翠绿的竹影儿,瞧见牡丹正安静地偎在一袭宽大袖摆的怀抱中。
而这抱猫之人,正轻柔拂着那毛发,眼神温柔安宁,如蔓只需瞧上一眼,就能认出的。
她万没料到,安夫子会在这般情景中出现了。
白瑶跟着蹲了下来,隔着几步的距离,望着那安夫子和怀中的牡丹。
“牡丹果然不怕你的。”白瑶的声音轻轻传来,竟是那般细柔,像是呓语哝哝。
“方才见了,我还以为认错了,不想白小姐会在秦府。”安子卿忽而抬起臂膀,那牡丹优雅一纵,跳到了白瑶怀里。
她顺手在牡丹背上抚了几下子,抬眼道,“这话儿原该我说的,安公子怎地在这里了?”
如蔓靠在墙壁后头,听得并不真切,不知为何,瞧见那二人相熟的神态,让她很是不舒服。
安夫子同自家讲话时,总是严肃认真的,从没有这般泰然了。
过了片刻,秦玉衍等人从远处走来,白瑶也打屋后头出来,可安夫子却不见了人影儿。
“三弟猜的妙,当真是寻到了。”秦婉蓉一喜,走过去摸了牡丹一下,那牡丹就伸了爪子,一副抵触的姿态。
如蔓站在树影里瞧着,眼前尽是牡丹在安夫子怀里安详的模样。
他们…应是相熟已久了罢。
寻猫儿一事,就此作罢,幸得牡丹安全而归,皆大欢喜,众人都松了口气儿。
白瑶只说在屋后寻见了牡丹,却将遇到安子卿之事略了过去。
第二日,如蔓到了书舍,依旧静静听书。
那安夫子正经地讲完书,轻轻走到如蔓桌儿旁停住了。
“若是有疑惑,皆可问我的。”他的声音依旧是特有的疏朗,如蔓没抬眼,也没回答,只摇了摇头。
墨书墨画一旁收拾了,安子卿也不多问,握了书卷,寻了靠窗的靠椅坐了。
如蔓走到门口,却又折回来,似是想了许久,才微微垂了眸道,“夫子可是喜欢猫儿?”
“何有此问?”安子卿不禁转了身子,颇为寻味地瞧着眼前儿的女子。
“牡丹。”如蔓舌尖轻吐,只说了这两个字。
安子卿神色一顿,当下便明白了,他缓缓回头,凝了如蔓道,“偷听偷视,非待人之礼。”
“可夫子不知,您专心逗猫时,有人却因此备受责难了。”如蔓鼻尖一酸,话儿一出口,竟是觉得十分委屈。
☆、陈年事,盈湘楼
安子卿见如蔓那柔嫩的面庞,心头一荡,出于本能的,竟是想伸出手将她安抚一番了。
只是一闪念,他即刻为自个荒唐的念头而自责,他们安家如今虽不算是豪门大户,日渐落魄了。
可读了二十来年的圣贤书,于这男女之事上,一贯是发乎情而止于礼了,况他面对的,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女娃,连女人都称不上的。
师生有别,应尽守那本分。荒唐,真真是荒唐了。
他一瞬不瞬地瞧着如蔓,并未显出任何多余的情绪来,又将目光重新锁在那书卷上,压下那一丝隐晦的纷乱,平静道,“在下会尽为人师表之责,给小姐教授书文,倾囊而不吝。”
他再抬头,眼底里又是一片严肃,“小姐私下的事情,恕我不便过问了。”
如蔓一肚子话儿,却教他硬生生堵了回去了。
她本想问那白小姐和他可是旧相识,话出了口儿,却只剩那淡淡一句儿,“学生退下了,扰了夫子片刻,对不住。”
说罢,深深一拘礼,头儿也没回地掀了帘子,碎步走了出门。
安子卿只点头示意了,终是甚么也没有解释。
如蔓走了,安子卿遂缓缓放下书卷,深出了一口气儿,下意识地向那窗外瞧了。
直到那娇小的人影儿彻底消失了去,他仍是朝着远处微微出神。
他不想解释,并非心头有鬼。相反,却正是因着心胸坦荡,和那白小姐并无任何逾礼之事,才不消得多言了。
行得正,自然理气也壮了。
前日被如蔓撞见那一幕,却是要打一年前儿说起了。
白总督家的千金,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她因嫌在府里闷得慌,对外头那锦绣大千十分向往,遂挑了一日,趁府中人忙的空当,竟是私自换了男子装束,独溜到那街坊上去了。
鲁言坊为临安雅舍第一家,名士风流,乡绅士子齐聚一堂,或论道,或讲学,或激辩,很有那魏晋风骨。
白瑶曾听自家先生提起过,早已心生倾慕,趁出了府,一路上仔细打听了,便直奔那鲁言坊去了。
也恰是那日,她一身男装遇上了安子卿,彼时他正同学友激烈地执辩,恍然不觉一旁有人对他倾了目光。
他们只打了照面,也是兄弟相称,浅浅讲了治学之事。
那白瑶傍晚回了府,挨了那白总督好一顿责骂,连带家丁丫头皆是受了重罚的,又被关在白府里禁足了三月之久,连二门都不准迈出一步的。
可她一心没忘记的,却是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书生了。
谈笑投足,竟会让她白家大小姐,头一回生了不一样的情愫来。
再后来,她以女子之身,坐了那轿子上街顽逛。
谁知那牡丹不听话儿,打从门帘儿内,蹿到街巷上,白瑶下轿寻猫儿,竟是再遇了那书生。
遂这一段偶缘,也堪称奇遇了。
安子卿并不知那白小姐对自己生了情谊,只是当做故友相待。
青竹幽再遇之时,他也是以礼回了,又将猫儿还了她,自认并未有何过失。
想来以那白小姐的性子,丢了牡丹断是要大闹一番,让这五小姐受了些委屈的。
他自然也明白,可事无关己,到底是那秦府自家的事儿,他又怎好出言劝慰的了。
如蔓疾走了几步,遂平静了心绪。
她如今也闹不明白,为何瞧见安夫子那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子,会教她这般难忍,只想赶紧离开那书舍,离开那过于澄净疏远的目光了。
这会子,她吹了微风儿,在花丛中流连了片刻,海棠香气驱散了不快之意,又渐渐豁朗了。
本也不是甚么大事了,凭他们有些个交情,也与自家毫无干系的。
她只管听书,他只管授课,两不相扰了。
回到东厢,见屋内多了一扇绣屏和棚架子,如蔓一问,才知道原是秦少芳差人送来的。
翠儿回话儿说,那芳二爷并没亲自来,只让他贴身小厮抬来的。
如蔓又问为何要送,翠儿便答,芳二爷那小厮带了话儿,说五小姐总会用到,倒时候便知了的。
这一番话虽是由翠儿口里头说出来的,可教如蔓听来,眼前儿就似瞧见那云淡风轻的模样,还有他若有若无的亲近。
一想到秦少芳,就顺带想到那秦婉蓉,如蔓微摆了头,仔细将那绣屏端详了。
屏扇是上好的磨光石料,棚架是用十分贵重的重阳木制出来的,还有淡淡树木香气儿。
她打小就跟着娘亲学了女红,可用的都是最简陋的物什,竹篾编的绷子,用两根压了布边,就拿在手头绣的。
家中唯一一处大的,就是娘亲私下攒钱买来的桃木棚架,也只有三尺余高,和眼前儿这重阳木棚一比,端的是十分粗陋了的。
梅香同翠儿将这些搬到内阁里头,腾出地方来,如蔓又亲自整理了做绣活用的物品,齐齐摆到一块儿,这下瞧起来,端的有几分闺房的意思了。
她记得上次到那一绣春去时,就瞧见王翾屋儿里有许多这种棚架子,上头摆了好些个绣品的。
如蔓忽而想起,前些天三哥儿托红玉送了东西来,她遂教翠儿拿来瞧,只见是方正的两盒各色大小的银绣针子,和两枚雕花银顶针。
她戴到手指上一比,端的是十分合适了,那三哥儿果然是个细心的,竟是能做的这般合用了。
收好了绣具,如蔓就让翠儿拿了两盒胭脂膏,去大太太那里,私下带给红玉。
一来,那牡丹一事,红玉确是帮了忙的。二来,她需还一还那人情债,在大太太那里,也好有个能说上话的。
晚饭依旧是莲子银耳粥,三碟清油炒菜,并两盒子||乳|酪蒸饼。
如蔓刚用完了饭,喝了桂花茶漱口,翠儿又端来铜盆子,她十指刚沾了水,就听外头通报说,李妈来了。
如蔓遂取来巾帕,还没擦干的,李妈就打头进来了。
“我是给小姐先带个话儿来的。”李妈眉眼微扬了,一瞧就是有好事要说的。
如蔓就说,“李妈请说。”
李妈也不坐儿,就站了道,“大太太今日和老爷说了,教小姐也跟着到那绣房去学女红了!”
“可是真的了?”如蔓心头一喜,又想起那绣屏和棚架,想来秦少芳和三哥儿也一早知道了的。
“李妈何时骗过你了的。”李妈吃了一口茶,两人就说了会儿闲话。
话说到性头儿上,李妈遂说起柳娘子那一手好俊的女红,话一出口,就见如蔓的脸色微微黯淡了。
李妈方知说错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净是勾起她伤心事来。
如蔓见李妈讪讪的,强笑了宽慰了几句儿,只说那些个旧事,尽是过去了的。
可李妈也知道,这五小姐和柳娘子相依十来年,感情断不似秦府里这般薄凉的。
那常言道得好,小户人家亲情浓,深宅大院心眼儿藏了。
李妈走了,就有二门上的丫头过来送东西,说是大太太吩咐了的,以后每月要按例给五小姐房里分派针织绣品,这些也尽数记在月账上头。
她刚躺下,向里头一翻身儿,就瞧见那枕边的半只香囊。
这一阵子事多,她竟是将这事搁下了的。
现下正巧,等自家见了绣娘,学些针法,可不就能好好绣完了的。
她将香囊攥了,端详了一会子,就安稳地入了梦,一宿无话。
那绣房在落景园最南面儿,就挨了院墙建了。
落景园里一草一木皆清雅,这绣房也自然有个好名字,就叫盈湘楼。
盈湘楼的牌匾,不似闻道解意那样的木牌,却是手工绣出来的画布,用桐木框子装裱了,挂上去的。
如蔓来的早,就独自在屋外头的长廊里坐了,静静候着。
瞧这盈湘楼,她就不禁想到青竹幽。
好几日了,她除了听书文,再没同那安夫子多说一句旁的话来。
经过了上次,总像有道坎儿横在那里,谁也翻不过去的。
她自嘲地笑了笑,应是自家多虑了。
安夫子仍是从前一般,对她敬而远之的,谈不上甚么隔阂了。
素白的三寸绣鞋在土地上来回蹭着,那鞋面儿上绣了一朵嫩黄的秋菊,这会子无事,如蔓遂提起裙角,兀自瞧起那菊花儿来。
忽而眼前儿黑影一闪,如蔓抚了胸口一惊,原是牡丹立在地上。
果然,她抬头一瞧,那白瑶就站在丈余外,定定将她望了,就同那晚一般的冷漠了。
众人虽是都说那白小姐是个骄纵的主儿,如蔓只道井水河水不相干的,遂并不在意了。
可自打撞见了她和安夫子的会面儿,这会子再相见,心里头端的不是个滋味儿了。
如蔓坦然地回视着,也不开口,脸面儿上不卑不亢的。
那白瑶动了动眉梢,才缓缓挪了步子,随意地冲四周环顾了,冷冷地说了句儿,“来的怪早的。”
如蔓见她开口了,遂也以礼相回了。
“听婉蓉说,如今教你书文的并非穆先生,是个新来的书生了?”白瑶也在回廊坐了,只是同如蔓隔了很远的距离。
“是安夫子。”如蔓低头抚弄着袖口道。
“嗯。”白瑶淡淡应了一声。
如蔓不知哪来的勇气,又跟着问了一句,“白小姐可是有甚么事?”
“不过随口问问了。”白瑶搪塞过去,可如蔓却能断定了,这其中是有文章的。
气氛有些个尴尬,一刻钟的时辰里,再没人开口了。
“我可是瞧错了?你们两个怎地坐在一处了的!”秦婉蓉尖细的声音打东边儿传来。
如蔓抬头一瞧,来人可不少的。
秦婉蓉和秦雨菱在前头走着,中间儿是大娘子王翾,后头跟着温盈姊妹,而许久没见的沈冰也来了。
白瑶优雅地起了身,拍了灰道,“定是你这个拖沓的,害我等了这许多时辰了。”
“那郑秀娘还没到的,谁知你急匆地赶来作甚?怎地就学的这样没出息了!”秦婉蓉虽是冲白瑶说的,可脸儿却是对着如蔓了。
“我头一回来,不懂规矩,遂提早来了。”如蔓只得轻声答了,王翾携了她的手道,“五妹妹也来了,咱们人多就更热闹了的。”
“嫂子说的很是,五妹妹的女红,做的很巧。”秦雨菱也靠过来,接了话儿。
秦婉蓉只同白瑶站在一处,俏脸扬的高,道,“赶巧大家都在的,一会子都来瞧瞧五妹妹手工有多巧了。”
说罢也不回头,拉了白瑶就往盈湘楼里走去,王翾抚了抚如蔓手背,也提了裙子上台阶。
如蔓不发一言,只抿着嘴儿跟在后头,打那四扇绣了红梅的绣门进了屋子。
☆、君子赠,手余香
“仔细些,碰坏了这屋里的东西,几年的月钱也不够赔的。”秦婉蓉将红菱纱帘掀了一半,扭头说道。
如蔓刚触到木栏的手,就讪讪地缩了回去。
红菱纱后头,是一扇一人来高的大幅绣画,屏风似的,将门口儿和内屋隔了出来。
如蔓抬头将绣画望了,数十尺长的画布上,用皆是上乘的错针挑花绣法,不浓不淡的颜色,就勾出那十八侍女御撵图,惟妙惟肖。
“这是老爷十年前从那燕京董明阁买回来的,出自宫廷大师之手,至少值这个数儿。”秦雨菱将三根指头儿一伸,似是想打个圆场,遂拉着如蔓讲解了。
如蔓只跟着笑了笑,下意识地朝旁边站了,她并不关心这画儿究竟是值那三百两或是三千两,她只知道,要离得远一些,不论是秦婉蓉,还是那一掷千金的绣品了。
“瞧你们说的,别吓着她了,不过是绣画,又能坏到哪里去了的?”王翾招呼了温盈温碧进屋。
绣舍内十分明净,四壁窗棂上都将纱帘卷了起来,光线很好。
贴花墙壁上,四角各悬了不同的刮绒刺画儿,红梅、香兰、翠竹、怀菊,正是那花中四君子。
几人围了那长桌坐下,秦婉蓉和白瑶坐在最前头,如蔓是挨了王翾,捡了左边儿最后的座。
只见秦婉蓉端了一方绣帕,那白瑶就指点着挑出些许错针处儿,她们二人自顾地说着,并不理旁人。
秦雨菱正拉着沈冰说话儿,如蔓就拿出自备的一方素白绢绫,又将银绣针摆了在桌面儿上。
她并不知旁人都用甚么材料,那王翾见了银针,就凑过来拿了瞧,道,“这可是好东西,若我没记错的,咱们临安还买不到这些了。”
秦婉蓉一回头,微挑了眉,就说,“这不是三弟从汉江捎来的么?我还以为要送给沈家妹子的。”
这一说不打紧,如蔓尴尬地放了帕子,只瞧见沈冰直直盯着那银针,神色复杂。
“三哥哥随手送的,我不认得好东西,还当是普通针具。”如蔓低了头,继续摆弄起帕子来。
王翾又道,“冰儿绣的东西,也尽是顽顽的,用不着这个了。”
“我不正学着的了?表姐尽会揭我短处的。”沈冰将嘴一努,佯作置气。
秦雨菱将她拉了过来,“咱们一样的,都不擅长这些个,比不得二姐姐和大嫂子手巧。”
“别又带上我,咱们这里可是有好多心灵手巧的人了。”秦婉蓉不大乐意地说着。
那白瑶自始至终就安静地坐着,虽是没说话的,可那气势上就压人一头,除了王翾和她寒暄了几句儿,旁人都不敢搭腔,自找没趣儿的。
“郑秀娘来了,别混闹了。”
如蔓闻言,就见那一名素衣绾发女子打外头进来,手里头端了一盆紫荆花。
郑秀娘细眉圆脸,看着很是可亲,却十分少言。
可秦婉蓉却对她很是看重,收了脾气,安静地坐在那里。
一时间绣舍内鸦雀无声,大家都端了绣布,用绷子压紧了,穿针引线地对着那一盆妖娆的紫荆花儿,绣了起来。
郑秀娘在各位小姐身旁缓缓转了,停在如蔓椅子后头,俯身把了她的小手,仔细纠正了几处儿,果然,针法一变,效果就很是不同了。
如蔓就抬头冲那郑秀娘微笑了,又埋头绣起来。
心下暗道,这学与不学端的是很有差别的,难怪侯门闺秀皆是琴棋书画样样儿精通了。
如蔓一时间想了许多,最终也没想明白,如今的生活,是幸与不幸?
“二姐姐,你那花瓣子怎地这样生动的了,用的是甚么针法?”秦雨菱勾着脖颈,凑过去瞧着。
“花瓣周围先用锁丝勾出,中间那细节上,是用纳丝填了。”秦婉蓉微垂着眸子,葱指拈针过缝儿。
“白小姐那种绣法也很好,挑花儿和洒线交错了,十分具体的。”秦婉蓉这么一说,众人都朝她望去。
白瑶似是没听到,仍是半靠着,姿态很是疏懒,可手上的活儿极快,针针入扣。
如蔓虽是不喜她为人,可不得不说,白瑶那上流家世熏陶出来的气质,很是亮眼。
那安夫子,想来也会对这般出色的女子动心罢…
针尖一歪,猛地刺进指腹里,如蔓这才怪自家不专心,暗自将伤口按住了。
她用的是娘亲教的网绣,绣出的针脚十分细密,郑秀娘见她头一回来学绣,又年岁儿轻,竟能有这般好手艺,遂当众赞了。
秦婉蓉当着郑秀娘的面儿,只用眼神表达了不屑之情,没开口说话。
秦雨菱则是一副没心肝儿的,硬要拿了如蔓绣的,给温盈瞧,直到郑秀娘要她拿出成品来,才安生下来,将自家的绣完了。
听完教授,如蔓故意找了借口,等众人都各自散了,走得远了,才折回去寻郑秀娘。
“若是要绣香囊,应是用甚么针法?我原是用的双股编缠。”如蔓轻声问了。
郑秀娘停下手里的女红,温和道,“香囊坠子这些,反倒是愈简愈耐用的,你只用挑花平金就成。”
如蔓想了想,才开口,“平金这种针法,我没有学过,绣娘可否教我?”
郑秀娘细眉一弯,道,“下次你将那香囊带来,我织几针给你瞧瞧,以你的资质,一瞧就会了的。”
离开了盈湘楼,如蔓心情好了些,也不急着回去,只身在园子里转了几圈。
到那百蝶亭坐了一会子,瞧着那蝴蝶儿飞,微风儿吹,十分惬意。
流连片刻,大约到了午膳时辰,她遂采了一捧白玉兰回了东厢。
刚过了桥,如蔓就见远处一袭深色立在树影下头。
她又走进了几步,歪头一瞧,安子卿也正望着她的方向。
如蔓心头一紧,小脸儿在大捧白玉兰的映衬下,更显得灵动清媚。
今日安夫子和平时有些不同,他身着白底黑边儿的长褂,腰带束紧,少了几分飘逸,却多了一抹肃穆,让人瞧了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安子卿正欲回府,见如蔓来了,遂顿?br /免费txt小说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