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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妃不承欢第7部分阅读

      弃妃不承欢 作者:rouwenwu

    金砖地很硬,我的额际很冰。

    这句话,并非我的本意,隐约地,有着别样的味道,我是在赌气,还是在筹谋呢?

    我不知道。

    但,低垂的眼帘却清晰地看到他的脚步因这声响滞了一下,不过,只是刹那,仍径直往殿外行去。

    明日,就是六月初六。

    而我,终于,借着这一局,可以暂时不用面对澹台姮。

    她已不可能成为景王妃,但不管她是否中选,对于我来说,则能避一时是一时,毕竟,我身为南越丽妃的身份,才是我最大的软肋。

    心思百转间,袭茹轻轻走至我面前,将我扶起,她看着我额上的新伤,轻叹:

    “何苦呢?和皇上去拗这口气?”

    我没有说话,她扶着我坐回榻上,静静道:

    “昨日云纱急禀于我,说你自尽,我本想就此瞒下,也免增是非,偏巧皇上唤你御书房当值,我才不得不禀明此事,皇上闻听后,立刻放下奏折,亲临你的屋子,你手心攒着一张纸,皇上看了纸上写的字后,竟当着一众近身宫女内侍的面,抱起你,并安置到这泰然殿。那一刻,我知道,你对皇上而言,始终是不同的,但,你要明白,你不过是名宫女,他,却是当今的皇上,不要试图可以赌得回多少,我在这宫中伺候了将近十年的光阴,除了那一人之外,皇上对谁,都是狠得下心的!”

    “袭茹姐姐,你更该明白为什么皇上会对我这般不同,即便这是幸,对我,却莫过是劫。本是宫女的命,因眉眼与那人相似,才得几许垂怜,难道,姐姐,也认为我是借着这去赌什么,或要去攀什么吗?”

    “墨瞳,哪怕你不存这个心,现下,知道这事的人,也必是这么认为,虽只有近身伺候的几名宫内侍知道,但难保不由这几人口里传到后宫诸位娘娘耳中,到那时,你拗着皇上的意,也是把自己推进是非,无人可保之境!”

    “大不了就是赔上这一条命,我却不想违了心。”

    “赔命?难道你父母把你送进宫来,要的就是一捧白灰出去?”

    “我没有父母。”说出这句话,我的神色,竟没有一丝的闪烁。

    袭茹未料得我会这么说,她摇了下头,微叹气:

    “你倒真是心冷嘴冷的人。”

    第七章 生死局(5)

    我淡淡一笑,眸华流转间,缓缓道:

    “在这,再暖的心,都会逐渐变冷变硬。”

    我并不忌讳于她,亦不怕她搬弄是非。

    这宫内,需要时刻堤防的人有很多,但,袭茹,她会是个例外。

    “只怕不仅寒了自己,也累了别人。”袭茹轻声道,“早些歇息,明日选秀的值我会安排其他人去。这泰然殿,你即进了来,怎么出去,全在你自己一念之间。”

    “劳烦姐姐。”

    她起身,缓缓往殿外行去,一边早有医女进得殿来,替我的额上的新伤上完药后,守在明黄的帘帐外。

    果是怕再寻短见。

    我微微笑着望向包扎完好的手腕,她们不会知道,我真的很爱惜自己的命。

    景王,我是卑贱的宫女,但,我的命并不卑贱。

    他伤我的手,伤我的心,所为的,就是让这‘卑贱’的人正视自己,去替他完成所谓的盟约。

    那,我不会让他失望。

    我把身子蜷缩进温暖的锦被中,才要阖眼,突听,殿里起了脚步声,我掀起榻边明黄的帐幔瞧出去时,却是小德子。

    “时辰差不多了,你去把煎好的药端上来。”他把那医女支开,然后,一脸谄笑的走至我身边,问:

    “姑娘可好些了?”

    “德公公以为呢?”

    “必是无碍。我给姑娘端了些血燕来,趁热,赶紧用了吧。”

    他手中端着一碗洁白的||乳|汁似的盅,里面是晶莹红润,薄处,略带点黄红的血燕,丝缕地盘在那边,没来由,让我颦了眉。

    血燕的腥气即便用||乳|汁做掩,还是让我无法下咽。我推了手,道:

    “有劳德公公,我受不起这血燕盅。”

    “这是景王特意吩咐让我准备的,姑娘才失了血,若不加以调补,身子怎会大安?”

    他?

    若不是他,我又何必陷进这生死局中,再无可避呢?

    我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我身份卑微,若用这等大补,反倒承不住,不如德公公代劳,也好回了景王的交代。”

    “姑娘,眼见着就是大富大贵之人,又怎会卑微呢?”他笑得愈发让人有些心悚,端着盘子凑近我,“皇上已有几日未曾翻牌,姑娘又被皇上亲自抱回泰然殿,成为主子之日必定指日可待。”

    “是景王让你这么来与我说的?”

    “这——”小德子眼睛骨碌碌一转,压低声音道,“姑娘是明白人,景王费尽心思,要的,不就是姑娘出人投地吗?”

    “我自会记得景王的嘱托,德公公,若无事,你也早点歇着吧。”

    “姑娘明白就好。皇上明日选完秀后,就会增加新的小主入宫,姑娘,可得珍惜啊。”小德子收了笑意,端起血燕粥,慢慢躬身退下。

    珍惜?我该珍惜的是什么呢?

    到头,或许,亦不过是那镜中花,水中月,徒付了卿卿年华,仍盼不到自己所想要的。

    其实,我素是不喜这小德子,纵然他也是替景王办事,可,他每每讨好,我总会有几分心神不宁,想来,我实是受不住别人的好。

    慢慢依在软垫之上,这一季的春,终是要过了吧。

    不知觉,竟又到了莺愁蝶倦的晚芳时,隔了年期,也隔了旧时的心……

    第八章 惑君颜(1)

    殿内拢了苏合香,睡意渐起,那名医女倒也不进殿来伺候着。

    我睡在绵软的榻上,仿佛又回到南越的后宫,唯一不同的是,我可以睡得很安稳,不必为了明日忧心忡忡,更不必为了被弃耿耿于怀。

    拢紧锦被,朦胧间,颈部一凉,似乎有人掀开锦被,突然揽住我的身子。

    我素来睡得很浅,立刻被惊醒,浑身僵硬得才要转身,颈后传来他低低的声音:

    “别动。”

    这一声把我的睡意顷刻惊散,僵硬的身子稍稍一颤:

    “皇上——”

    他身上有微醺的酒香,该是宫中御酿——梅花酿,此酒是取了冬日的梅蕊并瓣上雪露,按着制曲、渍料、蒸煮一系列工序成酒后,再用玉瓷坛盛了埋于地下,待过五年,方可取用,故性温,且养颜,为御用之酒。

    即便如此,自我当值来,却从未见他饮过酒。

    这一次,是为了我的不驯吗?还是源于其他呢?

    不管因为什么,现在的处境,让我没有心力去思考这个疑问。

    他的手臂份外灼热,却只揽着我,并无逾矩的动作。

    “你不用呼吸吗?”

    他淡淡问出这句话,我才发现,摒住呼吸已有许久,忙深吁出一口气,赫然觉得因着这口深吁,身子反贴紧了他。

    脸上的红晕如他的手臂一样的灼烫,我强定心神,道:

    “皇上,您这般,于礼不合!”

    “朕告诉过你,普天之下,没有朕要不得的人。”

    “得到人,却并非心。”

    定是因为刚刚摒息时间过长,导致头脑发晕,所以我才会昏了似的说出这句话。

    “朕不需要任何人的心!”

    他更紧的钳住我,似乎要把我揉进他的怀里,他的怀抱很温暖,可,我的心,丝毫感觉不到这份温暖。

    “别动,朕要安置了。”

    他的手移滑到我不盈一握的纤腰,隔着薄薄的中衣,他掌心的温度,一分一分愠贴于我的肌肤之上。

    然后,他渐渐入睡,均匀的呼吸声传进我耳中,我更加不敢擅动。

    不知道怎样熬到了卯时,只知道,顺公公在帐帘外启禀的声音时,是带着一丝异样的:

    “万岁爷,该起了。”

    “嗯。”他仍旧淡淡地应了一声,原来早已醒来。

    我惟有装睡,身子纹丝不动,他揽住我腰际的手却并不松开。

    顺公公竟也知晓他宿在偏殿,那么,昨晚的事,必会当成我有意媚主,抑或是帝王临时起意,临幸一名宫女?

    “进。”玄忆复拥住我半晌,陡然手臂松开,我觉到可以真正吁出一口气,已听得宫女内侍鱼贯进入。

    他将薄被盖住我的身子,起身下榻。

    即便他离开锦衾,可,那里的余温,却仍是让我觉到暖意未曾消散。

    或许,他不过是汲求温暖,和我一样,被寒冷冻心的人。

    但,我没有任何的温度可以温暖他,温暖我自己。

    可,我终是太天真,他亲自抱我进泰然殿开始,就注定,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终将墨瞳这个名字,这个人,刻进他的生命里。

    第八章 惑君颜(2)

    “皇上,那墨姑娘留还是不留?”顺公公的声音里,还是带着异样,或许,这样的事,让伺候三代帝王的他都没有办法启齿。

    除皇后,三妃之外,其余嫔妃侍寝于承欢殿,子时必须离开,而我,以宫女之身,竟伴驾到了卯时,纵然不是承欢殿,但,泰然殿也隶属昭阳宫,是以,顺公公亦无法揣测圣意。

    玄忆虽是少年天子,但却一统三国,这分君威,使得他昨晚的出格之举,连顺公公都不敢去违,或许,也是怕应了之前那句狠话吧。

    “不留。”

    玄忆淡淡说出这两个字,我听得有人细碎的脚步声向我靠近,浑身又开始僵硬起来,却听得玄忆喝止:

    “福如,谁准你过来的?”

    “皇上,您不是说不留吗?”

    “不必记档而已!”

    “是,皇上!”福如的声音里更带着诧异。

    御前当值时,袭茹曾和我提过这‘不留’二字的含义,一是不用记档,二是需敬事房总管太监在嫔妃腰股之间某处|岤位,微微揉之,则龙精尽流出矣。

    顺公公却似松了一口气般,立刻唤宫女内侍:

    “都杵在那干啥事呢,还不赶紧伺候万岁爷更衣!误了早朝,你们担当得起吗?”

    我的心,也在瞬间松了一口气。

    这对于现在的我,该是最好的吧。

    我听到宫女伺候玄忆更衣漱洗的声音,一边是顺公公叠叠不休地禀着今日的安排,因涉及到选秀,故玄忆在巳时就必须御驾亲临朱雀台。

    随御驾选秀的,仅有皇后和淑妃二人。

    顺公公将整个流程全部述说了一遍,玄忆却是一句话未应,只在末了,淡淡道:

    “上朝。”

    “是,万岁爷!”顺公公顿了一顿,还是问道,“那墨姑娘,奴才是否送回她屋子?”

    “不,仍在这。”

    “这——万岁爷,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休拿着规矩来和朕说,朕是周朝开朝天子,之前那些旧规矩也是时候整改了。”

    “万岁爷,您别气,奴才遵旨就是了。”

    “没有朕的吩咐,除了医女,任何人不得进泰然殿。”

    “是。”

    他是要把我囚在这殿中吗?

    她,被他废于冷宫,眉眼与她相似的我,被他囚于这偏殿。

    我仍侧身向内,佯做熟睡状。

    直到听得众人簇拥着他上御辇而去,我才回过身来,空落的殿内,仅余一名医女守在帘幔处,见我起身,忙上得前来,道:

    “姑娘,可是要起了?”

    我摇摇头,身子僵硬了一晚,此刻倒是酸疼得紧,她见我这副神态,噗哧一笑,道:

    “姑娘想必是乏累了,不如我替姑娘松松经络如何?”

    我忙摆手,医女眼中的笑意,瞧进眼里,我自是知道什么意味,一张脸顿时羞红起来,这副样子,任谁都会以为我和皇上昨晚有些什么。

    我慌慌张张起身,布履才穿,脚底一个踉跄,她扶住我,我侧弯了身子,无意识地一回首,那明黄|色的锦褥上,赫然是一滩早已干涸转成紫黑色的血迹。

    第八章 惑君颜(3)

    那医女想是也已看到,证实了她的猜想,顿时更为殷勤。

    而我的眼神掠过手腕,那里,赫然有些许的黑红色渗出,却已凝结,想是昨晚,不慎又触到伤口才导致裂开。

    景王,他真的很狠。

    那铺上的干涸的血迹,也全然是阴差阳错让昨晚玄忆的‘临幸’更有了‘真实’的意味。

    “皇上吩咐,让我伺候姑娘沐浴。”

    “嗯。”我淡淡应下一声,望了眼轩窗外,还是黑幕笼着,微微地,有一丝星星点点的白光在如墨的穹空中廓了一圈银边,那层银边若隐若现地,仿佛心内的某处,也愈渐地不清晰。

    这泰然殿,分前后两进,前进是一间避暑的纳凉殿,后进,绕过碧意幽幽的竹林,映入眼帘的,是一处深隧的岩洞。

    镐京本是温泉之乡,自然,最好的泉眼处,尽在昭阳宫内,是以,宫中另辟有三处温泉池。

    岩洞内,别有洞天。

    医女带着我往右边走去,一块石碑上,龙飞凤舞的提着三字:‘沐恩池’。

    这也是我第一次迈进这温泉池,南越,是没有温泉的。

    “姑娘,这可是二品以上侍寝后的娘娘方可有的赏赐,我看,姑娘的好事也快近了呢。”

    那医女叠叠不休地开始在我耳边说着,并伺候我褪去衣裙。

    我唇边嚼笑,却不去应她的声,她若无趣,也必然不会一个人继续自言自语。

    绿纱薄雾,弥漫着馨香袅袅,我褪去布履,赤足,走在上好白玉铺就的地面,一步一步,脚底触到的,皆是冷冽的寒意。

    走下玉石台阶,那里,一汪碧水清澈见底,底部,汩汩地冒着些许的气泡,衬着冉冉的蒸气徐升,凤形的泉眼处潺潺泄下泉水,我垂下手臂,雪白的中衣任医女徐徐褪下。

    “姑娘,小心!你的手腕,是不能触到水的。”她见我把整个身子埋进水中,立刻提醒道。

    她把我受伤的手腕放在一边的玉石阶上,我看着润泽的水珠从手臂处一滴一滴地溅落,终在池上漾起小圈的涟漪后,再觅不到痕迹。

    “还是碰了些许水,我去替姑娘拿些伤药,重新包扎。”她说着,站起身来,“姑娘,稍候。”

    我颔首,示意她可暂时离去。

    倚在雕成牡丹花纹的池边,那汩汩喷涌出的温泉水使得脚微微的发麻,但,水面仍是平静的。

    一如这深宫险恶,永是在不为人知的暗处。

    表面,仍是太平盛世,锦繁金鎏。

    乌黑的青丝掩住臂端那一颗鲜红的朱砂。

    昨晚之事,任谁都会以为玄忆临幸了我。

    而他晦暗不明的言辞,举止,我却是不愿去多想。

    今日,是周朝第一次的选秀,今日过后,便会有五名秀女成为小主,进入这禁宫内。

    既然景王并不会纳澹台姮为王妃,以她的姿容,和周朝安抚归降之臣这两点,她脱颖而出,并不算难事。

    那么,我终将和她,在这周朝的后宫再次相见吧?

    我的手抚上这张脸,眉心愈颦。

    欺君之罪,罪当诛杀。

    或许,我是该为自己谋算,即便不爱玄忆,又如何?

    只要,能争到一分的宠,能活下去,不才是我进宫的目的?

    否则,早该在亡国破城那日自尽,也算是全洁。

    想至‘全洁’二字,我不禁嗤笑了一下,青阳慎远,他不配我守这‘全洁’。

    第八章 惑君颜(4)

    心年百转,又将之前的臆想全盘否定。

    能争到宠,纵代表,会活得更好,可这样的活,永是建在勾心斗角的基础之上。

    活着,亦是种累。

    微颦眉间,一双柔滑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肩,我以为是医女回来,略转螓首,却是袭茹。

    “从见到你真实的容貌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一定不简单,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的复杂远远超过我彼时的揣测。”

    她的手心并不温暖,即便是暖意盎然的泉池内,我仍能感到那手心的点点寒意,迫进我的肌肤。

    “袭茹姐姐?”

    “墨瞳,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如今,你已成功挑起皇上和摄政王第一次的不和!”

    “呃?”

    “在我面前,你也要装成如此单纯的样子吗?”

    “我没有装!”

    我确实不知,她口中的不和是指什么,莫非——

    恍然间,脑海顿时清明。

    “昨日摄政王方提出要纳你为王妃,皇上昨晚却临幸了你,这难道是巧合吗?从你出现在皇上身边,从皇上晋你为御前宫女开始,我就知道,你一定另有所图!除了今日,你没有加封为小主,我略感惊奇之外,其余,都几乎和我揣测的一模一样!”

    她的手轻轻移到我的颈边,我浑身起了细细的疙瘩,她觉察到我的反映,语音转冷:

    “这是皇上第一次迕逆摄政王,却是因为你。墨瞳,倘若你要做的,是对皇上不利的事,我现在就会结束你的性命!”

    她的手擒住我的颈部,但,并不用力。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的感觉,一点也不。

    “如果你把我杀了,恐怕,一并夺去的,就是皇上的命。你比我更清楚,那人,他永不可得,惟有我,才是那人最完美接近的替身。难道,你认为,皇上会舍得把一个可以带他走出阴影的替身赐于摄政王吗?”

    我觉到颈部的力渐渐大了几许,却同时清晰地看到,她的身后,站着一个身影,随着波纹潋滟清晰地映在水中。

    而,袭茹那个角度,是看不到的。

    那个身影,该是男子,能进入这温泉的男子,亦该只有一人。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接近皇上,到底是什么目的?”

    袭茹其实真是不错的一名宫女,不骄不纵。

    可,人不错又如何?钻了牛角尖,注定,都要付出代价。

    “我喜欢他。”

    我平静地说出这句话,静到,仿佛连我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他’,这个他是谁,只有我清楚。

    所以,在说出这句话时,我的眸底,也静到没有一丝的波澜。

    袭茹的手松了一松,我听到,那人,终于缓缓启唇:

    “袭茹,朕说过,这里,只准许医女伺候,你连朕的话,都要违背吗?”

    袭茹的手僵了一僵,缓缓松开。

    “皇上,奴婢不想您再一次——”

    “朕自有分寸,你伺候朕这么多年,朕可是那忘记分寸的君王?”

    “不,皇上是圣明之君!”

    “既如此,还不退下。”

    “奴婢遵命!”她的手松开我的颈部,无意间拂过我的青丝,玉白晶莹的臂上,那一颗红艳夺目的朱砂定映入她的眼底。

    她的手似微微滞一下,但旋即还是躬身退了下去。

    我手腕上的伤痕,在玉阶石上搁了这一会,有些许发白,耳听得,有细碎小步进来,该是那名医女。

    取药实不需这么多时间,该是先前袭茹吩咐她不得进来。

    “参见皇上。”医女看到玄忆,声音怯懦。

    第九章 意微婉(1)

    玄忆甫启唇,语音冷泠:

    “这般磨蹭,你是怎么当的差?”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对宫人他的话语中带了斥责的愠意。

    “皇上,奴婢取了药回来,袭茹姑娘让奴婢稍晚点再进。”医女扑通跪在玉石地上,声音里带了惧怕的颤抖。

    “把药搁着,下去!”他仍是不悦。

    “是,是,奴婢遵旨!”她忙不竭地把药搁于一边的玉石案上,脚步零乱地退了出去。

    我的手腕随即被他的手轻轻执过,我反射性地象后一缩,因尤带着水雾蒸气的滑腻,他握不住,倒是让我挣了,我把身子埋进温泉里,连同那手一起,道:

    “已结了口子,不碍事。”

    昨晚本是裂开过,此刻伤口被温泉一泡,热热的蒸气立即就让虚结的那层疤复裂开,一丝极浓的腥红鲜血从手腕内侧蜿蜒溢出,触到水,便逐渐转淡,但,旋即有更多浓郁的血色湮出。

    “你用死来逼朕,目的既已达到,难道,此时,反要寻死不成?”他用力将我的手腕从水里捞出,力度之大,让我轻轻吟了一声。

    我颦了眉,他继续道:

    “血遇温水,则会加速流动,这道理,还要朕说与你知?”

    “奴婢实是不知道……”我的声音愈低,手腕倒疼得密密匝匝的。

    我的心思他其实都晓得,却随着我的目的,他并不予以揭穿,反是成全。

    对于这样的他,我难道,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

    哪怕,他对我如此,完全是因为这张脸。

    念及此,眉心愈深地颦起,颦眉间,他手上使的力渐渐轻柔下来,取过绵软的白巾替我拭干水渍,再用瓷瓶中的药均匀地洒在创面上,最后,才用绷带细细包扎完好。

    “谢谢……”我嗫嚅着,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玄忆的手突然揽住我在外的肩膀,我来不及反映间,他已把我从水里捞起。

    “啊——”身子离开温泉时的凉意骤然袭来,更多的,是震惊!

    他的唇边,浮起一抹哂笑,宛如初见时那般:

    “再泡下去,对你的身体没有任何益处。”

    “我……我……自己会起来……”

    情急中,我又忘记自称‘奴婢’,他却丝毫未曾见怪,只抱着我,向岩洞外行去。

    他宽大的袍袖掩于身,又是近夏时分,所以即便未着丝缕,依然是不冷的。

    可,这时的窘迫,是无关乎冷的意味。

    “放我下来……这样……这样怎么可以出去……”我第一次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赤身地被一个男子抱着,还要走到相连前进和后进的庭院中。

    “你的口齿伶俐哪去了?”他的哂笑愈深,我除了将身子尽量贴紧他之外,别无选择。

    他的怀里,有好闻的香味,这种香味,竟在某一刻,让我羞怯的心,稍稍有了些许的安静。

    “看来只有这时,你才不至于那么疏离朕。”

    他的话语悠悠从耳边传来时,我几乎钻进他怀里的脸蓦地抬起,他的眸华没有丝毫投注在我的身上,依然气定神闲地向前走去。

    步入殿内,他放我至榻上,我慌乱地滚进锦被中,将自己的身体密密实实地掩好,方才看向他。

    他把早置于衣架栏上的崭新衫裙递于我:

    “换上!”

    我不解地望着他,不明就里。

    “今日朕选秀,你,陪朕同去。”

    第九章 意微婉(2)

    “奴婢的手不方便。”

    “朕没要你端置着如意的盘子。”他捏起我的下颔:,“若不速换这裙装,朕考虑陪你继续耗在这泰然殿。”

    我的脸被迫仰起,眸光与他相对:

    “奴婢只是不想去……”

    “你似乎忘记宫女的身份。”

    “奴婢没有忘记自己是卑微的宫女,但,奴婢……”

    我看着他,第一次,没有掩饰地说出心里的话。

    我不想去,真的不想去,看着那些秀女,尤其当我看到澹台姮时,我怕,我会掩饰不住情绪,更怕,欺负君之罪的殃及。

    他凝视着我,突然话题变转:

    “你真的喜欢朕?”

    问出这句话,他的眸华蓦地柔和起来。

    那瞬间,似乎,他不是一个帝王,仅是民间普通的男子,问出这句看似平常无奇的话语。

    我的脸不知道是被他捏住下颔,抑或是心底起了那一点点的波澜,在烫灼之外,更多了一份悸动。

    他的脸,宛如谪神般俊美,万树的桃之夭夭,也莫过于他眼底的灼灼其华。

    其实,桃花,真的是很适合他的一种花,我从来没有想到,花,也可以用在男子的身上。

    但,也只是他,配得上这占尽春光的桃花。

    他的气息暖暖的拂在我的脸上,让我不禁敛低眸子,不再与他对视。

    此时,他突然逼近我,我意识到不太对劲时,他的手已揽住我的身子,阻住我后退的路,然后,他的唇,温柔地落在我的唇上。

    玄忆柔柔地吻过我的唇,他点漆般深邃的眸底,湮过一丝我无法辨清的情愫,我顺着他的浅吻向后仰去,他随之向前俯贴,不容我退离半分。

    再温柔缠绵的吻,原来也会让人窒息,而我,在短短的两日,被景王和他,以两种完全不同的姿态掠夺去属于我最初的青涩。

    和景王的吻不同,我在这个悱测的吻中品到一种名为“情愫”的味道,那味道纵然清浅,却使我这两年来冷漠淡泊的心志也无法控制地随之开始起了一丝丝的波澜。

    直到我的脸因憋气憋到绯红,他才离开我的唇畔,微微一笑:

    “竟连回吻都不会,你又怎能取悦朕?”

    我拥着锦被,他的手仍旧揽着我,我后退不得分毫,脸却愈红。

    “换上裙装,朕到殿外等你。”

    他不容我再言语,松开揽住我的手,起身,往殿外行去。

    纤手执过那裙装,款式简洁,与倾霁宫那晚我曾穿过的素白裙衫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这衣裙的摺皱间点缀了星星点点晶莹璀灿的珍珠,那珍珠颗颗硕大,我知道,这是价值不菲的东珠。

    一颗已是难求,当几十颗东珠仅做为装饰,缀于裙摆时,这条裙装意味的,就绝非是普通的裙子。

    换上裙装,纱轻薄如冰绡,人翩然若飞仙,莲步轻移间,闪烁摇曳。

    走至铜镜前,镜里的我,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所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亦不过如此吧。

    一边的医女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双手奉上一景泰蓝盒:

    “这是皇上赏与姑娘的。”

    我示意她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枚翠钿。

    比之寻常后妃用的花钿更是精致,由各种翠鸟羽毛制成,莹光闪闪,典雅别致。

    他该是看到我额间的那抹因叩于砖地导致的新伤,虽不碍事,毕竟,是损了些许的容颜。

    我对镜贴好翠钿,果是将那淡淡的伤痕悉数遮掩,更添了娇艳。

    但,我却不能,就这样,走出殿外。

    第九章 意微婉(3)

    步出殿外时,他已坐在明黄的御辇中。

    朝阳洒下片片金晖,亦衬得那御辇耀眼夺目。

    “来。”他端坐辇中,修掌伸出。

    我的脸蒙于一色的白纱后面,他,并不惊讶。

    绫罗为帷,锦褥为垫,他坐于其间,明媚的眸子却凝住我,我缓缓向他走去,微福了身,道:

    “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

    他闻言,却不恼,笑得愈发灿烂:

    “你是要朕也夸你古有班婕妤,今有墨瞳不成?”

    他博览群书,怎会不知道,这‘却辇’典故,而我,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倒是没了分寸。

    试想,盐商之女,怎会读这么多书?

    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我识得这些许的书,也是幼时,偷偷在私孰外听先生授课于澹台谨唯一的儿子澹台珉才知道的。

    为此,没少挨澹台谨的戒尺。

    思绪间,忽然,身子一轻,我竟被他伸出手臂,捞揽到他的座侧。

    顺公公伺立在一旁,似乎也完全没有料到玄忆会如此为之,脸色更见震惊。

    “啊……”我低低惊唤了一声,他揽紧我,恢复君王威仪:“起辇。”

    明黄的帷幔落下,遮去我脸上的愕然。

    在明黄的围拥间,他愈紧地揽住我:

    “朕不是昏君,你何必却辇?”

    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真的洞悉了一切不成?

    念及此,我的身子猛然如坠冰窟中,他揽住我的手心,却很暖,很暖。

    朱雀台位于禁宫的北隅。

    台高十丈,九阶为一层,分十层叠次而上,台下则引京河水经暗道穿朱雀台流入御池,波光潋滟,水影迷离间,越烘衬出十丈高台的气势非凡。

    文奉殿与朝凰殿分前后建在台上,周朝历届的选秀均在朝凰殿进行。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朱雀台,平素这里无谕是不得擅入的。

    前朝有一妃子跳台自尽后,这里更是守卫森严,每十步一岗,滴水不漏。

    辇停,帏幔掀,德公公放上鎏金矮凳,顺公公上前忙一搭手,玄忆松开揽住我的手,缓缓下辇,甫站定,回身,递手予我,我窘红脸,手放在他的手心,他掌心合拢,轻轻一拉,我人已顺着那凳子下到地上,与他并肩而立。

    “万岁爷——”顺公公欲言又止,仿佛洞悉了玄忆的所想,使他明知有违礼规,也不得不噤声。

    “起驾。”玄忆握紧我的手,并不松开,牵着我,一路,往朱雀台上行去。

    “皇——”

    未待我说完,就被他打断:

    “记住,朕不是昏君。”

    ‘却辇’典故:

    汉成帝为了能够时刻与宠妃班婕妤形影不离,特别命人制作了一辆较大的辇车,以便同车出游,但却遭到班婕妤的拒绝,她说:“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

    汉成帝认为她言之成理,同辇出游的意念只好暂时作罢。

    当太后听到班婕妤以理制情,不与皇帝同车出游,非常欣赏,对左右亲近的人说:“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

    第九章 意微婉(4)

    华盖升,旌旗飘,我看到,一路侍立的内侍均随着他的步子,跪迎圣驾。

    这是我第一次,走在一个帝王的身侧,他的手很紧的握住我,我素来镇静自若,此刻,还是有些心悸。

    朱雀台台阶很长,每一步,我却走得有些战兢,他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慢慢登到台顶。

    他的气息均匀,我因着心慌,倒有些微微发喘。

    巍峨的文奉殿跃入眼帘时,四周,齐整划一的,响起三呼万岁的声音。

    穹宇是一种接近透明的蓝,偶有几丝浮云飘过,却是不蔽日的。

    日曜华辉间,他的姿容愈发宛如谪神般俊美。

    他微微笑着,气宇轩昂地走上早铺好的红毯,顺公公在前迎着他,经文奉殿,直往朝凰殿行去。

    朝凰殿前,衣香环绕,今届的秀女身着粉色的宫装伺立在白玉甬道的两侧,御驾行经时,分两排纵列依次跪下叩迎。

    而殿前,着正红华服的文哲皇后并浅绿锦裳的沐淑妃一起姗姗福身。

    文哲皇后见玄忆牵着我时,微怔了一怔,但还是没有疏忽于礼数,款款下拜:

    “臣妾参见皇上!”

    文哲皇后身后的沐淑妃也一并俯身行礼。

    今日,她们皆是按品正妆,雍容华贵间,却让人慨叹红颜的易逝。

    她们至多不过双十年华,可,在这宫中,比之那些秀女,终是添了几许的岁月痕迹。

    “平身。”玄忆淡淡道,径直走上三层金阶。

    金阶尽处,俨然是极尽奢华气派的雕龙金椅。

    金椅的左侧已长身玉立着一青衫男子,正是摄政王。

    摄政王并不望向玄忆,而是睨向我,眼神里分明带着浓浓的阴霾,这层阴霾,忽然,让我心中拂过一丝清明,但,稍纵,依旧陷入浑沌中。

    玄忆仍牵紧我的手,走近那象征帝王至尊的雕龙金椅,但,这一次,我死死地站定在原地,不愿上前。

    不仅因为摄政王的眼神,更是因为,倘若我真的随他走到那位置,我将再无后路可退。

    身后所凝聚的,必是嗜骨噬魂的风刀霜剑。

    他见我执意不肯再往前挪一步,稍停步子,用只有我和他可以听到的声音,道:

    “要朕抱你吗?”

    我又羞又急地抬起眼眸,正对上他带着哂笑意味的目光。

    他的手松开我的手,旋即移到我纤细的腰上,我的手忙去推他,顺势他却再攥紧我的手,把我带到那雕龙金椅旁。

    “王父。”

    “参见皇上。”摄政王的语气极冷,眼神仍睨着我,我在他的逼视下,稍稍往玄忆身后躲去,而摄政王的手已向我伸出,“今日本是皇上选秀的日子,多谢皇上将墨姑娘赐予本王为妃。”

    摄政王的这句话语音并不大,充其量,至多我们三人可闻,但他的动作,必然落入台下诸人的眼中。

    而,我的心骤然随着他的语音变冷。

    冰冷的手不知是想要汲取更多的暖意,还是,仅因玄忆是我最后的倚靠,我第一次,反攥紧他牵着我的手。

    第九章 意微婉(5)

    玄忆语音含笑,牵住我的手,却并未再紧一分:

    “王父,今日选秀,实则是朕希望王父能于诸位秀女中另择一王妃,至于墨瞳,朕实在没有办法把她赐于王父。”

    玄忆的声音同样很低,皇后和淑妃在他未入座前,是不会迈上最后一层金阶的,所以,他所说的话,仅有近身的人才听得到,包括我。

    摄政王再启唇时,眼底的阴霾深浓了几许:

    “皇上要宠任何一名女子,本王都不会反对,可她却是本王要定的王妃。”

    我的脸埋得更低,我不知道,为什么,摄政王铁定要我做王妃,我和他不过一面之缘,忆及,南越时,他曾让景王去寻找丽妃,但,当时景王的搪塞也犹在耳,最后是怎样复命,我并不知道。

    莫非,他已识别我的真实身份是丽妃?

    念及此,我的手,微微颤了一下,终于,玄忆握住我的手,稍稍加了些许的力。

    “王父,朕已割舍了蓁儿,倘若,连她都留不住,朕即便拥有这片一统的江山,难道注定只能做孤家寡人?”

    摄政王未再言语,周遭的空气瞬间变得凝结起来,凝结处,分明,还是有什么是流动的,那就是,他和他,这两个周朝最尊贵男人之间的目光凝着。

    不可否认的是,当玄忆说出那句话时,我的心,还是微微地,停滞了一下,不管这句话中,有几分的真,哪怕,都是审时度势的虚假,但,却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拥有的,一种关于感情的流露。

    手,安然地放在他的掌心,这一刻,我仅仅是那个蒙得君王恩宠的宫女墨瞳。

    金阶下,一众秀女仍匍着身子静候君王坐定后的免礼,金阶上,皇后和淑妃亦在等待君王的入坐。

    但,此时,她们的君王却与摄政王僵持着。

    而我,可笑地成为了这僵持的始作甬者。

    “皇上,本王并非要与你争这一个女子!”摄政王甫开口,语音低沉。

    “朕一直敬重王父,那晚王父提出要纳墨瞳为妃,若换了别人,朕一定应允,可,王父,惟独她,朕无法应允!她已是朕的女人,也是与众不同的一个,你自幼待朕如父,这次,就算是朕求王父割爱!”

    一个‘求’字,从君王口中说出,又是何等的千鼎之重。

    这一番话,任是最无情的人,听了,都会动容。

    我微微仰起脸,凝视着身边的他。

    他的侧面,同样,俊美无双。

    倘若说,景王对我仅有利用,那么,他对我,是否,真的会有一丝情份呢?

    这个念头才出现在脑海时,就立刻被我生生遏制住,我真是蠢了,如果我忘记青阳慎远最终关头对皇后的绝情,那么我该还记得沐淑妃的眼泪,以及他对‘蓁儿’的那份用情!

    我怎么,竟还存了这种侥幸的念头呢?

    我于景王是棋子,我于他,又何尝不是?

    不过,是枚,他试图转移感情的棋子,如此罢了。

    “冤孽!”摄政王吐出这两字,身子稍稍往边上让去,玄忆牵起我的手,终于在雕龙金椅上入座。

    第十章 选秀台(1)

    我回过神来时,他已轻声道:

    “站到朕边上。”

    我会意,忙从他的手中抽出手来,伺立在一边。

    而,摄政王,也已在右侧入坐。

    皇后,淑妃这才姗姗拾阶上得前来,坐于玄忆的左侧。

    “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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