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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难为(完结+番外1-34) 石头与水第31部分

      嫡子难为(完结+番外134) 石头与水 作者:rouwenwu

    “混帐。”凤景南边走,回头看明湛一眼,“茶马这块儿让出去,王府的损失不小,靠你说的纳税的税金能不能收的回来?”

    “现在只是选两家盐厂而已,短时间内也不需要王府将茶马交易全都放手。”明湛道,“不论是咱们王府还是那些盐商,都需要一个相对适应的时间。”

    还算稳健。凤景南心里点头,问明湛,“想好哪两家盐厂了么?”

    “这倒是不急。”明湛看凤景南一眼,机警的问,“父王有什么指示?”凤景南笑一笑,笨的太笨,伶俐的忒伶俐,摆摆手道,“事情既然交给你,当然由你说了算,只要别弄出什么麻烦。”

    “麻烦?”明湛挑眉,“父王是指哪方面?”

    “看明年的税银,不能少于往年。”

    “要是多出来你是不是跟我分成?”

    凤景南头一遭听到这种话,心道,这小子不是想钱想疯了吧?介于说这句话的人是明湛,凤景南还是耐着性子说一句,“这都是王府的银子,你是王府的世子,继承人,你要什么银子?”现在都敢伸手要钱了,下一步你是不是要房子要地要人……要分家单过啊!

    “您不是向来赏罚分明么?”明湛眉目间露出一种狡黠,“我看中了一处别院。”

    “说。”

    “城南那处儿行宫挺不错的。”明湛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凤景南最喜欢的地儿,“等这件差事做好,我想搬到城南行宫住。你看,哥哥们都搬出去了,姐妹们也嫁人了,我也得学着独立,偶尔出去住一段时间。”

    若不是光天化日,并且在室外,凤景南真想直接暴力解决了明湛,往前走了几步,凤景南方阴恻恻的问,“你知道太子搬出东宫代表什么吗?”

    “不过是偶尔出去住两天。”明湛轻快的笑了笑,“像父王也会时不时的到行宫去。”

    “说的真对,你住了行宫,以后我住哪儿去?”凤景南当然不只这一处行宫,即便这一处他比较喜欢,也就是一座房子而已。可明湛这种要搬出去的意态可不是什么好势头儿。

    “咱们还要分彼此么,我的不都是父王的吗?父王的也是我的。我是怕您心疼房子,不乐意给我住,随口一提,您怎么就想偏了呢。”明湛露出眯眯的笑容,“到底成不成,您给我个准话儿?”

    凤景南踩在卵石路上,忽然觉得有些咯脚难受,他敢拿性命担保,只要他一点头儿,明湛必会把“父王赏赐行宫”的消息大肆宣扬,这话一出口,就如泼出去的水,可是收不回来的。

    再者,明湛说话向来拐弯抹角,这可不只是一座行宫的事儿。明湛搬出去,必然会导致与凤景南关系更加冷淡。而现在的情况是,明湛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凤景南当然很看重明礼兄弟,不过,明湛的份量肯定更重。世子搬出王府,并非吉兆。

    可是,凤景南若是拒绝,好吧,一会儿你就免开尊口提什么明礼明廉的事儿了,明湛必会抓住这个撒泼耍赖、说五道六、胡搅蛮缠。

    凤景南回身拍了拍明湛的肩,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不答应也没关系啊。咱们谁跟谁啊,不要紧的。”明湛笑嘻嘻的跟上去,亲呢的挽住凤景南的胳膊,欢快的问,“中午吃什么?”

    凤景南混身鸡皮疙瘩都被他挽出来了,想将胳膊抽出来,结果被明湛拽的死紧,凤景南硬是没拽动,明湛还一派热忱,“前儿有人送我几根老参,我正想着孝敬给父王炖汤补身子。”

    明湛啰里八嗦,一直问侯凤景南的身体,那叫一个殷勤。以至于让凤景南不得不想起一句古话:无事献殷勤,非j即盗。

    凤景南给明湛烦的,一回到房里马上命人倒茶赏了明湛一盏,好堵上明湛的嘴。

    明湛的心情完全可以用飘到天上来形容,一座别院都舍不得,凤景南对明礼不过如此。

    一时,何玉捧了个精雕细琢的木盒子,明湛接了,打开给凤景南瞧,“都是过百年的老参,挺不错吧。”

    凤景南瞟了一眼就合上了,“参是好参,就是盒子一般。”看来这小子收了不少好东西。

    “哦。”明湛有些不好意思,“那个,以前送来的盒子不大合适,镶金嵌玉,瞧着就透出三分俗气,不大符合父王您的审美,就给您换了个好的。”

    凤景南冷冷哼一声,“不会是瞧着值钱,私藏了吧?”“没有的事儿,您想偏了。”

    “你是我生的,我能不知道你?钱串子脑袋。”凤景南相当看不上明湛爱银子的市侩样。

    明湛贫道,“你能生我出来?是母亲生的我。”手已经去解领口的扣子,露出雪白的颈项,“闷的厉害,看来是要下雨了。”“轻浮。”凤景南斥一句,伸手给明湛将扣子系上,“不成体统。”

    “又没人看到。”明湛嘀咕,凤景南生于皇室,自幼接受最严苛的礼仪训练,衣冠整齐是最基础的事,有一次看到明湛晚上在自己院中花园儿里穿着短衫短裤乘凉,凤景南连骂了明湛半个月。

    凤景南命人送些冰来,接下来凤景南的行为真是让明湛肉麻了一把。他开始详细的询问明湛这些天的差事,一直到午膳,才暂告一段落。

    明湛都要忍不住想笑,凤景南夹了筷子凉拌莴笋放到明湛碗里,明湛“扑哧”笑了,搂着碗哆嗦半天,揉着肚子说,“我就说说,父王您别放心上。”

    “那怎么成,你是个实诚人,嘴里说了,心里必然是这样想的。”凤景南还挺介意明湛的话,与明湛温声道,“有些事情,也是我欠考虑。你毕竟是头一遭当差,因你做事妥当,我也没太过心。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压力这么大,一会儿用过膳好好休息,宣御医来给你把把脉,开些补药。”

    明湛嘿嘿笑了两声,“我那就是气头儿上抱怨两句。”

    “哦,心里还有怨气啊。”

    明湛斜了凤景南一眼,自己拿了只泡椒鸡爪慢慢吃,“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再说了,谁不愿意成为父亲眼里最重要的人呢。”

    凤景南听这话,心里还有些滋味儿,眼扫过明湛手里的东西时,皱了皱眉,忍住一句话没说:上不得台面儿。明湛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爱吃的不行,下面人争相巴结讨好,所以每次有明湛用膳,凤景南都会看到这道菜。

    “吩咐厨下给你炖了汤,这些辣的还是少吃。”

    明湛笑笑,看来凤景南是早有准备,连汤都炖好了,嘴上依旧道,“天这么热,不用喝炖汤,来碗冰镇梅子汤什么的正当时。”

    凤景南心里暗恨,老子不理会你,你嘴里抱怨;关心你吧,嘴上还不领情,天生欠抽啊。没理会明湛的话,凤景南直接转到明湛靠谱儿的一方面儿,“我听说周家没派人过来……”

    “那倒不是,他家在昆明原就有大掌柜,我没见而已。”明湛笑,“生意本就是你情我愿,上赶着不是买卖,有什么意思?我听闻周家当初也立过些许功劳,总要给他们留些面子,免得有人说咱们凤家人不念旧情。父王看这样处置可还使得?”

    这年头儿,商人是末等。

    对于周家的怠慢,凤景南心里虽不痛快,可也有磨练明湛的意思在里头,总觉得这小子太一帆风顺了些,所以并未插手。

    何况明湛性子激烈,凤景南原还担心明湛一怒之下杀鸡儆猴,不承想,他这样给周家脸面。

    “做任何事都是一样,软硬兼施,你太软和,便会给人以好欺的印象。若是太强硬,有碍物议,这其中的分寸,你学着掌握。”凤景南点拨了明湛一回。

    “嗯,我会注意的。”明湛以一种稍微羞涩抱歉的语调,谦虚的自我表扬道,“不过,您也知道,我这人向来心软,做白脸还成,扮黑脸,怎么扮都不像的。”

    听这话,凤景南早上的饭开始往上反,就差呕吐了。能说出这种话,明湛这脸皮也算修练到家了,跟这么个死不要脸的东西打交道,他应该替那些商人操心才是。

    111、会面

    尽管明湛与凤景南性情不大相合,不过在许多事情上,他都受到凤景南的影响,譬如明湛也喜欢在书房办公。甚至他的书房摆置与凤景南的书房相似,有议事厅,有起居室,有餐厅,明湛还体贴的为范维等人安排了值班房。

    朱子肖、杨青、蔡宝、柳东成默默的吃着工作餐,明湛仿现代的形式,每人四菜一汤,两荤两素,用碧青的竹碗竹盅盛放,一双竹筷。

    每人一份。

    四人奉命而来,满肚子的心思,想像了各种与世子见面的情形,不成想,明湛没见他们,单单把几人撂在此处用餐。以至于,让几个老狐狸暗自琢磨,这是不是世子给的下马威。

    李诚见几人吃的差不多,便唤了小厮们来收拾了餐具,上了四碗香茶。

    宰相门房七品官,何况李诚这样在明湛身边有头有脸的,虽是奴才之身,倒也不卑不亢,微微一笑道,“请四位老爷稍用茶水,奴才就在外头候着,若有吩咐,喊一声奴才就进来了。”

    朱子肖客气的笑道,“不敢当。有劳李兄了。”

    朱子肖一语道破李诚的姓氏,倒让李诚高看一眼,杨青一步稍稍上前,左手一搭李诚的手,一张稍有厚度的纸张落入李诚的掌心,诸人心照不宣的笑着,李诚也没推辞,不着痕迹的收入袖中,杨青眉间微蹙,似有些紧张,踟蹰着低声道,“我等都是乡下人,未见过世子真颜,不蛮李兄,这心里现在还七上八下呢。”

    李诚笑,“瞧您说的,世子身份尊贵,虽威严天生,却最是明理通透,您想多了。”

    几人道谢,李诚笑着告退。

    蔡宝和柳东城对视一眼,转而看向朱子肖,“朱老兄,您说呢?”

    朱子肖的弟弟朱子政在镇南王身边儿当差,这在盐商中并不是秘密,连杨青都等着朱子肖拿主意,朱子肖其实心里也没底,他弟弟朱子政早跟他交过底,对明湛的评价是“聪明绝顶,喜怒无常”,此刻,朱子肖能有什么主意,不过,他也是历经风霜之人,面上不露声色,半悬着心,一派笃定道,“世子叫等,咱们等着就是。你们且把心搁肚子里。”

    明湛并没有让他们久侯,陪凤景南用过午膳,两人又说了会儿子话,明湛便回来了。

    “抱歉,父王忽然宣我过去用午膳,便耽搁了。”明湛融融的笑着,待四人行了礼,抬手示意,何玉宣了个“起”字,四人恭敬的起身,明湛赐了座,笑道,“你们可用过午膳了?”

    “回殿下,草民们都用过了,用的香。”还是朱子肖打头儿回话。

    “那就好。”虚眼细瞧了朱子肖几眼,明湛笑,“我听老朱提过你,你们长的有几分像。”再看杨青道,“我跟父王母妃讲了,杨妃娘娘入府多年,一会儿谈完事,你若愿意,不妨去请个安。”

    杨青连忙谢恩。

    “大理蔡城西、柳城东,我早有耳闻。”明湛眼睛扫过几人微露惊诧的脸孔,笑道,“闻名不如见面,估计你们也早想见我了。”

    简单几句话,让四人都心底发凉,世子早有准备哪。

    “这几年盐矿上收入怎么样?”明湛坐在最上首中间,摆着一张雕着国色天香的乌木贵妃榻,榻上垫着柔软的褥子,裤子上铺了张玉石编的席子,只是普通的青玉,明湛斜斜的倚坐着,姿态很随意,笑起来眼睛眯成一张,眼尾斜斜的上挑,露出几分锋锐。可他毕竟过于年少,唇红齿白,又有几分可爱。

    种种矛盾的气质交错,构成一种独特难以形容的气质。

    “托王爷殿下的恩德,草民们生活尚可。”

    “还成。”

    不愧是商人,老j巨滑渗到了骨子里,哪怕现在揭不开锅也不能说“生活艰难”哪,否则岂不是给了明湛现成的改革盐课理由。

    明湛索性开门见山,“你们向来消息灵通,盐课的事,你们都听说了么?”

    “是。”四人嘴里开始泛苦,这位世子虽是头一遭打交道,可决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只要王府下定决心,他们败局已定。

    “朱家做盐有百年的时间,蔡家最短,二十年前开始涉足盐课,”明湛道,“你们吃惯了这碗饭,我贸贸然要改制,你们不情愿,我也能理解。”

    “草民们万不敢有不敬之心,”朱子肖硬着头皮道,“只是做的久了,跟着草民们吃饭的人也多,草民们倒是无妨,不敢瞒世子,百十年来,也存了些家底子。就是底下那些人,跟着草民们吃饭,这乍一断了生计,以后的生活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蔡宝不过三十出头儿,跟这几个老头子比显得尤为年轻,他心中天人交战似的,因为年轻,所以格外的有野心,斟酌道,“草民先前只听人们在私下传传,今儿听世子一说,心里也有了底。草民无不拥护世子的决议。只是就像肖叔说的,草民们自己不足为虑,可干一行,就得有一行的良心。草民们也得为手下的掌柜伙计们考虑……”偷眼瞧明湛,明湛正看着蔡宝,听的认真,蔡宝见明湛脸上并无不悦之色,心里稍有了些底气,接着道,“草民没什么见识,也觉得这事儿还是缓些来,起码给草民们一些准备的时间,安排这些伙计们。”

    这话已比意料之中的要好的多,明湛笑,“这是自然。盐课上五年一轮,你们拿下上次盐课的代理不过两年,还有三年的时间好干。虽然盐课急待改制,不过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我是打算着,先选两个盐场,进行改制,看看效果如何,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

    “当然,我也不能让你们吃亏。”明湛道,“我已经命朱大人,就是朱子肖的弟弟,去跟藏汗交涉沟通,重开云藏边界贸易。如果你们愿意交出盐场,在边界贸易上,我会给你们一定的补偿。”

    几人真想问,“您老打算给俺们啥补偿哈!”

    “藏民喜欢我朝的瓷器、丝绸、茶叶,茶马交易的利润,你们就算不十分清楚,也有个大概的数字吧?”明湛唇角绽开一抹笑,“这可不比盐的利润来的少。”

    “这三项,在云藏交易的前三年,每项我会设两家代理,你们献出盐场的两家人,会得到其中一项的代理交易权,”明湛清晰的听到房间的呼吸声加重,满意的点了点头,“并且在三年之内,完全免税。”

    柳东城咕唧咽了口口水,按捺不住的问,“那我们免税,其他做这个的商家呢?”

    “他们第一年有纯利润半成的税,第二年是一成的税,第三年是两成的税,从此之后,都是按纯利两成收税。”明湛条理分明,“你们则是在三年之内免税,第四年再开始按纯利半成交税,依次类推。”

    “你们是做生意的,这其中的好处,不必我多说了吧。”

    说句老实话,几人的心情真跟坐云霄飞车差不离,云藏边贸当然很吸引人,可,这税啊……

    这年头儿,商人不流行纳税。

    人们视商贾为末等,经商的人本就少,朝廷对商人收税收的可怜,哪怕这些大盐商,盐课的数目加上打点关系花的银子跟他们的利润比起来,真的是微乎其微。

    如今明湛张嘴就是两成税。

    几人的嘴里犹如含了苦胆,咂摸着说不出话。明湛加了一句,“我会给你们提供更多的商机,你们也要为手下的伙计们着想,现在不要跟我说愿意还是不愿意。”

    “第一年,我只选两家盐场,也只有这两年能够享受三年免税的政策。明年再有想加入的,不会有这样优惠的条件。”明湛神色自如的一笑,“你们可以慢慢考虑,在我从藏边回来之前,你们有足够的时间。我并不是威胁,相反,我喜欢按规矩办事。”

    这次见面非常短暂,不过却被后世的史书奉为经典视为转折,在许多年后,不论史学家、经济学家、政治学家、社会学家等等一系列大家总喜欢将这段短暂的会面视为一种历史性的会面与资本腾飞的预期。

    当然,在这时,四个家族的家主远远没有后世想像中的屁颠颠儿的来奉行追随世子的思想的举动,他们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们做了多年的盐业,这是响当当的铁饭碗,哪怕要给许多的官员送礼行贿,哪怕有许多的私盐贩子夺取了一部分的市场份额,可毕竟这些是见不得光的。

    而且,谁能不吃盐?

    有人吃盐,他们便有市场,便能赚钱。

    只要盐业这么一直安稳着,他们的富贵就是万古长青。

    至于那些卖茶的卖瓷的卖布的事儿,天哪,两成的税,这不是要了老命么?

    就是一向自认为最知内情的朱子肖此时也是眉头紧锁,四人出了镇南王府,实在没心情小聚,由于明湛透露的消息太过让人震惊,以至于诸人都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消化一番才可。

    112、反应

    朱子肖身材微胖,行动略缓。

    云南天气适宜,四季如春,不过朱子肖并没有享受到气侯的美好。到家时,他整个后背都汗湿,透出一小片一小片的汗渍。

    朱理明听说父亲回府,急忙过去相见请安。

    朱子肖正拿着凉巾子擦脸,一面道,“今年夏天似乎格外热啊。”

    朱理明接过丫环手里的团扇,挥手示意丫环们退下,伺候着打扇道,“我觉得还好,一早一晚的风还有些凉呢。父亲回来的晚,可是不顺利?”“世子不比大公子好相与啊。”朱子肖叹气,“与云南的贸易要收重税。”

    朱理明望着父亲,朱子肖也没卖官司,叹道,“纯利的两成要上缴王府。”

    “这,这也太多了。”朱理明嘴巴不自觉的张大,惊的合都合不上。商人们有花银子行贿的认知,却没纳税的习惯,说句老实话,他们原来的税5%都不到,就这点儿银子,他们还要哭穷。或者说,他们宁愿把这些银子拿来贿赂了当地官员,还能落个面子情份呢。上缴国家,这是他们从没有想过的事。

    从来只听说过种国要纳捐纳税,啥时候做小买卖的也要纳税了!

    还是如此重税!

    朱理明一时也没了主意,他倒想安慰安慰精神委靡的老父,只是这话到嘴边儿,实在说不出有建议性的意见来。他也不能说,“咱就是不纳税!”

    “爹,世子到底啥模样,啥性情?可能看出一二来。”朱理明打听情形,看能不能帮着出出主意啥的。

    这样一问,朱子肖更失了精神头儿,他多年来主掌家事,与多少高官大员打过交道,亲弟弟朱子政就是在镇南王身边当差,说的上话儿的红人。这人想要什么,行止语言眼神举动总会暴露出来,可明湛真让他迷惑了。

    如果明湛想要钱,说一个数儿,这些盐商就是咬牙割肉也能挤出来。

    在世子身上投资,一本万利。

    可现在的关键是明湛看不上盐商们孝敬的小钱儿,他简直是想千秋万伙的敲骨吸髓。

    朱子肖一想到将来要掏的银子,心疼的心尖儿直抽抽。

    朱子肖长长的叹了口气,“世子做了调查,有备而来哪。”

    “偏叔叔这时又被派了远差。”朱理明灵机一动,对父亲道,“爹,您还记不记得叔叔说的那个‘吃螃蟹’的话。”

    “嗯。”

    “我觉得倒挺有道理,现在虽大出血,咱们家先表态,才能给世子留下好印象,叔叔现在也跟在世子身边做事,咱们朱家占了先头儿,日后总比别人在世子面前多几分情面。”朱理明小心翼翼的问,“爹,您说呢?”

    “嗯。”朱子肖胸中窝了一口气,闷应一声,反问,“你知道世子为什么今天只见我们四家人吗?”

    朱理明斟酌道,“世子在吊着我们。”

    “现在谁要是第一个答应这件事,必然会成为众矢之地,时机还没到。”朱子肖叹道,“这不是几万、几十万、几百万的问题,关乎子孙后代。咱们虽是微末商贾,也不能轻易就应了。”

    “不知道其他几家是如何打算的?”

    “不急,周家还没动静儿呢。”朱子肖揉了揉眉心,“咱们几家总要碰个面儿才好。”

    “爹,王府将茶马这块儿让出来,损失不小。世子征收重税,看来是想从税银上补足。”羊毛出在羊身上,王府也是要有银子才能支撑的。

    朱子肖皱眉,“这是显而易见的。”

    “我听说周老头已经来了。”即便在自己家里,朱理明也将声音略微放低了些,“我派人盯着周家的宅子,今早车队就进城了。”

    “周家底子硬,可说到底,盐矿是王府的,我们不过是代王府管理。五年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半,到了日期,王府有合理的理由收回的。”朱子肖“嗨”了一声,“到时,世子说怎么着,就怎么着。也不用再听我们这些商人的意见,介时,连茶马的事儿都招不着汤喝了,这一大家子人可怎么办?”“那就只有想个办法让世子改变征收重税的主意了。”朱理明顺着藤就摸到了父亲的思路。

    朱子肖瞎声叹气的发愁,“谈何容易。”

    谈何容易?

    此时,在菊香苑里看望自己妹妹的杨青,除了兄妹相见的激动,在进行了一番关于健康关于祝愿的交流后,杨青实在想从妹妹这里打听出些小道儿消息。

    无奈杨妃一入王府深似海,她本不是受宠的妃嫔,当初入府时只是侍妾的身份,因为生了明雅,卫王妃见她安份,便以杨妃生育有功升为侧妃。

    杨妃柔声道,“这些事,我倒不是很清楚。不过世子做事极妥当,世子怎么说,哥哥就怎么做,王妃和世子待明雅都极好的。总不会坑了哥哥。”

    说了等于没说。

    不过,能见妹妹一面,杨青也挺高兴,把盐政的事放回肚子里,笑道,“这本是外头男人们的事,有妹妹这句话,我就有了主心骨儿。”到底是内宅,杨青身份有限,并不能久留。杨妃也未留饭,只是命侍女从小厨房里取了些点心让哥哥享用了些,过一时有嬷嬷提醒时辰,杨青便依礼告退了。

    杨妃一路送到园门口,远望了兄长的背影渐行渐远,眼睛微微湿润。

    “母亲,”明雅悄然走至杨妃的身畔,轻声道,“晚上风凉,我扶母亲回房吧。”杨妃轻叹,“今日一见,下一面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知道舅舅过的好,母亲放心就是。”明雅扶着母亲在园子里漫行,微微一笑道,“今天母妃赏了我几样首饰,母亲跟我一起挑挑看。”杨妃的心思马上转到女儿嫁妆的筹备上,笑道,“王妃对你们几个女孩儿尤其宠爱,明天戴在头上,王妃看了也高兴。”

    母女两个很快将话题转到首饰穿戴糕点饮食上,杨妃眉间愁云渐消。

    哪怕她没有魏妃貌美,没有卫王妃精干,在王府多年,人情世故总不必人教的。多年少兄长都不得见,今日王妃主动赏了兄长入府请安的恩赐,若说没原因,杨妃也是不能信的。

    只是,再多担心,在女儿的事情面前似乎都微不足道了。

    蔡家则是另一番情形,蔡宝连一口茶都没喝完,他的弟弟蔡贝就闯了进来。

    蔡贝在兄长面前极是放肆,打发了丫头,“全都下去,有我伺候大爷呢。”蔡宝摸摸唇上短须,无奈的摇头,“你这样急晃晃的,到底有什么急事?”

    “哥,咱们云贵与西藏交易的事儿到底有没有准信儿,世子是怎么说的?”蔡贝与蔡宝相比,更显年轻,面白无须,大大的眼睛,圆而有神,透着几分精气神。

    ”一百个准了。

    蔡贝闻言大喜,击掌笑道,“好啊,”继而凑上前追问兄长,“那到底从哪儿开,今天我又让他们追加了三十万两银子的木材,哥,这样算下来,咱们手里的木材已经超过了五十万两。我敢说,市面儿上的木料已经大部分都屯在了咱们手里。”

    蔡宝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接咽了气省事。反手将茶盅砸在桌上,蔡宝怒道,“谁让你又买木头的!你这个蠢货,买个屁的木头!”

    蔡贝有些不明白了,“哥,不管在哪儿开市,都得找地界儿盖铺子。我去过西藏,跟咱们交界那块儿,穷乡僻壤的,总得盖出铺面儿来才能开市互利。这银子,咱们不挣谁挣!”

    蔡宝闭着眼睛,淡淡地,“世子说了,今年盐政改制,只选两家。这两家可以随便在茶、丝、瓷中选一项来做,三年内免税,第四年要缴纳半成的税,第五年是一成的税,第六年要抽两成的税,之后的税固定在两成。”

    “真狠!”蔡贝肉疼了一瞬间,随即道,“咱们在盐课中份子小,平日里也没人拿咱们兄弟当回事儿。这可是大好时机,讨好了世子,起码能保咱们家五十年的太平富贵。贩盐的钱咱挣,其他的钱一样挣,哥,咱们就听世子的吧。正好跟世子套套近乎,说说盖铺子的事儿,先赚一票儿再说。”

    蔡宝默然,“周老头子到了吧?”

    “到了,快晌午时才到的。”蔡贝不以为然的撇了下嘴,“他周家天大的脸面,也是镇南王赏的。如今跟世子做对,世子是什么人,那是王爷的亲儿子。这真时老寿星上吊,嫌命长,找死呢。”

    “哥,您也不必担心周老头儿。还时老规矩,您是白脸,我是黑脸,您只当不知道。”

    蔡宝看弟弟一眼,摇头,“不行,这不是小事。那些木头,不过是五十万两,咱们还压的起,你别乱来。”

    蔡贝哼了哼。

    蔡宝冷声道,“你没听到我说的话么?”

    “听到了,我又不聋。”蔡贝哼哼着,“哥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蔡贝转身走了,蔡宝静静的坐了会儿,吩咐道,“叫蔡忠过来。”

    蔡忠是蔡家的老管家了,蔡宝吩咐道,“你着人好生伺候二爷,有什么事,跟我说一声。”“是。那三十万的木料,是老奴没看好二爷。”“他要做的事,你也拦不住。”蔡宝声音中没有半分起伏情绪,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似乎只是简单的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下去吧。”

    113、提醒

    卫王妃坐在榻中,微笑着听阮氏温温柔柔的说话。

    阮氏的声音不高不低,眼睛弯弯,颊边一只梨涡,秀丽可爱,“以前只听哥哥说起云南四季如春,宜人居住,原本我还不信,想着冬暖夏凉,世上哪儿有这样的好地方。来了才知道是真的,这里花多树多,屋子不用薰都是香的。”

    卫王妃含笑着点头,“你喜欢就好。帝都和云南有些习惯是不同的,尤其吃食上,我看你有些消瘦了。若是吃不惯云南的东西,也不必强求。你院里的厨子有一个是从帝都带来的,想吃什么便让他们去做。”阮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道,“我自来就有些苦夏,每年夏天都会略瘦些,母亲别为我操心。吃食上,我觉着也很好,像小点心酸角糕、玫瑰饼都很可口,我都很喜欢。”“明湛也喜欢。”卫王妃拍了拍阮氏的手,看来阮氏也用了些心思。

    阮氏有些羞涩,挺不好意思的开口,“我也学着做了一回点心,原本想孝敬母亲,世子尝了尝说叫我多练练。”

    卫王妃哈哈大笑,阮氏道,“还是我太笨了。”

    “你们有这份儿心就行了。”卫王妃笑,转而问一旁的唐嬷嬷,“世子在哪儿用的午膳?”

    “回王妃,中午王爷宣世子一道用的午膳。”“你去问问,若世子晚上没安排,我这里备了他喜欢的菜。”

    阮氏不自觉的缴紧了手中的帕子,卫王妃淡淡地笑,“今天收拾首饰匣子,挑出了些不错的东西,一份儿给了你四妹妹,你三妹妹在帝都,你二姐姐素来不喜欢这些。还有一份儿,是给你留的。”

    阮氏连忙起身道谢,卫王妃笑,“你瞧着有喜欢的就拿出来用。以前看你喜欢珠玉绫罗,每次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嫁过来之后倒愈发素净了。”“我,我是觉着世子不大喜欢人满头珠翠。”

    “别多想,满头珠翠和会打扮是两码事,”卫王妃笑笑,“要说素净,没有比庵里的姑子们再素净的了,可你见哪个男人会喜欢姑子呢?你正年轻,别亏了自个儿。”

    阮氏的脸红了红,卫王妃温声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收拾收拾吧,一会儿过来陪我用晚膳。”

    阮氏行礼告退,带着侍女们离开。

    明湛听说母亲有请,自然是要去的。

    何玉在一畔做贼似的低声道,“主子,奴才听说今天阮妃娘娘去王妃那里孝顺了半天,得了王妃的赏。”

    “哦。”明湛心里有了底,问方青,“你怎么看?”

    “主子您还是五天前去的阮妃娘娘那里,阮妃娘娘这是想您了。”方青笑眯眯地。

    何玉插一句嘴,“说不定阮妃娘娘怀疑您有了别的相好儿了呢。”明湛轻抽他后脑一记,“相好儿?什么相好儿?你以为我是你呢?你那些勾搭小丫头的破事儿给我收着些。”

    “奴才哪里敢跟世子您比呢。”何玉笑嘻嘻的贫嘴。

    明湛陪着母亲和小老婆吃饭,他向来周全,觉着阮晨思千里迢迢的跟自己来到云南,人生地不熟,一小姑娘,两眼一摸黑的给人当媳妇儿,还不是正室,是挺难的。

    明湛就格外多照顾了阮晨思些,给她布了好几次的菜,关切道,“我这些天有些忙,你没事儿就来母亲这里说说话儿,也是替我尽孝了。”

    阮晨思幸福的都有些要飘起来了,在这个年代,女人位卑,讲究夫为妻纲,明湛这样为她考虑,阮晨思感动的眼眶发热,就是卫王妃这做亲娘的见儿子频频照顾媳妇,心里也微微有些不自在。

    用过晚膳,卫王妃顺水推舟道,“我乏了,你们也去休息吧。”明湛犹豫了一下,捏捏阮晨思的手,温声道,“晨思,你先回去,我跟母亲有些事情要说。”低头在阮晨思耳际轻语几句,阮晨思脸都红了,行了礼,羞答答的走了。

    卫王妃示意,唐嬷嬷带着侍女们悄声退下。

    “怎么了?”卫王妃想了想,“中午是你父王跟你说了什么吗?”

    “父王想让大哥三哥来给我帮忙,我没答应。”明湛道,“我想去西藏一趟。”

    “朱子政不是去了吗?”

    卫王妃对于政事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凤景南一般从不跟她说这些。明湛完全没有凤景南的顾虑,这是他亲妈,谁害他卫王妃都不可能害他。

    何况明湛认为母亲颇具智慧,常拿了外头的事跟母亲说。

    卫王妃是个极为理智的女人,有时会给明湛一些建议。

    “我想亲自去看看。”

    “明湛,如果我是你,有出去走走的想法,今天就不该拒绝明礼明廉的事,”卫王妃有些好笑,说道,“你不给你父王留颜面,他怎么会同意你去西藏?”

    “这是两码事。”明湛嘴硬。

    “你父王不会这么想,再说,这件事本也不必急。”卫王妃浅笑,“就如同你设想的那样,只管往久里拖着。你当前最要紧的不是盐政,帝都和镇南王府都没到火烧眉毛呢。你有更重要的事做。”

    对于这一点,母子二人倒是心照不宣,明湛对于母亲看透自己的小心思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虽然来自于另一个年代,可是十几年的相处,他对卫王妃的确有一种深切的感情。如同所有的孩子都不希望父母获知自己坏的一面儿,明湛尴尬的笑,摸了摸头,“母亲您消息真灵通。”

    “这倒说不上什么灵通,你早早把盐政改制和藏边贸易的事宣扬出去,其实这是不错的法子。盐商们有银子,乍断了生计是要生事的,让他们把精力和银子投到藏边贸易上,你想的很好。只是有一处露了馅儿,你知道是什么地方么?”说起这些事,卫王妃素来淡然的脸孔竟然有多了几分生动,眼中含笑。

    “嗯,”明湛琢磨着,“是税金的事儿吧。”

    “不错。”卫王妃端起一盏燕窝递给儿子,温声道,“记得我年轻时听你外公说起过外头的事,朝廷重农抑商,仕农工商,商人为末,这都是老黄历了。因人人都瞧不起商贾买卖,朝廷对他们的税是极少的,如外头的小商小贩,是不必收税的。就是那些大商户,税也不会超过半成。你张嘴就要收两成的税,古今未闻,商人们必定会大惊大乱。”

    “我跟父王他们提的时候可没见人反对哪?”

    “你的身份、地位,为臣属的自然不会当着你的面儿讨没趣。”卫王妃道,“至于你父王,你要征的不过是藏边贸易的税,首先,范围有限,即便有些商人不满,掀不起大风浪;其次,王府让出茶马之利,损失不小,由税银补足自然是最好不过。”

    卫王妃眼光有淡淡的光芒,她轻声道,“再者,纵观史书,不论改革是否成功,这都是件得罪人的差事。由你来做,自然是好的。明湛,你与帝都亲近并不是坏事,可是你跟你父王始终关系平平,他忌惮你也正常。”

    “要我说,趁这次机会,你要修复与你父王的关系,这比一切事都重要。”

    明湛自己先泄气,捧着燕窝喝了半盏才道,“不知为啥,我就是跟他说不到一块儿,三句半就能吵起来。”

    卫王妃笑笑,“这得你自己想法子了,我也没什么好办法。”

    “母亲,您就从我要征重税就能看出我想拖时间啊?”明湛来了兴致,“您具体说说,我哪儿露了破绽,以后也好改。”

    “有句话叫‘兵不厌诈’,你不是死板的性子,如果诚心做这件事,税的事完全可以事后再提。等那些盐商把盐矿上缴回来,他们吃到了甜头儿,而且想一直吃下去的时候,你再提征税的事。”卫王妃面目生动,见明湛面露惭色,甚至有一种愉悦,“他们正吃的欲罢不能,两成的税,冒然有些高,他们已经尝到了甜头儿,你要征,他们怎么会不交呢。”

    明湛摸着下巴,有些担心,“您都能看出来,那别人肯定也能看出来。”

    “那倒不一定,我了解你,你在我面前又不藏私,我能猜到一二。其他们,当局者迷。”卫王妃安然道,“以你现在的年纪,又是第一次当差,有些纰漏也不为过。只有共患难时,你才能更清晰的看懂周围人的能力。”

    明湛几乎要敬佩这个女人了,卫王妃出门的时间都很少,通过他透出的信息就能还原整个事件,还将明湛的小心眼儿摸的不差分毫,明湛赞叹,“母亲,您真是诸葛再世啊。”

    卫王妃嗔,“少贫嘴。”

    明湛搁下碗扑过去搂着母亲,腻歪歪的说,“那看来我短时间内去不成西藏了,我还挺想去瞧瞧的。”

    卫王妃抚弄着明湛的发丝,温声道,“你得明白你的位子,明湛。做上位者,并不需要事必躬亲,手下那么多臣属是做什么用的?你只需要保持清醒,学会用人就可以了。你有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

    “对。历代镇南王都在做的一件事,保住你的地位与权力。”卫王妃清声道,“你可以在银子盐课上分心,可你得时刻把眼光放在镇南王府上,镇南王府独立强大,才能有我们如今的地位。除此之外,再无大事。”

    明湛好像明白了些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