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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第11部分阅读

      当时错 作者:rouwenwu

    拜,答道。

    “你没有去看过她吗?”泠霜再度偏头,轻浅一笑。

    “没有。大汗有令,任何人都不得探视。”霍纲字字顿挫,掷地有声。

    “哦?”泠霜脸上笑意加深,向前倾下了身子,道:“是不敢去,还是不想去?”

    霍纲额上细细密密地冒了一层汗,头低地几欲触地,心中一阵狂跳。半天仍答不上话来。他知道自己妹子的一条命,如今就悬在她一念之间。

    泠霜与霍纲对话,段潇鸣始终在一旁冷眼旁观,他的视线一直不离泠霜左右,几乎她的每一个表情,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她想做什么?

    段潇鸣正竭力地去看透她,冷不防她忽然转过头来,对着他嫣然一笑,似娇还嗔:“你把人关到哪里去了?”

    段潇鸣一愣,刚想说话,不料被她先抢去了,道:“我想见见她。”

    此言一出,霍纲猛地抬起脸来惊愕地看着她,长年没有表情的脸,此时总算有了点情绪。意识到自己失态,他又立即克制住了,复又压低了脸,静静地在一边跪着。

    泠霜一直都偏着头看着坐在身旁的段潇鸣,嘴角微噙笑意。

    段潇鸣神色复杂地看了她良久,终于开口道:“去叫人把她带来。”

    “是!”霍纲应了一声,伏地一拜,出去了。

    “你想做什么?”霍纲前脚刚走,段潇鸣便问道。

    “你说呢?”泠霜轻轻笑着,斜斜地倚进他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

    段潇鸣本是关心,十分认真地问,可见她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不禁微微羞恼,恰巧霍纲又折了回来,便一气,拉下她的手臂,将她放在旁边定身坐好。

    霍纲木讷地侍立在旁,泠霜又把视线兜回了他身上。

    “你怎么老跟个木头一样,我老是听我身边的小丫头们说你,总是黑着脸,连笑也不会。所以,她们私下里给你起了个名头,叫‘霍黑脸’!”说着,自顾自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霍纲不知该如何对答,可是又做不来谄媚陪笑的嘴脸,只能低着头支支唔唔地:“属下……属下……”属了半天也没有下文。

    这下段潇鸣倒是付诸一笑:“怕不是你那些丫头取的吧?”

    泠霜不理他,又对霍纲继续道:“我以前听小惠说,你们父母去的早,自小就相依为命,既如此,兄妹感情该很好吧?”

    霍纲虽摸不透她问话的涵义,却也如实回禀,点了点头,道:“是!”

    泠霜也是了然一点头,接着,觑着段潇鸣问道:“你跟你你主子这么久了,你主子待你如何?”

    “大汗对我恩重如山,终身报答不尽!”霍纲深深一叩首,答道。

    “这是真话还是假话?”泠霜音调一高,说得极为咄咄逼人。

    “天地为证,如有虚言,天打五雷轰!”霍纲抬起头,无惧无畏地直视泠霜的眼睛,发誓道。

    泠霜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许久,棕黑色的眼眸异常清澈,坦坦荡荡,毫无遮掩。

    泠霜的眼睛一点一点盛起笑意,呵呵一笑,道:“我不过与你闲扯几句,犯得着这么认真么?赌咒发誓的,果然是半点玩笑也开不起!”

    玩笑?霍纲错愕地看着她。脸上仍是无波无澜,心底却已经不能再平静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又是微风如澜,桃花树梢,斑斑落红。

    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

    泠霜双眸微眯,死死地盯着正在风中零落,即将入泥堕地的花瓣,一股清寒自心头涌出:那梅花还有一段冷香,可以如故,纵使碾作尘了,还可让人怀念铭记,而你却有什么呢?连这最后的一点香也没有……

    自想着,心中越发清苦,可是脸上却是笑意更浓,眉梢眼角皆弯起深深弧度,依旧凝眸桃花,似问非问:“一个是自小相依为命的亲人,一个是多年情同手足的主子,而今,你的主子却要杀你的妹妹,你,都不为她求求情么?”

    外人不清楚小惠都做过些什么,他霍纲能不清楚?若不是因着他,段潇鸣绝对不会对小惠手软。留她的命到今天,不过当时汉妃生命垂危,他无暇去顾及罢了,如今,这账,也该清了……

    窸窣一阵衣料声,霍纲将袍摆一撩,郑郑重重跪倒,对泠霜行了一个大礼,沉声道:“霍纲没脸为她求情!”

    泠霜始终是笑着的,细察他面部细微的表情变化,久久不语。

    三人复又沉默,院子里的气氛又诡异起来。

    片刻之后,泠霜忽然看了段潇鸣一眼,而后又转向霍纲:“中原有句话,叫‘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如今,你主子罔顾你们多年出生入死的同袍之义,为了我,就要杀你妹妹,你心中,一定很恨我吧?!恨不得杀了我吧?”

    此话一出,段潇鸣与霍纲俱是一惊。

    段潇鸣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道:“这与你何干?!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况且,霍纲他不是这样的人!”

    霍纲更是立即重重一磕头,冷硬道:“霍纲若是敢有此想法,甘愿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生!我虽不忍见妹妹……可是,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一次又一次谋害汉妃您,大汗容忍至今,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若是汉妃心中尚有芥蒂,霍纲,愿一死明志!何况,妹妹她作出这等事,霍纲,本也没面目再活下去了!”

    一席话说到后来,竟隐隐有哽咽之声。段潇鸣不禁起身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泠霜收了笑容,冷眼看尽,不再多话。

    须臾,小惠被带到。两个侍卫压着她,跪在泠霜跟前。

    昔日也是个清秀人儿,如今在地牢囚了这些日子,发髻松散蓬乱地没了样子,身上的衣服也还是被抓那天的那套,来来回回被拖拽,扯破了不少,脸上污垢重重,没了脂粉钗环的点缀,整个人都黯淡得不成了样子,宛如一个疯妇跪在那里。

    “这些日子,过得可好?”泠霜在她血红的双目诅咒般的瞪视中,依旧谈笑自若,颔首笑问。

    “自然没有您过得好。”小惠嘴角勾起一抹魅笑,咬牙切齿地道。

    “你怎么知道我过得就好呢?”泠霜再度偏头笑问。

    “哼!不用再这里假惺惺!要杀便杀,我只恨那女人竟愚蠢至斯,竟然放了你!”小惠恨声道,转而又是一阵冷笑:“到底还是我轻看了你,竟有如此本事,说服她放了你!”

    “你错了……”泠霜怅然轻轻一叹,径直看着她道:“我其实更愿意跟她回到那片草原去,你信是不信?”

    “哼!”小惠还要再骂,忽然被霍纲喝止。

    小惠蓦地住了嘴,望着霍纲,忽而泪水夺眶而出,转向段潇鸣:“这些事都是我一人所为,大哥并不知情,请大汗明察,杀我剐我,我都无怨言,只是哥哥对您忠心一片,求您不要牵怪于他!”

    段潇鸣没有说话,只是略一点头算作答复。

    小惠哀泣阵阵,额头触地,用力地一下一下磕在泥沙地上,不一会,磕过的地方已经留了一个鲜明的血印子。

    段潇鸣看着她额上鲜血潺潺流出,沿着脸框一直往下淌着,淋漓一片,不多时已经满脸是血。一旁的霍纲深深地埋着头,不忍去看她。

    “你想如何处置她?”段潇鸣终于开口了。

    霍纲的心瞬间跳到了喉咙口,他在这一刻,居然没有勇气去看袁泠霜的脸。

    小惠木然地跪着,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这即将来临的命运。

    “让我做主吗?不反悔?”泠霜抬起脸看他,迎着日头的光亮,清朗一笑。

    段潇鸣点了点头,依旧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

    “那好,我要你……放了她!”泠霜声音清脆婉转,宛如春日出外踏青,绿水青山,溪流潺潺,入耳听来,泠泠悦然。

    所有人都在同一刻齐齐看向她。

    霍纲激动地浑身微微颤抖,刚要伏地拜下去,却听泠霜声音再度响起:“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却道故人心易变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简短之极的一句话,生死一瞬间,霍纲看着她,小惠看着她,段潇鸣看着她,所有在场的丫鬟仆妇侍卫统统齐齐看着她。

    所有人都怀着同一个疑惑,她会开什么样的条件?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过得那么慢,那么慢,霍纲额上的汗水悄然滑落,滴进了黄泥里,悄无声息,瞬间就渗了进去,只余下一个深色的濡湿的点子,还保留着那一滴小小的汗坠地时破碎的情况。

    等待,是最严酷的刑罚。

    他等着,等着那高高在上的女子开出换取他妹妹性命的条件,即使要他去死,他也义无反顾。

    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以这么卑微的姿态,乞求一份宽恕。尽管,即使她不宽恕,也完全合乎情理。他本没有资格去请求她宽恕的。

    “什么条件?”段潇鸣的手心,微微一层薄汗,贴在她的掌上,濡湿了她的。

    泠霜嘴角轻抿,眼儿弯弯似新月,抱着他的胳膊,撒娇一般,甜声,缓缓地启唇呵道:“我要你给我做架秋千……”

    此言一出,满园哗然。不禁有低低惊呼字仆婢之间传出。

    霍纲仰首望着她,似没有听真切,愣愣地仿佛在等她再说一遍。

    小惠眼中依稀有了泪意,直勾勾地盯着她瞧,双眼通红。

    泠霜巧兮倩兮地微侧螓首,双目含笑,一瞬不瞬地看着同样震惊呆楞的段潇鸣,待他答复。

    “我要你亲手给我做一架秋千,不准要别人帮忙,然后……”泠霜丝毫不顾众人在场,大方地与他依偎在一处,抬眼四处看去,在院子里搜寻一遍,忽而眉开眼笑地继续道:“然后就架在那儿!就架在那棵桃花上!”指着桃树言罢,便复又收回目光,脉脉含情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温声道:“好不好?”

    好不好?

    自她嫁他以来,她的狠,她的媚,她的喜,她的悲,他都清清楚楚地见识过了。唯独这一面,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段潇鸣忽觉心田中不知从哪里落下一点酸涩来,直直下坠之势,瞬间便在一汪死水里激荡出层层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开去,涟漪的圈子越扩越大,渐渐地,微微涟漪遂成波浪,眼看着大浪滔天,一个一个浪头击打着,来势凶猛,从最深最深的心底,逐渐浮上来,心肝脾肺都胀满酸涩感,这股酸涩似不肯罢休,转眼间,便是眼鼻也是酸的了。

    段潇鸣的喉咙间似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无语凝噎,只能这样深深地看着怀中女子,完全答不上话来。

    泠霜看着他喉结反复上下波动,却始终说不出话来,便轻轻一笑,拉了拉他的衣袖,楚楚可怜,仿若真是一个贪玩的小女子,深闺情浓,非要央着夫婿为她架一架秋千,娇憨求怜,撒娇般追问道:“好不好嘛?”

    段潇鸣握着她的手又用了几分力道,轻轻地用手将她虚握成拳的手一点一点摊开来,四指扣在她温润粘腻的掌心,指腹微微婆娑过上面的掌纹。这是他极常做的一个动作,无论什么时候,总喜欢这样抚触她的断掌,抚触那道她用剑留下的痕迹……

    “好……”段潇鸣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气力去道那一个‘好’字,他说得,极慢极慢,声音的尾调拖在五月芬芳馥郁的暖风里,久久不散。

    几乎是在所有人投注而来的惊愕目光里,段潇鸣将爱妻深深揽进怀里。

    紧紧拥住她,此刻,他只想要这个念头,也只剩下这个念头。谁还有闲心去管旁人的眼光?!

    倒是泠霜嗔他一眼,使力推开了他,瞟着他的眼神,似在怨怪着道:这么多人呢!也不怕丢人!

    “你为何不杀我?!”一声尖利的刻薄声,在安静宁和的院中想起,泠霜转过头来,正对上小惠质问的眼神。

    刚刚才稍微缓和一点的气氛瞬间又急速紧张了起来,所有仆婢侍从纷纷将眼神投向泠霜。可以说,小惠问出了他们所有人想问的问题。

    寂静。静得只剩下风拂过花草的沙沙簌簌的声音。起于风,又一点一点隐没在了风里。

    泠霜似乎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瞧,可就是不答她的话。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加深,同时也一点一点啮噬着对方的耐性。

    泠霜忽而作出一番思虑的表情,仰着头冥思苦想了许久,又是溢出一缕笑意在脸上,危险而狡黠,蓦地将视线拉回,落在了小惠脸上,宛如一个俏皮的孩子,将同伴欺负了,还要不依不饶,蛮横地一字一顿道出:“我、高、兴!”

    底下一片叹息声,似乎所有人都在为她这个理由而扼腕,又无奈地让人气结。

    “何必惺惺作态!”小惠闻言,挺直了腰板,不屑地狞笑:“何必要故作大方放了我?!我这般害你,让你可能终身都不能再有子嗣,不能生育的女人,便是废人一般!你难道会真不恨我?!何苦又在这里充仁德?”

    小惠其他的话语泠霜皆听不见了,她所有的情绪都停留在了‘不孕’这二字之上。她说什么?自己可能终身不孕?!嘴边的笑意,瞬间冰封,尚来不及退却,还凝冻在那里。

    “把她拉下去!”段潇鸣忽然失态地大吼道。

    小惠看着他,再看看泠霜的表情,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明白了过来,转而仰天大笑,尖锐的笑声,刺得泠霜双耳直直发疼。

    “原来,你还不知道?!”已经有两名侍从上来架起小惠,小惠垂死挣扎,竟然挣脱了两名侍卫,跑到泠霜身边,露出一抹阴恻的笑,压低了声音,低到只有她二人才能听见,极快速地道:“你可知道,那药本是烈性,即使小心用量,也是对身体伤害极大的,后来他渐渐喜欢你,一度不忍再用,换了其他的温性药,可是,我却依然在你的药里继续下,继续下……继续下……哈哈哈哈……”

    才说完,那两名侍卫便复又捉住了她,架着她往外拖拽。

    小惠不再反抗,任他们拖着,一边大笑,一边发狂地叫喊着:“你到底还是比我可怜!比我可怜!即使再高贵又如何,还不是废人一个?……可怜呐可怜……”

    小惠早就被拖出了院外,可是她的叫嚷声隔了老远还依旧可闻。

    “全部都下去!”段潇鸣森冷的声音响起,满院的奴才,稀稀拉拉站着的跪着的,都弓着身子,依次退出。

    霍纲本欲说什么,可是见到这般变故,自然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只是默然地重重磕了一个头,悄然退了出去,临至垂花照壁,不禁顿了一步,望向泠霜的脸,依旧淡淡地噙着那抹笑,似乎,那笑是匠人琢刻上去的,喜怒哀乐,都消不下去。

    从此,霍纲的一生中,袁泠霜的这个表情,永永远远地镌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沧海桑田,恒久不变。

    春日融融的院子,安静如初。只是午后慵懒催眠的阳光不再,换了趋近黄昏的凉凉薄暮。那开遍的姹紫嫣红,都浴在这暮霭里,如同上天垂下的一道薄如绞绡的帘幔,楚楚花容,全都隐在了后面。

    蜂蝶的轻嗡,泠霜再也听不见,此刻,她的目光依然停格在了那个角落,她的耳边,不断地重复回荡着小惠的话,一遍遍,一声声……

    段潇鸣不知该怎么向她解释,只能用力地握紧她的手,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尽最大的努力去拥抱她,下巴贴在她头顶,青青的髭须不断地轻轻蹭着她松绾着的发,刺得她头皮轻微的痒。本就是松散的发髻如何经得起他这一蹭,一缕缕的青丝墨发不断地散下来,安安静静地垂在了颊畔。

    此刻,他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

    泠霜柔顺地任他拥着,甚至,还主动伸手圈上他的腰。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在一起。

    “你答应了的,何时兑现诺言呢?”最后还是泠霜率先出声,打破了沉默。

    “嗯?”段潇鸣不解地发了一个鼻音,轻轻放开了她。

    泠霜垂眸微微一笑,指向院中那株桃花。

    段潇鸣也随她侧脸望向那株桃花,恰逢一阵花雨零落,凄迷的美,看得他心底一阵悲凉,伸手抚上她的背,清晰的脊柱突兀在那里。她又瘦了……

    “我虽看重霍纲,可还不至于如此。况且他也是恩怨分明的人,你又何苦……”段潇鸣的手,一下一下,自她垂在肩上的发抚着,如呵至宝。

    泠霜浅浅一笑,答道:“古人有句词,却是极好的。‘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这世上,最可贵的,便是人心,因为,那恰恰也是最没有保障的,最易变却的东西……所以,人活着,便是用一生的时间去维系和经营那点单薄的人心罢了……贪嗔痴恨,皆因此而来。更何况,我本无恨,何必乱伤人性命。饶她一条命,博得我宽容美名,这可是无本万利的买卖,何乐而不为呢?我自是一心为自己打算的,哪个说了是为你?这自恋的毛病,何时能改了去!”说完,挑眉一笑,睨着他。

    “桑儿……你……”段潇鸣深深看她一眼,张臂猛地拥她入怀,细细地吻在她脸侧耳畔,哽咽道:“不要这样……你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只要调养好身子,很快就会怀上……等我架好了秋千,或许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能抱着孩儿一起坐在上面了……”

    泠霜嘴边的笑意,终究是散去了。一点一点,融在了夕阳余晖里。

    她挣脱了他的怀抱,冷冷看他,面色如霜,一字一字道:“不能生又如何?谁会在乎?!谁会稀罕?!”

    言毕,狠狠抽回被他握住的手,背过身去,伏在春凳的靠背上,默然地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不该怪他的,她也没有立场怪他。换作是她站在他的立场,她也会义无反顾地用烈性药让她终身不孕!额吉娜不能怀他的孩子,她袁泠霜难道就能吗?!将来他必是要举兵南下,逐鹿中原的,到时候,正统嫡出却是有了袁氏一半的血统,有心人会怎样想?野心家,又岂会放过这个可以搅得天地色变的特殊身份?日后呢?又是一场血腥的杀戮,为了夺嫡,为了正统!

    名分,是活物,也是死物!

    曾经,他们彼此相恨,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以后,他们又彼此相惜,但是,纵然再亲密,终究,还是有一些是他们都不能去触及的地方。

    就比如说,孩子……

    沉沉暮霭,烟柳断肠。

    他侧身而坐,斜阳的余晕,匀匀地抹在他迎光面的半边脸上,祥和安宁。他的脸,半明半暗,明的一边是怜惜,暗的一边,是沉痛。

    段潇鸣,也不是生来暴戾的。就如此刻,可见得到一丝半点的煞气?此般安恬,一点一点俯下身去,从背后拥住他心爱之人,两个人的身子,像两个交叠的弧度,一个在里,一个在外,用他的身体与意志,去守护此生所要守护的。

    他的唇,温暖而柔软,贴在她耳上,点点轻吻,就像午后那诱人贪眠的融融日光。

    “我在乎……我稀罕……”第一次,泠霜感到,原来,段潇鸣的声音,也有这般如玉温润的时候。

    一滴清泪缓缓从眼角垂下,至腮边滑落。

    至少,还有一个人,在乎,稀罕……虽然,只有一个,可是,也够了,就算只有一个,也够了……

    第二卷:此事古难全

    一语惊醒梦中人

    一个月以后,秋千架好了。

    这日午后,段潇鸣特地过来,抱泠霜出去荡秋千。这些日子以来,泠霜死缠烂打央了他多次,想看看‘工程进度’,都被他驳了回来。泠霜又是笑他,又是恼他,从没听过谁做个秋千要做一个月的!半日功夫便可得的东西,到他这里却是用了整整一个月!

    泠霜的腿伤其实已经好了,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可是段潇鸣却非要抱她出去,还要她闭上了眼睛,不许偷看。直到坐到了秋千上,才许她睁开眼睛。

    一坐上秋千,泠霜倒不急着睁眼了,双手抓着秋千索,双目微阖,足尖轻轻点了几下地,秋千便悠悠荡了起来。

    段潇鸣看着她的样子,满心期待瞬间瓦解。想他一个月来又是学木匠,又是学漆匠,精心挑选木料和秋千索,这么多的心意和功夫,她倒好,连看也不看一下。

    心中正不自在,脸色自然也不十分好。讪讪地在一旁僵站着。看着她陶醉地在桃花掩映下悠然摆舞。

    泠霜自己荡了许久,仍是小小摆幅,于是终于睁眼,偏头看着段潇鸣,道:“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推秋千?”一脸的娇纵跋扈样子,说得理所当然。

    段潇鸣气得几乎想要吼她,可还是忍住了。他自己是个阴晴不定的人,可如今,竟娶了个比他还要阴晴不定的性子的,温顺起来像猫儿,发脾气起来像小母老虎,他竟忽然觉得自己也开始战战兢兢起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要变脸了,翻脸果然要比翻书快。

    像今天,刚刚还高高兴兴的,这会又是满面乌云,又不知道哪里惹了她了。

    段潇鸣心底轻叹一声,只得遵命过去做那‘丫鬟活’。

    他的臂力自然非同一般,以前也没有干过这推秋千的活,力道把握地不好,没两下,就把人推到了半空的高度。

    泠霜坐在上面忽然觉得耳边空气流通速度不太正常,一睁眼,立即大声尖叫:“你给我住手!快住手!”

    段潇鸣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下。

    那边泠霜急得语带哭音:“段潇鸣你快停下!我怕高!快停下!”

    她说什么?她怕高?

    这回段潇鸣听清楚了。刚想收手,忽然心中一念闪过,嘴角一挑,更用力地去推秋千。

    “啊!!!救命……”泠霜大叫起来。

    心中正把那推秋千的男人‘千刀万剐’,忽然觉得座下一重,身边已经挤进了一个人。

    “呵呵……”泠霜轻笑出声。自然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你不是怕高吗?”那怎么还笑得出来?段潇鸣怀疑地看着她。

    泠霜双手松开了秋千索,舒服地往他身上靠,伸手遗憾而同情地摸摸他的脸,还不忘捏了捏那常年紧绷的皮肉,促狭地道:“我要是不这么说,怎么骗你上来呢?”

    “你……!!!”段潇鸣再次气结,目视前方,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道:“我岂不是有一次中计了?”

    泠霜笑着对他眨眨眼,道:“怎么,不服气?”

    “服气!自然是服气的……”

    “这才对嘛……”泠霜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腻上他身,轻轻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般一吻,以作嘉奖。而后辗转附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我不过是要你的一份心意,好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段潇鸣心中一阵感动,面色柔和了下来,只一瞬间,又凝重了脸色,故作阴沉道;“你这招欲擒故纵之计,使得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是么?”泠霜抿嘴一笑:“可见是师傅教的好。”

    “怕别乱拳打死了老师傅才好!”

    “怎么?你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泠霜一阵娇笑,侧脸往他胸口靠去,忽然触到什么硬物。

    “是什么东西?”泠霜一边闷闷地问道,一边已经动手往他胸口的衣襟袋子里掏去。掏出了一对晶莹剔透的玉璜。

    白玉中隐隐透着青色,触手生温,表面润洁,无涩感,通体也没有沁斑,看起来,该是新物件,不是古物。

    “喜欢么?”段潇鸣把着她的手,将两半玉璜合在一处,正好是一方完整的玉璧。

    泠霜轻浅一笑,轻声道:“你送的,什么都喜欢。”

    “你呀,平时也从来不求什么,别人总是金银珠玉地要着戴着,就是你,也没见你向我开口要过什么,老是想给你送样东西,可总是不知道该送什么。”段潇鸣轻轻拥着她,温言道。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要来做什么?!你既然多的是,尽管给要的人送去,想必,这也是剩下的吧!”泠霜蓦地一翻脸,冷笑说道,一甩手,将一对玉璜掷到他身上。

    “果真是个醋坛子!”段潇鸣忙去接住了玉璜,生怕摔坏了,抚额大叹道:“我倒是想送给别人,可就是没处送了……”握起她的手,轻轻把一对玉璜放进去,贴在她耳畔道:“我早就把她们都放出去了,西苑已经空了……”

    “哦?那我怎么看见索伦雅库特等几个部的公主都还住着?”泠霜眼角轻挑,妩媚娇笑。

    “査巴奇这些人一直忠心追随我,我总不能这么不讲情面吧。”段潇鸣脸色也重了几分,原来她一直都知道。

    “我也没让你赶她们走啊?不过是随口一问,紧张什么!”泠霜一哂,偏开头去。

    “我说过,终身不会弃你而去,当日如是,此生亦如是!你又何必多心?何必要这么明白?!”段潇鸣似叹似怨,一番话说得甚觉无力感。

    泠霜内心一震,随之激荡开来。原来是她多心,原来,是她太过明白了。是啊,或许,他说得对,何必要这么明白?!

    如果,一辈子都可以不要明白,永远像当年太尉府里的天真烂漫的心思,该有多好?

    一瞬的垂眸,泠霜脸上复又噙起一抹微笑,反手握住他的手,将两半玉璜分别贴合包在二人相扣的掌心。

    依然是那一双长年握剑的手,沧桑厚茧,层层叠叠,握起来,仍旧那般厚重。只不过,不再温暖如昨。

    袁泠霜这一世所求,怕是无人能给得了了。

    这一刻的段潇鸣,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心里要的。

    “这一对珩璜,你要哪一半?”短暂沉默之后,段潇鸣轻声探问。

    泠霜百转千思,本在一念,也不肯显露出来给他看。

    沿着他的探问,微侧螓首,明眸漫睐,笑道:“珩璜,珩璜,珩在上,璜在下,我自然是要上面的珩了,这样才好压着你!”

    段潇鸣听她讲完,低低闷笑起来。

    泠霜疑惑地侧眸看他。秋千一荡一荡,桃花枝头,缤纷花雨阵阵而落,散在二人肩头发间,悄悄地氤氲开一层粉色的雾气。

    段潇鸣俯头轻咬她的耳垂,邪魅而笑:“好……以后,晚上我都让你在上面,压着我……”

    那一架秋千,一直从春天荡到了秋天。

    段潇鸣陪着她从桃花满枝头一直荡到了桃树枝枯萎。

    他每天拥着泠霜,一遍一遍说着,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们的孩子生下来了,他就抱着她和孩子一起,三个人一起坐在上面。

    泠霜每每笑道,那可不成,树枝都要被压断掉的。

    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这也让段潇鸣越来越放心她了,对她越发呵护备至。

    他看到泠霜越来越多的笑,同时,他却离她的心越来越远了。

    他不知道她每天都很安静地练字。以前,她父皇还活着的时候,老是数落她写的一手烂字,简直有辱家声,为了这事,没少罚她。可是,那个时候,就是不肯好好写,成天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如今这段日子,越来越闲了,便索性修身养性,每日临帖。

    她如今的字,已稍有风骨,写得最满意的,便是‘难得糊涂’四字。每日都要写上上百张,哪能不好?

    难得糊涂,难得糊涂,人活着,还是糊涂些好。即使不糊涂,也要装糊涂。这世上,本没有几个是真糊涂的人,那些大糊涂小糊涂,不过都是装出来的。明白了不好,便装着糊涂吧……

    就像她如今,任何人都羡慕她,大汗这么宠她,简直是当作了心肝宝贝一般地疼着。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必然是不会错的,所以,她也就跟着信了,信了。

    所以,她总是在他怀里安恬地笑,去听他描绘的明年这时候三个人荡秋千的情景。

    她总是笑着的,就算她知道,当他在宠她的同时,频频对査巴奇等人的女儿们加封,赏赐;就算她知道,就在他温柔地对她说私房话的同时,他已经开始集结粮草兵马,准备开始攻打凉州……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到底怎样,总是只有本人自己明白的。但是,至少,她现在还可以用这个高贵的名分,用段潇鸣对她的这份宠爱,让她们羡慕,嫉妒!至少,还有人嫉妒她……

    至少,她还可以庆幸,她还有令人嫉妒的地方。

    草原上的夏天,极其短暂,几乎还没有让你体验到夏天的感觉,就已匆匆而过了。接下来接踵而至的秋冬,便格外地长。

    不知不觉,又是萧索满眼。秋天,兵强马壮,正是剽悍的草原铁骑用武之时。

    这个秋天,一如既往地凉薄。

    这个秋天,给袁泠霜唯一留下的感觉就是当初那个坠马救她的段潇鸣,离她越来越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偶没有修文或者暂停,一般也不会修文,更不会暂停,所以,大家说的不能收藏问题应该是jj抽风所致,安心,这个不会是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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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堪相依是今生

    秋天的草原,萧索荒凉,天气一天比一天清冷下来。

    每年秋天,农耕放牧都到了收成的时候,农人还是牧人,都进入了一年之中最繁忙的时候。段潇鸣也是忙得日日不见身影,因为再过些日子,便是草原人的‘纳克斯’节。

    纳克斯三字是自一种古老的已经失传了的语言翻译来的,意思是丰收的喜悦。

    千百年来,已经俨然成为了草原上最大的最隆重的庆典。每年的秋天,各地的草原人,不分种族,都聚集起来,到敖包前或者就地,铺上毛毡,摆上美酒,果品馔食,在白天迎着日光歌唱,在夜晚围着篝火跳舞,三天方罢。

    这样的活动,各地都有,规模大的,可以到几万人,几个部族聚集在一起庆祝,规模小的,甚至只有几户人家,没有特定的哪一天,只要是在冬天来临之前,都可以。

    ‘纳克斯’节一般有两个重点,一是庆祝丰收,载歌载舞;二便是祈福,由一名萨满或者本部族先知祝祷,先占卜,再祭祀,祈求来年六畜兴旺,家人健康平安。

    自从上次‘谋害嫡嗣’事件之后,‘拉沃城’已经完全取代了原本都城的地位,俨然成了北国的心脏。段潇鸣也有意将今年的‘纳克斯’节举办地比往年盛大,这是一种姿态,同时也不失为一项策略。

    因为听说今年拉沃的‘纳克斯’节将特别隆重,所以,四面八方的草原人都往拉沃而来,想要一睹统治者的风采。

    泠霜专心致志地笔走龙蛇,气定神闲,皓腕辗转,墨迹在铺展的生宣上蜿蜒而下,握笔从容,腕力一沉一松,紫毫终究离了纸面,泠霜长长舒了一口气,轻轻将笔搁到青玉山子型笔搁上。今天的功课,算是做完了。

    一旁安静侍立的小丫头伶俐地拧了一把热巾子,躬身递给她。

    泠霜侧首对她点头微微一笑,接过轻轻拭去鼻尖冒出的汗气。

    自从小惠被逐以后,她身边一直少一个贴身的丫头,段潇鸣一直想给她物色一个,可是,经过了上次的事,让他不得不小心谨慎。挑来挑去,也没有挑到合适的。

    现在的这个丫鬟,本是西苑打杂的下等婢女,在浣衣房做事。因为是个哑巴,四处受人欺凌。那日泠霜心情甚好,带了几个人走出自己院子透气,路过西苑,恰好见一堆人围在一起,一个尖刻的女子声音突兀地骂着什么。

    泠霜从来也不去管这些个,再加上到了拉沃两年多,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身体一直不好。段潇鸣交代了谁也不准去打扰她,所以,拉沃的大小事务一直都是内城总管管着。她这个‘当家主母’是正正经经的闲人一个。

    再到后来,段潇鸣晋封了几位历来‘亲段’的可汗之女为侧妃及庶妃,其中,査巴奇可汗之女,顺位第一侧妃慕雅·雅库特由于其父自先代段之昂时代起就一直支持段潇鸣继位,后来夺位之争更是顶力支持,多年来始终拥护他,无二心,所以地位尤为突出。自从额吉娜遭到贬斥,雅库特氏慕雅便以主母身份自居,顺理成章地署理内城事务。

    自始至终,于这些外族人而言,袁泠霜至多不过是一件好看一点的摆设而已。加上如今段潇鸣几乎默认放权给了慕雅,雅库特氏隐隐有取代哲那耶而一跃成为当今第一大贵戚的趋势。

    名利之争,历来是六亲不认。男人为名利去征服天下,女人为名利去征服男人,究竟是谁征服了谁?其实,谁也没征服谁,只是全部被名利征服了罢了。

    那女子刻毒的言语在泠霜耳里越来越渺远,她微微一哂,正要离开,转身的刹那,一声诟骂留住了她即将旋开的脚步。

    “原来是个下贱的汉人!你们这些汉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那女子咬字极为清晰,一字一字清晰地从泠霜耳边掠过去,就连那嘲讽狂妄的语气,也清清楚楚地印入脑海,泠霜虽然是背对着,又隔了这么远,可是,她竟能细致地在脑中描摹出那张刻薄的脸。

    泠霜身边的丫鬟仆妇各个都听见了刚刚的那句话,人人心中都是一颤,不由地觑向她。

    只见泠霜气定神闲地优雅转身,嘴边噙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淡笑,饶有兴致地定神往那边看了一眼,而后终于启步走去。

    “何人在此放肆!搅了汉妃散步的心情。”服侍泠霜的老嬷嬷是内城的老人,得力的时候使不上,可是狐假虎威的功夫可是炉火纯青。内院的人各个知道汉妃受宠,连大妃都被汉妃‘算计’地倒台了,谁还敢去惹她?

    一时围观的奴才们一听,吓得各个都匍匐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奴才们全跪下来了,原本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