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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掷温柔(全) 作者:阿堵
已经道:“既然不是小姐的事——二少爷若怕大少爷受不了,不如不要说。”
子周愣。半晌道:“说的也是……”转身就要开门出去。
这阿章,忠心过分了。子释瞪他眼,叫住弟弟:“不许走,把话说完。他们两个也块儿听。”面支起下巴,想:会有什么事,让子周觉得,光叫我听听就能受不了?
子周回身:“其实,不说出来,我……受不了。”略加停顿,理理思路,道,“大哥、阿文、阿章,你们都知道,去年入冬前,西戎人清理出最后段雍蜀官道,兵临仙阆关下。但是定远将军也完成了仙阆关损毁部分的修复工程,并且加筑了为稳固的防御工事。”
三位听众点点头。封兰关尚未失守之时,大批新丁遣往北方,为的就是赶在西戎人打通道路前边,完成防御工事修筑工程。三人知道是知道,却不明白他为什么从这么远讲起。
“之后北边陆续传来好消息,虽无大胜,但对方屡次进攻未果,我方累计歼灭敌军无数。”子周语速越来越慢,“我今天才知道,歼灭的……哪里是什么敌军,都是——都是被西戎人驱赶着清理道路的普通百姓啊……”
他低着头,喃喃自语般继续:“数万百姓为西戎人清道开路,搬运崩塌的山石。当塞道的石头慢慢减少,那最后半里,已经在机弩火器射程之内。关内守将命令全体射杀,穿甲箭和霹雳弹飞蝗般撒下去,很快尸体堆得比两边的乱石还高……西戎人不停的驱赶百姓上前,先清理尸体,再清理石头,往往尸体拖走少,马上就填满少……双方都像疯了样,这边赶,那边杀,百姓进也是死,退也是死,哀嚎惨呼声传遍群山,回音直到关内数里都能听见……
“百姓死光了,西戎人又把投降的锦夏士兵送了上来。因为怕他们逃跑叛变,根本没有给像样的铠甲和兵器,比普通百姓好不了少,样送死。这些人,这些人……”
子周不知道该怎样做出评价。他以为自己无法对投降者寄予同情,话到嘴边才发现,难面对的,原来是屠杀本身——这场敌我双方精诚合作成就的完美屠杀,洒下漫天遍野淋漓鲜血,模糊了心中界线。
沉默许久,最后轻轻道:“这样的战争,前后打了几个月。谁也不知道,那段两丈宽半里长的官道上,留下了少无辜冤魂……”
忽然“啪”的声,本书被子释碰落地面。
声音不大,却吓得四个人同时惊。子释弯腰去捡,带动桌上烛焰明暗飘摇,整个阁楼都似乎晃动起来,叫人心神不定。还是李文最先稳住,发觉大少爷弓着身子,指尖探了几下也没把书拾起来,两步冲过去,手拿书,手扶住少爷。子释抓着他胳膊缓缓坐正,长吁口气:“想必,定远将军那里,把这些,都算作军功报了上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子周同样长吁口气,才回答大哥的问题:“北边催要火器弓弩的折子道紧着道,京畿锐健营的库存早已调空。兵部张罗不过来,跟太师请示能不能从禁卫军或都卫司挪点儿。两边统领谁都不愿意,太师也不敢抽走京里的军械,就拖着没办。兵部有定远将军的人,为这事和都卫司方统领过不去。方统领与理方司外卫所的杜大人私交甚笃,早知道北边内情,双方越吵越凶,结果——就给抖了出来……”
外卫所在蜀州各重镇均布有眼线爪牙,自然知道仙阆关怎么打的胜仗。不过官场上的惯例,这种事彼此过得去就行,没必要特地到上司面前揭发邀功。就连宁愨,也没打算汇报给自己老爹。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抖出来,直叫宁书源气得跺脚掀桌,连带把儿子顿好训。
子释靠在椅背上,只觉眼前片猩红,许早已忘却的场景几乎都被勾了出来。他遍遍对自己说:不要想这些,不要想这些……双手在脸上反复搓两把,将思绪调整过来:“这么说……现在危险的,反而是北边。仙阆关经营时日有限,远不如峡北关稳固。蜀北地形虽然同样险峻,到西京的距离却要短得……”
“嗯。”子周点头,“我也这么想。打算……明天跟太师说说。”
子释愣愣的坐了好会儿,道:“说说……又怎么样呢?”
“总比不说强。”子周挺直脊背,“大哥,今天我直很难过。可是,我想来想去,再如何难过,也不可能……反对仙阆关守军的做法。这才是……最叫我难过的地方……”
子释抬头看着弟弟:年轻的面庞上显出种带有狠绝意味的痛苦——那是历经心灵折磨之后终于做出抉择的表情。
他听见子周说:“大哥,你从前说过的许话,我如今都懂了。眼下的朝廷,上至皇上太师,下至狱卒小吏,近至宗室亲王,远至前线将官,几乎皆蝇营狗苟于自身利益。即使端正廉洁如席大人,独善其身之外,自以为激浊扬清,于大局并无补裨。真正该做的事,没有人做。该做的事要动手做起来,是倍加艰辛。但是,无论如何,没有人想当亡国奴。就为这点,我愿意竭尽全力。哪怕——哪怕只是让最后的结局晚些来临,对活着的人而言,何尝不是幸事?
“大哥,我知道,蜀州内的百姓是人,蜀州外的百姓也是人。可是现在,蜀州外已经成了西戎的百姓,蜀州内还是锦夏的百姓。西戎不把自己的百姓当人,怎能指望锦夏把西戎的百姓当人?我既身在蜀州之内,做着锦夏的臣子,蜀州外的百姓……顾不了……总得尽我所能,顾顾蜀州内的百姓……”
从第二天开始,兄弟俩陷入空前忙碌。
和绝大部分麻木愚蠢的睁眼瞎不同,他们都看得见头顶密布的阴云,天比天浓黑厚重。子释争分夺秒,只求在某个时刻到来之前,尽可能的完成手头工作。其余的,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
子周毫无保留,为太师出谋划策腾挪周转。他不要面子,不拉关系,不拍马屁,不搞虚头,切以在现实条件下追求最佳成效为目标,常常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说出别人不敢说的话。就目的而言,从某种程度上讲,他所追求的根本利益和太师是致的,因而至少暂时表现出来的状况,是司文郎大人高度忠于太师和皇上。
宁书源毕竟算得枭雄之流,至少可以共患难。随着局势渐渐危急,太师的胸襟度量也变大了。知道子周这种人能干又正直,最该好好利用,颇容忍他的直来直去特立独行。即使不定采纳,有什么事往往也愿意听听这位年轻司文郎的意见。
兰台司书库建设已接近收尾阶段。子释除了监督施工,开始领着下属没日没夜的清点整理各类书籍图册,预备入库,那套不加班的理论早被他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