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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掷温柔(全) 作者:阿堵
是受两天罪罢了。然而,求生的本能又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煎熬着他们。经过这样的沉淀之后,不少人开始呈现出种无奈的从容,努力把生存的机会留给亲人,留给孩子。
九月以后,楚州南部平静了很。
以白沙帮为首的若干本地江湖人士,奔走呼号,联合了几十个地方的帮会世家、乡绅富户、道士僧侣,同时展开赈济难民的行动:边焚烧尸体,清理道路,边募集粮食,设棚放粥。
这花家墓园的粥棚,就是白沙帮弟子和永怀县花家后人同维持着。
粥棚前两列长队。列端着陶碗瓦罐各式容器等着领粥,另列却数拿着纸张布片,排在张长条桌前。
桌子后边坐着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德邱县富平里黄家村黄兴利,你大哥大嫂在此。辛酉年九月初八。”高点的那个边念边往布条上写。写完了又问:“大叔的兄弟识字么?”
“不识字,还得请这位小妹妹画画我的模样。”
“大叔请过来坐。”旁边稍矮的开口说话,声音娇嫩,原来是个女孩儿。只见她铺开小块白布,拿了支勾线用的叶筋笔,端详会儿,低头画起来。画完了,居然有七八分相似。
那人道了谢,摸出几枚铜钱放到桌子上的笸箩里。转身出去,把写了字的布条和画了像的布片起绑在牌坊柱子上。
四个柱子和周围的松柏树枝挂满了这样寻人的布条纸片,有字有画。些人正在往上挂新的,些人细细搜寻自己要找的讯息。还真有找到的,扯下布条,高声呼喊着往人群中奔去。有些留下讯息的人早已经离开,但无论如何,知道亲人还活着,总是桩幸事。
长条桌再往后,竹凳上坐着两个少年。个白点,个黑点;个瘦点,个壮点;个矮半头,个高半头;个秀气,个英俊。白点的那个皱皱眉,伸手捶着后腰,似乎抱怨什么。黑点的那个往中间挪挪,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花大侠真小气啊,怎的也不肯匀两张靠背椅给咱们。”子释软塌塌的歪在长生身侧,有气无力。
“我明天给你抢张出来。”
花家二位大侠拳脚功夫都相当了得,其他帮忙操持的白沙帮弟子也壮实得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天在外头待五六个时辰,说说话,就会累得要趴下。所以十分义正辞严的拒绝了子释要求坐靠背椅的申请。
子释看看长生的脸,没有表情,那就表示他说真的。摇摇头:“算了。花大侠定说:‘那么病弱老幼都没有地方歇息,你年轻力壮小伙子,怎么好意思?’”又叹口气,“侠义中人,就是这样了。你要真去抢,他搞不好会大义灭亲。”
“我未必打不过他。”
“顾少侠,人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又是仁义之师,名正言顺,你凭什么跟他打?”正要往下说,却瞥见长生牵了牵嘴角,原来这小子逗自己玩儿呢。起来,使劲往他肩头拍巴掌:“开工!”
这巴掌却拍得自己生疼,龇着牙甩甩手。
长生忍住笑:“我替你揉揉?”
“去死!”
两人起身,抖开两块大白布。上边连着绳子,头绑在棵大柏树上。块布上绘的是楚州南部山川地图,另块却画了十几种花草植物,旁边配着注解。
子释笑道:“当年子归学绣花,光会描样子,不肯下针线,把我娘急得要哭,担心她嫁不出去。谁成想这丫头居然练出手好白描功夫,派上了大用场。”
这边他俩刚起来,呼啦就围上了大圈人。长生高声道:“老规矩,家来个,尽量来识字的,脑子灵记性好的。”
子释手里拿了根二尺长的细竹竿,在地图侧定开讲:“各位请看,这里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永怀县。往西八十里,这儿,是娄溪城。这条河就是娄溪,从城南流出来,在沙岭东南与席水汇合。这里没有桥,只能靠渡船。但是东边三十里石板渡附近是有桥的……”
周围百听众鸦雀无声。有的人边听边在地上描画,以加强记忆。那边排队领粥的也非常配合,极为安静。大家知道,这少年说的每句话,都可能是条生路。
“……下边就要往远了讲了。那些地方,这里还没有人去过,只是前人留下的记载,给大家伙儿参详。管不管用,准不准,不好说,还请见谅。”
听众们纷纷点头:“省得省得。”
“上了路,就各安天命吧。”
“请公子往下讲。”
长生倒了碗水递过去,子释喝口,手中竹竿在地图西南角画个圈:“这里,浮留、居陵、赤理三山相连,东边属于楚州,西边归于蜀州,是咱们大夏最险峻的地区,别说人迹,据说连猿猴飞鸟都过不去。但是,浮留山以东,免渡河以南,书上说前朝有人曾避战火到此定居,可见是能去的。这条路会比较难走,但是到地头之后,也会比较安全……”
说完西南,接着讲南边的主要地形、山川河流,可能开荒定居的地点和行进路线。顺便还提到了百越之地的异族风情,几座大山的神奇传说……听众们不知不觉被他带进去,前景突然变得诗情画意起来,未来的逃难生涯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长生暗示好几次,见那人没反应,干脆坐到边休息。唉,刚才还蔫蔫的,这会儿又眉飞色舞神气活现了——李子释这好为人师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天气眼看着要变冷了,往南走却是越走越暖和的。若是御寒衣物带得不够,建议取道鹤岭,直下洪安县,在冬至以前赶到百越边境。其实——”子释停下,语气和表情都变得严肃,听众们的心情也跟着陡然跌。“不管走哪条路,都请尽快。楚州很快将不再是太平之地。”
听闻此言,人群骚动起来。有人追问时局形势,子释摇摇头,不再说话。
长生起身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竹竿在树干上敲敲:“打听消息请去那边问白沙帮的大侠们,愿意接着往下听的还请安静。”竹竿带着韧性,被他潜藏劲道敲得“啪啪”作响。双眉微敛,脸色暗沉,竟很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
子释含笑而立:这政教主任十分称职啊,省心不少。
地理课告段落,生物课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