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8
思凡 作者:公子欢喜
侧身退开步,青衣襬动,始终和气地浅浅弯着的两道眉蓦地竖起,文舒神色冷然:「何方妖孽如此放肆,胆敢冒充天君,你身的修为不要了么?」
「哈哈哈哈哈哈……」身后响起阵朗笑声。
文舒回过头,西海龙宫的伯虞,南海龙宫的仲瑾等正簇拥着人在他身后,那人银发紫衣,额前抹耀眼的龙印。
再转过头,有人袭蓝衣,将把描金的山水扇款款地摇得正欢。却是二太子澜渊。哪里还有那个陪自己观鱼赏花的勖扬?
除却真正的勖扬君,旁人都在笑。
伯虞对勖扬君拱手道:「果然连天君身边的下人都有双火眼金睛,才几句话的功夫就认了出来,伯虞服了。」
仲瑾说:「是天君调教有方,哪里像我南海龙宫,让伯虞住了三天也没人瞧出端倪来。仲瑾愿赌服输。」
说罢,从身上掏出颗硕大的珍珠:「这可是上万年的母蚌上结的呢。」
旁人也纷纷取出各种对象算作认输。
澜渊从袖中摸出面巴掌大小的镜子,光亮的镜框上雕满菱花,似是女子随身之物。
众人取笑他:「这是你哪个相好送的吧?在你叔叔面前也敢拿相好的东西来敷衍。」
澜渊睨他眼,道:「这就是你们不识货。这可是我昨儿才刚得的宝贝。因它能照见前世种种,故唤作『非梦』。天下就这么块,你说我是敷衍我叔叔么?」
众人惊奇,纷纷要凑过来看。
澜渊得意,指着他们道:「你们又没前世,照什么?要能照出来也就是下凡历劫时的那些,不小心照出些什么不能看的东西来,你们不脸红,我还脸红呢!」
众人纷纷嚷道:「你二太子澜渊还有脸红的时候?」
笑声愈张狂,震落廊外琼花无数,簌簌仿佛飘雨。
笑声中,文舒平静地抬起头来看,那双银紫色的眼暗藏了万年飞雪,围绕在身遭的温热气息早已烟消云散。
晚间有人悄无声息推开他的门,文舒警觉地抬头,时怔然:「主子?」
「嗯。」
脸色都遮掩在月华里的天君忽然扔过来样东西,文舒下意识要躲。东西却有意识般飞进他的手里。
巴掌大小的面镜子,镜框上雕满菱花。
文舒愕然地看向勖扬。
「赏你的。」他抿起唇,语调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傲慢,别开的眼中有什么闪过,转瞬即逝。
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
文舒看着手中的镜子想。
澜渊曾趁无人时悄悄问他:「你怎么认出来的?」
文舒说:「你叫我名字的时候。」
他,从未叫过他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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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的菱花镜精致而小巧,举起来仔细看,纤尘不染的镜面上映出张普普通通的脸。眉目是疏淡的,似弯非弯,不似有人,两道入鬓的剑眉,那般张扬又无忌。脸色是苍白的,昏黄的烛火下,直隐藏着的倦怠慢慢自内而外显露出来,黯淡中透着憔悴。唇也是少了血色的,不知是因为从前遇事就喜欢咬嘴唇的习惯还是天生如此,有些薄,谈不上什么莹润之类的形容。是跟人样平淡的张脸,最不过是清秀而已。
嘴角微微扯动,文舒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在对自己笑。看不到什么十五好剑术,偏千诸侯,也看不到什么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连故去林间的片落叶或是夜下风中的盏孤灯也看不到。能照出前世过往的「非梦」到了他这个早已脱去凡骨了断切尘缘的人手里,亦不过是面寻寻常常的镜子。
把镜子收进柜子最底下的那个抽屉里,翻开其它事物,叠放的青色衣衫中跃出点突兀的红,猝不及防就扎进了眼里,那么小点,大大咧咧地从片黯淡的青色中跳出来,鲜活得不由你看不见,甚至能感悟到它被掩埋了数百年后终于能窥见天日的那瞬的生动。
动作就顿住了,文舒把镜子放在边,慢慢把手伸向那点红。黑色的影子覆下来,红色在暗沉的光线中黯了下去,却依然倔强地固守在叠放的衣裳的缝隙中。手指已触碰到了那点红,捻住了点点缓缓地抽出来,小心翼翼得仿佛害怕会把正在沉睡的什么东西惊醒。
是截红线,安静地盘曲在文舒掌中。是凡间娶亲时新娘子身上穿的喜服的那种红色,在柜子里藏了许久,颜色却仍灿灿地喜庆着,簇新如昔。
都说物是人非,有时候,明明那物还在,人却面目全非,连当日的那颗心也不知何时起开始学会遗忘和麻木。
文舒盯着它看了很久,再慢慢把它和镜子起放回抽屉里,盖上其它事物,片青色仍旧是片青色,任凭底下是另个如何的世界,面上这个世界再无半点尘埃。
东海龙宫仍时不时地送些东西来,有时是把素琴,有时是本诗集,有时是方丝帕,用同色的丝线在帕上绣几行诗句:
生怕离怀别苦,少事,欲说还休。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
举到阳光底下才隐隐绰绰地显露出来,笔划勾缠,少含羞露怯又少急不可待。
赤炎皱着眉摇着头说:「日子都定了,下个月十八,可这丫头还……」
文舒陪着他起苦恼,没告诉他那素琴曲未曾弹过,诗集页未曾翻过,至于那丝帕,恐怕那个人压根就不知道上头绣的是蝴蝶还是鸳鸯,别提那几行含蓄地藏在边角上的诗。
赤炎感叹:「劝了百来遍她也不听,眼里除了那个勖扬就没旁人了。」
「她是真心喜欢。」文舒说,脸色从容,半点波澜不惊,「恋上个人就是这样。」
天地世界都是那个他,睁开眼,闭上眼,恨不得到哪儿都是他。
这日,远远飘来顶桃红的软轿,春情半露的颜色。轿旁伴两个伶俐的蚌女,乌龟精变做的小厮麻利地撩着衣襬在前边开道。
早有天奴奔进来回报说:「主子,东海龙宫潋滟公主求见。」
斜靠在榻上的勖扬天君手捧盅清茶,懒懒地把视线从窗外的桃红柳绿里收回来。
在榻边的文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潋滟早候在了门外,发髻上插支金步摇,身上着条鲜艳的石榴裙,明艳动人。她手里还亲自提了个食盒,头半垂着,能看到她嘴角边抹喜悦又羞怯的笑。
「潋滟见过天君。」她径自跨进门来,柔柔顺顺地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