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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重楼第2部分阅读

      剑影重楼 作者:肉书屋

    声音还显稚嫩,然,那稚嫩,却被温声笑语里的淡然完全冲垮。“你不好好休息怎么行?”

    剑影重楼(父子) 正文 第六章

    章节字数:1826 更新时间:080813 01:09

    皇遗月没有答话,双手十指相扣置于腹上,沉静安宁。他的睫毛很长,浓且密,衬着清丽的脸更显精致。

    沐清流含笑看着皇遗月的睡颜,不自觉用目光描绘那细腻精绝的线条。

    沐清流是一个很懂得欣赏美的人。也许因为世上的美丽本就很多很多,在他眼里,无论是象皇遗月这样的人,或仅仅是一株花,都可以是同等的美丽。

    美丽若无人欣赏便只有轰然倒塌,三千世界,值得珍惜的东西太多太多。所以,他往往比别的人更容易享受到生活的乐趣。

    轻轻将覆在身上的白色大氅转盖到皇遗月身上,沐清流撑起身,缓步踱到篝火不远处、火光微暗的地方。

    越是暗的地方,越能衬托出夜里星空的壮丽。夜幕纯黑,无边无际。月暗星明,漫天繁星犹如镶嵌进天鹅绒底座的钻石。同时,微冷的空气清新得难以想象。

    置身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沐清流突然感慨万千。

    以前在那个世界生活了那么久,却无一时有如此舒畅的感觉。

    这几天与过去相比,同样的刀头舔血、步步惊心。然,胸肺之间却仿佛萦绕这一种畅意爽快的气息——自由。

    快意恩仇的自由,无所顾忌的自由。再不用怀疑每一句话是否虚假,再不用揣测脸上每一个表情是否合适。

    他很喜欢这种生活。或许他本来就是一个名叫皇清流的小孩子,活在这方净土,只不过偶尔做了一场长久的、不属于他的梦。

    “叮”,一声清脆的剑吟刺破静夜,沐清流一惊,猛地回过神。

    只见他足边有一条不长的小蛇,色彩斑斓,一看就知是带着剧毒。蛇的七寸稳稳插着一把寒光四射的剑——皇遗月的剑。

    沐清流扭头,见篝火旁一袭白色轻衣的人已不知何时半坐而起,如瀑青丝垂在腰间,一双明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淡淡看他,宛如一夜星光碎进了眼底。

    皇遗月薄唇微抿,无意多说。沐清流却赶紧跑回他身边,贴着他坐下。皇遗月将大氅重裹回沐清流身上。这才躺了下去,再度合眼。

    嘴角勾起抹自嘲的笑,沐清流对自己无语了。他跑来跑去的,又叫皇遗月怎么睡得着?这附近危机四伏,他根本不应该离开他身边三步之内,让人分心照顾。

    他,明明不是一个小孩子,却做出这么幼稚的事?

    这一夜,沐清流几乎连动都没敢动一下,生怕扰了皇遗月的睡眠。这人本就辛苦了三天,倒是自己,一直优哉游哉,顺便碍手碍脚。

    所幸,那时天已将明,过了不久,皇遗月就起身,轻车熟路地清除两人滞留过的痕迹,将沐清流单手抱在怀里,轻身掠上树,又开始一路奔波。

    ——不敢骑马,那太惹人注目。

    ——不敢稍放缓身形,只怕会惹来杀身之祸!

    昨夜万兕山庄来袭,最危险,亦最安全。没人敢和倾巢而出的万兕山庄抢生意!也没人敢保证能从万兕山庄的追杀下逃脱,皇遗月也不行。

    所以他才动用绝至的轻功,丝毫不敢懈怠。

    若是入了重影楼同样也没人敢保证能全身而退,万兕山庄也不行。一个皇遗月加上一个重影楼,本就是最可怕的事。哪怕只是位于附近的一个分楼。

    只可惜,一个重影楼少一个皇遗月,却不一定是别人摆不平的了。

    一袭轻衣白如霜雪的人无声无息地停在地面。白衣舞于风中,猎猎作响。然,只待了几个呼吸的瞬间,那人忽然腾空又起,刹那不见了踪影。

    皇遗月如一只飞燕般,急速飞掠而去。

    计划有变。

    昔日坐落在扶柳城郊,看起来毫不起眼却颇具规模的一座楼,已成了废墟一片。焦黑的梁木竟还冒着丝丝黑烟,发出咯吱咯吱的裂木声,宛如垂死前的哀叹。空气里,还残留着人体烧焦的的臭味,地上,还残留着班驳血痕。

    皇遗月一日前还与重影楼第十二分楼里首脑联络过,如今,分楼里近两百好手竟在一夕之间全灭?

    这对重影楼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没有人可以想到,竟然真的有人做出如此疯狂之举。

    重影楼在江湖中是一个微妙的平衡。杀手,混江湖的哪一个不会和杀手扯上点关系?尤其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更是离不开这行业。谁没有个想杀不能明杀的人?

    久而久之,重影楼在江湖上,就是一个“谁也不能动”的存在。

    但,若为了倾天诀,什么事做不得?

    皇遗月气定神闲,向着扶柳城掠去。孤冷的眸里无丝毫忧虑之色。沐清流和他有一样的心态。

    而沐清流的无所谓,则是对他的信任。

    “也罢……如今只有把你送到那里,左右只用走上半个时辰。”

    剑影重楼(父子) 正文 第七章

    章节字数:2767 更新时间:080718 22:01

    扶柳城内,皇遗月拐进一条街。

    街道很脏,每个墙角下都有可能发现一具腐烂已久的尸体。路两旁是低矮昏暗的房屋,破旧不堪。

    什么东西,都可以在这里找到,无论是狠辣绝顶的毒药还是皇宫大内失窃的密宝。什么人,都可以在这里请到。就现在,里面至少就有十个是皇榜上正在通缉的歹徒。

    皇遗月的表情从没有这么冰冷过。他几乎是脚不占地的穿梭在这条街上,每一次起落,足一触到不知什么人走过的地面,他的表情就更冷了。

    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一个容貌美丽气质绝俗的人,抱着一个眉目温润的孩子,如何不引人注目?好在,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人,个个都看得出什么人是惹不起的。

    皇遗月停在一个店门前。店门用黑色的帷幕装饰着,阴深恐怖。他却一刻不待地推门而入。

    光忽然就阴暗下来,前厅整整齐齐停放着数口棺材。

    正中央的檀木棺材上,俏生生立着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她双手抱胸,身着红色舞衣,目光锐利如剑,偏偏面上却是和煦如春风的笑容。

    她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推门而入的两人,若目光化为实质,皇遗月早不知被她杀了几次。

    “月师兄也来买棺材?”红衣女子一笑,阴阳怪气道。

    皇遗月站在原地,眉眼淡定,目空一切。

    女子的声音里十足的讥诮讽刺,又道:“哟,适合月公子的型号可是没有了,月公子不嫌弃不妨买个小的挤一挤?”

    红衣女子一出口竟是浓浓的挑衅。

    沐清流越听,脸上的笑便越淡,心里已有分不舒服。

    倒是皇遗月,双眸冷淡,仿佛从来没听到这话一般。弯腰轻轻地将沐清流放到地上。

    女子冷笑,忽地又道:“或者说月公子也想给这孩子预备一个?”

    女子话尾还未收起来之时,剑光就已袭来。剑光如匹练,光华模糊成一片,一时分不清其中是一剑或是一万剑!

    红衣女子却也不惊慌,中指与拇指一扣,捏了个奇怪的手势,身前竟然凭空多了一层透明的水幕。瞬间,万剑化一,皇遗月的剑被隔在女子眼前三寸。

    皇遗月目光冷冽,眸如一泓深水。他突然抽剑,足下用力,后退,飘回沐清流身旁。

    皇遗月何曾有过一击不中的情况?

    女子眼里讥诮更甚,正欲说什么,忽然觉得自己颈上温热,伸手一摸,竟是一道浅浅的伤痕!那剑竟在被架住之前就已完成第一次攻击!

    没有人能够让皇遗月刺空!能够穿透女子水幕的人却只有一个!

    “好剑!果然不愧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红衣女子忽地朗声笑了起来,又道:“皇遗月,能让你不为任务而拔剑的人,总算出现一个了!你这死人脸还有心?”她美目一转,竟是含笑望着沐清流,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满怀兴味。

    “我还以为你儿子一定和你一样又冷又无聊,这一看居然可爱得紧?”女子浅笑盈盈。

    然,那女子眉目刚放晴不到片刻,忽地又冷了下去。只听她厉声道:“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躲避万兕山庄和三生殿的追杀,亏你想的出来!”

    皇遗月默然,只是一眼望不到底的眸中深潭,似乎泛起一层涟漪。“不然我来找你做什么。”

    红衣女子一挑眉,傲然说:“你以为谁想收留你?”

    皇遗月的指从沐清流颈上勾下倾天诀,收入袖里,看也不看女子一眼,冷声道:“我这么说了?”

    红衣女子和沐清流见他此番举动,皆惊,立即便明白他这是想独自离开以身为饵。

    两人震惊间,皇遗月已转身向门口走去。

    不知这女子是何人,竟让皇遗月放心将沐清流托付给他?

    “你可知万兕山庄和三生殿联手下你有几成把握生还?”女子在他背后大声问,“最多三成!”

    皇遗月动作不停,手已经挑开了门帘。

    沐清流一急,抬足就想追上去,谁知,女子轻巧跳下棺木,竟按住他的肩膀,以柔得可以滴出水的声音问:“小弟弟,你可知没爹的小孩过得多凄惨?”

    皇遗月的手顿住,门帘又落了回去。“你以为我会有事?”

    女子低笑,笑如银铃。

    沐清流也笑,笑得促狭。这时,他已看出,这必是一个精灵古怪的女子。过了片刻,他悠然道:“爹难道不能多留一晚。”

    不想,这么突然就分离。当然,也不能强留。

    皇遗月回过头,漠然看着沐清流。后者走过去,轻轻拽住他的衣袖,眸里似乎有流光在飞舞,沐清流柔声道:“爹,不可以吗?”

    一秒之后,皇遗月的手收了回来。

    红衣女子突然捧腹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沐清流一直微笑着拉住皇遗月的袖子,这时忽然仰头问那位女子:“刚才用来挡剑的是什么?”凭空出现的水幕,一直让他好奇。

    女子连连摆手,侧着头忍笑,平复一刻,才回答道:“咒术!”

    “咒术?”沐清流兴趣盎然。

    皇遗月淡淡地扫他一眼,道:“你想学?”

    红衣女子刚压下去的笑又冲了出来,她笑倒在一旁的棺材上,不能自己。

    沐清流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让他说一句“全凭父亲做主”吧?而皇遗月此时已冷冷地看向红衣女子,竟然已将沐清流的沉默当作了默认。

    “看我干什么?”女子单手按额,轻笑道,“要说咒术这东西你不是一样也会?”

    “你是最好的。”皇遗月目光淡淡,陈诉。

    红衣女子哑然,定定看着皇遗月,轻声道:“我今日算体会到父母的伟大与可怕了……”

    皇遗月不回答。

    “好好好,”女子哀叹,认命地说到,“我答应就是。”

    沐清流为这两个人意见达成一致的速度感到汗颜。见红衣女子望着他,便淡淡地微笑,道:“姐姐……”

    “恩?”红衣女子挑眉。皇遗月也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小弟弟……”女子俯下身凑近沐清流的脸,呵气如兰,缓缓扯开自己的衣襟,道:“这,是我的兴趣。”

    “哦……”沐清流只略微意外一下,便回神温柔微笑,看红衣……男子骤然垮下脸。

    那男子转向皇遗月,笑道:“我收回前言,他和你一样不好玩!”

    淡淡移开视线,皇遗月径自向内室走去。沐清流跟上他,已不想再置疑他们擅自为他作的决定。

    忽听一明朗低沉的声音在后说到:“月师兄,记得你总有一天要来帮衬我的生意啊!”

    沐清流有些惊讶地回头看那男子,只见他斜斜靠在一口棺木上,轻佻地笑着。见沐清流回头,冲他眨眨眼,又扫视一遍一室棺材,笑道:“我是红忆。这些嘛……是兴趣!”

    皇遗月淡淡的说:“兴趣?你还自欺欺人。一个司空薰,想放下就那么难?”

    然后,那个红色的身影,似乎僵硬了片刻。“师兄……你……”

    全天下可能都不会有一个人相信。天下第一咒术师红忆,天下第一的杀手皇遗月。居然有这千丝万缕的关系。

    剑影重楼(父子) 正文 第八章

    章节字数:2711 更新时间:080718 22:02

    红忆隔了片刻走进内室时,竟然已换上了一身淡青色的男装。卸去满头珠翠,洗尽铅华,黑发随意散开,单手插腰,懒懒地立在门扉旁。

    谁也无法用言语形容他容貌之美,倾国倾城的美。

    但,往往认识红忆的人都会忽略掉他的脸。只因为这个人身上最吸引人的,绝对不是他的脸。诡谲多变,轻狂傲然,却精灵古怪,以及眼底偶尔掠过的一丝冷醒狠厉。这才是红忆。谁都无法抵抗的红忆。

    他的眸扫过沐清流颈上的玉坠,有些落寞地问:“九歌已经死了对吗?”

    皇遗月静静倚在床上,若薄雾笼明月一样清冷的眼淡淡看向窗外,恍若未闻。

    红忆神色一正,又对皇遗月道:“月师兄,你当真以为他们全部都是为了倾天诀而来?九歌的死,怎会单纯因为区区一块玉?”一代琴圣,使得出足以睥睨天下的咒术无音弦,再多的乌合之众,又怎能奈何她?

    “我九成肯定,其中至少有一派人,是冲着你去的!”

    皇遗月终于转过头,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红忆长叹口气,神色有分悲悯。“九歌是你的妻子,要想找你,必然先从她入手,不是吗?师兄,你是否还记得有一个西方婆罗门教?”

    沐清流看到皇遗月眸里有光一闪而逝转瞬不见,手指微动。

    “他们针对的不是九歌,而是你我——白眉谷传人!”

    婆罗门教,实力不知,背景成迷,只知在遥远的西方成立,后来才流入中土。何等诡异的一个教派。

    白眉谷却不知为何与这样一个教派有了牵扯。世仇一般。

    坐在榻上的白衣男子不为所动,清冷冷的眉眼静到极点。红忆看着他,忽地又叹一声,道:“我只劝你多小心一分。”

    冷场。

    红忆忽然笑了笑,快步上前,一把将沐清流从皇遗月身旁抱了起来。眨眨眼,对着骤然寒气更盛的人说:“这个借我用用。”一闪身便跑了出去。

    沐清流好不容易攀上他的肩膀,稳住身体,担忧地望了望皇遗月,正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

    随即,红忆便已抱着他跑入幽深阴冷的回廊里。

    这里是一个棺材铺。住在这里的只有红忆一人。

    风穿过这幢房子,忽然便更冷下去。沐清流突然不知道这个红忆到底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一个人会甘愿住在这种地方?只有冰冷与寂寞相伴。这真的是兴趣否?

    或许一直以来皇遗月也是这样一个人过着这样的生活,无法选择的生活。沐清流突然想一直陪在他身边,这个孤傲且美丽的男子,这个一直无声关照他的男子。突然不想他与红忆一样地活着。

    脸颊一阵刺痛。

    沐清流抬头,眼前是一张放大的美脸。

    红忆一脸不快,扯着他的脸颊,恶声恶气道:“喂,小鬼,你有在听我说话?”若在皇遗月旁边,红忆是断不敢如此对待沐清流的。

    “抱歉。”后者微微一笑,柔声道。认真的模样让红忆不得不松开自己的手。

    “你……比你爹还扫兴……”红忆几乎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抱着他推门又进一个房间。

    若说这个店的前厅摆的一排棺材让人心中不快。那么这个房间正中央的一口棺材只能说让人心中发毛了。棺材后,是一个大大的“奠”字。

    红忆偏偏一挑眉,道:“这是我的卧房。”

    沐清流笑道:“你已死?”

    “不可?”

    “身死还是心死?”

    烛火明灭,青灯。

    红忆觉得沐清流脸上的笑如古佛。他一脸复杂,道:“你真的是一个小孩?不是小和尚?”

    沐清流低笑。

    若换了一个人到他的处境便知,要一个二十余岁的灵魂扮成五岁稚儿实在是难为人了。他只顺其自然便是。

    红忆将他抱到棺材里面,自己侧跪在地上,伏趴在棺材旁边。美如宝石的眸好奇地看着棺中的孩子。“我想你一定适合学习咒术。”

    咒术,若不是镇定稳重的人一定学不来。这孩子,便是和许多成|人比,也是罕见的沉稳。

    红忆似乎不要求沐清流一定回答他的话,继续说下去。“听过白眉谷吗?我与你爹同在那里修习十年。”

    白眉谷。白眉是否既是白发?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这是一个很美很寂寞的名字。很称皇遗月和红忆的人。

    “……白眉谷一代只收四个弟子,咒术造诣当世无人及……”红忆说着忽然便愉悦地一笑,刹那艳光仿佛驱走了一室死气,“你爹他却是一手剑术举世无双!好象偏和我们师父作对。”

    沐清流抬头柔柔微笑,事关皇遗月,这时候才打起十二分注意力来听他的话。

    “分明没有谁指点过他的剑术……师兄他什么身份来头……”也许,皇遗月的剑,本应是虚空中以他的冷漠他的孤傲凝结而成。谁也不会怀疑为什么皇遗月的剑如此之精妙,仿佛一切本应如此。

    红忆望着沐清流,指尖轻轻挑起他的下颌,笑意盈盈。“我真想不出他会对你如此之好。”

    闻言,沐清流也不禁微笑。

    红忆问:“你觉得为什么?”

    烛影又是一动,片刻昏暗。明灭火光。

    沐清流笑道:“我是他唯一的子嗣。”

    伏趴着的美人猛地抬起头,眸里忽然迸发出如刀锋般锐利的光,随意搭的棺木上的手食指轻扣,居然带起了一点火星。

    可是他的声音比他的眼神更冷:“若你是这么想的,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沐清流不置可否,垂下眼帘。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回答有错。

    红忆道:“你以为一个血缘关系可以成为理由?”

    他从来不认为皇遗月这个人会那么看重血亲,若换成另一个人,他可能依然会血战千里救他,再将他护送到这里,但绝不会再多做半点!

    见那孩子依然一脸沉静地低头,不卑不亢,淡定温和。红忆冷笑,口气严厉。“我只告诉你,不要太自以为是!”

    红忆突然觉得自己很荒唐。他平生几乎从来没用过这种语调和人说话,这一次,他居然是用来教训一个小孩。

    沐清流终于看向红忆的眼,无声询问。

    手指一弹,火光明复灭。红忆单手压着自己抽痛的额角,有气无力道:“我只盼你能把他变的多一分人气……说起来,某些方面他懂的不见得比你多多少……”

    “这就是您要对我说的话?”

    红忆颔首,居然又愉悦地笑了起来,明眸弯成一弯新月。他边笑边说:“如果我儿子能和你一样就好了。乖孩子,叫声师父来听听。”

    沐清流一双如水的眸子淡淡看着他,缓缓唤了一声:“师父。”

    红忆笑意更甚,如花的容貌是任何人都移不开眼的。眉眼微微含着笑,眼波一动便是不经意流露的万种风情。“你不要和你爹一样出师后居然以剑闻名就好,他可是千古第一例,想不到咒术专精的白眉谷居然产了一个剑术师。”

    剑影重楼(父子) 正文 第九章

    章节字数:2521 更新时间:080718 22:02

    沐清流悠然道:“白眉谷还产另一样东西。”

    红忆问:“什么?”

    沐清流笑道:“美人。”

    这话不假。见过这两人,连沐清流也开始好奇白眉谷到底是如何神仙地方了。

    红忆一怔,忽地笑倒在棺材旁边,眸里已笑出泪水。“你去跟月师兄说说,看他不打你屁股。”

    “说实话而已,”沐清流含笑说到,“美人如玉剑如鸿。”

    美人如玉剑如鸿。然而皇遗月的孤冷并不象温润的美玉,鸿也远不能形容他的剑。却还不如说,人已如天外明月,而剑是他的光。

    红忆笑吟吟地抚摩着沐清流的脸,声音轻佻道:“想必你长大后也必差不了多少,不如到时候跟了师父?”

    他还未来得再说下一句话,却听背后一个清冷冷的声音道:“师弟艳冠一代,犬子怕是不能高攀了。”

    红忆的手瞬间僵硬,手指飞快地抽回来,差点为那声音里的冷寒一蹦三尺高,小心翼翼地退离开沐清流三尺。他的视线左右飘忽,就是不看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的皇遗月。只得干涩地岔开话题:“师兄散步?”

    皇遗月冷冷看着他。

    沐清流费力地翻出高高的棺材,缓步走到皇遗月身边,淡笑地看着红忆独自窘迫。

    一盏茶的时间,皇遗月转身而去。红忆忽然发现自己已是浑身冷汗。

    是夜。无月。砖瓦墙壁,乌墨之色。

    惟有那一袭白衣。说不清象霜雪,还是月光多一点。

    皇遗月又拐回方才的房间。他依然冷静,依然淡然。着手解下自己的外衣,躺到了床上。沐清流知道他的累,也不多说什么。静静地躺到他身边,习惯性地枕在皇遗月的肩头。

    并不能说沐清流这是刻意亲昵。只是他实在是恋极那人身上淡淡的月桂之香,况且,习武多年练成的柔韧躯体,依偎起来十分的舒服。

    沐清流从不为难任何人,从不勉强任何人。自然不会为难他自己,勉强他自己。

    静默。一直是静默。沐清流几乎快睡着,居然听到皇遗月淡淡道:“她的死,你可恨我?”

    “恩?”沐清流惊讶地睁开眼睛,握住皇遗月雪白的里衣。

    皇遗月从来少话,基本上沐清流不说话他也是沉默。谁知他一开口居然就是这样的问题。跋前踬后,动辄得咎。只因对于戴九歌的死,他原是没任何资格评论的。

    “不是你的错,不是吗?”沐清流柔声说,复又生硬地转开话题道:“爹,听说你师出白眉谷?”

    “恩。”皇遗月应到。

    沐清流又是一笑,撑起看,由上至下看着那风华绝代的男子,道:“那你会咒术吗?”

    白衣男子点头。

    “我想看……”为了掩去刚才那沉重的话题,沐清流甚至不惜近乎蛮横地要求皇遗月,尽管他的声音温柔平静如昔。

    皇遗月已经几年没有用过咒术。不必,也不想。然而,总有想的时候。

    纤长的指微动,空中竟然仿佛凝结出一层雾气,温度骤冷。宛如霜雪幽梦。如同这个人,或许根本就是一帘幽梦。

    至少对沐清流来说如此。能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认识这样一个人,当真幸运,当真如同梦一般。

    几乎是第二天天一亮,红忆就大摇大摆地闯进了两人房间,怀里是厚厚一沓书。他直视皇遗月,问得也干脆:“要我教到什么程度?”

    皇遗月略一沉吟,淡淡道:“五十年后与你一般即可。”

    此话一出,不光红忆的柳眉倒竖,连沐清流也吃惊地望着他。

    “你跟我开玩笑吧。”红忆拔高声线,嘲讽地说到,“还是说我多听了一个‘十’?”

    “你没听错。”皇遗月翻身坐起,从床边拾起纯白色的外衫,披在身上。冷淡如昔的美眸很平静,平静到让人丝毫不能怀疑他所说出的每一句话。

    红忆十分不想一大早就气着自己。可这时一把无名火已经烧得他坐立不安。

    “皇遗月!我告诉你,少在这里废了一个人材!”

    白眉谷出师的皇遗月,以乐融合咒术天下闻名的戴九歌,他们的孩子若不把咒术学到登峰造极在红忆看来简直是天理不容!“他至多十年就可以超越我!”

    能够被自己的弟子超越,对于任何一个师父来说都是幸事。至少红忆是这么觉得的。

    皇遗月却道:“超你做什么?”

    红忆怔然,纵使相处多年他也不能了解眼前这白衣男子的许多想法。“象我这样不好?”

    第一咒术师,无人能比,唯他独尊,任何人说起他总带上三分钦佩三分敬畏……这样难道不好?虽然红忆从未在乎过这些,可这些不正是一个父亲对儿子应有的希冀?

    风华绝代的白衣男子微偏过头,他的目光如烟雾般飘渺,如流水一样清冷,他看着你时,你却会觉得他如同月光一般远离尘嚣。

    红忆猛然便醒悟到自己错得离谱。皇遗月不用说话,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答案。

    “……至少可以防身吧……”红忆的声音一下低了下去,明显底气不足。

    沐清流本在聚精会神地听两人谈话,突然,一件宽大的白袍飘到他头上,将他严严实实罩住。在沐清流正奋力与那件衣袍斗争时,听到了皇遗月低沉悦耳的声音,他说:“所以五十年。”

    “恩?”

    皇遗月淡淡道:“我总能活到五十年以后。”

    红忆推门走了。谁也不能说他的脸色是好是坏,是喜是怒。

    皇遗月也没有理他,转身轻轻地为沐清流拢好衣衫。他垂下眼帘,沐清流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脸,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羽睫每一次轻颤。似乎有暗香低低飘来。

    沐清流其实很震惊。这样绝尘孤傲的男子,那句话里的意思竟然是想在有生之年都护着自己。

    他忽然发现,也许谁都理解不了皇遗月了。

    梳洗完毕,两人一同走入内院。

    光明满院,草木生辉。然而多么明亮的光辉也被院子中站着的男子比了下去。

    红忆静静站在院落中央,右臂平伸,手臂上停着一只巨大的白鸟,羽毛洁白光滑。红忆见皇遗月过来,面无表情道:“重影楼已经联络好了,两个时辰二楼三楼就会到。”

    说完,他一振臂,白鸟竟然燃烧了起来,在空中化为血光一样的火焰湮灭成灰。又是咒术吧?

    皇遗月轻轻点了点头,脚下不停,越过红忆走入内厅。

    显然,他很熟悉这里。他知道,这个时候,内厅的桌上会准备好简单的早点。

    剑影重楼(父子) 正文 第十章

    章节字数:1968 更新时间:080718 22:03

    “爹,你要离开这里吗?”沐清流淡淡一笑,伸手盛了一碗粥推到皇遗月面前。听了红忆的话不能猜出,他已经是有意离开了。

    “恩。”

    沐清流笑道:“那么,保重。”

    他昨天并不是真想让皇遗月留下来陪自己,只是难免有些担忧他的安危。现在听红忆的口气就好象是已经召集了百万人马,那还用得着他操心?

    皇遗月依然是淡淡望着窗外,他的目光依旧是不知看着哪里。他却伸手拿了一颗墨黑的珠子送给沐清流,道:“若找我,叫红忆传信给我。若有事,这个可以调动重影楼全部人马。”

    沐清流握了握他的手,眼眸温如春水。“好的。”

    他们相聚的时间只剩下两个时辰。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皇遗月不可能带他走。沐清流也不可能答应跟他走。

    皇遗月不会让沐清流面对外面的刀光剑影,沐清流也不可能让自己成为皇遗月的弱点。

    一个小孩跟着重影楼楼主出生入死原是想也不敢想的。更何况这个重影楼楼主已成为众矢之的。

    沐清流问:“那以后还能再见吗?”

    皇遗月道:“恩。”

    话已说尽,那就只剩下离别。

    院里聚了一群黑衣人。他们的衣服比黑夜更令人压抑。他们的气息比死更令人恐惧。

    皇遗月站在他们中间。惟有他的衣白得更甚霜雪,却远比霜雪空灵飘渺。惟有他的气息宛如月一样清冷,却远比月寂寞。

    红忆依旧似笑非笑地站在一口棺材上,远目而望。看那群人渐行渐远。然后他慢条斯理地问一旁站着的孩子:“哟,他连头都不回。”

    沐清流不以为忤,悠然笑道:“也许他天生不适合回头。”

    这种人天生便该如此。有些话不必说出,只在他心里。有些人不必回顾,只在他心里。这样的意境才是他应该有的。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离别,是为了重逢。

    红忆曼声道:“你不想和他去?”

    红忆总认为,这个孩子再古怪再老成,也总是喜欢皇遗月的。却不料他依旧是淡定而温柔地微笑。

    “他不是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吗……而且,总感觉,再见的日子不会太远。”

    听了这话,青衣的棺上男子又漫不经心地笑。感叹于这人的洞察力。

    有些事的确是皇遗月不得不做的。比如因他而死的戴九歌。比如因白眉谷而找上他的婆罗门教。纵然他是远离尘嚣的明月,也只能因为那些与他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坠落。

    何况……最后离去时,这男子留下的眼神,那么冷漠,却也那么温柔。

    ◇◇◇◇◇

    此去经年。花开复又落,雁去雁又归。

    又是一年。一切都在变,不变的只有那条小巷的肮脏凌乱。这里的石板路永远是那样脏,仿佛永远也没人会想去清洗。沐清流也不会。当一样东西,你明知道永远无法彻底洗净它,你还会去做这种无意义的举动吗?

    他走路的时候,有风吹去了他的衣角,水蓝色的衣裾擦过地面,却竟然未染上尘埃。然而,没有人去注意那种东西。所有的人,都贪婪地看着他的脸。

    半晌,几人缓缓从角落里起身,不着痕迹地阻住了前方的路。

    他在那群人几尺远的地方停下来。纵然他们看着他的视线满含猥亵,他的嘴角仍挂着流水一样温和的笑容。

    龙二看着那抹笑一时竟心痒难忍。他,这个城里数一数二的人了,若说烧杀抢掠j滛狗盗之事谁比他做的多?他看过的美人很多,眼前这一个绝不是最美的。却绝对是最“柔”的一个,从那身子到笑……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伸手探向身前的少年。

    然而转瞬间消失不见。

    一手抓空,愣了许久回过神,那少年的身影竟在巷子深处,几乎看不见。

    路旁有一家包子店,店顶的帆布已被油渍染满,店里传来一声冷哼。“兄弟你是活腻了?”

    龙二刚想对包子店里那人发作,却听那人又道:“你可知他从哪里出来的?”

    龙二道:“哪里?”

    未露脸的人道:“街里那位大人那里。”

    天气很热,龙二却硬生生打了个寒战。线上的朋友都知道,想在这地方混下去,有个地方是绝对不能惹。

    这条街里的棺材铺。

    由于老板的原因,这店到很少能卖出东西。老板其实风华绝代,性格却不怎么好。乖张孤僻,不好与人相处。

    唯一同住的是一个少年。

    那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的衣是水蓝色的,极淡极淡的水蓝色,乍看如白,再看是蓝,宛如流动的清泉一般。眉若远山,笑如莲。而他的眼眸,竟然也清澈温柔如溪流。他并不极美。只是那容颜却让人有永远沉溺下去的欲望。

    这个地方……人人都渴望着那样清澈的东西。

    不过……原则仍然是原则。有的人,譬如那个店铺里的人,是绝对不能惹的。

    剑影重楼(父子) 正文 第十一章

    章节字数:2840 更新时间:080719 22:33

    这条街是有名的三不管。天不管,地不管,司空家不管。

    人间的事,天地自然管不着。司空家却不是没有整顿过,但是,从某个人搬进来后,居然也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司空家……现在是司空薰作主吧?

    绕到地方。沐清流走进大门,门没锁。红忆好象永远不担心是否会有人进来偷东西。用他的话说,偷个棺材,偷回去留给自己用吗?

    更何况,有司空家罩着。师父很强。司空家更强。谁敢把这两个地方都得罪了?

    沐清流见过一次那个司空家的主人。金发蓝眸,的确耀眼如天人。师父,却从来不承他的情。

    师父……

    沐清流推门进了红忆的房间。

    九年前的今天,正是他来的时候。可能正巧赶上了什么特殊日子。所以便知道,每年这个日子,红忆必定正坐在他房里那口棺材上,换上那身红色的舞裙,配珠翠满头。燃亮一房烛火,仿佛在祭奠谁。

    九年前那天还好。皇遗月一来,红忆就迅速脱了那衣服,换回青衫,所有不快乐的事仿佛都抛出脑后。

    于是,沐清流一直一直在想,父亲他……是故意的吧,故意在那个时候到来。

    红忆平时其实是不穿那身衣服的。但他抚摩那衣服时,眼神总那么温柔。却空洞。仿佛已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清流,你回来了?”红忆调侃道:“别的不说,你这瞬移术当真练得炉火纯青,连我都比不上。”

    沐清流冲他笑了笑,道:“熟能生巧。”将手里的早餐递给他。象今天这种状况屡见不鲜,这瞬移术几年来他用过千万次,便是再蠢的人,把一个术用了千万次也能用到出神入化了。

    红忆道:“若是月师兄在这里,怕要怪我对你太严格了。他总认为当父亲的就应该一辈子保护自己的孩子才对,你不用学,由他护着就可以。”

    红忆素来是个高傲而狠厉的人。但他看着沐清流的眼神有一丝一缕的温柔在里面。任何人面对自己由小带大的孩子都会有这种眼神,更何况还是面对一个温柔而聪明的弟子。算起来,这个孩子留在他身边的年岁已占了他生命近四成的时光。

    沐清流淡淡地笑了笑,一时间,如同平静的水面起了涟漪般宁静美丽。“师父,你要的消息我还没打探到,明日我再去一次吧。”

    红忆邪邪一笑,忽地单指挑起沐清流的下颌,声带蛊惑:“你如此尽心尽力,为师可是无以为报……”

    沐清流也不挣扎,悠然道:“若师父真心想报答,便做个炒竹笋给我吧。”

    青衣男子眼里的热度一下退的干净,他无趣地松手,叨念着:“九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扫兴?”

    说着,红忆接过早餐去,却放在一边。只一瞬,又回复到神游物外的状态。

    沐清流安静的等着。他知道,每年这个时候,红忆总喜欢拉着我絮叨几句。

    “清流……你知道吗,”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摩手下的棺材板,“当年月师兄把我和它从地里挖出来的时候,它的颜色还很光亮……”

    心中一惊,骤然低头去看那他睡了很久的棺材。四角都有磨损,的确是有人“用”过的痕迹。

    “清流……我很无聊吧,也许别人都忘了,我还记着那么久。”

    此时,红忆的声音很温柔。他平时不用这样的腔调说话。

    沐清流继续微笑,安慰他:“你不过身不由己。”沐清流其实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这是一句万能的话,放在什么场合左右都不算错。

    穿一身红舞衣的男子却大笑,笑声清亮,艳丽的容颜却忽然凄迷。忽地伸手扯下身上的外衫。“身不由己?外物能束缚我?我身不由己又由谁!是了,是了……月师兄说过,一个司空薰算什么。我记得有什么用,一件衣服又能回到从前吗?我红忆岂是无知之辈!”

    又和以前一样。他会撕掉那件衣服,然而在第二天重新捡回来。这次却没有。他点了一把火,面带微笑地烧了那衣服。命运只有前后。而他,断了自己的后路。

    没有退路,没有回忆。所有红色的记忆,全在红色的火焰里……死去吧!

    沐清流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这才象师父的作风……如烈火一般的美丽男子。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九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