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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重楼第1部分阅读

      剑影重楼 作者:肉书屋

    序章

    身体无力地滑靠在墙上,单手捂住胸口,鲜红的血却压制不住地奔涌流出,迅速染红了华贵的地毯。沐清流淡然柔和地微笑着,泛着温暖神采的眸看着离他三步之遥的女子。如夜深邃的眼里没有质问、没有怨恨,甚至没有恐惧。

    那是他未来的妻,高贵而冰冷,眉宇间是冷漠孤离,摄服人心。她右手里,正玩转着一把染满血红的刀。

    “真是无趣,就算是象征性地,你也应该躲一下才好,沐大少爷。”女子淡声道,凝眉冷睨,这宛如冰雪的声音寒意不掩。

    沐清流闻言轻笑,清俊的脸上逸出抹完美温柔的微笑。“枫,若你要的是我的命,我又何必躲?”

    此时此刻,他竟似当胸口那道致命伤完全不存在般,安然展颜,笑如拂风。

    “好一个淡漠生死的人!”女子冷笑,“我倒是敬重你这个人,只不过为了那些死在沐家的冤鬼,只好代劳沐大少爷偿偿命了。”

    “他们当真残忍啊……”面不改色的笑,沐清流的脸上竟出现了分怜悯之色。

    他的家族在全世界范围内的黑道白道都闻名,自然少不了牺牲品。被复仇,几乎是应该的。虽然,虽然这个古老的家族早就衰落。

    但,何必如此?厮杀的意义何在?在沐清流的眼里,人类这种为了利欲而自相残杀的行为,却是如此悲哀。没有人应该死亡,至少他这么认为。

    冰冷地将一切收在眼底,女子漠然道:“想你死的人很多,你一死,沐家便算从此垮了。”

    男子不置可否地微笑,血液逐渐流失,那双暖眸也越来越黯淡。思维的构架仿佛被蛀虫啃食一样,开始崩溃。趁着还有开口的能力,沐清流冲女子点头示意,平心静气,“可能要说再见了,枫。”

    模糊的视觉里,女子的脸色似乎破除了一直以来的冰冷,变得复杂矛盾。然,此刻的他已没有再多心力去探究。

    死亡是这么一回事……

    在心中苦笑着摇头。人……为什么那么惧怕和生并存的死?死,原来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而已……

    他忽然发现,自己不断重复这句话,好象是在安慰自己。

    唯一的枫……那把刀抽出的时候,他的心,竟然也有些空落了。

    为什么要是枫……

    ……

    生得璀璨,死得静美,他依然还是那个一尘不染笑得悲悯的沐清流。

    不知道对方内心挣扎的人,反倒赞美。

    黑衣女子苦笑,美若白玉的手点燃一页白纸扔到地上。火光冲天而起,一片光芒中,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红莲之火,如同要燃烧尽六道轮回般肆虐。不一回,四周开始响起喧闹之声,远处甚至可听见警笛呼啸而近的刺耳之音。

    沐清流,沐清流……

    你我相识二十年,你的温柔我看尽。只是,你的温柔却是对任何人都是一样。没有谁在你眼里是特别的。沐清流,所以,你是无心的。

    就象神祗,虽然怜爱众生,却最是无心。

    你就是那样的人。给人希望,同时也伤人最深。

    这样的你,能让谁幸福?

    无言以对,黯然叹息。女子低头匆匆隐于小巷之中。

    纵然沐清流能反驳她这句话,也没那个机会了。

    黑暗迷离。所有的一切,在这一瞬结束,亦是在这一刻开始!

    剑影重楼(父子) 正文 第一章

    章节字数:2322 更新时间:080813 01:05

    枫,有人说死亡是一种自由。那么,你给的自由,我接受。

    沐清流被自己这想法弄得啼笑皆非。谈论死亡时谈得轻巧,若要扣上实际行为,哪有那么简单说死就死……但是,既是排行榜上第一的杀手“枫行”想要一个人死,当真连垂死挣扎都多余,纵然那个人是他。

    话说回来……目前,他的情况好象比较特殊……

    还是说死就是可以这么清晰地听见自己声声心跳?

    吃力地向着黑暗深处伸出手,却出乎意料猛地撞上一个冷硬的物体。

    ……触手一片湿润与粘稠,刺鼻的血腥味随意扑面而来,间或星点清凉的东西伴随着凛冽的风吹卷到肌肤上。

    那再真实不过的感觉让沐清流一下顿住……莫非他果然诈尸了?

    惊疑不定,抱着尝试的心态睁开眼睛,却转瞬被漫天狂舞的飞雪激得侧过脸。入眼,竟是一望无边的银色雪原,白雪呼啸……还有,眼前那具躺在血里的尸体。

    完整的尸身只有喉间渗出一缕细细的红线,下手之人必是经验老道的杀手,深浅拿捏刚好,一刀致命而又可快速抽开刀刃预备下次挥刀。方才,他的手竟是碰上了那僵硬的脖颈!

    沐清流颇有些无奈地看着一手血红,轻笑着自嘲,任飞雪在手心的温暖下融化,冲淡了那炽热的颜色。

    方才还在想枫怎么会失手未杀死自己,却在看见这具尸体时想通——此一诈尸居然一诈千年,瞬间去了不明地点。

    眼前这个不幸之人身着一袭紧身褐衣,宽袍长袖,和他所生存的年代丝毫不同……

    极力在狂风狂雪中远目,却哑然发现一个让他叹息的场景。

    尸横千里,目之所及的雪竟都被染成了红色。不停地有人倒下,却也不停地有人涌上,一波波厮杀如同不会停歇。那些人纷纷挥剑向着一个方向,一时间刀剑反射阳光而射出的金芒让身处中央的人如万霞披身众星拱月!

    白甚霜雪的衣在风雪中舞成一片,修长的身形每一个动作都是高贵优雅至极,每一剑出得狠厉却华丽。待视觉转换,沐清流看到那人的脸时,竟禁不住会心一笑。何等风神俊秀的人物,清冷孤傲同天边的冷月。

    象是觉察到这边的视线,那冷淡的目光一下射了过来,还边游刃有余地挥剑旋身于数十人的围攻之中。

    他是在看自己吗?

    沐清流回应般地冲他有礼地笑着点头,只见对方那双泛着凉意的星眸在他身上锁定许久,又淡淡地移开。

    “皇遗月!你如今孤身作战,还不束手就擒?”一片混乱之中,也不知是谁吼了一声,却明显底气不足。

    冷淡俊美的男子果然连眼波都没变一下,反手一道剑光,就听刚才那道声音“啊”地一叫,便再无声息。众人无不胆寒地退开几步,只想离那修罗般的男人远些。

    遗月?很美的名字,也很称人。

    悠然地在一旁观赏这一边倒的战局,沐清流心下赞到那人的名字。

    流光掠影,剑走偏锋。忽地,眼前腾起一层雪幕,那张美如明月的脸却突然放大出现在他的面前。天旋地转,一下将他从积雪中拽出,单手揽到怀里,复又电光一样回身,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

    但,仅这片刻的空挡,一刀毫不留情的劈下,一片血红骤然绽放在雪白的肩上。眼前男子负伤,围攻之人不由士气一振,四面八方袭来的剑招又快了几分。即便这人身手不凡,能被派来刺杀他的又哪会是常人?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男子面色不变,眉宇间凝着淡漠,冷静地翻袖舞出一片剑影,将众人笼于其中。

    叮咣的剑击声,沐清流宁静地浅笑,安券然于那不算宽阔的胸膛,低声道:“你放开我吧,别让我牵连你。”就算多负一人,这男子仍胜劵在握,自己却难免拖他后腿。

    一番好意,男子却象是没听见,手也不见有丝毫放松的动作。沐清流见状,惟有苦笑。

    他的前世只活到二十四岁。这个绝世的男子,看起来似乎是比那时的他还要小上几分,也就二十,便已过上了这样腥风血雨的日子吗?

    沐清流这话,却完全忘了他自己十岁那年,就已经与枫行一起出入枪林弹雨过着朝生暮死的日子。

    几滴温热的液体坠到手背,骤然拉回了他游离开去的神志。

    血,顺着男子的肩流下。沐清流低低一叹,转手替他擦去胸前的一分血渍,纯净墨黑的眼眸里是叹惋、是温柔。

    略低下头,些许诧异的神色闪过皇遗月霜冻的眼底。他不易觉察地皱起好看的眉,轻启薄唇,风清云淡道:“我是你的父亲。”这一声说的冷硬非凡,语气里听不出分毫感情波动。甚至,皇遗月的眼都没看向怀里的孩子。

    父亲?

    沐清流这才稍微打量打量自己的身体。短手短腿,小巧玲珑……分明只不过是一个五六岁光景的小孩!

    原来是这样……

    了然地淡笑,沐清流仰头,神色柔和地望着男子。“爹……”红嫩的唇中飘出这样轻柔的一个字。

    暗自唾弃自己。一把年纪了,脸皮居然也可以这么厚。

    “恩。”男子漫不经心地应到。

    “皇遗月,对着我们逍遥门你还有心思讲废话?你可知重影楼现在如何?第一杀手你又待如何?”又不知是谁,不知死活地直呼那个名字。

    重影楼楼主皇遗月,那是一个不能提的名字,仿佛那三字上面染满斑斑血迹。只因,重影楼是全江湖唯一的杀手组织,能成为重影楼楼主的只有一种人——重影楼第一杀手!

    皇遗月,于某些人来说,便是一场噩梦。

    缓缓地,那男子嘴角勾起抹倾绝天下的笑容。剑舞急转,勾起漫天光华。竟如同一场旖旎而凄厉的舞蹈。

    然,沐清流一片不漏地看到近在咫尺双双眼里的恐惧突然增强。

    “流华剑……残舞!”终于,一个声音,颤抖着把所有人的恐惧说出。

    此后,天地间便再无半点生气。

    沐清流有些不适,微微闭目。

    剑影重楼(父子) 正文 第二章

    章节字数:2961 更新时间:080813 01:06

    流华十四式曾被比作十四个字。初生浮华休独倚,残恨幻灭寂莫终。只是至今,还没有人有荣幸见到这把剑挥出“幻”字以上的招数。

    一地白雪。朔风呼啸。皇遗月抱紧手中精灵般可爱的孩子,一把扯下自己的外袍,将人包裹起来。

    提剑而立。人绝世,剑也是倾城。墨发雪衣,烨然若神,超离凡俗。

    沐清流带着欣赏艺术品一样的眼光欣赏这副图片。从那清冷绝丽之人纤细骨感的手,一路到他握住的剑。剑是好剑,幽光暗闪,显是吹毛立断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忽地,没有任何征兆,那双美丽的手,忽然放开了剑柄,任那宝剑砰然坠地惊起片片雪。

    沐清流抬眼,颇有些意外地看向抱着他的男子。皇遗月却径自踏雪而去,面上依然清冷地看不出什么表情。

    “爹……你不要那剑了吗?”沐清流试探地扯了扯那染血的衣襟。

    ……不要,浪费。

    皇遗月低头,寒如星夜的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眸,“那上面染了血,我不喜欢。”

    不必再问,沐清流了然地对他微笑。

    这样的人,大概是洁癖作祟?本应不染血腥。本应白衣如雪,带着一把干净的剑,只为天地舞剑而不为杀戮。

    可惜一把好剑!听方才那些人的口气,那剑应名为流华。就算不是顶级,好歹也让人交口称赞,怎么说扔就扔了。

    仿佛看出他的疑惑,白衣男子竟淡淡的解释。

    “我平时不挑剑。”

    江湖上无人不知。江湖神兵榜上排名第二的流华,本无剑。本来如此,真正厉害的人,而不应是一把兵器。再厉害,也得倚着人。剑是死物,人才是活的。重影楼楼主的“流华剑”,便硬是被人排成了江湖上唯一一把不定形的剑。被皇遗月握住的每一把剑都叫作流华……便是此意吧?

    皇遗月从不曾用同一把剑出第二个任务亦是人尽皆知。他从不用沾了他人污秽之血的东西。

    “……”沐清流不打算追问。

    男子身轻如无物,踏雪无痕。

    “等等。”沐清流却再度拽住皇遗月的衣袖,待男子听下脚步复又看他,才温柔说道:“爹,你身上带伤,必须赶快处理。”

    皇遗月不置可否,眼神也未变一下。只是行进的方向一转,向雪的更深处而去。

    ……这么简单就说服了?沐清流本以为说服这个人会更麻烦一点。

    其实他不知道的事很多。

    比如皇遗月从不会让人近他身三尺,更不要说抱着另一个人,也不会给人机会扯他的袖子。

    比如皇遗月从不听人讲话,从不回答别人的问题,更不要说主动为人解惑。当然也不会服从别人的建议。

    只是,既然有“从不”,就会有“但是”,世上没有绝对。

    大风大雪里,孤孤立着一座二层木楼。

    小楼飘雪木香遗。这是一座异常别致的楼。每一个雕栏无不用精妙的手法刻出朵朵莲花,可以看出雕刻之人用心之深。

    皇遗月显然是早已知道雪地隐着这样一座妙绝雅绝的楼,轻车熟路地推门而入。

    一反门外的精细,里面却只有一尊空冷冷的观音像,独坐莲台。四壁,已被蜘蛛网纠结满。

    这样的地方,是藏不了人的。

    “爹……如果那些人的帮手追上来了,你便丢下我自己走吧。”沐清流淡笑地说出这句话。仿佛里面的内容不是足以决定他生死之事。

    皇遗月恍若未闻,抱着沐清流直走向神坛。先是躬身在台前正中的蒲团上一点,然后竟凝气为剑直取观音心脏!

    谁道,用力至猛的一击下去,石雕的像却奇迹般完好无损,却听仿佛有钢铁摩擦的声,数秒过后只见九尺莲台竟就此陷落!观音身下余出一个不知深浅黑漆漆的洞|岤!

    沐清流自打来这个地方,便未停止过惊叹。

    这个机关设置的当真巧妙。若是有心礼佛跪上蒲团的人,又怎会做出欲碎观音心脏的弑神之举!况且,不加力打不开,更为这机关设置了双重保险!

    莲花台下的密道阴暗湿冷,甚至布满了零碎的白骨骷髅。

    皇遗月下意识地将怀中的孩子搂得更紧点,不想让他看到那样可怖的景象。但,他转瞬想起——这孩子,即使在亲眼看见人与人之间血肉厮杀,不也未生半点惧意!?

    “这里……那些人该是找不到了吧……是叫逍遥门的人吗?听起来很厉害啊。”柔润的眼含着笑意看向淡极的男子,沐清流有意诱他说话。

    那声音如珠玉击石般,不带丝毫感情的清冷,却好听的很。纵然沐清流一向话少欲淡,也不禁想多听一听。

    “逍遥门,庙小妖风大。”

    皇遗月衣袂翩翩,带着人便走进内室。也没看漏那人眼底骤然浮现的惊意。“怎么?”

    “很美……只是,也很哀伤!”

    沐清流压不住自己的呢喃。手轻轻推了推男子的胸膛,示意他放下自己。

    四面墙角垂挂着四面暗红色的纱幕,在无风的暗室里静止不动。前面,有方水潭。碧绿的水上浮着几朵白莲,竟然可以在空气稀薄的空间里生长!

    红纱,白莲。

    美。却仿佛……在为什么生生哀悼!

    皇遗月将人放下,轻轻走到潭边,望着倒影出他绝美姿容的水,淡淡道:“这下面,葬着重影楼的一任楼主和他的夫人莲影。当初,他便是亲手完工了这座楼,自沉入水底,与之合葬。”

    沐清流眉心骤然举上一缕哀戚。他心性如水般温柔,听到这样的事已不住叹息。

    一片痴心盼月明,独守秋中醉。人间唯情多是非。一个人,是以怎样的心情,一刀一刀,在木头上雕刻与爱人同名的莲花?

    但,叹过也该忘。

    “重影楼?”他复又一脸温柔恬静。

    “杀手殿堂,”皇遗月风清云淡解释,“我便是这一任楼主。”

    他转过身,于是沐清流便清晰地看见他肩上一片的血痕。

    “我竟忘了你尚有伤……”沐清流自责到,疾步上前,拉住皇遗月的手便将他带到墙边,让人倚墙坐下。

    伸手探向那雪一样的衣,方欲褪下,却被皇遗月按住。沐清流询问地望他,然,对方也不言语,依然是冷清到死的模样,却也无意放手。

    沐清流却明白了。

    据说这个皇遗月,这个孤傲清冷如月的男子是一个杀手。

    沐清流比谁都了解什么是杀手。因为枫的存在。

    纵然他现在的身份是他的“儿子”,皇遗月也断然不会让他去肆意碰他的伤口。一个杀手的伤,只适合独自治疗。

    烦恼地叹息一声,沐清流抬头,温柔淡然的眼眸里却有着绝不退让的坚决。

    两种眼神无声地对峙许久。不知过了多久。

    皇遗月放手,同时放软身体。

    沐清流也不多说,动手便扯开了皇遗月的衣,看那素白光滑的肌肤一寸寸暴露在他眼前。但,他唯见左肩上那深深的刀伤!血肉从伤口两边翻卷开去,狰狞可怕。

    沐清流皱眉,眉心已经拧成一个结。

    “这池里的水是否活水?”若是,便可用来清理伤口。

    “是。”

    沐清流便二话不说,低头想从自己身上的衣撕下一块布下来。只是,五六岁的孩子终是力气太小,不算结实的布料却怎么也扯不开。

    正当他快放弃,一条雪白的碎布却被递到他眼前。布,被一只修长美丽的手呈着。

    皇遗月淡淡地看着沐清流,手托从自己衣上扯下来的布。

    沐清流神色温和,轻柔地对他微笑,从他手上接过东西,便走到潭边拧湿了布走回来。

    剑影重楼(父子) 正文 第三章

    章节字数:2555 更新时间:080813 01:06

    望着那已逐渐不再流血的伤口,沐清流小心地将湿布贴了上去,延着刀印边缘细密地擦拭,一一将未干的血迹除去。

    “痛吗?”

    皇遗月不语,头轻轻从一侧偏到另一侧。

    “可有药?”

    依然摇头。何曾需要带药?放在平时,这些人,这种程度,便是近他身也难。

    “……那只好麻烦爹再帮我撕一条布下来……”

    皇遗月干脆地依言照做。沐清流便以极纯熟的手法包扎好了伤口,之后不忘细心地替他敛好衣襟。

    见沐清流弄好一切,皇遗月一刻不待作势欲起身。

    “等等。”沐清流按住他的肩。

    “你只说要我处理伤口。”也不坚持,又坐回原地。皇遗月淡淡看着那几乎半个身子都压上来的孩子。

    沐清流一双温润眼眸含笑,柔声劝阻道:“你还不方便多动,我们在这里躲上一晚可否?”

    “若出去,我亦能护得你周全。”清冷的男子道,声音宛如飘雪般飘渺冷彻。

    “我说的是你不是我。你受伤了。”沐清流坚决而温柔地反驳到底。

    ……到底,他是累赘。若不是他,也不会害得人受伤。理应看护周全。

    皇遗月敛眸低头,秀美清绝,一片淡然,十足的冰冷静美。只是定,不动,不说,让人也搞不清楚他这是妥协还是不悦。

    等了半天,没了下文。沐清流这才知道他是允了。挨过去在他身边靠墙坐下,阂上眸,掩去眸底的疲倦——不长的时间里,这个不算有太多资历的灵魂,已经历过太多。

    譬如一次颇为遗憾的死亡,譬如一次颇为意外的重生,譬如一次并不惊心动魄的邂逅。

    但,沐清流这个人,确实已死。再次转生的他已和过去彻底两清,枫,沐家,全付一笑。从今以后,这个时代便是他的家。皇遗月,这个清冷的男子,便是他的父亲。

    一切在死亡之处停顿,在重生之时才真正完结。

    沐清流暗怀心事。空寂华美的地下暗室静得足以让人发怵,看那水面偶尔的波澜,才能察觉原来时间真正存在。

    “你的名字?”

    淡到虚无的声音划开沉默,却是一贯寡言的皇遗月率先开口。

    沐清流意外。“爹你不知道?”

    皇遗月双眸不抬,道:“你以往是随你母亲,我今日也是第一次见你。”

    “那她人呢?”沐清流听他一说,便知这二人定是早已分开,露水姻缘也说不定。但,对他今生无缘见得另一位血亲,他却是有些挂心。

    “我接到她的求救信赶到,已死。”皇遗月轻描淡写概括出整个过程。

    “哦……”沐清流不禁对那短命的女子心生怜悯,几分惆怅。

    蓦然,皇遗月忽然将手探到沐清流衣领,指上绕出一根红绳,下面系着一枚无暇宝玉。一侧玉身光洁翠绿,皇遗月将玉翻过一面,便看到上面刻着二个篆字——戴月。

    自己的姓。却终究为孩子取了和父亲一样的名字。

    戴九歌。琴圣,以一手无音弦闻名天下,足以挤得进十大高手之列。一个自傲且做起事雷厉风行的奇女子。烈性,傲气,从不开口求人。此番若不是为了她的亲生骨血,断然不会放下身段向皇遗月求援。

    只是多么冷血或傲气的人,或男或女,都会有一个死|岤,一个永远放不下的人。

    戴月。披星戴月。那已行远的人,便是戴九歌遗失的明月。

    皇遗月的手指轻拂过那三个字,竟突然道:“戴月,这个名字不适合你。”

    锦衣月下行?根本扯不上眼前这个看起来古怪的孩子。也许是直觉……他应该如山间清泉、花间流水。清澈如流水。

    “你可愿从我的姓?”皇遗月道。声音里融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高贵凛然不可侵的孤傲。

    沐清流展颜一笑,“自然。”

    指风凝聚成一种无形的力量,皇遗月轻轻在地上刻下两个字。“这便是你从今以后的名字。”

    沐清流凝神看去,瞳孔却因惊愕很骤然收缩。

    只见地上飘逸空灵的字迹,赫然印着“清流”两个字。

    曾以为……那是他不会再提及的名!

    清流,却借着这个男子的手再重现于世!苍天是否有意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感慨来得快,去的也急。

    沐清流悠然一笑,忽然伸臂抱了皇遗月一下。对方身躯僵住,显是不习惯与人这样亲密的接触,但,那男子既没有拒绝也没有抱怨。

    “谢谢爹为我取名,我很喜欢。”

    仰头,沐清流明亮的眼满盈温柔,与不易觉察的释然。

    也许,他会在死后来到这里,遇见这个人,并不是偶然?

    “恩。”皇遗月应。

    沐清流放开他,又靠回墙上,笑道:“我有些累了,先睡。若你伤口痛起来叫我一下。”说罢,便又闭目,这次是真正睡去。

    皇遗月没有睡。

    他的眼不知道望向何方。只是偶尔悠悠停驻在那睡得深沉的人身上。

    入夜地下是极冷的。那个孩子蹙着眉,却径自忍耐。即使已陷入睡眠也未本能倚到他身上。

    那孩子替他包扎伤口的手极为温柔,从未体验。仿佛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感觉。

    很奇怪的孩子。竟然在乎他身上那么浅的一道伤。

    皇遗月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或者说,千千万万种想法,最终难以全部以表情表达。

    ……

    沐清流再次醒来。是被迎面的寒风弄醒的。他们已出了秘室。

    皇遗月将他抱在怀里,白衣如雪烈烈当风,正在二楼凭栏而立。放眼望去,雪已止,覆了满地,天地之间,壮观到难以用言语表达出观者的感受。

    皇遗月突然轻轻将沐清流放下,自己纵身跃出楼外。那绝世的身型竟如同雪片一样轻盈。

    刹那,原本平静的雪地忽然寒光四起,一瞬间惊起的雪迷乱了沐清流的眼,只见几十道剑光直指半空中的人迅疾而去!竟然是那些隐忍的杀手不惜藏于雪中许久等待这来之不易的破绽!

    只可惜……

    四面袭来没有漏洞的剑阵,挨近那人身边时竟硬生生被搅得七零八落。

    他手上没有兵器,然而不打紧,没有兵器即是一切皆兵器。

    沐清流在楼上淡笑看着一切。

    方才被群杀手激起的雪,似乎凭空消失。取而代之,有片片红色的事物从他眼前飘落,一时分不清那是被血染红的雪,还是从天而降的落花。

    花纵然美,远及不上那不染轻尘的白影。分不清舞的是谁。

    剑影重楼(父子) 正文 第四章

    章节字数:2050 更新时间:080813 01:07

    待一切结束,沐清流微笑着从楼上走下去,行至白衣男子身边。“父亲,你真的很厉害!”

    男子颔首,算作应答。视线却投向远方,仿佛正在沉思。半晌,他衣袖一动,向着不远处被雪覆盖的白桦林走去。头也不回地道:“跟我来吧。”

    雪深数尺,一个小孩子于雪地跋涉,显然是有分困难。然,沐清流不开口,皇遗月也不帮他。纵然他自己的轻功足以踏雪无痕轻无声,却仍陪着沐清流一起走路了。

    参天白桦,直指云霄。光秃无叶的枝干仿佛恶魔的爪牙。

    皇遗月一直没停。向着林子最深处而行。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前方一块地雪明显被人扫过。

    中央,立着一方坟冢。墓碑是削得平整的一块桦木,上面笔锋飘逸的“戴九歌”三字显然出自皇遗月之手。沐清流走到皇遗月身边,与他一起静静注视着那寂寥无言的墓|岤。

    皇遗月道:“我没有来得及救她,只匆匆立一个碑,便去追你了……”与挟持这孩子的人纠缠了七天,不想却又回到这个地方。“那时我以为你死了。”皇遗月说这话的语气很淡,有种莫不关己的冷然。

    就在那刻,又一阵飞雪飘过。他忽然蹲下身,举手拂去了碑上的残雪。

    他的眼很冷、很平静。可是他拂雪的动作却十分温柔,如同浪轻柔地卷走岸上细砂。

    沐清流默然看着这一切,忽地上前两步,将手搭在皇遗月的肩上。只是,双方都没有说话。

    沐清流多少有些了然。这个白衣如雪的男子真的淡漠一切吗?真的是那种无血无泪人性泯灭的冷酷杀手吗?

    答案是——没错。

    任何见过他动手的人都不会怀疑他的无情狠厉。任何人见过他傲然孤寂的姿态都不会怀疑他对人世的淡漠。

    但,凡事总有例外。

    这个男子同样可以为了他的骨肉让自己流血。可以为了一封信千里迢迢赴约而来。

    只是他的眼眸永远那么清冷,谁也不知他曾把什么收入心底。

    “爹,母亲是怎么死的?”沐清流暗自移开话题。

    “江湖纷争。”

    “……爹……”

    皇遗月睨了沐清流一眼,从袖中拿出那块刻着他这身体原本名字的玉配,递到他手上。沐清流仔细看去,那块玉依然温润无暇,却左右看不出什么端倪。

    “倾天诀,天下第一神功,便藏在其中。传说谁练成倾天决即可独步天下。”皇遗月淡淡说到。

    “难怪……”沐清流长长叹息一声。他那母亲携带这种至宝,又怎会不惹人注目?

    皇遗月继续解释道:“但他们只道倾天决在你母亲身上,却不知是如此显眼的一块玉。”

    沐清流看皇遗月说起这神乎其神的玉,仿佛就如同讲一块石头一般,不禁问:“爹不想要这个吗?”这男子是很淡漠不错,但,就算出于一个杀手的保命心态,也应该会想技术更上一层。

    半跪在雪地上的男子轻轻摇了摇头,眉目平静,悠悠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我不相信有天下第一的武功。”

    沐清流正待说什么,余光突然捕捉到皇遗月背后有一道冷光一闪。

    “小心!”他急呼一声,想也不想,就往皇遗月身上扑去。

    霎时,只觉得身体一轻,发现两人竟腾空而起!白衣男子横抱着他,在树枝上借力一跃,闪电般纵身隐没在白桦中。

    皇遗月仍在吃惊。不是为了潜伏的杀手。早已发现有人埋伏。却是,那个只有五岁大的孩子下意思要保护他的行为,却让他略微惊讶。

    难不成,血缘果真如此重要……?

    但,皇遗月终究是天性冷漠淡泊。这个思绪一闪过,便不在追究。也容不得他多想……

    “叮”地一声,一把眉刀没入他身侧半寸白桦树的树干中,竟然射透了枝干又往前飞了几米才落地!

    这些人明显和昨天今早的人不是一个水平……

    沐清流心一紧,主动地环住皇遗月的脖颈,让他得以空出一只手御敌。虽然相处时间尚短,但沐清流已明白,这个男子在某些事上出奇地固执,不大可能抛弃他自己走。那么,他只能尽力不成为他的负担。

    看见怀中孩子的动作,皇遗月马上会意,右袖一展,弹出一把软剑。

    耳边风声突地一变,凭空多出几道疾影,与他们平行飞掠。几黑,一白,数道身影交错,在枝桠中穿梭,竟宛如飞箭一样!

    皇遗月的轻功在江湖上无人能敌。若是他自己一人,要摆脱或对抗这些杀手不过小菜一碟。此刻负重而行,无论躲避还是出手速度都略有半分下降。

    然,高手对敌,半分便是致命。

    冰冷淡定的眸来回逡巡几翻,皇遗月便从快的难以捕捉的残影中分辨出,来的总共有七个人!自从方才那把眉刀过后,杀手每人手上竟都换上一把飞锤。

    不待皇遗月细想,一只铁球已朝他背后直扑而来!皇遗月足尖抵上细细的枝条,骤然变了个方向,然,另一只铁球迎面飞来。他借故重演,却见对方七分发招方式十分古怪,各人随意发招,每人飞锤全是一球化七,连绵不绝,雄浑的内力逼得皇遗月不断转向!

    包围圈,在缩小。不知何时,七人竟然将沐清流二人围在中间。七人配合天衣无缝,从任何一个角度都无法突破封锁!

    剑影重楼(父子) 正文 第五章

    章节字数:2387 更新时间:080813 01:09

    皇遗月当机立断,可一而攻,半空中身体一个急旋,向其中一个黑衣人攻去。

    六条铁链同时缠上他的剑,六面合力收力,欲将那剑绞断。而,最后一条链锤,已破空袭来!

    将内力灌入剑身,一时间仿佛有一声龙吟传来,七链立即被震开。分秒的漏洞,皇遗月已迅速贴近一人,身手如同鬼魅。

    低于一定距离,飞锤便已是碍手碍脚的武器!黑衣人应变极快,迅速抽刀迎击而上。顿时,金铁交鸣,一眨眼之间,两把利器已数十次相击!

    皇遗月心中已暗有计较。很少有人能接得了他十剑。能撑到这时,这黑衣人当真了得。且,这样的人物竟一下来了七个!

    一剑平抹,剑华如水波荡漾开去。

    这一剑,看起来很慢很慢。黑衣人心下翻了几个白眼,正想架住它时,它已不知去向。只觉,颈上轻轻刺痛。他不以为忤,举手继续出招。

    只是,这时,他的身体已重重向地面坠去……

    七人死一,阵破。

    皇遗月不恋战,速速从缺口处而去。余下六杀手自知再战也是白费,宁息停下,任那袭白如霜雪的衣消逝于视野之中。

    掠开有十余里地,皇遗月才放缓身形,双足几乎是擦着雪地,悠悠然轻飘而过。

    沐清流放开揽着皇遗月的手,转而安静地偎在他怀里。

    寒月时节,雪后,依然是很冷的。沐清流的衣很薄,只有靠近皇遗月时才会觉得温暖。如同冬天坐在温火取暖的小屋内那种惬意与舒适,还有一点安心。

    “爹,我们现在去哪里?”他仰起头,看着皇遗月美丽的侧面。

    “重影楼。”

    沐清流笑得淡雅温和,含笑问:“远吗?”

    “三日之程。”

    皇遗月的回答依旧简单到极点。却已是难以一见。便是戴九歌,也不曾让他做到每问必答。

    或许他过去一年里的话都没有今日的多……?

    “三日啊……”沐清流喃喃重复,眉心略微聚起。

    只要倾天诀这种东西还在一天,每在外面过上一日还不等于地狱十日。皇遗月一个人,兼顾一个孩子,怎么支持的下去?

    眸波澜不惊,皇遗月淡看远方,却没漏下沐清流这个小小的表情变化。忽地淡声问:“你可是怕了?”

    沐清流一怔,随即有些失笑地回道:“何必?”

    怎会怕?接手家族事业那几年里,什么没见过?一切,都已厌倦了而已。

    一碧雪影万倾,日暮归于来处。

    白衣男子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向南而去,逐渐行远。至此,一场惊心动魄的暗杀已落幕。然,因一块玉配而起的武林喋血却唱响了序曲,辗转于人世。

    这几日发生在这片白桦林与雪原里的事,宛如梦幻一般。惟有被鲜血染红的雪,默默见证着一切过往以及赤裸裸的血腥。

    只是来年开春雪融化成水渗入地下后,不知还会不会在大地上留下一丝一缕浅褐色的印记?

    ◇◇◇◇◇

    说不上风雨兼程,说不上舟车劳顿。

    夜宿荒野。半轮明月悬挂天际,却不见得将大地照的有多亮。

    皇遗月冷淡如霜,望着明明灭灭的火光,一方月华撒在他俊美非凡的脸上,美丽不可方物。他静坐在篝火旁,右手扶剑,剑尖入地。发带,不知如何被挑开,任皇遗月黑如墨玉滑如丝绸的发披散在肩上。

    这已是第三夜。越是往后,刺杀之激烈便越是强。每一株花每一棵草,都可能是能夺人性命于顷刻的巨毒。每一次风吹草动背后可能就是另一场杀机。仅仅是到溪边取水,水面都会突然激射出几根毒箭。

    即便是皇遗月,也终被逼到手不离剑之境地。所幸,重影楼据点已不远。

    此为福也?然,福兮祸所倚!

    这一夜仿佛永远也不会结束……皇遗月坐得很随意。还让沐清流枕着他的左臂,酣然入梦。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睑,睡颜恬静安然,仿佛四周那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半点也近不了他的梦。

    左边!此刻皇遗月左边成为个显而易见的破绽!试问,还有什么机会能比目标人物半边身体不能动弹更值得珍惜?

    蛰伏于黑暗中的人却纹丝不动,没有丝毫欲出手之相。

    有一人暗中摸了摸下巴,还是无聊的揣测。

    此刻,若有人从皇遗月背后刺他左肩,他右手那把剑必会从他的肩上越过,直接穿入那人的心脏!……是这个结果吧?

    在暗处看了皇遗月许久的人默然,已经看出了这步剑招,又怎能贸然行动?

    长夜未了,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再过半晌,那人竟然轻笑几声,一闪身凌空而去!

    “兄弟们,打道回府吧!”半空中一声明朗的呼唤,十几道黑影随之而出,跟着那人而去。

    “呵呵,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五个时辰竟然找不出一丝破绽,我万兕山庄如今彻底认输了。月公子,后会有期!”

    一庄二楼三殿堂。一,第一,天下第一庄万兕山庄。二,重,杀手之楼重影楼。三,缘定三生,无处不在又处处不在的三生殿。

    如今,天下第一庄万兕山庄竟率先放弃从重影楼楼主手中夺得倾天决?不如说万兕山庄只是一时难以得手才暂时鸣金收兵罢了?

    风骤剧。

    沐清流被这剧烈的风弄醒,睁眼望向皇遗月。“有什么事?……”他的声音里还存着七分困倦,剩下三分是独有的温柔。

    “无事,你睡罢。”皇遗月答。翻手间,把剑掷于一旁——今夜已结束。

    沐清流却揉着眼坐起身,颇不赞同地看着皇遗月。“爹,你怎么能不睡?”

    皇遗月不言语。

    “休息一刻也好?如何?”沐清流轻叹,温柔道。

    皇遗月轻轻地仰身,侧卧在一地柔草中,只是孤寒如天边星子的眼睛依然没有阖上,眸里清冷冷的无半分睡意。

    见状,沐清流头痛地抚额,轻柔地将手覆上那双美得难以形容的眸。

    白衣男子任由他动作,合眸而眠。

    “这就对了……”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