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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祁贵女第97部分阅读

      虹祁贵女 作者:肉书屋

    向对贱内看顾有加,我和甯儿都很感谢他。”

    韩真子猛的打了个激灵,慢慢回过头,师尊却没看他,只是笑语晏晏道:“尊夫人的灵……似乎有些不稳?”

    元婴修士都是有些真本事的,阿常心道。

    锦甯好奇的看他。

    他笑了笑:“就是灵魂……灵魂不稳,就会缺失记忆。”

    她的灵魂不稳?可是她不觉得啊前世的一切都还记得,地府的两百年也不曾遗忘——她到底忘记了什么东西?

    锦甯茫然的看看天山童姥,又看看阿常。

    乐山道长道:“小友莫急,我门派有一道修补灵魂之法……只是要糟些罪。”

    “不必了。”断然的、斩钉截铁的拒绝,这是阿常。

    “劳烦道长了。”干脆的、果断的接受,这事蓝锦甯。

    她瞪了阿常一眼。

    “道友,不如让劣徒陪你去外头转转如何?”乐山道长笑起来,促狭的道。

    这个强大的男人,是不会拂了少女的意愿的。。

    403前尘(一)

    其实阿常心里知道,蓝锦甯一定会对此好奇。

    只是,那种修补灵魂的痛苦,决计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到的。

    其实,在乐山道人说出修补灵魂四个字的时候,阿常心里却是五味成杂。灵魂修补,并非修真者的专利,对他而言说不上是什么秘密。可他却从未在蓝锦甯面前提及,甚至,从未说过她的灵魂有缺失一事……

    自他二人还阳于这个世上以来,阿常并不是没有机会告诉她,有几次甚至都脱口而出了,却还是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说不清是为什么,阿常并不想让她想起那些“缺失的记忆”。能够在她身边,守候这一世,他就已经满足了。就算想不起来又如何呢?日后回到地府,他们依然可以做神仙眷侣,只是锦甯的修炼还要情况一些。

    灵魂缺失,不是那么容易填补的。

    蓝锦甯瞪他那一眼,自然是回过味来了。既然乐山道人知道,他就不可能不知道她身上的问题……一直以来她偶尔出现的奇怪梦境,以及对阿常身上莫名的熟悉感,都在提醒她,可是她只以为是在地府生活了两百年,才会有这种状况发生。

    现在想来,其实何止是破绽百出?有一些新鬼,他们不愿离去,同样会授予地府修炼的法决,甚至只是普通的凝练鬼身之法,他们在两百年内都可以凝成实体在地府内修行,从此不用受那轮回之苦,只有她——即便修炼着鬼气决,却境界艰难。其中固然有一部分是因为她的惫懒之故,但估计大半问题,都处在她的灵魂之上……

    阎君,陆判官,孟姐姐对她格外亲昵与众不同的态度,断然不可能只是因为投缘,可他们竟然能够隐忍不发,一点儿都不让她发现——而她竟还傻傻的相信了。

    或许,是因为潜意识的逃避……

    当然,乐山道人并不知道。她虽然感觉这个年轻的男人很强,但也并不觉得他一定就会灵魂修补术——这是一门秘术,一般不会轻易传授,就连她的嫡传弟子韩真子都从未听说过。

    以她的修为,看出这两人并非本体不奇怪,夺舍重生这样的事情,在他们的那个大环境里,并不少见。虽然多半是魔修所为,但正道人士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会用一用。之所以没有对他二人产生怀疑,实在是他们身上没有半点凶戾之气。

    如此实力却藏身于世俗人世,这二人,多半并无恶意。

    而且,他们的实力实在是太过强大,让她不得不多想。他们在重生之前到底是何级别,能再重生之后短短二十年就修炼到这般境地,其中一位,还是灵魂残缺的主……

    想到这里,乐山道人就免不了心中震惊,她这个徒弟,还真是在世俗结交了不得了的“小友”。

    和这样的人,自然是亲近而非交恶了。

    此次出山只为好奇,主要是韩真子对这二人的评价太高。如今看来,却是一点都不高,甚至还低了——毕竟只是结丹期,这二人功法又诡异,他看不出来也不奇怪。

    若非当初他结丹时阿常帮了他一把,只怕只会以为人家和他差不多吧……

    秉着结交的态度,她才会特意点出此事,换做一个普通人,她大概都不会多看一眼。

    却没想,戳破了某人一直隐藏在心底的事情。

    只是话一出口,乐山道人便察觉了不对。男子满脸的无奈却毫无敬意,少女面上的勃然怒气也不似作伪——这男子分明极在乎这个少女,却为何不说?

    难道是不会灵魂修补术么?

    虽然心里觉得不可能,但还是有疑虑,摸不着头脑之下,才开口说要出手相助。

    分明是存了几分试探之心。

    “甯儿……”阿常呐呐的开口,却不知如何解释。

    他有苦衷,蓝锦甯能够理解,但不会接受。“你和韩道长去外边吧”

    语气颇为颓丧,竟连看他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因为失望。

    在她心中,阿常是比蓝正杰和王氏更亲近的人,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他的地位。对他,她是十二万分的相信,从来不怀疑他说的任何一句话。确实,他也从未辜负过她的信任,这二十年来,他们在这个世界里彼此依存,已经不可能再分开了。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让她的信任被伤害了。

    虽然只是隐瞒,而非欺骗,甚至是善意的为了她着想。但这种裂缝一旦存在,便会无限制的扩大,就好像有缝的鸡蛋一样,很快就会变质,发臭。

    忍不住会想,他从前说的话,做的事,是不是一样有隐瞒,她是不是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掩不住的失望涌上她的脸庞,甚至连遮掩都做不到,晶莹的眸子里,满是酸楚。

    阿常心里一颤,他能感受到她的痛楚,却只能轻轻地点了点头。拉着韩真子出去,脚步异样的沉重缓慢,仿佛每踏出一步,都要花费极大的力气一般。

    韩真子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这对年轻的小夫妻之间,气氛很是不对劲。但来不及询问,就被带出了木屋之外。

    “那个,世子,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步入山林之中,阿常放开了韩真子,他忽然觉得身上沉重的压力一轻,便忍不住问出口。

    阿常摇了摇头:“不是误会,只是有些过往。”

    “过往?”韩真子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知晓这二人都是在京畿中长大,从小几乎就没怎么分开过,还有什么过往值得他们这样?

    阿常淡淡一笑,却不再解释。韩真子知晓问不出来什么,只好闭嘴,却悄悄打量着阿常。

    俊雅如风的男子,再无那熟悉的木然气息。他望向天空,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他为之专注的事物一样。他的目光清朗,又存着莫名的忧伤,直让他这个旁观者都陷入进去,差些被他影响的神思恍惚。

    脑海之中忽然出现自己小时候的画面,洪水淹没了自己的家乡,父母兄弟在浮木之上挣扎,而自己正是其中一员——韩真子陡然收敛心神,抱元守一盘坐了下来,心中骇然。

    这人,仅仅是一个目光便差点引的他走火入魔——在他结丹之后,几乎再未想起过脑海中的这段往事,幼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不堪,可在那一瞬间,却又清晰的浮现。

    再不用灵力守护心神,他这几年的修为可就白费了……

    当即,他忽然明白了为何原本只是打算见见两个“小辈”的师傅,在一刹那改变了态度。

    他们压根,并不是他能看透的人啊

    木屋内,乐山看着蓝锦甯那失望的模样,有些不安的道:“我好像……不该提起……”

    “不是的,这是我二人之间的问题,跟您没什么关系。”蓝锦甯醒过神来,摇了摇头。“施行那个灵魂修补术,对您会有什么影响吗?”

    “这倒没什么,等多就是耗费些灵力罢了。”乐山稍稍安心了些,笑了笑。她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心性也格外的超脱——否则也不会在结婴之后变化做这边年幼的模样——估计了可能是这二人之间的陈年往事,她便不会放在心上,“只是,这灵魂修补术一旦施行,就不能被打断,而且,极其痛苦。”

    说罢,她认真的盯着蓝锦甯的眼睛道:“这种痛苦,即便是仙人,也未必能承受的住,甚至于你现在这具身体,都有可能受伤,你确定?”说道最后,很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

    当然,她话里话外却是为阿常解释,告诉她,他那么做,或许是为了她好。

    蓝锦甯温婉的笑了起来,她知道乐山道人的意思,可是有些事,不是能轻易解开的。她想重新找回所谓“缺失”的东西之后,她或许能找到答案,因而斩钉截铁的答道:“是,我确定了,劳烦道长帮忙。”

    确实是劳烦了,本来是阿常便可以解决的事情……

    乐山道长点了点头:“那好,你抱元守一,运行休息的功法,我助你修补灵魂。”

    蓝锦甯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鬼气决熟悉的运行路线在四肢百骸开始流动——这玩意她练了两百多年,却是今天才真正明白它对自己来说真正的意义:凝成完整的灵魂。

    她的灵魂是不完整的,她本人没有这个自觉,可阎罗他们只怕早就知道。只是,他们都不曾开口说过,一直以来只是让她努力修炼。

    要是,乐山道长没有因为好奇而走这一遭,她想,只怕直到灵魂圆满,重回地府那一日,她依然一无所知。

    她将心神沉入体内,身后传来乐山苍老的声音。

    “小友,我这就开始了。”

    蓝锦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或许在这一瞬,她还有些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丢失了什么样的记忆——又为什么会破碎灵魂变得不完整。只隐隐约约的,能够察觉,自己的从前,恐怕与地府有关。

    下一瞬,一阵剧痛从体内传来——又或者,并非体内,而是灵魂深处。

    这种痛,让人连昏迷都不能,神智清醒的让人恨不得死去。

    就好像,整个人被地府的火海灼烧着,看着自己的皮肉一点点熟透,干瘪,剥落,露出骨骼……

    404前尘(二)

    蓝锦甯可以忍耐住剧痛,一声不吭,可身体却忠实的反映了出来。她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白皙的肌肤逐渐转变的殷红一片,好似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皮下,就要从皮肤之中渗透出来一般可怖。

    口腔之中,不知何时溢出一股黑甜的腥咸,蓝锦甯一个没撑住,红色的血液带着丝丝银芒,从她的唇角留下,滴落到鹅黄|色的衣衫上。惨白的脸上那抹艳红,叫人触目惊心。

    乐山道人眼疾手快的接住她软倒的身躯,轻手轻脚的将她的身子放平,躺好。

    手一伸,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块白色的干棉布来,轻轻替她抹去血迹,犹豫了一下,收了起来,又另换了一块,在自己脸上胡乱擦了两把。

    自从结婴之后,多少年了,她都不曾如此汗流浃背过。这样狼狈的模样,让徒儿看了去,只怕要大吃一惊。低头看了眼沉睡的少女,乐山道人心中莫名的松了口气:“还好在最后一刻完成了,不然只怕伤了她的根本……”

    灵魂修补若是用在一般失了魂的寻常之人身上,她只要一抬手便能让人痊愈。虽说痛楚非常,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一般人承受不住这样的痛,五脏六腑都会受到伤害,即便灵魂修补好了,也命不久矣。因此,此等秘术,很少出现在人世间。

    失了魂的修士倒是能承受,只是不会有人轻易尝试。不说是不是有高人愿意为他人用自己的灵气来修补神魂,就是那种痛楚的后遗症,就足以让人心有余悸。而且在他们看来,失魂随着修为的提高,也可以慢慢弥补,遗忘一些过往,未必就是坏事。

    乐山此次,除了想见一见徒儿的两位“小友”之外,也是存了几分心思的。只是在见到二人之前,本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状况。在她看来,多半是两个运气极好的散修,修为最多也就是和徒儿差不离,能提供些帮助,但也不大。她来看一看,若是那两人资质好,不妨引入门墙,也算是替徒儿了结一场善缘,以免他日后修行中为了这事儿滋生心魔。

    而在见到他们之后,乐山心中便陡然一沉,这两个的修为,她参不透,只隐隐觉得蓝锦甯约莫和她差不多,而梁乐祥,分明就是高山仰止,根本连试探都不敢。

    因此,她的姿态才会摆的那般低。

    之后发觉蓝锦甯神魂不全,更是叫她大吃一惊。只是散碎的灵魂,便能修炼到这般境地,若是完整的呢?她心中隐隐发寒,越发觉得这二人得罪不起,先前施恩的想法更只是个笑话。

    她提出这灵魂修补之术,却只是个建议,却没料到,少女本身并不知晓此事。

    她这才感觉后悔,不该莽撞行事。只是事情失去控制,她不得不为蓝锦甯竭尽全力修补,而这一出手,差些连她自己都虚脱了。

    什么人的神魂,会强大如斯?

    乐山稳了稳心神,盘膝而坐,她依然力竭,需要好好打坐恢复一下。

    这一打坐,便是半年时光。

    固国公府。

    “阿常世子,甯儿到底去了哪里?”蓝正杰坐在主位上,看着右手边闲坐喝茶的阿常,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气闷来。

    半年前,阿常和锦甯忽然失去了踪迹,整整三天没有出现。

    靖王妃头一日不见二人出现在眼前,还不觉奇怪,小夫妻两个时常有这样偷偷出去玩的时候。锦甯是孝顺孩子,总会在溜走之后偷偷使人告诉她,不叫她担心。这回她也是得到了消息的,说是要去探望一个朋友,要出门,一两日就回来。

    往常蓝锦甯说了一两日,最多一日,也就回来了。只是靖王妃这次却不知为何有些提心吊胆,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要说阿常的心思,除了蓝锦甯,就是她这个当娘的最清楚不过了。但没道理他会这样突兀的不告而别,一点征兆都没有——最主要的是,府里的东西一样不少,连件衣衫都没带,又不是小孩子家家闹脾气离家出走,怎么可能连点金银财帛都不带在身边?

    可除了等待,她别无他法,只沉着心思,期盼两个孩子能在两日后出现。

    第三天,失望的靖王妃再也坐不住,带着贴身丫鬟去了固国公府。

    固国公夫妻两个见了她还很惊讶,不知她为何而来。两家虽是亲家,同住京畿离的这样近,走动却一点都不频繁。偶尔见面喝个茶也是在外头,少有两府互相拜访的——就是拜访,也是王氏去看女儿,又或者陈氏带着媳妇儿到亲家走动,很少会这样一个人独自前来。

    王氏听了靖王妃的担心,倒不觉得有什么,还劝慰她,兴许是两个孩子贪玩,忘记了时日。锦甯与阿常朋友极少,难得去看人家,说不定被留着多完几天呢?

    陈氏勉强按捺下心神,留到了晚上才回王府。

    当天晚上,阿常就回来了。

    他是孤身回来的,不见蓝锦甯的踪影。陈氏一见儿子,就觉得有事情发生。往日阿常虽冷淡,但好歹会与她多说几句,但这次,却跟个锯嘴葫芦似的问一句才答一句,只说锦甯要在外面过一段时间。问他为何自己回来了,又说是因为要上朝应卯。

    陈氏气的不善,阿常上朝,不过就是应个卯,压根不做事的。就是几天不去,宸帝也未必会觉得奇怪,压根不会发作他,如今倒好,却拿这个当做理由来搪塞。

    不过总归是有消息了,想起亲家那边还担着心,便差人去说了一声,只说是人家好客,要在那边住一段时间,过些日子就会回来。

    蓝正杰和王氏也没有多心,锦甯一向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他们对她素来放心,也就没多问。

    这一下,便是两个多月。

    阿常时常早早的出去,晚上才回来。说是应卯,可兵部的人却说他总是下了朝却不见踪影。到了天黑回府,匆匆吃过饭便回屋子。可问过他们房里的丫鬟,才晓得阿常根本不在家中。只因有一回如书挂心锦甯,本打算问问世子,可敲了许久也不见人出声,推门一看,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陈氏每每问起,阿常却连回都不回一声,只说是有事。

    直到锦曦产子,锦甯还未曾回来过一回。这一次,却是连固国公府都坐不住了。

    锦甯那孩子他们知道,最看重的莫过于是兄弟姐妹了。锦曦但凡有一点儿小病,她都不会拖着不来看她,可是连她生孩子,锦甯却连一个消息都没有,岂不是奇怪的很?

    王氏和陈氏一同逼问阿常,他却只是一径摇头,还叫他们不用担心,说是没事。

    可这是没事的样子吗?

    王氏心中不安,却无可奈何。锦曦坐月子,惦记着姐姐着实担心的紧,整日里愁眉不展。王氏担心她落下病根,便去大皇子府里住了一段日子,守着锦曦。

    洗三、满月,就是在这种焦躁的情绪下度过。如今孩子都三个多月大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若不是阿常说她无事,只怕早就让人去搜查了。

    阿常不会害锦甯,这是他们唯一能肯定的事情。

    这些时日,王氏只觉得精疲力竭,挂心着那孩子,府里又有一大堆的事情要操心,不累才是怪事。梁微绮的小儿子八个月大,眼见要断奶了,便连忙接过了府内的事物,想让婆婆好好歇歇,没料想,这一松懈下来,王氏就病倒了。

    这不,陈氏沉着脸扯着儿子上门探望亲家母。

    她自去看望陈氏,阿常被蓝正杰叫住,翁婿两个去了书房说话。

    蓝正杰脸色并不多么好看,女儿突然消失不见,任谁都没办法气定神闲。偏偏唯一知道点消息的女婿又像是闭合的蚌壳,一句话都撬不出来。

    半年过去了,阿常一直都是这副模样,和往日没有半点不同,就好像蓝锦甯从未离开似的。

    蓝正杰相信阿常是知道锦甯的消息的,可他为什么不愿告诉家里?

    阿常抬头看了岳父一眼:“岳父大人,你放心,甯儿她很好。”

    “我知道她很好”蓝正杰摸了摸唇角的燎泡,最近他有些上火。可没办法啊,老爷子那边盯的紧,一日照三餐问他有没有锦甯的消息。老爷子一向看重锦甯,突然丢了怎么会不关心?虽然这有些不符合他老人家的形象,可蓝正杰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你至少告诉我她去了哪里,做什么去了,又或者让我们看她一眼”

    阿常低头喝茶。

    蓝正杰气的直想拿砚台砸他。

    屋里一阵静默。

    书房的门忽然被敲响,蓝墨的声音传来:“国公爷,外边有位道长求见。”

    “什么道长?”蓝正杰心情不佳,拧起眉头粗声粗气的道:“又是个来骗钱的,轰走”

    王氏前段时间跑了许多寺庙道观为锦甯祈福,惹得这一带的和尚尼姑道士时常上门化缘。

    要是有用倒也罢了,可一点用都没有。

    蓝正杰心浮气躁的,压根不想见到这些人。

    蓝墨犹豫了下,说道:“好像是……韩真子道长。”

    “是他?”蓝正杰脸上浮起一丝惊讶之色。女儿与这位道长是忘年交,这件事情在整个京畿来说都不是秘密,可早些年他不是已经走了么,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正要开口让蓝墨请韩真子进屋,却见阿常猛的站了起来。

    “你做什么?”蓝正杰疑惑道。

    “岳父大人,韩道长应该是来寻我的。”阿常只说了这么一句,人便凭空消失不见了。

    蓝正杰瞠目结舌的望着紧闭的书房门,揉了揉眼睛。

    他……眼花了吧?

    405醒来

    这一处山林,原本不是什么秘地。地处宽阔,四周虽有山林,却也低矮,并非高山险峻,从前常有人进山打猎,或是樵夫打个柴什么的,不是什么人迹罕至之地。

    然而这半年来,此地却渐渐人烟绝迹。

    有那老猎手不信邪的要进山,却从没人能进得去。明明离山脚还有好大一段路要走,看着也只是平地,可不论使了什么法子,都过不去。来人从哪里来的,走了好半晌回头一看,竟还在原地。有经验的老人便说,这是遇着鬼打墙了,要人避让着走,莫要与鬼灵争道。

    世人多信鬼神,再加上此地奇异,渐渐的便都信了。和尚道士喊着降妖除魔来此地逛上两圈,便摇着头回了各自的道观寺庙,再也没冒过头——多少高僧在此处折了道行尚且不知。

    不过,只要绕过此处,上山还是使得的,只是无人敢冒险。那侥幸上山之人回家这么一说,被族中长辈关了一整个月,又是除魔又是洒灵水的闹腾不休,好好的人都折腾的傻了,再不敢提上山之事。

    这等奇事自然传到了宸帝耳中,派人查探了一番,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宸帝转念一想,那山林诡异之处似乎只是近日才开始,恰恰又是蓝家锦甯“失踪”的那个时候,心底有了想法,便干脆将这事推到一边,置之不理。

    谁知道那丫头搞什么鬼?阿常那里是什么都问不出来,没见靖王府和固国公府两家差些就上演十大酷刑了么?他这个“外人”还是不要多话插手的好,日后说起来,还有个回护的功劳。

    这片如今人迹罕至的旷野之上,蓦然便凭空出现两个人影来。一个眉目俊朗的年轻男子,锦衣华服一看便知身份高贵,此刻那恍若雕刻般的面庞上写满焦急之色,却不知何故止步不前。他身旁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两颊苍白无血色,仔细看去,他两股微微打颤,分明站立有些不稳。若非那青年一手抓着他,只怕就要软到。

    韩真子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发闷,心神难定。喉头一阵剧痛,差些吐出一口精血来,不禁大为失色,慌忙提气凝神,将那精血咽回腹中,才觉好受些。

    目光有些闪烁不定的看向身旁的世子爷,都说天道酬勤,他娘都是骗人的吧?

    “你这身子,也太弱了些。”许是他目光如炬,让年轻的世子爷有些不好意思。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瓶来,随手塞进他手中,一边说道:“把这个吃了大概能好些。”

    “我无事……”韩真子摇摇头,就要推却,却闻见一阵丹药的香味沁入鼻尖。低头一看,却是阿常已经拔了那玉瓶的软木塞。

    那药香浓郁,一闻就知道是上好的养气丹。只是这等丹丸,这俗世怎会有?

    阿常朝他淡淡笑了笑:“吃一颗就好了。”

    韩真子浑身一震,这才想起,他如此狼狈的差些吐血,不就是此子害的?片刻前还在固国公府前厅吃茶,等着通知这位世子,哪晓得身后突然被一提一拉,骇得他刚要出手,睁眼却已经到了旷野之上。流转的真气在胸口激荡,已经是得了内伤。

    这么一想着,面色便怪异起来。除却还未压下去的血气,却是内心的惊骇难平了。

    这等缩地成寸之术,便是他也不敢轻易使用,可这年轻的世子,却还带着他一个大活人呢

    方才明白,为何师尊会待那二人如此平和,并隐隐有敬重之感。

    韩真子面色复杂的看了眼手中的玉瓶,还是依言取了一颗出来,丢入口中。

    阿常已经松手放开了他,见他服了药,才轻舒口气道:“你且调息,我……”

    话没说完,却自己停住了。只见他轻轻一伸手,便解开了师尊布下的幻阵,露出一座平凡的木屋来。韩真子眼睛一闭便坐下调息,心中道,这两个年轻人都是怪胎,年纪轻轻,随手便能解开元婴修士布下的阵法,这等通天的手段,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只怪他眼拙,当他们是流落在外的修士,没瞧出不凡来。

    再看,却是抱守心神,再不去管那踌躇的青年。

    木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乐山道人缓步而出,她自家布下的阵法被破,自然知道是有人来了。推门一看,可不是那高深莫测的梁乐祥?小萝莉状的老妪却只能心中叹服,面上笑道:“道友来了。”

    阿常僵硬的点了点头,看向那少女模样的道人:“她……醒了么?”

    乐山道人点了点头,让开了道:“你进来看看吧”

    阿常提步,却忽然觉得脚下似有千斤重量,徐徐往前,却是费了好大力气,才踱到门前。

    室内一片明亮,这晴天白日里,窗门又大开着,微风徐徐吹过。

    皮肤白皙的少女坐在案前,背对着门。他一眼看去,只能瞧见纤瘦却挺拔的脊背,以及披散垂落的满地青丝。她身上穿着纯白的道袍,映衬的整个人越发细瘦不堪。一卷尺素摊开在案上,白色袍袖滑落,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臂,纤长的五指以端正的姿态握住一支狼毫,正在白纸上细细的写着什么。

    阿常痴痴的望着那少女,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勾的心头忽然涌动起一阵莫名的悲伤。

    “既然来了,又为何不进来?”少女的手颤了颤,笔尖低落浓郁的墨团,冰冷的声音流泻而出,犹如兵戈交错。她放下笔,转过身来,神情清冷异常。

    他想问,你好些了么?他想问,你想起来了么?他想问,你还记得我么?

    却完全吐不出一个字来。

    她还在这里,她还在他的眼前,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不是发过誓言,只要她安好,他便是坠入十八层地狱,也无怨无悔的么?

    淡淡的阳光散落在她的肩头,背着光的面庞,隐隐生出一种茸茸之感。他看到她忽然轻轻的笑起来,笑的那样好看而温柔:“傻子,在想什么呢?”

    泪,滑落下来。

    乐山小萝莉站在门口,见那少女温柔而笑,那男子却目含珠泪,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荒唐之感。她叹了口气,缓缓替他们带上了门,走向那盘膝而坐的她的弟子,在他身旁落座。

    “师尊?”韩真子张开眼睛,转头看向身旁,有些不知所措。

    “虎子,你可知道,这世间情为何物?”小萝莉笑盈盈的看着他,问道。

    多少年不曾听师尊唤他俗名的韩真子蓦然脸上一红,摇头道:“弟子不知。”

    小萝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忽然将可爱的头颅靠在他肩上,轻声道:“你也是个傻子。”

    韩真子立时僵硬的手足无措,不敢动弹。

    屋内,蓝锦甯笑盈盈的注视着流泪的梁乐祥,站起了身。

    他哑然道:“你都想起来了。”是肯定,而非问句。或许是因为泪珠影响,鼻音厚重。

    蓝锦甯笑道:“是,都想起来了。”

    “那你……”

    “我是谁,你又是谁,我都知道了。”蓝锦甯美目流转,说不出的动人。她只是笑着,莲步轻移的走近他,却又在他身前停住。她娇笑着,吐气如兰:“你骗得我好苦。”

    话音未落,一记掌掴已经落在他的脸颊之上,清脆的“啪”一声想起,听的人有些牙酸。那力道大的,即便是他,也要侧过脸去,立时面上便多了巴掌大的红痕。

    对一个男人来说,被女人掌掴,只怕是一件羞辱非常的事情,哪怕,这是他的女人。

    梁乐祥眼里却没有半点恼怒之色,他只是转回头继续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

    他说:“对不起。”

    那模样,说不清的欣慰,却又无端的纠结。

    “啪”,又一声,听的门外的那一对师徒都纠结起来,面面相觑。

    她笑着道:“这样对称就好看了。”

    梁乐祥半晌无言的注视着她,忽然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似的,欣喜道:“你……你不怨我”

    真是个傻子。

    蓝锦甯吸吸鼻头,害的她险些都哭了。想她堂堂地府的白无常,却被这个傻蛋骗得团团转,还对他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了这么多年。

    “都是你不好,”蓝锦甯忽然投入他怀中,放声大哭起来:“为什么不早些叫我想起来,为什么不劝我,为什么不拦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却只是傻傻的抱着她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纵容着她哭泣。

    为什么心里会这样欢喜,会这样高兴?

    好半天,她哭累了,抽抽噎噎的起了身,顺手捶了他一记:“你倒是说话啊,莫非真傻了?”

    她扬眉瞪眼,就像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他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在简陋的木床上坐下:“你听我和你慢慢说啊”

    蓝锦甯哼了一声,还是乖乖的坐好,眼睛瞪的又圆又大,等着他解释。

    “你那时……魂魄不全,虽然投了胎,却又是横死,神魂不稳,我和阎罗他们,哪里敢轻易替你修补……”

    少女“哼”了声,道:“那你为何要装模作样,还骗我说是什么白无常……”

    “怕你想起些什么,要吃苦头……你失了魂,性子惫懒了许多,我们才无奈哄你还阳……”

    “还知道哄了我?你还跟来做什么?”横眉竖目的样子。

    这才是她呢阿常眉开眼笑的解释:“自是放不下你……”

    “作死啦,放手,这可不是你家”

    “叶儿……”

    “叶儿你个头,本小姐叫蓝锦甯,蓝锦甯听见了没?”

    “可是,叶儿……”

    “你逼我说的啊,花花”

    “……”。。

    406听训

    “一走就是半年,好歹给我们报个信回来,还当你这孩子素来是个懂事的,这回怎么这般没有分寸……”王氏抬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头,眼睛还有些红肿。“你可知你婆婆有多担心,可知我和你爹爹挂心?老爷子一把年纪的人了,成日里惦记着你,你也好意思?”

    “是,女儿不好意思。”蓝锦甯乖觉的低头认错,却差些没哄的人把茶给喷出来。

    梁微绮抱着膀子缩在后头直乐,要是不知道她在锦甯“失踪”那会往宫里来来回回跑了多少趟差些折腾出病来,还以为她们姑嫂不合呢这会子没事了,干脆放心看起小姑笑话来。一不小心瞅见蓝宜领着俩小娃在门边探头探脑,怀里还抱着个更小的,忙一眼珠子瞪过去。

    婠儿翔儿老老实实的缩了脑袋,蓝宜吐了吐舌头也缩了回去,冲着怀里的小祖宗小声叨念:“你姑姑我可怜不,咱们蓝家的女儿,生来就是带孩子的命……”

    屋里还在继续……

    “还知道不好意思,那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明知道你夫婿那就是个天生的锯嘴葫芦,一棍子打不出半个屁来,你叫他传话,他能有什么好话说?”王氏也是气的狠了,也顾不上那锯嘴葫芦和他爹娘都在座呢,说起话来毫不留情:“……当年你就是去了雁乐,好歹也还知道给家里写书信,还是嫁了人就忘了爷娘,连这点子记性都没有了?早知如此,生你的时候就该打断你的腿,省得你整日里四处撒野着闯祸……”

    跪着听训的无端端打了个寒颤,忙撒娇道:“娘,女儿知错了。”一双大眼睛恳求的望着母亲,心里也是一阵阵的难受。这得哭了多久,能把眼睛哭成这般核桃似的囊肿?“甯儿任打任骂,只求爹娘、公公婆婆不要再生气,小心身子……”

    心里那个欲哭无泪,她多老实一人啊被说的跟孙悟空似的……

    还是老爷子心疼重孙女儿,瞧瞧这出去了半年,整个人都瘦得不成样子了,忙出言道:“正杰媳妇……”

    “爷爷,你可别护着她,就是您总护着她,她才敢这么不听话。”王氏哪里听的进去,这么些日子,王府和固国公府上上下下吃不好睡不好的,不就是为了这个猢狲?“我今儿就是得好好训训她,好叫她晓得是非对错,不然日后还敢把爹娘公婆这么不放在心上”

    蓝锦甯默默垂头,认错的姿态摆的足足的。看看把平素温文尔雅的王氏气成了什么模样?今儿不把这位哄好了,只怕她这些日子都不会好过。

    老爷子哭笑不得,忙道:“我是说,你看着这大秋天的,丫头就穿这么一件道袍在身上,也不怕冻着她。不如让她换件衣裳再说?”

    “是啊姐姐,”靖王妃忙跟着帮腔,媳妇儿从前身体就不好,可别再冻出病来:“也是我那个混账儿子不好,话都不会好好说,整天硬邦邦的跟个木头人似的,你就别怪甯儿了。”

    靖王爷端茶闷笑,梁乐祥这副模样都二十来年了才知道他这样不好啊……

    蓝正杰瞅瞅女儿,也点头道:“禹翎,人都回来了你且先歇歇,回头再教训不迟。”

    说的蓝锦甯忍不住瞅了他一眼,这位是打算秋后算账啊还是怎么着?

    王氏拿帕子抹了抹泪珠儿,瞧了眼锦甯身上单薄的道袍,也确实心疼,好端端的孩子怎么就养成这样了?“成了你们也别帮她说话,这丫头心里主意正着呢”倒也不再教训了。

    蓝正杰明白老妻这算是放甯儿一马了,有心想笑,却有些不敢,整了整脸色对蓝锦甯道:“甯儿还不快去换了这身衣裳,看看像个什么样子”

    锦甯苦笑着想,这身道袍怎么了,只怕千金还难买呢这防尘防水防火防刀枪,兼备自动保暖功能,可比一般衣裳暖和多了薄薄的一件,不知道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才做的出来,这可是人家乐山小萝莉龇牙利嘴心疼得不得了,实在无法才分了她这么一件。她原先的衣裳早就碎成飞灰,不知去向了,要说起来,阿常也是个傻得,回府那么多次,怎么就不替她拿两套替换的衣裳?

    要说一屋子这么多人,为什么单王氏一个说的起劲?

    自古女不教母之过,王氏身为母亲,女儿犯了错,自然她得教训。要是她还护着,在旁人眼里,还不成了她教唆的?虽说她没那本事,可架不住古训啊再者,这些日子,王氏吃不好睡不好,打个瞌睡还梦见锦甯出事,浑身血淋淋的模样,这心里能好过么?这孩子遇上的糟心事还少么?又是行刺又是拦路打劫的,她能安心才怪

    作为枕边人,蓝正杰对这些是最清楚不过了。每到夜里王氏便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有时就是睡着了,还能听见她叨念女儿的声音。要是锦甯是她亲生的也就罢了,躲不过是一顿哭,不会多想,可她不是啊王氏又是唉声叹气又是自责,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是抢了人家的女儿,于心有愧。要是吴氏还在,孩子放在她身边养着,说不准就没事了呢?

    明知她胡思乱想,却不知该怎么劝说。锦甯是个不听话养不熟的也就罢了,偏还孝顺体贴的让人没办法不打心眼里疼她,就连老爷子都心疼的不善,何况王氏?

    可算是回来了,蓝正杰心想,不然王氏非得给自个逼疯了不可。

    锦甯这才得以起身,冲一众长辈福了福身,跟着迎上来的嬷嬷去换衣裳。

    这嬷嬷一直在王氏跟前伺候着,算是打小看着蓝锦甯长大的,心里想着劝一劝,莫让自家姑娘记恨了夫人,便小声道:“大姑奶奶莫怪夫人数落,儿女都是爹娘的心头肉,哪里有不心疼的道理。姑奶奶生生的半年多不见人影,夫人都急坏了,成日里看着姑奶奶从前的物件掉泪珠子。姑奶奶莫嫌嬷嬷多嘴,嬷嬷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也没见过谁家夫人跟咱们夫人似的这么疼……疼姑奶奶的”

    蓝锦甯听的心里发酸,想着王氏看着她的物件掉眼泪那得多难受,自个也不好受。可她也没想到她这一“睡”就是半年,春来都去,入了夏还到了秋了。这半年家里人怎么过的?靖王妃又是怎么过的?

    别看他们一个个都帮着劝王氏,只怕心里也是气恼的,可这还不是因为疼爱她?

    她不过就是一个占了人家壳的冒牌闺女,哪里值得人家这么待她。

    “我晓得的,嬷嬷。”锦甯摇摇头,强笑道:“爹娘自小就疼爱我,婆婆也待我极好。这回却是我不懂事了,怨不得娘亲数落我,不会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