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祁贵女第42部分阅读
虹祁贵女 作者:肉书屋
蔑视与鄙薄。
脸上一红,不由羞愧道:“学生并非本地人,只是和母亲娘子流落此地,因郡守大人仁善,让小人在此地落了户籍,这才安定了下来。”虽然安定了,却过得不太好……这话却是说不出口,不然岂不是向旁人祈求一般?
君子坦荡荡,这人还算实诚。
锦甯略略点头,又问道:“秦先生四书五经可都熟稔?经史可通读?可有其他涉猎?”
“通读不敢当,熟稔还是说得的,学生从前极喜爱看一些游记之类的杂书,倒叫小姐笑话了。”秦先生的头又更低了些,正经的书生看杂书,终非正道,他却不想欺骗面前这个目光坦然的小姐,只老实的坦白道。
“原是如此,正好我也喜欢看游记,先生也请留下。”锦甯在陈茹兰微显诧异的目光中,对她盈然一笑,轻声道:“茹兰姐姐,就留下他们俩个好了。我是不爱四书五经的,正好叫这秦博士说些游记上的趣事我听。”
陈茹兰无可无不可,请茶博士的所费并不高昂,更何况她前头说了要让请锦甯吃茶的,自然更不会反对:“好,既然甯儿妹妹喜欢便都留下,去记下对了,去添一壶顶级的牡丹花茶来,我这妹妹挑嘴的很,不喜欢君山的苦味儿。”
这话里话外的,仿佛锦甯真是她亲妹子似的,一股子大姐头风范。
锦甯也不在意,浅浅一笑。
“是,小的明白。”小二喜不自胜,原本以为留下一个就不错了,没想到俩个都能留下。私底下又偷偷的推了秦姓书生一把,那意思不言而喻,是让他好好招呼莫怠慢了客人。“陈小姐,今儿还是半个时辰?”
陈茹兰正要答应,却听锦甯道:“先记着一个时辰”
半个时辰和一个时辰却是两个价钱,小二喜滋滋的应了,看陈茹兰点头,便拱手出了水云间。
“先生请坐。”姚黄麻溜的搬了小凳子请那秦书生在靠近锦甯的一边坐了,便退了回去,对那项先生却是没有理会。又不是小姐点中的人,自然不必由她来招呼。
秦书生愣了愣,半晌却是臊了脸,半红着对姚黄道了谢,这才小心的在锦甯对面坐下。
项书生顿时有些尴尬了,这自己坐也不是,站着也太突兀了。不过他似乎修养极好,并没有出声或是有难堪之色。好在陈茹兰的丫鬟也是机灵的,有样学样搬了凳子,请那项先生坐了。
锦甯不着痕迹的瞧了那项书生一眼,眼底闪着一股子疑惑。看此人风范,决计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子弟。不说他那情绪掩饰的极其到位,单看站姿与坐姿,便是一般人学不来的。说是家道中落,但总还会有一些家底?不至于三两日就败光了。瞧他那白净的模样,一双生的极漂亮的手上半点茧子都没有,便知道他定然没吃过什么苦头。
最重要的是,此人她眼熟,眼熟的让人疑窦丛生。
虽说项先生未必记得她,她却是记得此人,此人正是那日从法华寺无戒和尚的禅院出来时,带着一群人匆匆忙忙与她们擦肩而过的打头之人
那日虽只看了一眼,但也瞧得出来他穿的极好,身上的配件更是随便一件就能卖个千儿八百两银子的好东西,更别提后边还跟着的那些仆从一般的人物了。
不过一两日,这就落魄的要亲自出来当茶博士了?
锦甯心不在焉,面上可是一分都不露,经过陆判数百年的唠叨,她早就练就了一副垂耳倾听,却神游太虚的高深本事,对面的秦书生压根一点儿都没瞧出来
秦书生虽然放不下他那骨子里的书生意气,却也不是不知事的人,心中很是感激她出言留下自己。方才那位陈姓小姐显然是看中了那姓项的,这位小姐却留了他虽不知她姓氏如何,却暗暗生出几分好感:“这位小姐,不知学生该如何称呼?”
锦甯微怔,随后翩然一笑:“我在家中排行第三,你称我三小姐便是。”
这是不愿透漏自己的姓名,不过大家小姐,自然也不可能随意对陌生人说出自己姓谁名谁,秦书生也不在意,便道:“是,三小姐。方才听您说起,在家中时也爱看游记,不知是看了哪些?”
锦甯随意的说了几本,并没有尽叙。要知道锦华锦奇可是几乎把能找到的游记,或出银子买,买不到的便想法设法的给她借回家里看了,真要说完了,先别说别人信不信,单那数量,就足够说上好一会了。再者,她方才用这个做借口留下了他,此时却是不好拆自己的台。
秦书生略想了一会,便说起几本锦甯没有提到的游记。
这秦书生或许为人死板清高了些,但说故事倒是一把好手。竟是引得连跟项先生请教书本中学问的陈茹兰都不由频频被吸引,而看了过来。
秦书生见有听众,原还有些拘束的性子逐渐放开了许多,声音也渐渐大了,清晰起来,抑扬顿挫间,听着也是清朗温润。
项先生面上却没有一丝不渝之色,带着一脸笑意,也当起了听众。
这个人……真是好扎实的耐心啊……
锦甯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正文 178资助并非赠与
秦书生说的兴起,便有些滔滔不绝起来,等到口干舌燥停下时,才发现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么。当着两个女子,和一个“同僚”的面,将被夫子批驳为“闲书”的游记看的那般仔细,被别人知道了,可不是一句“不务正业”就能了事的。
可是现在懊悔似乎太晚了些,想到家中娘亲、妻子和那未出世的孩子,他不禁咬了咬牙。既然有了这么一次起始,那么以后也不会是什么问题。他是男人,总不能成天靠老娘和老婆养着,看着她们日日夜夜的做活绣花,自己却抱着书本什么都不做?
如果“闲书”能为家里挣点吃饭钱,他也总算没有白读……
“继续说啊,你怎么不说了?不是说那个书生在树林之中遇到了女鬼?”陈茹兰催促道。
秦书生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的道:“那个,陈小姐,学生有些口渴……”
“哦哦,元红,给秦博士倒杯茶来。”陈茹兰忙回头吩咐自己的大丫鬟元红,看着他捧着茶盏急急的喝了两盏,复又继续说道:“然后呢?那女鬼没吃了他?”
秦书生哑然失笑,只觉得这位小姐竟也有可爱天真的一面,回忆了一下书中所说,忙道:“这神鬼之物,都是旁人胡说的,谁也没真的见过。那书生心里头害怕,又生出幽暗的竹林之中,才认定那白影是女鬼。他是又惊又惧,却又有些好奇,心道一个鬼怪为什么会哭?”
这世上当然有鬼,只不过不是白色的,而是五颜六色的什么样的都有。锦甯想起阎罗那张美美的臭脸,就觉得嘴角抽搐,一般人印象中的鬼怪,大约都是青面獠牙、不堪入目的?
再者,鬼没有眼泪,自然更不会哭泣……哎,还是不要想了,专心听故事。
“鬼也会哭吗?”方才抽离自己的思绪,便听见陈茹兰疑惑的问道,锦甯一口刚进嘴的茶水差点喷出来,还好咽的快,只是咳嗽了两声。
“妹妹哪里不舒服么?”陈茹兰连忙关心的看了过来,帮忙拍着锦甯的背,见她摇头示意她不用拍了,这才停下问道:“好些了么?”
“恩,我没事,只是一时被茶水呛到了。”锦甯冲她微微一笑,解释道:“还不是姐姐,方才姐姐恰好问出我心中所想,不是吃了一惊么”
陈茹兰捂着嘴笑道:“那这是咱们姐妹两个心有灵犀啊”
“呵呵,”锦甯干笑了一声:“还是听秦先生继续”
陈小姐叫他秦博士,三小姐却称他秦先生,这称呼之中的区别,秦书生自然听的出来。
“是,三小姐。”他点了点头,压了压心中突然涌起的一股激动,继续平稳的道:“那书生和二位小姐也是一样这么想的,鬼怪怎么会哭?便好奇起来,于是大着胆子向那边走去。走的近了,才发觉是一个身穿白色丧服的女子,正在一颗大树前哭哭啼啼的焚烧着纸钱。”
“大半夜的,她烧什么纸钱啊那女子也真是的,没来由的跑去吓人。”姚黄竖着耳朵也很起劲,听道这里,不由嘀咕了一句。
“姑娘说的是,”秦书生笑着说了声,心里却道,这位姑娘还真是胆大,居然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那女子于礼不合……当然啦,一般的女子,又哪里会大半夜的不好好在房里呆着,反而跑去祭奠?“那书生也是一样觉得奇怪,不由出声问了,却是把那女子吓了一跳。”
人吓人吓死人……锦甯正想着,却听陈茹兰拍手笑道:“这倒好,那书生被吓了一次,也把她下了一次,正好扯平了”姐姐,您这脑细胞可真发达
“呵呵……”秦书生抽了抽嘴角,又道:“那书生只好退开了几步走远了些,却听那女子道‘奴家还请公子不要将看见我的事情说出去’,那书生便应诺了,想走却又想知道原因,便问了她缘由,为何半夜穿着白衣,来到这竹林之中。”
这秦书生果然还是偏向男子的,原书中,那书生可是被这孤身女子的美貌所惑的啊哪里还有什么男女大防的概念?到了他口中,竟然变得这般守礼……
“原那女子也是有苦衷的,她是附近一户大户人家的庶出女儿,亲生姨娘被主母寻了个由头害死,她爹亦是偏听偏信,累的姨娘死后连一片薄薄的棺材都没有,一卷草席便被扔到了乱葬岗。女子知道生母乃是被冤枉的,却也不敢说话。她原就不受宠,又害怕嫡母加害,只能偷偷道乱葬岗寻找生母尸身,却只寻到了几片衣物。便为生母在竹林中立了衣冠冢。这日正是她生母头七,她便趁着夜深人静,才敢来烧点纸钱,祭奠亡魂。”
“倒是个至纯至孝的女子。”陈茹兰沉默的点点头,看上去似有一些感动。
锦甯附和:“姐姐说的是,这样的女子的确难得。”何止是难得啊……简直是天上少有,地上绝无仅有……
姚黄却是听的目瞪口呆,这种明知生母抱冤而亡,却不知为她洗清冤屈,还因为害怕被牵连,只敢偷偷摸摸的作些小动作的女儿——也能叫至纯至孝?
分明就是因为心里不安这才想要替她收敛尸骨?最后不还不是只立了衣冠冢了事?说什么怕嫡母加害,父亲偏听偏信,分明就是那她自己贪生怕死才是
姚黄本能的想要反驳两句,还未张口,却瞧见魏紫冲她摇了摇头。猛然醒悟过来,主子都附和着说是了,她这个做丫鬟的怎好去反驳做主子说的话?
又觉得好笑,不过是个故事罢了,这么较真做什么。这天下的不平事多了去了,又哪里是她一个姚黄,分说几句就能辨清黑白的?
这大约就是大小姐说的,人言可畏。这个人到底如何,到头来,不过是凭着别人的嘴去?
这故事的结局大约就是书生替那庶出小姐为母亲报了仇,自己也成了大官,后头又娶了那女子为妻作为结局。不过是一个旅人半途中听来的乡邻八卦,又加以润色,到底本身如何,谁也说不清。
众人唏嘘几句,陈茹兰嘀咕了一声“恶有恶报”,复又想起什么似地,不再听秦书生说游记,继续像项书生请教学问去了,锦甯也没有放在心上,更别提点评什么的了。书中所记载的,十之都是杜撰而来,真要跟这个较劲,她得被自己给折磨死。
不多时,茶喝完了,一个时辰也就这么过去了。陈茹兰对两个书生还算满意,给的打赏倒是颇为丰厚,一人一个五两的银锭子。项书生风轻云淡的收了,道了谢,秦书生却是喜不自禁,不住摩挲着那沉甸甸的银锭,好半晌,才珍宝似的收了起来。
看来,真的很缺钱呐……
锦甯笑了笑,单又让姚黄取了一个荷包来,对那秦书生似笑非笑的道:“秦先生,小女子虽不才,却也瞧得出先生并非是做这行的料。先生好读书是好的,不过还是少看些杂书的好,日后取得了功名,也好报效家国,才不辜负家人一片殷切期盼。这里有些银子,还请先生不弃收下,算是小女子今日给先生的资助。但愿有朝一日,先生功成名就之时,莫要做那书中的官员,失了一身读书人的骨气,只识得黄白之物。”
“记着,这是资助,并非赠与。”
秦书生脸上忽青忽白,像是有些动怒,却又不敢佛袖而去。好半晌,这才神情复杂的收下了荷包,入手轻如鸿毛,却让他觉得分外凝重。冲着锦甯深深一揖,说道:“多谢三小姐教诲,学生记住了,学生这就去辞了这差事。”
说罢,冲着项先生拱拱手,抬头挺胸的离去。
还是有些脾气的?锦甯莞尔一笑,抬头却撞见一双幽深的黑眸。
这个项先生的眼睛,长得还真是特别的贼亮。锦甯偏着脑袋看了他一会,便侧过脸对陈茹兰道:“姐姐,这茶也喝了,故事也听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府了?”
冷不防陈茹兰便红了脸,匆匆扫了一眼项先生,心虚一般的低下头,低声应道:“恩,我们回府”
锦甯便唤了姚黄去喊了小二来,结清了茶钱,携着陈茹兰离开了。
“少东家,”他们离开之后,却见那茶楼的掌柜,走到望着那马车离去的项先生跟前,低声道:“小人打听过了,和陈小姐一起道水云间的,正是蓝家的郡主。”
“固国公府的那个?”项书生扯开嘴角,似是自言自语一般。
“是。”掌柜的眼皮跳了跳,每次看到少东家这个眼神,他便有种不安的感觉。
这位少东家来历他并不知道,只晓得,自个的酒楼因为经营不善,而打算盘出时,正是此人出了一大笔银两给他,改成的茶楼,还让他留下做了掌柜。
至此已然三年有余,却没有人知道他才是茶楼真正的主人,而他也越来越看不清面前的这个男子。
除了知道他名叫项少白,他对他的来历、身份,一无所知。
而这个名字,或许也未必是真名。
项少白让掌柜下去,他便恭恭敬敬的回了原位。
正文 179分析与狗血
虽然陈茹兰一直极力保持镇静的模样,可心底还是揣着小鹿似的蹦蹦跳跳,几跳出胸腔。她不知道蓝锦甯是否看出了些什么,又或者压根就没有察觉,毕竟回程的路上,她一直端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和她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可是那双眼睛,那双仿佛清澈却又幽暗的眼睛,让她无法这样坦然的说服自己。
“陈姐姐,甯儿有些累了。”郡守府门口,她的小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一丝天真,弯弯的眉眼里全是倦意:“姐姐跟陈伯母说一声,我就直接回家,不进去了,改日再上门致歉。”
这怎么行?陈茹兰大急,是她非要将她带出门,如果没带回家里去,母亲还不以为是自己得罪了她?虽然不至于兴师问罪这么严重,但总还是会教训她一顿的。
出门前母亲便叮嘱过,让她一定和锦甯打好关系,就算不能成好姐妹,也要融洽和睦。
有一度,她认为自己办到了,可是忽然发觉,锦甯的亲近客套的就是她的丫鬟都能看的出来。
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说道:“甯儿妹妹还是吃过饭再回去,左右郡主府离的也不远……”
“不了,”锦甯摇头,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也不知陈茹兰是紧张还是如何,竟出了一手心的汗。强忍住了拿帕子擦手的念头,客气地微笑着:“妹妹真的累了。”
说罢,也不待陈茹兰回答,自顾自的回了轿子上,听魏紫清冷的喊:“起轿。”
陈茹兰愣在自家门口,等锦甯走远了,这才跺了跺脚,嘟起嘴,有些忐忑又郁闷的进门。
锦甯从来都是一个体贴的人,不管是王氏还是几个兄弟姐妹,恐怕都是这么认为的。她向来很少去做为难人的事情,也乐于帮身边的人解决一些小问题……或许这其中有过一些隐瞒或是不能坦言之处,但她是出于好意的,所以大伙也都能够理解,并且坦然接受。
当然,对心怀叵测的人,她也会给予凌厉的反击,用尖锐深刻的手段,告诉他自己并不好惹。然后将那人拉入自己的黑名单中,在他所存在的区域范围内保持一颗警惕并怀疑的心,至于以后是继续防备还是把这个人忘记——还的看对方的表现来决定。
陈茹兰并不在蓝锦甯的黑名单之中,甚至一度属于友善的范畴。毕竟是蓝绣明面上的亲戚,又关系那么近,她老爹还是她的直属下官,面子是一定要给的。
她性子明快、活泼,也是锦甯极喜欢的那一类人,即使有些小小的心思,那也无可厚非。她自己就不是什么善良单纯的玩意,又怎么能期待别人洁白如纸?
只是,她也有三种最不想理会的人,一者是痴情种子,就如同琼瑶阿姨追书的女主角,纯真善良的无可挑剔,同样也纯白的无可挑剔;一者是自作多情,自以为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对身边的人也许还不错,但属于一定黯淡于他的光芒之下,一旦出挑了,就要狠狠踩上两脚的“太阳公转”型;最后一种,便是打着朋友的旗号,却在没有知会一声的前提下,利用了朋友,并且事后还觉得理所当然,没有半点悔悟的人。
这三种人,她是不喜欢,也不讨厌,纯粹的当成是路人甲或是风景看板。有闲心时或许还会兴致勃勃的看两场戏,以调节一下枯燥乏味的古代生活——但前提是,不要把她当做是龙套演员,偶尔还客串一把女配。
不是想当主角,只想站的远远的观望。好似前世那样,窝在开着空调的客厅里,把佣人都赶到厨房去,一个人开着全套家庭影院,看巨白的八点档的飙泪戏码。
可以感动,却绝对不能置身其中,否则人生,就是一个大大的杯具。
她的前世已经堆满了餐具,可不想再来一次,哪怕只是无关紧要的龙套也不行。
这一出“富家小姐与落魄书生相恋相知”的大戏,她真的很腻味了。更别提这其中还充满了漏洞和补丁,还是据说万能的dows无法修补的那种。
陈茹兰明知她不爱喝茶,还拉着她去茶楼,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败笔。就算里头的玫瑰花茶再怎么好喝,也勾不起她半分的兴致,更何况她并没有一点询问的意思,而是大大咧咧的决定——这已经不是东道不东道的问题——做主人的,想要请客的时候,总得询问一下客人的意思再决定下什么样的菜单?所谓看人下菜,便是这个意思。
小二问起陈茹兰是否要换个茶博士的时候,那晶亮的眼神明白的告诉了她,这其中有j。蓝锦甯可不是刚刚重生时那个对大梁习俗一无所知的幼儿了,自然知道这茶楼的规矩,一般有了惯用茶博士的客人,小二是不会推荐别人给他的,而客人一般也不会选择更换——好笑的是,陈茹兰还做贼心虚似的问了句“宋博士可有空”,如果有空,岂不是打乱了她的盘算?
最大的败笔,便是出在那位项先生身上。
不说锦甯先前在法华寺对这位神秘男子曾有过惊鸿一瞥,单就是他身上那股闲适安逸的气质,便不能令人相信他是一个初出茅庐,因为家境困难而无奈步入此道的新手茶博士。最起码也该像那个秦书生一样,有点书生的傲骨和放不下的架子?
当然,最终让她定了结论的,自然是陈茹兰极力克制却没有掩饰住的眼神,看向项先生的时候,那般充斥着爱慕和欢喜的恋爱中的模样——什么一见钟情?请不要搞笑了好么?
最重要的是,陈茹兰是定了亲的人……
锦甯并不反对自由恋爱,也不鄙视两情相悦,更没有门户之见。
只是,她看来看去,也没瞧出来,项先生对陈茹兰拥有同样热情四射的爱意。他的目光太平淡温柔了,就算偶尔闪过一丝火光,也并不是对她。
反倒像是在琢磨面前的人有没有什么值得他利用的价值一般……赤果果的叫人厌恶。
锦甯对长得太好,太美丽,脾气也不错的男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深深戒备。
都是当年的孔雀男如今的六皇子造成的历史遗留问题,虽然她知道并非每个人都是如此,可深嵌在骨子里的东西,一时半会真的很难抽离。
当然了,让蓝锦甯如此对待陈茹兰最大的原因,却是因为她把自己当做借口,以逛街的名义,实行私会情郎之实——虽然项先生是不是她的情郎还有待考究,但她确实就是这么做了。
保持距离,应该是最明智的做法。
其后几天,锦甯都让魏紫姚黄推了郡守府里的邀约,找了诸多不伦不类的借口,有些连她都觉得好笑。比如小姐胃口不好——天知道她从来都是那么大的胃口,吃的不多不少,从来没有过一丝改变。再说,就算真的没胃口,出门散散心说不定还能改善一下?
一听就知道是借口的话,他们却也只能说一句“好好保重,身子好了在来家坐坐”之类的客套话,谁让人家是郡主,而她家老爷是郡守?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这样明显的推诿至此,让精于世故的陈夫人察觉了她的冷淡。私底下问了女儿,可听了她委屈的诉说和身边跟着的丫鬟们的补充,也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蓝锦甯。不过是逛了街吃了茶,听说还打赏了一个茶博士——心情应该是不错的?
陈夫人消停了几日,又捡了个天气极好的早晨,登门拜访,没带女儿。
“伯母,”蓝锦甯坐在主位上,起身迎了迎,以她的身份,本事没必要这样做的,郡守同知州,不过是四品下的“小官”,于她这个一品郡主而言,实在太过卑微。陈夫人也不过是五品宜人,压根当不起她这么一迎。只不过做戏做全套,既然先前已经认了亲戚名分,这会翻脸不认人,她也是会不好意思的,端着天真的笑颜,凝视陈夫人似乎消瘦了一些的圆脸:“今儿来,是找甯儿有什么事情么?”
陈夫人赶忙放下从接到手里就没有喝过一口的茶盏,笑道:“上回不是与郡主约好了去法华寺上香?前几日家里事多,一直都没时间,这不才消停了些,便想着出去松乏松乏身子。不知道郡主……有没有时间?”
没时间还三不五时的上帖子请她过府?锦甯眸底闪过一丝笑意,却并没有戳穿,只是眨了眨眼睛:“不知伯母定的是什么时候?”
既然陈夫人也要去,自然就不是陈茹兰小盆友又要整什么幺蛾子。想来陈夫人对女儿与某位男子有私情这事也是一无所知的,否则便不会这么淡定了。虽然那事怎么看都像是一厢情愿的居多,可保不齐那位项先生存了什么不良心思,打定主意要哄好了陈茹兰?
锦甯的意思自然是同意了,毕竟在雁乐城里实在是有些闷气。又没有好玩的小肉包蓝惇和小馒头蓝锦睿,也没有姐妹陪说话,更没有哥哥嫂嫂和捣蛋二哥给她逗乐子,实在无趣的紧。
陈夫人顿时大喜过望,忙道:“定的后天,请家里老仆看过了说是个宜出门的好日子。”
锦甯笑着应了声“好”,端茶送客。
正文 180京畿惊变与回信
大梁京畿。
“公爹,您回来了。”王氏听见家丁回报,放才从信中抬起头来,唇边还带着一抹笑意。蓝唯真那一张紧皱的脸,全然看不出从前那般闲适淡然的样子,很有些烦躁之气在心头。见儿媳起身迎自己,忙抬手将她虚按下了,道:“坐着说话。”
王氏想起前儿早上的一道圣旨,让整个固国公府都懵了,随后便宜公爹便着正装进宫面圣去了,说是去谢恩,可他和老爷子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荫蒙固国公;其子唯真,忠孝两全,纯良秉善,册为固国公世子,世袭罔替……”
想起那位公公不大好看的脸色,想起那颤抖的尖锐音调,王氏顿时收了脸上的笑意,小心翼翼的问:“可是那位……不允?”
他们进宫,本就并非为了谢恩而去,而是恳请宸帝趁着这个消息还没传开之前,能够收回成命。倒不是老爷子偏爱亲生儿子要把固国公的家业留给蓝浩文这个本尊公爹继承,而是这旨意实在有些突兀又荒唐。满天下谁人不知蓝唯真只是老爷子的义子,就算进了蓝家族谱可还是没有蓝家血脉的人有心人稍一打听,就能知道他的过往与从前试问老爷子怎么能不傻不懵,蓝唯真怎能不惊不惧?
虽说蓝唯真并无子嗣,名下蓝正杰也是蓝浩文的亲生儿子,日后这固国公的名头还是落到她家相公头上,可她却并不觉得高兴。毕竟名分已定,到底还是没了瓜葛的,蓝浩文能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么?再者,就算蓝浩文想得开,觉得无所谓好了,宗祠那边呢?好不容易能与武郡侯府那边进水不犯河水,宸帝这一纸圣意下达,可就搅浑了无数池水
因此蓝老爷子再度进宫面圣,自然也是希望圣上能收回成命,不过看现下便宜公爹的脸色,只怕这事没这么便宜
果然蓝唯真沉重的点了下头,眸中闪过一丝焦躁。捋了捋花白的鬓发,满眼懊恼,又是愧疚又是歉意的道:“早知如此我便不该入了蓝家族谱,还带累了你们一家……”
王氏心下一怔,方才她虽也如此想过,却是一闪而逝的念头。如今见他愧色盈面,不觉劝慰道:“皇上……也着实太……这与公爹无关,您不必放在心上。”
念头一转,又觉得这事处处透着稀奇。且不说宸帝如何想法,至少太后那一边会拦阻?当年唯真公爹那泼天的胆子,可是直冲着太后去的。如果说她老人家不记恨,又怎会让他在天牢里困了十多年之久?令他从英姿勃发的青年将领,变成了出来时那个干瘪精瘦的囚徒……
要知道当年宸帝以她千秋的名义大赦天下之后,得闻此事,太后可是气的已经好了许多的身子,又足足在床上三个月她们这些命妇,也没少进宫探望
太后厌恶唯真至此,又如何能够允许宸帝丢出这么一道荒唐旨意?
昔日阶下囚图,今日固国公世子?这差别实在是太过让人惊愕了……
“皇上心意已决,我与爹跪了半日也不愿收回,最后还让宫中侍卫将我们送了出来……”这个送可不太温柔,直接把两个老头拽上了御辇,拉回了固国公府门前。蓝唯真气闷之极,虽说他和老爷子并不敢对那些侍卫出手,但到底是多年练武的人,轻易拉动他们也不是件容易事。就在他们与侍卫僵持之时,只听御书房内传来宸帝清晰的冷哼:“既然唯真不愿领情,那不如朕就替锦甯寻一门好亲事如何?”
他当即和老爷子面面相觑,终于还是败给了这一句轻描淡写的威胁。而且他们心知肚明宸帝只是这么一说,根本不会真的那么做,却已然还是被威胁了,服软了。
锦甯啊,那是老爷子得眼珠子啊以那个小鬼丫头捉摸不透的性子,谁知道会不会闹翻了天去?他们不想为锦甯收拾烂摊子,因为,他们怕到时候根本就无法收拾。
老爷子一回府就铁青着脸上自个屋里生闷气去了,蓝唯真想着怎么也应该跟儿媳妇交代一声,这才特意过来了正房这边,毕竟人家今儿早上接到圣旨的时候也吓坏了……
“既然事已至此,公爹还是想想是不是要宴客,毕竟立世子可是大事……”说到这里,王氏不由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谁家立世子不是挑选那年轻有前途的,偏她家出了一位不惑之年的世子,还世袭罔替想当年她加入武郡侯府的时候,公爹蓝浩文可是当了多年世子的人了这个固国公世子之位与其说是立的蓝唯真,不如说,其实是立的蓝正杰。
毕竟,正杰可是蓝唯真名下唯一的子嗣而且,宸帝给了蓝唯真世子之位,却并没有让他参与朝政的打算,只给了一个三品上的文职虚衔罢了。
唯真是武人,要个文职头衔有何用?还不如给他个武教头当当,帮忙练练兵还有些用处。
所以,一切的一切,矛头都指向蓝正杰。
但,正杰又有什么地方得了宸帝的青眼,赐下如此的恩典?要知道,自打蓝正杰过继给蓝唯真的那一天起,就等于是自立了门户,明明白白的向老爷子和蓝浩文表示,他不争武郡侯的世子之位,不争固国公的世子之位所有人也都理所当然的认定,蓝浩文现在是武郡侯,日后便会是固国公而他之后,不是蓝正恺便是蓝正齐,跟蓝正杰没有半毛钱干系
可宸帝这么一来,就仿佛,武郡侯便是武郡侯,固国公便是固国公,两者并无交集。
相较之下,分明便是蓝正杰占了便宜,国公与侯爷是同一品阶,但相对的,国公更高端一些,就好像医院里的医生一样,主治医生和门诊医生,虽然都是医生,却拥有不同的待遇……且那边是兄弟两个争一个,他却连争都不用争,直接就能获取成果了。
蓝正恺蓝正齐兄弟如何能服气?从前没有放在心上的对手,有朝一日却爬到自己头上?
而且同样在朝为官,蓝正杰收获到恭喜和奉承,而他们俩却只能收到同情的目光……
试问,谁人能甘心?
“宴客?”蓝唯真愣住了,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一茬。想着自己穿着世子服,应酬那些达官贵人,和人谈笑应酬的模样,忽然如同浑身被拔光了毛一样的鸡一般恶寒,浑身一抖,连忙摇了摇头道:“算了算了,我看还是闭门谢客的好”
王氏在心里暗叹一声,公爹也手足无措了:“公爹……”
“无妨,就照我说的办,我久未再人前露面,想必也没人记得我,不打紧的。”唯真心里那个悲催啊,他虽高调入了老爷子家的族谱,可行事依旧是低调的不行。平时老爷子、蓝正杰去赴宴什么的,他是坚决不去,打死都不挪一下地方的。平日里除了在自家院子里逛逛,或是跟着锦甯几个小东西去蓝家宗祠陪那几个老东西下下棋斗斗嘴,就没在人前露脸过。在别人看来是坐牢一般的日子,他却甘之如饴。
一是怕不小心有谁在太后那个老婆子面前嚼了舌根,为难了义父一家人;二也是他心如止水,并不想生事,以免是非沾上自己,落个两耳不清净。
身前身后名什么的,他早已经看开了,有人奉养终老,又有孙儿孙女承欢膝下,还孝顺可爱,他有什么不满足的?就让他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下悠闲的日子,会死吗?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小甯儿不是说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真的水漫金山,也还有救生艇可以乘坐——不过话说,到现在他也没想明白,救生艇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只有没有能力的人……小甯儿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这事,放在她头上,又会怎么解决?
蓝唯真脑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不由看像了儿媳妇:“你方才好像在看信?谁的信?”
王氏被他问得突然,不由一时没转过弯来,愣了好半晌,才道:“是甯儿写来的,今儿不是又过了三天……”锦甯知道随时和家人保持讯息的重要性,虽然写信没有打电话方便,但这会不是没有么?只得动手提笔了。三天一封的家信,送到京畿也要花费三四日功夫,因而除了第一次是隔了七日才收到的信,后头王氏便是每隔三日便能接到锦甯的家书。
字迹端正,清秀,转折有力。用老爷子的话说,那是因为表面温柔的小甯儿,骨子里其实倔强刚硬的很。不过王氏实在没看出来,她女儿哪里刚硬了。
只不过对于她认定的事情,有些执拗罢了。
锦甯的每一封家书,都端端正正的写满了三大张。问候父母这一类的废话自然不用说,那是一定要的,也会顺便关心大伙的身体,弟妹的学业,兄长有无调皮——特指蓝锦奇。其他便是途中发生的一些趣事乐事,或是周遭风景,就连农田里的作物也要细细的描绘上一遍,引得没出过远门的几个小的欣羡不已……
“哦……我们是不是也该回个信?”蓝唯真头一次眼神闪烁起来。
回信?王氏呆了,她记得,他们一家子,好像、可能、也许……从来没有给锦甯写过一封回信?
正文 181他来了
锦甯收到来自固国公府的回信时,不由诧异了一下。不过却只是莞尔一笑,将前天晚上写好的信件交给了送信的官差,按惯例给了打赏,就让人退下了。
官差美滋滋的掂着手中的碎银,怨不得衙门里的伙计们都跑着差事,郡主府里不仅有好茶点心招待着,不过取个信还能有赏银,实在划算至极。
不过这种好事一个月轮到一两次也就罢了,谁也没有胆子独吞这笔丰厚的赏银,要是与弟兄们离了心就不好了。所以大伙基本上都是轮流来,每个人都能拿点银子补贴家用,还有闲钱去下个小酒馆犒劳一下自己。
锦甯让魏紫姚黄出了屋子,如果之前一直也是有回信接到的,她也不会如此小心。家人间的信件来往正常的很,不过显然她的家人并没有这个概念,不过是每次都会让人传来一两句口信——毕竟没什么大事,用不着特意写封长信,也只有她有这种空闲的时间了。这回特意写了信来,想见是有什么大事,不然也不会如此。
魏紫姚黄虽说是老爷子的人,可锦甯却并不能全然信任。并非她们不可靠,而是锦甯已经习惯了小心。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的走每一步的路,总能减少一些是非和意外,在这一点上,即便她承认是太多疑了些,也不会改变。
没有人是完全值得信任的……就算对家人,也要有所保留。
看完信,锦甯脸上现出一片谨慎的神色。不过赶姚黄她们出去倒是多此一举了,只怕她们不久便会知道这件事情。细长的手指将信件抚平收好,再塞回信封里,考虑是不是应该帮老爷子他们分析一下?
但是,没有头绪。就像是遇上了一场天灾,地震或是暴雨,无法预料它的始末,也不知结果到底是什么。只怕老爷子他们也是没有办法了,才会想从她这里听听意见。不过有时候意见太多……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呢。
前几天跟陈夫人和陈茹兰去了一趟法华寺,行程还算顺利。陈茹兰显得有些精神不济,恹恹的,没什么活力。等到了法华寺才好一些,喊丫鬟陪着一同游了一趟后山。锦甯推辞天气太热不想走动,她的脸便垮了下来,陈夫人也无法,只好另派了几个嬷嬷跟着她们一起去。
锦甯留在待客的禅院里和陈夫人说话,并无人打扰。陈夫人也瞧出来锦甯似乎并不想与谁特别交好,再想到她还是要回到京畿去的,便也释然了。又不是常驻这里,等到她下次过来时,说不定女儿已经出嫁了,并不是一定得有什么交集才行。何况有蓝家二姑娘在,想必也不会与他家过分生疏。
陈茹兰回来时,精神似乎好了些,脸上被晒的红扑扑的,目光也亮了许多。
锦甯不由皱了皱眉头。
她没有特意去求见无戒和尚,不过还是在大雄宝殿里碰见了一面。
她不过是下意识的扫了一眼,便瞧见他握着佛珠,正在轻轻捻着,嘴皮子翕动,眉宇之间却有一股子难掩的郁郁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