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祁贵女第41部分阅读
虹祁贵女 作者:肉书屋
那嬉皮之色,郑重的道。
就这么出了禅房,锦甯只觉得有趣。原本还打算探探是谁走漏了风声,不想却只是一场误会。
误会的好,误会的妙,误会的呱呱叫。
她心情很好,即便放下了帏帽覆面也能叫人看出她脚下的轻快。
魏紫姚黄心中纳闷,就连叶岚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大小姐的情绪从来不曾这般外露,也不知道那法华寺的方丈究竟与她说了些什么,竟能让她这般愉快。
“去求签,”无戒问她想先做点什么,锦甯仰面而笑,看不清表情:“您说很灵的。”
他脸上微微有些燥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如同是做错事的孩童。“郡主见笑了。”
终究还是求了签,解签的说是中上,倒是姚黄得了一支上上签,喜的她满脸红晕,又偷偷的看了叶岚几眼,乐滋滋的将签文收到了荷包里。不用问也知道这丫头求的是什么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吖
魏紫默默的收好自己的签文,锦甯耳尖听见说的也是中上,只是不知她求了什么。其他人都应景求了,却只有李大个一个得了个下下签,整个脸都皱巴了起来。
无戒询问了锦甯的意向,带她转了一圈桂花林。这里的桂花确实比别处开的好,香气又浓郁,怪不得在山脚下就能闻到那幽幽花香。
吃过了斋饭,锦甯便和无戒下棋,一边听他漫无边际的说些自己这些年游历的事情。
他是弃婴。开首第一句,边让锦甯有些吃惊,不过很快便淡定了下来,安静的听他说。
在寺里长大的孩子,却向往着外边的天空。他不至于去羡慕嫉妒那些俗世的奢靡,却渴望广阔的土地和天空——只是他的师傅也就是前住持方丈,却说他极有慧根,有意要传他住持之位。无戒不想被束缚,却无奈师傅待他恩重如山,养育他长大,亲如父子一般的关系,却是不想违逆了他的意思。
如今的方丈便跳了出来,主动提出要帮他。他知晓师兄的心思,却并没有点破,反而一唱一和的和他相互做戏,老方丈最后还是让了步。
临终之前,老方丈将位置传给了师兄,却给他留了一封信。信中告诉他,他早就看破了两人的把戏,不过是实在不想勉强他,因而才故意装作糊涂。
几行字,换了一脸长泪,无戒方知晓老和尚的爱护,如护稚子。
卷起行囊,他毅然离寺,不是要脱离这里,只是想完成自己的愿望,到处去走走看看。否则,便才是真正的辜负了老方丈的一片拳拳之意。
“……和尚云游各地,却终究还是回到了故土。”
锦甯听完,看向他满脸怀念的样子,不由笑道:“这段过往,不知多少如我一般的俗人听过?”
他不以为意,一点听不出她话语里夹枪带棒的嘲讽,笑道:“郡主岂是俗人?”
一老一少,一男一女,一和尚一郡主,一盘棋下了半个时辰未分出胜负,却相视而笑。
无戒和尚很是博学,上到天文,下至地理,他都能侃侃而谈,并且颇有见地。这并非是一个惯于吹嘘逢迎的僧人,他面上神色极淡,眼睛却神采奕奕,惊人的明亮。
光从外表而言,这是一个举止合宜,进退有度的大和尚,可是锦甯却觉得,他更像一个学者。
那种前世为了某一个专业领域的东西可以舍弃掉一切的疯子。
魏紫姚黄只觉得无聊,她们知道怎么杀人才能不动声色,却看不懂黑白驳杂的棋盘,听不懂老和尚漫无边际的扯淡。在她们听来,这和尚多半是吹嘘罢了。
一个和尚,又岂会比暗卫知道的多?心下的不以为然,却被锦甯脸上的笑意打败。
她听的很认真,间或适时的插嘴说两句,仿佛真的听的懂一般,勾起老和尚往下说的,于是越发的一发不可收拾。
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会知道那些?风土民情什么的,可是书里没有的,定是那臭和尚死鸭子嘴硬,没话说了还要硬掰
而与此同时,无戒和尚心中也有同样的困惑。
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做事都有人替代的小小少女,从哪里知道哪些事情的?而且还说的分毫不差真真叫人诧异的紧
若说她不懂装懂,和尚他听起来可是没有半分编造的痕迹,而且他的话,她多半都能接的上
这位郡主,到底是什么人?
174偶遇
大家小姐,对琴棋书画略有涉猎的多,精通的少。无戒和尚自是个中好手,但见锦甯也是丝毫不落下风,微觉讶异,却有些见怪不怪之感。
一个人太过引人注目,也会成为一种习惯,若有朝一日她忽然平凡了,才会令人稀奇。
棋盘落满了黑白,小沙弥上前数数,半晌,才欢喜的道:“师叔祖赢了半目。”师叔祖棋艺精湛,想必是让着这位郡主小姐,方才故意为之。
赢了半目,无戒微微一笑,却并没有得意或是高兴。他执黑子,先落,若按这个来说,却是他输了半目。郡主年纪尚幼,棋力却不低,落子又明快犀利。看她说话处事温柔轻缓,下棋棋来却如此雷厉风行,所谓表里不一,大约就是如此。
“明尚,收了这棋,倒两盏茶来。”无戒目不斜视,对身后另一个圆脸小和尚道。这孩子是方才在方丈屋里时,被安排来服侍他这位“师叔祖”的。年纪不大,约莫岁,顶着颗光溜溜的脑袋,看上去有些傻气却不显得呆板。
“是,师叔祖。”圆脸小和尚脆生生的应了,却又有些哀怨的道:“师叔祖,我是明智,明尚师兄在大雄宝殿给人讲佛呢”
“哦瞧我这个记性”无戒和尚恍然大悟,像是在向解释:“我见你长得有几分像明尚,还当是从前。却忘了离寺多年,明尚都已经长大了”明智这才收拾了棋子高兴的去了。
魏紫姚黄轻笑出声,锦甯不痛不痒的斥责了一声,便改成了肩头耸动着闷笑。
叶岚低下头装作听不见看不见。
无戒和尚瞥了几人一眼,忽然指着叶岚对锦甯说道:“你这护卫很有慧根……”
魏紫姚黄顿时大笑起来,止也止不住,就连锦甯也是报以微笑。
叶岚……一个手下最少有十条人命的暗卫,有慧根?岂不好笑……
明智端了茶来,对无戒和尚道:“师叔祖,外边有人求见您。”
“谁?”无戒和尚颇有些诧异,他方才回寺里,怎么会有人特特来见他他又不是方丈
“我也不知道啊”小和尚摸了摸光溜溜的圆脑袋,奇怪的道:“那人常常来,都说是找您的,只是您一直不在寺里……今儿他又来了。”
“只怕是您的故人。”锦甯笑了笑,了然的起身告辞:“叨扰多时,小女也该回去了。”
“和尚送郡主。”无戒歉意的笑了笑,率先提步,走在了前头:“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哪里,寺里的茶水很好,斋饭也很好。”锦甯浅笑着回道:“无戒师傅不必相送。”
无戒和尚便停了步,寒暄了两声,便让明智送她们出寺。
明智年纪小,还有几分孩童的天真,虽是小沙弥,除了一身僧袍,倒与寻常人家的小孩子并无两样。瞅着锦甯一身精美衣衫,也知晓是贵人,却温柔浅笑和气的很,与别家的夫人小姐很是不同,那些夫人小姐们,哪个曾正眼瞧过一个小沙弥。
“小师傅,无戒师傅经常不在寺里吗?”
“是啊,师叔祖最爱游山玩水了,常常跑的不见人影,方丈每每说起他都很生气呢”明智小和尚吐了吐舌头,半是有趣半是幸灾乐祸的道:“每回师叔祖回来,方丈都要罚他面壁思过呢”
锦甯笑了笑,又问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做了和尚?爹娘呢?”
“不知道”明智脸上一僵,现出一抹难过来:“明智是师傅化缘的时候捡回来的,没有爹娘。”
锦甯忙歉意的道:“对不住。”
“没事儿没事儿,方丈和师傅对明智很好,在寺里也不会饿肚子。”他又高兴起来:“师傅说了,要我继承他的衣钵,给他养老送终呢”
原来和尚也要人养老送终……不过,这法华寺,可真爱收留孤儿啊
路上与一行人擦肩而过,看样子是向着无戒和尚的禅院去的。锦甯不由留心看了几眼,他们衣衫都与寻常梁人无异,只是举止间更见豪迈。大梁文武并无轻重之分,但凡武官也都识字知礼,鲜少有进到跨马的举动。
这几个人,腰间竟还戴着配剑。如果是大梁之人,入寺庙礼佛敬香,决计不会戴着武器的。
为首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满脸的焦躁。他形容匆忙,眼底闪着几分迫切,倒真像是等待了许久的模样。想来,便是明智口中那常常来寺里找无戒和尚的那个人了。
也不知道这人和那无戒和尚是什么关系?该不会是什么故交好友之类的?看那年纪不大像,不过也未尝不会,毕竟忘年交这种事情也是常有的。
只是,若是故交,又怎会急匆匆来寻一个和尚?
到了山门,锦甯给了一个荷包与他。
明智拿着荷包不知所措,只觉得心中高兴又有些不安:“这个……这个给我吗?”
“小师傅拿着玩,多谢你引路。”锦甯笑道。
明智便更高兴了,很是满足的谢了锦甯,送他们到山门口,便回转了去。
从前也见过其他师兄拿过这样的荷包,听说里面有银子呢这不是香火钱,不用上交的。
明智打开荷包将里边的东西倒再手心里,却是几个造型讨巧好看的银裸子。他年纪小,也不知道价值几何,瞪着大大的眼睛瞧着,心道,原来这就是银子,怪不得师兄们喜欢呢
到了山脚下,看了看天色,锦甯忽然起了购物的兴致。随意的逛了逛几个小摊位,甚至还吃了一晚清凉的绿豆汤,这才上的马车。
锦甯往山头上看了一眼,眯了眯眼睛。
夕阳正好,余晖映的整个法华寺红彤彤的,仿佛罩了一层庄严的佛光。山脚下的人众已然散了不少,停在山下的马车没剩下多少辆,有几个穿着华美的夫人小姐,正由仆役丫鬟扶上马车。有那满脸笑意低语交谈的,也有面上愁容不展,一派忧心的。
山脚下的轿夫们正闲着低语,好似也准备打道回府,今儿的生意做到了头,拾掇拾掇该返家,过那孩子老婆热炕头的安逸时光去。
她要的不多,也只贪图这样的安逸。若是能长久如此便好了……说起来,雁乐乃是她的封地,日后若是有可能,她倒不介意在此地安家,做个富贵闲人……
“大小姐?”见她看的出神,姚黄忍不住喊了一声。
锦甯回眸对她一笑:“走,我们回府。”
姚黄应了声好,和魏紫一前一后跟着她上了马车。心中却盘桓着蓝锦甯瞧着法华寺的方向默默出神的一幕,该不会是大小姐真的一心向佛了?
才到府门前,一口清茶还未下肚,便见管家忠叔急急跑来,说道:“下午郡守府的管事来了一趟,送了帖子请主子过府一絮,是陈夫人下的帖子。主子不在,奴才便擅自应了下来,若有不当之处,还请主子责罚。”
“我知晓了,你一会派人回了那边,说我明日过去坐坐。”锦甯轻轻额首,又道:“忠叔,这不是宫里,你不必一口一个主子奴才的自称,若是不惯,便唤我一声郡主便是,至于这奴才……还是改了”
忠叔一怔,脸上却现出一抹感激来:“是,小人知道了。”
这小人……也未必比奴才好多少。锦甯大感交流不易,也知道自己是强求了,在固国公府里时,如珠如宝琴棋书画她们,还不是一样自称奴婢?
忠叔原本是伺候在宫中的内侍,四五十岁了正是壮年,却因为不会逢迎讨巧而始终没有出头。不过手底下倒是有几分本事的,又有几分忠心,也算老实,宸帝便选了他送来雁乐郡主府,当个大管事,又赐名为忠,这才有了忠叔一说。
“今儿府里可有什么事?”这府里男仆除了两队护卫大半都是青壮太监,脱去了太监服,换上寻常衣衫,看着与普通人也无异,只是一说话便能漏了陷。余下不是的,也是到了当地才找来做杂事的,签的是短契,人来人往,难免会又疏漏。宫女和赐下的御用护卫自然对太监见怪不怪,可难保这里的本地人不会有什么心思,明里不说,暗里指指点点却不会少。
太监也是有自尊的,因而,短契的雇工和他们有吵闹的事情,并不少见。
忠叔心里暗暗高兴:“上回郡主发落了几个杂役,如今那些人都老实许多了。奴……小人们其实早就惯了,听个一两声也不会往心里去。”
“如此就好,你让他们宽心些,我虽未曾长住,但到底雁乐城是我的属地,说话还是管点用的。”锦甯笑笑:“宫里送了你们来,我自然会为你们养老。”
“小人待大伙谢郡主大恩大德”忠叔忙跪下给她磕了一个头。
“罢了,你起来好生做事,我不会亏待你们的。不过也不要借着我的名头胡作非为,若是叫我发现,定不轻饶。”
正文 175一只猫引发的血案
“伯母,”锦甯扶了陈夫人的手,将她带像主位:“不必如此客气,茹兰姐姐呢?”
陈德旭膝下有三子二女,长子长女皆由正室所出。锦甯说的这位茹兰姐姐便是陈夫人的掌上明珠,十四芳华,长得俊秀美丽,性子又活泼,在家中很受爹娘宠爱。不过这位陈茹兰却没有那种骄纵之气,很是大方知礼。
那日郡主府饮宴,因着年纪相仿,锦甯倒是与她能聊上几句,心里也暗笑自己,都是几百岁的老女人的,竟然还在那边跟小姑娘家说些幼稚的话题。
“郡主稍等片刻,兰儿一会就过来了。”陈夫人面上笑盈盈的,心底也有些喟叹,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大家小姐啊,年纪分明比自家女儿还小上两岁,可待人接物,那一派风范,却是茹兰做足了功夫也学不来的。“听府里管事说……郡主昨日里去了法华寺?”
“是,这初来咋到的,便想看看风景,倒很是名不虚传。下回伯母得闲了,不如陪锦甯一块儿去,昨日来去匆忙,又没个熟人引路,却只是上了上香,和住持方丈说了两句话。”
“郡主见着方丈了?”陈夫人一怔,不由问道。法华寺的住持是出了名的不好见,不是他故作清高,而是这其中有那么几分缘故。一般人并不敢得罪于他,想见便见,不想见便不见。
“恩,方丈爷爷人很和善。”这时才显出几分少女的天真来,锦甯冲她笑着点点头,姚黄接过小丫鬟送来的茶水,递到她跟前。伸手接了抬到唇边,便觉一阵清香,眸底不禁闪过一丝笑意,不落痕迹的抿了一口,正是她在固国公府里时常用的花茶:“这茶……”
“是京畿里二叔着人送来的,听说是郡主平日里用惯的金贵物什,一直留着没舍得吃。”陈夫人笑着一边打量她脸上的神情,见她眼中满是笑意,不禁松了口气。“想来也是固国公府里送去的,倒是我借花献佛了。”
“伯母有心了,只是家里姐姐妹妹闲着无事的,胡乱折腾出来的东西,压根不值得什么。”锦甯放下杯子,笑道。“若是喜欢,伯母便告诉甯儿。家里做了许多,也就我一个人喜欢,姐姐和妹妹不过是凑趣陪我,哪里喝得完?”
陈夫人也不推辞,浅浅的笑着:“如此甚好,那便多谢郡主了。”
寒暄了几句,丫鬟引了陈小姐过来,见了锦甯,先是俯身问郡主安,便大大方方的笑着牵过锦甯的手:“甯儿妹妹,我屋里有只波斯猫,那眼珠子颜色可漂亮了,我带你去看。”
“兰儿,不得无礼。”陈夫人说了女儿一句,脸上却并无恼意。
“无妨的,甯儿就喜欢茹兰姐姐这般叫我。”锦甯知道她其实高兴见到女儿与她交好,不过是怕她不愉,这才故意如此说的,也不在意,高兴的站了起来说道:“茹兰姐姐快带我去看,我母亲最怕什么猫啊狗儿的,父亲不许我们养在府中。”
陈茹兰得意的一笑,冲陈夫人吐了吐舌头:“母亲就是规矩多,甯儿妹妹,我们走。”
二人便携手而去,陈夫人只笑着看两人离去,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着。
到了茹兰闺房,便听见一声尖锐猫叫,锦甯抬眼看去,却见是一只雪白波斯猫,正瞪着一对滚圆的眼珠看她。许是因着是陌生人,全身的毛发竖起,很有些上来给她一爪子的模样。
“球球,不得无礼”陈茹兰忙斥了一声,上前捋顺了波斯猫的皮毛,那猫儿得了主人安抚,便定了下来,懒洋洋的趴下,任凭茹兰拨弄她的肚皮,引得她一声轻笑:“这只懒猫”
“好漂亮。”锦甯夸了一句,却并未上前。她前世就没有动物缘,无论是什么动物,见了她总是一副寒毛倒竖的模样。但凡她出现的地方,几步内定然没有动物出没,就仿佛是惯例一般。还记得以前妈妈给她买了一只乌龟养着玩,竟然还被她养死了。
抬眼打量茹兰的闺房,布置的很是温馨。
房间倒是素净的颜色,两盆大红的牡丹开的正艳,大朵大朵的绽放着。纱帐是淡粉色的,窗帘与门帘亦是选了相近的颜色,很有些粉嫩之感。
陈茹兰今儿穿了一身大红的衣衫,看的出来她是极喜欢这个颜色的。她皮肤白皙,那红色越发衬得她肤白如雪,如同一个烈焰般的美人儿。她又是活泼明快的人儿,与这般颜色自然相得益彰。不像她,便是穿上了同色的衣衫,也只会显得犹如幽冥鬼火……
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浅蓝色的水袖,她轻轻一笑。
“甯儿妹妹,来摸摸我们家球球,别怕,它很乖的,不会挠你的。”茹兰听见笑声,不由看了过来。见她低着头似乎在发呆,便大声招呼道。
锦甯闻言摇了摇头,她可不打算这么干。万一惹恼了此时看起来恬静的小猫,到时候受苦的可是她自个:“我看着就好了……”
话音方落,球球却仿佛听懂了主人的话似的,忽然站起来,踮着猫步走到她身旁,抬起那一只碧绿一只幽蓝的猫眼,打量了她片刻,然后竟是撒娇一般的蹭了蹭她的脚脖子。
陈茹兰拍手笑道:“你看,球球很喜欢你呢快快抱抱它”
锦甯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做了。蹲下身将小猫搂到怀中,轻轻摸了两下。还没等她感慨这猫儿的乖巧,小东西便抬抓拍了过来,惹得茹兰一阵尖叫:“球球”
倒不是小猫抓破了她的脸,而是姚黄手疾眼快,一见猫儿动作,便飞快的从她怀中夺了过来,向院外丢去。等锦甯和陈茹兰反应过来,猫儿已经挂在了院子里的树枝上。
陈茹兰提着裙摆跑了出去,锦甯见屋内几个丫鬟脸上浮现愤然的神色,也知道这猫儿在这家里极为受宠爱。可惜畜生终究是畜生,何况猫儿天生反骨,不易驯服。
“姚黄姐姐,你这动作……未免也太快了些。”锦甯冲姚黄叹气。
姚黄吐吐舌头:“大小姐对不起,奴婢这是习惯了……”遇到这样的事情,下意识便动作了起来。她们早就被训练的学会了用最快的反应来对待一切突变的状况——所谓的条件反射,正是如此。
锦甯自然不会真的怪她,何况姚黄很有分寸的,只是把猫挂到了树上。想想那树就在墙边,若是摔在了墙上……那结果如何,自然不言而喻。
陈茹兰好容易把猫儿寻了回来,自然不敢再叫锦甯去摸。毕竟方才猫儿对锦甯伸爪相向的那一幕她也看在眼里,若真的抓伤了这位小郡主,这只猫儿只怕死一万次都不够,还要带累她家里。不过终究是心疼猫儿,有些不满的看了姚黄两眼。
锦甯便笑道:“茹兰姐姐,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个丫鬟学过点拳脚功夫,动作快了些……”
这哪里只是一点拳脚功夫?不过陈茹兰没学过武艺,自然不懂,听不出来锦甯话里的谦逊。听她为姚黄开脱,自然也不好在追究,只好道:“还好甯儿妹妹的丫鬟动作快,不然让球球抓伤了你可就不好了……它就是太顽皮了,妹妹千万别与它计较。”
“那是自然。”傻子才会和不懂人话的动物计较,锦甯一笑,心下了然。
姚黄不怀好意的瞪了那只猫儿一眼,她身上的杀意随心而动,常人察觉不出,猫儿却甚是敏感,怪叫一声,蹬了陈茹兰一爪子,跳上案几,竟从窗口逃了出去。
茹兰手上多了三条细细的抓痕,血丝渗出来,很是有些骇人。
当然,这点子小伤,对姚黄她们来说自然不值一提。不过却吓坏了陈茹兰和她的丫鬟们,有人替她拿了帕子覆手,还有人去拿伤药——这府里既然养了动物,自然不可避免就有人受伤,这伤药自然是备着的,多多益善,有备无患。
“先打一盆清水来,再拿点药酒。”锦甯见她的丫鬟拿了膏药来就要替她抹上,不由皱了皱眉头,出声拦了。这年头可没有什么狂犬疫苗抗生素,那猫儿也不知染没染上什么毛病,就这么简单处理了,伤口好不好是一回事,若真得了狂犬病就不好了。
丫鬟们狐疑的看了一眼她,从前她们被猫儿抓伤还不就是这样处理了?
陈茹兰却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听郡主的吩咐去做?”丫鬟便依言去了。
锦甯亲自替她擦拭了伤口,拿过药膏,闻了闻,倒是上好的伤药,对她笑了笑,一边细细的抹上药酒一边道:“姐姐忍着点疼,这猫儿爪子整日在地上跑来跑去,也不知沾了些什么秽物,你这手娇嫩,万一化脓了就不好愈合,擦了药酒再上药就不打紧了。”
“还是妹妹想的周到。”陈茹兰听她这么说,倒是觉得很有几分道理。自家球球总是四处乱窜,可别真的带了些什么回来,身子不由一抖,忙道:“妹妹多擦点药酒,我不怕疼。”
锦甯朝她一笑,心道那狂犬病可是擦不掉的,只能希望那猫儿没什么毛病了。
擦了药,替她拿白布裹了,才道:“好了,这两日千万别浸水,每日换一次药便好了。”
陈茹兰好奇的看着自己的手,白色的纱布裹的很好看,上头还打了个蝴蝶结,便不由说道:“妹妹好似很熟悉?”
锦甯一怔,却是苦笑:“我那二哥成日顽皮,没少受伤,又不肯叫母亲看见,总是央着我替他上药罢了。”
正文 176逛街
终究是与旁的男子有关,因此听了锦甯这一句,茹兰便不再多问。偶尔也曾听母亲说过,固国公府的二少爷喜好舞刀弄棒,受伤什么想来只是寻常事,倒也没什么好多问的。
她的大丫鬟却是糯糯的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去把球球找回来?”
她不提还好,一提,陈茹兰便觉得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倒不是真的有多么生气被抓伤,从前猫儿顽皮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不过是觉得在锦甯面前落了面子。
先前差点抓伤了锦甯不说,毕竟是陌生人,后头竟然连自己这个平日里喂它养它的主子也爪了这样没有亲疏的宠物,养着何用?不由心底生出几分不悦来,可当着锦甯的面,也不好发作出来,只是皱了皱眉头淡淡的道:“它饿了自然会回来的。”
大丫鬟见她脸色不渝,也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应了声便不再多言。心道只怕这回球球没有好果子吃了,小姐虽然宠爱它,却也不是非它不可的。
陈茹兰极喜欢养小动物,她父亲因为女儿的喜好,还特意给她辟了一间院子,专门关些她养的猫猫狗狗什么的,都调教的极温顺。这波斯猫来的金贵,平日里也一向乖巧安静,她瞧着喜欢的不行,这才特特让它呆在闺房里,不用送到那院里去。
谁知今儿,一向温顺的猫咪对她撩起了尖锐的利爪……
锦甯心知是自己的原因,当然,后边是姚黄故意为之……不过她自然不会自讨没趣的去点破这事,宠物嘛,也是有脾气的,这事最好的解释。
便揭过此事不提,就当没这回事儿。说起了旁的,没一会,陈茹兰便被她所说吸引过来,连受伤的手都给忘记了——嘿,小丫头片子家家,她说的哪一件事是她听过的?
陈夫人自然从丫鬟哪里听说了这事儿,心底也有几分诧异。要说那波斯猫,可是只乖巧的小东西,平素里她还夸着,女儿养的小玩意里,就数这小东西最最机灵讨喜。没想到就是它有朝一日伤了主子,真是养不熟的白眼儿狼:“还是锁在那院子里,日后莫要再伤了人。”
抛却这事,在郡守府里坐了一日,倒也挺逍遥自在。下午的时候陈茹兰提议要带锦甯上街逛逛,尽一下“地主之谊”,陈夫人便笑着同意了。
锦甯尤自微笑的点头,说起来,雁乐虽是她的封地,却还真对这儿不太熟悉,说是“客人”,倒也不为过。只是见陈夫人那微笑的脸庞,心底忍不住就想,兴许她们并不喜欢她这个“客人”在此地长住?
如果她不在这儿,他们一家还就算得上是这雁乐城的主人,她一来,就从主子成了下属……
看向陈茹兰那没有心机的笑脸,锦甯只对自己道,别把所有人都想的复杂了。
雁乐这儿,因为临海,因此海盐便是个贱物。锦甯跟着陈茹兰一路走,一边看着那些店家论斤论担卖的海盐,心里止不住的唏嘘。哪怕是在京畿了,海盐都是个挺贵的东西。一般百姓家,都是少许少许的买一些家用,从没有大手笔买进的。想想那差价,可是个天文数字啊不过她也明白,这从雁乐运输道京畿里,其中所经过的地方,都需要打点,花费也是不菲,若是碰上阴天下雨,这海盐指不定还得化去一些,到了地儿,卖的贵些也是无可厚非的。
商人重利,没有赚头的事情又怎会去做?
除却海盐,卖的最多的却是珍珠,黑色的白色的粉色的,大小不一。有那珠圆玉润卖相极佳的,也有那磕碜些的——一般都是买了做成珍珠粉卖,供那些夫人们涂脂抹粉用。再有就是她每年都能收到一些上贡的各色石头,这边是有矿脉的,产量也还丰富。
不过都是一些一般成色的,好的都被挑拣了出来,要么上贡要么进献。最好的东西自然只有那最最尊贵的人才用的起,私自瞒下便是死罪——若是皇上用的东西还不如老百姓,那他们这些官儿也不用当了,直接洗干净脖子等着砍头
“我是最喜欢这红色的,”陈茹兰拉着她进了一家首饰店,里头有拿宝石镶嵌好的头面首饰,也有只是经过初步雕琢的裸石,一大块一大块的陈列在柜头里,若是有人看上了哪一块,便可吩咐了打成首饰——买的是石头,再收点金银本钱,和一成加工费,到了最后,价钱其实也不是很贵。毕竟是原产地,石头比比皆是,卖不出价儿。
不过,还是有的赚的,毕竟那么一大块,总有剩下点边角料的时候,拿去做点小玩意卖,销路也很是不错。
陈茹兰指着一块大红色得裸石对她说道,眼底都闪烁着欢喜的光泽:“要不是我的首饰够多,娘不许我再添置了,还真想再打一套。”
听这话儿说的,分明是恨不得所有的红宝石都收归己有才好。
边上的伙计端着笑听着,却也不上前来,仿佛是知道这位只看不买,早就习惯了。
看来她还真是这边的常客呢
锦甯轻轻一笑,说道:“姐姐若是喜欢,我这回倒是带了一套头面来,一会回去就让人给你送去。就是样式是京畿的款式,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
“真的?”陈茹兰眼睛一亮,分明是乐意的,却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不然娘又要说了。”
“怎么会呢?就说是妹妹给茹兰姐姐做添妆的,伯母定不会说你……”锦甯说完便捂嘴偷笑,她业已定亲,只等着及笄之后便可以嫁人了。夫婿定的是雁乐本地的一户官家,虽然品级不及她父亲,却也是不错的。
高门娶妇,低门嫁女。这话从来都是不错的,心疼女儿的人家,一般都这么干。
陈茹兰羞红了脸,抬起手轻拍了她一下,似嗔似怒的道:“你个小机灵鬼,原来在我面前那老实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她老实?锦甯囧了。她万般都没瞧出来自己哪里就“老实”了,又或者,真正的实诚人,看人的眼光都是不同的?
“茹兰姐姐说的是……姐姐若是喜欢这红宝石,不如买了下来”锦甯赶紧扯开话题,生怕一会再听见什么特别的评价。没瞧见魏紫她们已经别过脸去不敢再看她了么,指不定心里头都狂笑成了个什么样子
陈茹兰颇有些心动,看了半晌,却还是摇摇头:“算了,不买了。”
狠狠心,拉着锦甯离开了金铺。
出了里头,却又讪讪的,望向锦甯:“方才我只顾着自个,倒是忘了问你……甯儿妹妹可有看上什么,我买了送你。”
“不用了,都是寻常货色。”锦甯淡淡的笑道,唇边一点凹陷若隐若现,单纯无辜。
可这一句话,却叫陈茹兰想起,这位可是郡主,还是有封地的,且正是这雁乐郡那些她眼馋至极,顶顶好的红宝石,可都是送了她那儿去她哪里还瞧得上这样的寻常货色?
原本只觉的这是个脾气极好的女孩儿,渐渐的竟是忘了她的身份。可这会一句这么寻常的、无辜的话,却叫她想起了两人的身份,那实在是相差的太远了……
有如云泥之别……
“也是,甯儿妹妹什么样好的没见过,哪里瞧得上这些……”酸溜溜的话儿才出口,自己个便是一愣神。怎么这样的话居然就冲口而出了,而且里面的酸味儿,连她自个都听出来了……小脸煞白,连忙摆手道:“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郡主……”
“茹兰姐姐还是唤我妹妹便好,还是说,姐姐不肯认我这个妹妹?”锦甯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望着她,满脸哀怨。
“我……我不是那意思哎呀,我都在说什么啊甯儿妹妹你别在意,是我一时糊涂了走,姐姐请你喝茶去”陈茹兰心眼儿不多,见她一副泫然泣的模样,自然而然就心软了,忙牵了她的手,向一处茶楼走去。
锦甯便高兴了,浑然不在意的跟着去了。
陈茹兰熟门熟路的引了她进了茶楼,便有相熟的小二迎了上来:“陈小姐来了,还是上二楼的水云间?”
“恩,可还空着?”陈茹兰点了点头,问道。
“那是自然给您留着的,陈小姐请,这位小姐请……”小二端着甜腻的笑脸,一句话说的陈茹兰高兴了起来,觉得脸上分外有光,昂首跟了上去。
这茶楼的小二哥,还真会说话。
扫了眼大厅的座位,竟是满了九成,有几个隐秘的角落,用屏风隔了起来。这茶楼的老板倒是挺会做生意的,手底下的人调教的也好。茶楼里的布置也透着一股文人墨客的风韵,只怕这雁乐城的读书人,应该是极喜欢到这边喝喝茶,闲谈两句的。
上了二楼,小二哥将她们引进一间门牌上刻了“水云间”的屋子。
“陈小姐,这几日新来了两位茶博士,都是学识极渊博的,可要点一位侍茶?”小二待她们落了座,便积极的问道。
侍茶?锦甯诧异了,难道这茶楼里还有?
正文 177茶博士,两书生
“新来的?有宋博士好么?”陈茹兰眨了眨明媚的大眼睛,好奇的问。
“这个……应该说不相上下才是。”宋博士是这茶楼的老茶博士了,在老板跟前也有几分脸面,他自然不敢说他不好。至于新来的……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出奇之处,只是有几位点了的客人似乎很是满意,那两人也很懂事的给他塞了银子,自然得帮衬一二:“小的也就是遵掌柜的意思,毕竟是新人,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陈小姐若是不习惯,不如还是宋博士可好?”
小二哥一番话说的很有水平啊,就算她们本来不想要茶博士,这会子也不好推说了。锦甯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对其中的弯弯绕绕心里自是清楚的很。只不过,人家赚点银子不容易,来当茶博士的多半也是有学问却家里贫穷的读书人,也算是与人为善?
“那都叫来看看,我……我们瞧过了再说。”陈茹兰果然不好推说不要,不过她也是个谨慎人,那茶博士毕竟是以男子居多,她们出门虽带了护卫,但那与陌生男人毕竟不同。
又叫贴身丫鬟拿了点碎银子给小二做打赏,他自是高兴的去了,回来时,手上端了茶点陈茹兰惯用的茶点,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藏青色长袍的男子。
两个茶博士个头差不多高,粗粗一看并不打眼,只是仔细一瞧,一个白净的更胖一些,神态自然,笑盈盈的让人心生好感;一个黑瘦的有些羞涩的样子,眼中还藏着一丝卑微和不屑。
单就面上而言,前者让人觉得顺眼,后者就有些像是刺头。
“这位姓秦,”小二指着那黑瘦的说了一句,便歇了声,然后又指着那白净模样儿的道:“这位是项先生,年纪轻轻便是举人了,只是家道中落,文采是极好的。”
陈茹兰也看的仔细,自然更中意项先生,原先的宋先生也是不错的,只是年纪大了些,有些古板。她们来喝茶,说是请茶博士侍茶,不如说是来请教学问的。只是闺中女子不好自去寻夫子,这茶楼不过是个媒介,因而有了相熟的茶博士,一般不会去寻旁人。陈茹兰拿不准是不是该将那项先生留下,只踌躇的问道:“宋博士可有空儿?”
小二打量了秦项二人的脸色,前者面沉似水,后者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心道这才是吃这行饭的料子,却也没多瞧,只笑道:“宋博士给人叫了去,不过大约盏茶时间便可回转了,小姐若是等得,小人边去下边报备一声。”
陈茹兰貌似松了口气,脸上轻松之色很是鲜明,显然是想留下某个人,却又怕罪了宋博士,便微微笑道:“那便罢了,今儿我们不过来坐坐,就让……项先生留下来可好?”
那句询问,却是冲着锦甯去的。
小二眉眼不抬,心中却是暗暗嘀咕,不知今儿陈小姐带来的这个少女是什么人,看陈小姐的样子,似乎还要瞧她的眼色行事。往日里陈茹兰带了姐妹来吃茶,通常都是她一人做了决定,俨然是一副主人的模样,今儿却是明里暗里的瞧了那小姑娘多次了。
锦甯挑了挑眉头,并没有首肯。只看向那位被陈茹兰否决的秦博士:“秦先生是本地人?”
那秦先生本准备她们定下了便走人,想着今日没一个客人肯留下自己的,心中已是懊恼几分。他也深知自己性子不好,与那些做久了的茶博士不能相提并论,只是读了多年书,一时书生的气节还放不下。若不是家中实在揭不开锅,又怎会沦落至此?想到病中老母,与待产的妻子,便是一阵心酸,脸上都忍不住露出几分黯然来。
乍然听见那小少女平静清和的声音问出这么一句话来,心上竟是一颤,忍不住朝那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子,端端正正的坐好,正眼神灼灼地望着他,眸底清澈坦然,全然没有一丝蔑?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