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祁贵女第40部分阅读
虹祁贵女 作者:肉书屋
,识相的没有回嘴,软笑着低头认错,总算魏紫不是什么苛刻的人,点了点她的额头也就罢了。因着怕吵到锦甯,两人也就不再言语,各自闭目假寐。
她虽合着双眼,心中还是有些可惜。若非大小姐三言两语点出来,她还未必能想到那二人竟是私奔的男女。仔细想一想,两人穿着打扮都不是穷苦人家出身,哪里就需要借人家老汉的牛车代步了?分明是出行的匆忙,才根本没顾上置办车马,想那牛车,估计也就是半道上拦下的。身旁又无丫鬟小厮伺候,若真是夫妻,怎么可能连这个都不顾虑到?
她一时冲动最后加了那两句,无非是看那女子虽然娇蛮,可眼神里却有些懵懂,并非无药可救。若是此时她能幡然醒悟,回了娘家向父母请罪,虽说会吃些苦头,但却也能成就了好事。毕竟那女子已经是妇人身,再嫁旁人已然不能……可到底能落个名正言顺。
姚黄毕竟不是寻常女子,眼神儿毒的很,一眼便瞅出那女子贞洁已失。但见他们形容不见多少狼狈,想来出走的时日尚短,此时回头,定还来得及。
若她想不明白……其实也正常的很,哪家女儿做出这等事情,还敢大大咧咧的家去?心中多半是满腹苦涩的心思,纠结于肠。只不过真要如此,那结果如何,便不好说了。
只是途中偶遇,锦甯并未放在心上,无论大梁再是如何民风开放,对女子依旧是要比男子苛刻许多。私奔这种事,即便是在现代也是一种耻辱,更何况是这样守旧的古人?那二人,只能自求多福罢了。
这么想着,却是有些累了,管闲事这种事情,的确不大适合她。半合着眼眸,在这摇摇晃晃的车厢中,竟也小睡了一会,待得姚黄将她唤醒,却是已经入了城门。
迷迷糊糊的,魏紫替她已经梳好了头,姚黄递上湿冷的帕子让她净面,这才感觉头脑清楚了些,只听外头人声交错,却又不大,听的很不真切。
“到了?”锦甯揉了揉太阳|岤,透过帘子扫了外头一眼。
“是,已经到了郡主府了。”魏紫轻声应道,待锦甯点了点头,便率先下了车,又伸出手来,让锦甯扶着下车。
面前黑压压跪着一地大小官员,锦甯头痛的抚额,却觉得心中满是纠结。她自己不习惯跪人,自然也不喜欢别人跪自己。在固国公府里,因为丫鬟婆子都是常见的,也少有人这么实打实的给她三跪九叩,多半就是福一福身便罢。
“下官陈德旭,领雁乐二十五位官员,恭请郡主金安。”为首的官员穿着赤青服色的四品官服,显然便是雁乐郡守了,余下的人跟着他恭声跪拜,但其中有多少分诚意,就不得而知了。
“陈大人请起,诸位大人也起来。”雁乐城并不代表雁乐郡,只是以这个城为首罢了。其他郡下县城的官员只怕不在列,单一个雁乐城便有大小官员二十五名,足以说明此地的富庶。不然,那些没什么油水捞的地方,估计就会像夜魑所在的澧县一样,连个县官也无,一个守备军官便可以只手遮天。
“谢郡主。”已然是陈德旭领头起身,起身后还偷偷看了蓝锦甯一眼。却只见面前站了个清隽少年,仪表不凡,风度翩翩,不由便是一愣。然后才醒过神来,想必这位为了减少途中的麻烦,才可以扮成男装。
早就听说郡主有一双生胞兄,想必两人必然是极像的,否则一个闺秀女儿,决然学不来这般男子的举手投足,连一丝破绽也无。
思及此,陈郡守态度更是恭敬了两分。
固国公府竟然能允郡主男装出行,想必是个极受宠的。听闻蓝家老太爷将此女爱若珍宝,估计也不会是谣传。
“郡主舟车劳顿,请早些入府安置。”
正文 170雁乐郡守
锦甯轻额,目光不经意的溜过陈德旭的面庞,只觉有三两分眼熟。拜阎罗的先天鬼气所赐,她重生后记忆力极佳,几乎过目不忘。但凡是见过的人,总能将人记得牢牢的,仿佛镌刻在了记忆中一般。这也是她不愿意过多与人交往的因由之一,人越多,就代表麻烦越多,记得越清楚,她就越疲惫。
她天生懒骨,连陆判也曾多次念叨。可是天性浑然而成,她有什么办法改变?还阳终究不是投胎,洗不去记忆,自然只能深刻心底。她牢牢的记着前世所有,自然也会想办法避开今生烦扰,如果不能,也尽量的让自己不与他人扯上关系。
因果轮回……始终都是麻烦。
“陈大人随本郡主一起进府其他人,各自回去,明日郡主府会宴请诸位,还望不要迟到。”锦甯唇齿轻启,声音却不如先前那般宛如变声少年,而是恢复了少女的清冽婉转,有如黄莺出谷,稚凰啼鸣,却是一副好嗓音。惹得习惯了她声音的魏紫姚黄不由看了她一眼,随即又转过了头去。
只是这般娇嫩甘美的少女,说起话来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叫人不敢违逆。
早知道大小姐不是普通人,却还是忍不住觉得心惊。这个看似简单没有半点浮华沾染的少女,脱离了烟火之气,不知道身上,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本领?
这等自由转换声线的本事,也让陈德旭等人大惊失色。前面她开口喊起时还是沙哑,如今才是本色么?眸中便多了几分好奇打探,只是她已经开口送客,他们也不好厚着脸皮留下。从她说话的口气听来,这位郡主的脾气应该不是很好,他们对她不熟悉,听话一些会比较好。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位可比他们高了不止那么一级
“郡守大人,”蓝锦甯走在前头,陈德旭落后两步跟在侧,说话时,她还得扭过头去:“你走的近一些,我说话也不那么费力。”
“是。”陈德旭忙上前两步,却是不敢太靠近她,堪堪避了她三尺有余应道:“郡主有事但请吩咐无妨。”
锦甯点点头,只看着簇新的郡主府庭院主屋雕栏画阁:“这是何时建造的?”
“是四年前所建。”陈德旭应得恭敬,瞅了小郡主的侧脸一眼,见她并无不满,才松了口气道:“皇上英明,赐封郡主时,便开始着手建造了。不过一直未有人入住,因而看着还有些太过簇新……”
他顿了顿,又想起另一件事情:“也不知郡主带了多少下人来,还请告知下官。前些日子京畿说郡主要来,送来了一批下人,都已经安置下来了。若是有不当之处,也能周整过来。”
“三十余人……”锦甯瞥了默不作声的魏紫姚黄一眼,怪不得太爷爷说不用带几个伺候日常的佣人,宫里也没有派人跟着,想必是早先便送过来了:“都是近身婢女与护卫,安排在本郡的屋子周围就行了。”
陈德旭连忙应了,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本就是大热的天,即便已经近了黄昏,还是燥热的不行,身上又穿着厚重不透气的官服,也难怪他汗如雨下。
“郡守大人也姓陈啊”锦甯看他那紧张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她莫非有些像是吃人的老虎?瞧他那般拘谨的模样,生怕触怒了她似的。“我家庶姐也是嫁给了一户姓陈的官家。”
笑容是人际交往之中的缓冲剂,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是仇人相见,彼此之间也会有和和气气的时候。而锦甯的笑容多半温,此时又带上了一分腼腆,倒有些像是拉家常。
“不才正是下官的侄儿。”陈德旭听她特意提起自家庶姐,心中便有了几分了然。想必这位对雁乐城也并非是一无所知,多半是知道自己与那边的关系的,不由轻松了两分。他那个弟弟也是个有福气的,竟然能让儿子娶到国公府的女儿,虽是庶出,听说也是倍受宠爱的。
侄儿成亲那日他远在雁乐,身为郡守,还真是不能随意擅离职守的,因而只让妻子儿子上门恭贺。妻儿回来之后,说起那日的风光,抬进门的丰厚嫁妆,口中也多半是艳羡居多,还因此对儿媳妇看不顺眼了两天。好在别人家的风光始终是别人家的,自家的儿媳妇再不好也是自家的,哪有一味贬低的道理?
“算起来,本郡主还要称你一声伯父呢”锦甯轻笑。
陈德旭却不安起来,连道不敢。蓝绣再受宠,那也是蓝锦甯口中的庶姐,他怎敢为自己的脸上添光自认是人家嫡出小姐,还是有郡主身份的贵女的长辈?“下官惶恐。”
蓝锦甯瞧出来了,心下却暗暗叹气。她是很有诚意才说这么一句的,绝不是试探或是别的什么。只可惜对方似乎想的太多了些,只好道:“以郡守大人的年纪,倒是比我爹还长一些,又有那么一层亲近的关系,锦甯年幼,便唤您一声陈伯伯,如何?”
陈德旭见她脸上笑容不似作伪,眼底清澄,心中便是一动,便笑道:“如此,下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伯伯还要口称下官么?”锦甯笑道:“倒叫甯儿好生难为情……”
“额……下官……伯伯明白了,郡主要不要见一见府里的下人?”陈德旭又抹了一把额头虚汗,这回不是热的,而是吓的。
“不必了,甯儿还要再这里小住一段日子,慢慢熟悉便是了。既然是宫里送来的,想必规矩什么都是极好的。”天色渐晚,她到底不是铁打的钢条,还是会累的。这些人什么时候见都不打紧,最主要的,却还是好好歇息一晚。
明天的宴请可不是她说着玩儿的,毕竟忽悠一个人和忽悠一群人是两个概念不是?
养足了精神,才有空陪那些在官场上的老油条们兜圈子。
“是,那郡主早些休息,下官……”陈德旭说的顺口,却在锦甯含笑的注视中改了口:“伯伯这就先回去了,若是有什么事情,派个人来伯伯府上说一声。”
他说着话便觉得自然了些,脸上也多了几分亲近之意,指着南边道:“郡守府离郡主府不远,走几步路便到了。”
“甯儿省得,魏紫,代我送陈伯伯出府。”锦甯含笑应了,谢了他的周全之意。
郡主府很大,因着品级与郡王同列,因此此处的规模并不小。府中的摆设构造,也是按照京中的规制来的——当然,那是以郡王而言。没有封地的郡主自然没有郡主府,除非是订了亲划了封地才行,就像汝阳王府的语嫣郡主,她未曾定亲之前,也不过空有郡主封号罢了。
由此看来,宸帝对她的封赏真的很丰厚,就是这些年再无什么封赏下来,每年的定制也足够她胡吃海喝好几世了。可惜她是个败家的,到手的银子不花出去总觉得有些不爽,有余钱也不过是一些零头,多半拿来打赏下人。
至于那几十万两乃至上百万两的银子花去了哪里,却是无人得知。老爷子是不管她花销的,王氏笑着替她收着一些,说要给她存嫁妆银子的,却只是一小部分。蓝正杰有心问问女儿,她整日不出府,那些白花花的银两到底去了哪里,可对上她痴缠撒娇,却是毫无办法,到了后来,也就不问了。反正不是个没分寸的,由得她去罢。
摊上这样的爹娘,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蓝锦甯左思右想,自个似乎也没干过什么天大的好事。从小到大听老师教诲什么,捡到钱要交给警察叔叔、扶老奶奶过马路什么的,于她而言,都是极其遥远的事情。除开小学的时候,父母还算和睦的时期,她过过一段比较“平民”的日子,后来都是进的贵族学校,出入都有高级轿车接送,见着地上躺了一沓子钞票也不带弯一下腰——有信用卡的年代,谁还会随身带着大捆纸钞?也不怕被人当做了暴发户……
至于嫁人之后,那更不用提。孔雀男为人是腹黑,不过对她也不小气,限量版的黑金卡随手一扔便是四五张,随她天南地北的飞来飞去,今儿巴黎明天米兰,一件时装千儿八百万的,根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鼻尖几分酸涩,锦甯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怎么又想起了那个人,真是莫名其妙的悲春伤秋。也许是因为这天气太热,连脑子也有些浆糊了,过去的就是过去的,又不是多么幸福的一段人生,有什么可怀念的?
还是地府的时候好,有美男阎罗养眼,陆判和善慈祥的像是父亲,残缺的亲情被一次性的补足,她也养出了一副喜欢撒娇耍赖的无赖性子。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酷男无常,无论她怎么努力还是一筹莫展,从未见他融化冷脸有过一分温暖的笑意。
即便是笑,也是冷笑……
不过现在的阿常,倒是有了几分人气儿,至少对她,眼中不再那般寒气四溢。
唇边透着微末却愉快的笑意,惹得姚黄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也不知大小姐是想到了谁,竟然笑的这般柔美好看……还是她看错了?
正文 171三杯倒的郡守大人
菜单子夜里就定好了,别的不拿手,写个吃的她还是很有章法的。结果鼓捣着姚黄上后厨里一问,得,宫里送来的人,连倒夜香的粗使丫鬟都给她备好了,就是忘了塞两个御厨进来。
其实这也不能怪人家,毕竟哪个娘娘还没个各自的口味,把人家中意的厨子给挪走了,回头找的可是宸帝的麻烦。这么一想,也不愿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叔思虑不周,直接撕了那单子,吩咐了叶岚一声,从雁乐城里最好的酒楼定了四桌上好的席面。
给下人们做饭的厨子家常菜拿手,做席面就不成了。锦甯不愿意为难人,反正只此一次,花点银子也省的麻烦。不过也打定了她决心找个好厨子回来的决心,她的人生理念不过就是吃好穿好活好不费脑,这都满足不了,她还过什么日子吖?
昨儿前来拜见她的官员是一个没落下的都来了,所有人都带着笑脸儿上门“叨扰”,没人敢不赏脸的。开玩笑,这位可是雁乐的郡主,正儿八经的顶头上司,发落他们都不带经过皇帝那一道手续的。虽说她也不能打杀了他们还是如何,但谁愿意好好的富饶之地不呆,换去个啥都没有的地儿?更别提皇上一直宠着这位,多年不变,指不定犟上一犟,品级就会莫名奇妙的往下掉个两三阶的。
好不容易摸爬滚打的窜了上来,这么下去了,谁乐意?
锦甯请了陈德旭一家人与她独占一桌,剩下的二十四个官员每八人一桌。本来是挺顺的数量,可锦甯没料到雁乐城这边是十二人的大圆桌,结果四张桌子坐的稀稀落落。
幸亏她不是有求于人,而是摆着主子的架子跟“手下”吃个饭,大伙安安静静的吃完闪人就能完事儿了。
二十五个官,敢带家属的唯有雁乐郡守一人,没办法,谁敢带老婆小孩上上司家里蹭饭啊?本来陈德旭其实也不大想带,但锦甯一大早递了帖子给妻儿,用的还是“陈伯母”的敬称,于情于理都不好退却,今晚上的郡守宅邸便只好省了一顿主子的饭食。
郡主府里的仆役丫鬟都是宫里伺候惯了的,上菜倒酒一点不见忙乱。这些官们也不敢喝多了以免失态,他们平时是什么德行心里都清楚,如果坐在上位的是个男人那还好说,偏偏还是个小姑娘。这要是喝过了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乐子可就大了。
于是说不上尽兴,但也是酒七分足饭八分饱,第一酒楼的菜品自然无可挑剔,锦甯带来的酒也是佳酿——御用的就不说了,她敢拿出来他们也不敢喝。只是那味儿尝着新鲜,有股子清香,有些微酸又有些微甜,尝着似果酒,偏偏后劲儿还足。
陈德旭有着一切官儿的通病,有点儿好色,有点儿爱财,也好吃,不过却有一个大大的优点,那就是这位是个好酒成痴的。
最搞笑的还是,这位爱酒,酒力就不行,于是才三杯黄汤下肚,看人就已经两人仨脑袋了。
于是所有人都走了,只有他留下了。
“郡主侄女儿,”这都什么称呼侄女儿也是您的叫的?陈德旭舌头打结,脸色红润,目光可劲儿的往锦甯身上甩:“这酒真好啊……好酒啊,能不能送我两坛?不不行,两坛不够得二、二十坛”说着二十坛,伸出手却比划了三根手指。
您还真不贪心锦甯心中喟叹,这葡萄酒她一共捣鼓出了三十坛,十五坛都被老太爷扣去了,说是没事喝着玩儿。想着那边还有个唯真爷爷,葡萄酒也不像寻常烈酒那般伤身,也就随他去了。五坛送去给了宸帝,递上去的时候套用了老爷子的话,酒太少就是一份孝心,所以没事喝着玩结果宸帝很喜欢,又打着太后的名头硬要去了两坛。
这回出来,她也就带了五坛而已。余下三坛,留在家里给母亲应急,蓝正杰心情好的时候也喝一点儿,只是他喝得少,所以三坛足矣。
再者,庄子上的农户如今可都种着葡萄呢,等她回去的时候,只怕新酒都封好了,只待略存上一段日子,就能开封了。
“多的是没有,两坛还是可以的。”锦甯一点儿也不觉得心痛,不过二十坛她还真送不出来,不是小气,是真的没有。笑了笑,好脾气的问:“要不陈伯伯先拿回去喝着?”
“不行不行,就得……得,嗝,得二十坛少,少一坛,不是,少一口都不成、成的。”让人瞧瞧这醉汉的模样,指不定还以为然人家被灌了多少呢?她一共才开封了两坛,又分给二、三十个人吃喝,还没喝完哪里就至于如此了?更何况,因着知道自家相公不胜酒力,所以陈夫人可是百般阻拦的。
难道真的是葡萄酒后劲儿太大了?
“老爷,你喝醉了”陈夫人头很疼,他们家老爷什么都好,就是这好酒的毛病让人为难一喝醉还撒酒疯竟敢管郡主叫侄女儿,还跟人家打劫……额是讨酒喝“郡主娘娘,还请见谅,老爷他酒量浅,说胡话呢”
这三杯都称这样了,真来个二十坛,他们家这日子也不用过了
努力的想拉回自家老爷的神智,甚至连平日里两口子斗气的法子都用上了。
“哎哟,你掐我干啥?”陈德旭连方言口音都释放出来了,话说两口子貌似不是一个地方的人,这能听懂不,“掐我也不能没了我的酒……”
“伯母唤我甯儿就行了,”这郡主娘娘的称呼可把她雷得一颤,赶紧道。再对上痴缠的陈德旭,锦甯也不去跟他争论两坛和二十坛的数量问题,和醉酒的人是没道理可讲的。不过他这副样子倒是挺有喜感的,整一个老小孩儿“陈伯伯,一会锦甯就让人送酒到您府上。”
你想啊,一个平常整天正儿八经俗称假道学的人在你面前跟个孩子似的耍赖,能没喜感么?
喝醉的陈德旭心愿达成,于是满足了,便不闹了,趴在家丁的肩头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他醒来后还记不记得这事,会不会感到后悔?
陈夫人又是道歉又是埋怨的说了一通,锦甯都笑嘻嘻的应了,左右都是小事,她也不是那小心眼的人。高高兴兴的把人送走了,锦甯对着屋子里的残局眨了眨眼。
宴会一向是管吃不管收拾,就跟上了战场管杀不管埋一样。动手清理的只能是自己人,看着几张大桌上面的一片狼藉,再看看一脸茫然的魏紫与姚黄,心知要她带来的人上那黄沙战场拼杀绝无二话,但要他们收拾这酒肉战场,不如指望明儿的太阳打西边升起。
不过宫里送来的人可就利索多了,不必吩咐便赶着上前收拾。那些大人们虽然说也算尽兴,可到底没放开了肚皮吃喝,又是十二人的份,根本吃不完,那剩下菜有些许多都是好好的,自然是便宜了他们的肚皮,算是加菜了。
锦甯留下了自己那一桌,吩咐给叶岚他们送去。陈夫人和她都是女子,陈德旭又是个三杯倒,他家儿女媳妇见锦甯吃的少,也都没怎么下块,看上去,还是满满当当的。
别担心口水什么的问题,大户人家规矩本就多,自然有那伺候夹菜的丫鬟,一点唾沫星子都不会沾上的。
叶岚他们自然也不是什么娇惯的人,一点不嫌弃是吃剩的,一人两碗大白饭,吃了个肚皮滚溜儿圆。那些宫里来的仆役什么的也不敢抱怨,谁让人家是郡主带来的?自然是紧着自己人。
“郡主娘娘可真大方,听说这一桌得一千多两银子呢”收菜的小宫女对着金丝燕窝吞了口口水,又鄙视了一把那些官儿:“真浪费,留下这么多没吃”
她进宫时日尚短,没能拨到主子娘娘跟前伺候,很多宫女的福利都没享受到,就被拨来
“要是不留下,我们吃什么?”另一个宫女就知道的多了,瞪了小宫女一眼,教育道:“别跟那没眼力劲的土包子似的行不,好歹咱们是从宫里出来的,少丢人了。”
小宫女委屈的扁了扁嘴巴,她就是土包子又怎么了?
在入宫之前,哪个不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她比自个又能好到哪去?
“怨不得我说你,瞧你这脸,赶紧收了,不然还叫人以为我怎么你了呢”大宫女又是横了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郡主娘娘可不好伺候,看见跟来的那几个姐姐没,你觉得你比的上人家么?”
小宫女默然了,可是心底还是有点儿不服气,她是宫里出来的,她们只是固国公府的丫鬟。
“我可是跟你说了,别不放心上。告诉你,真个的大丫鬟一个儿都没来这些指不定就是二等三等的你要凑上去了,也就是个粗使”大宫女偷眼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她们说话,便凑在她耳边说了,又道:“我好歹是你亲表姐,不会害你的”
感情这还是一对儿姐妹
没走出多远的锦甯轻轻笑了笑。
魏紫要换,又可是一般大丫鬟可比?
正文 172法华寺
“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打发了一干人等,锦甯就回了屋子。本来姚黄是建议她出去走一走,但是她没应,不过倒是看出了姚黄的心思,打发她拉了愿意出去走动的一起玩儿去。
姚黄她们毕竟是女孩子,十岁的年纪又不大,喜欢热闹的心思并不难猜。难得有机会,让她出去逛逛也好,免得真的成了冰冷冷的男人婆,反倒可惜。
锦甯从来不介意暗卫有小儿女的情绪,谁还没个难受高兴的时候了?就是对自己的夜族,她也是一样的心思。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玩的时候就去玩的高高兴兴的,只要办事认真不拖沓,能公私分明就好。阿常曾经说过她妇人之仁还是什么的,她反嘴问了一句,你就没个心软的时候?于是他便再没有说过什么。
小事儿心软点没什么,大事不糊涂就行了。虽说千里之提溃于蚁|岤,但苍蝇也不盯那无缝的蛋呐抿着小嘴儿偷偷笑了两把,只带着不想出去的魏紫回了房。
这会子,却是想起家里来了。
其实她不能算是个恋家的人,前世没有那机会,这一世自小也没离开过家。这一回出来了,倒还真有那么点想念的意思。锦奇那个的体质不晓得又会干出点神马,大嫂梁微绮的身子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还有很多很多人,亲近的不亲近的。
魏紫听见了,笑这劝慰道:“大小姐这头一回离家,想家也是难免,不过咱们过一阵也就回去了,到时候您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心里头又一阵黯淡,大小姐还可以想家,可她们呢?多半的人,连家都不知道到底在哪里。
“有点担心我娘,她的性子,眼里揉不得沙子,必要事事亲躬的,怕她太累。”锦甯眨了眨眼,幽幽的叹道。那模样,不像担忧母亲的女儿,反倒像是担忧儿女的母亲。
这不就是父母担忧子女的语调么?魏紫用力抿了抿唇,没笑,只是道:“夫人当了那么些年家,自有分寸的,大小姐不用担心。”
也是哈,终究是她想的太多了,谁没了谁还活不下去了呢?锦甯自嘲的一笑,很快又敛去。
魏紫瞧着她的脸色,忽然出言建议道:“听说这雁乐城外有座法华寺,香火鼎盛,他们寺里的桂花也开的极好,明儿左右无事,不如大小姐带奴婢们去见见世面?”
见世面还用的着她?天南地北跑着探听消息的人,什么东西没见过?其实是想让她去散散心才是真的?蓝锦甯笑着看她道:“那么些年了,你们还没看够外边的风景?”
魏紫顿时摆上一张苦瓜脸:“瞧您说的,好似咱们都是玩去了似的。”又忽然的云淡风轻:“出去办差事的时候,都是着紧的事儿,就算是有再好的风景,也看不进眼里了。”
锦甯哑然,半晌才点了点头。是她思虑不周了,还觉得她们“工作”就跟前世那些公费出差的人似的,可以边工作边旅游呢却忘了古人那兢兢业业的个性,和喜欢偷懒耍滑的某些现代“骨干”可大不相同。再说了,他们从事的又是危险职业,一不小心小命都没了,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欣赏风景。
“也是,是我想左了。那行,明儿咱们也去那法华寺上个香,看看桃花什么的。”
魏紫又乐了:“大小姐,如今是八月里呢哪来的桃花?”
此桃花非比桃花也锦甯高深莫测的凝视了她一眼,看的她浑身发毛,却不知是哪里不对。
锦甯素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地方又就在雁乐城外,不需要准备什么,备上马车,带几个心腹就成了。护卫们不可能都去,只点了叶岚和两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又瞧见李大个那渴盼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便也点了他——人家渴盼的却不是桂花,而是她身边的某朵带刺的花儿。“丫鬟”们倒是都带上了,全是跟着她一块儿来的。那些宫女们脸上那个哀怨那——锦甯就直接视而不见了,咱们又不熟,凭啥带上你们呐?
本来叶岚相当车夫来着,但是李大个死活不干:“叶头儿,怎么说你也是头儿,怎么能干这样的活?还是我来”
当暗卫的,什么角色没做过?就是乞丐也扮过的,车夫怎么了?叶岚心知肚明他这么殷勤究竟是冲谁,也不跟他抢,笑笑随他去了,翻身上马。
帅气利落,惹得郡主府门前几个路过的小娘子捂住了脸,一片羞红。
春天里那个百花开吖……
法华寺离的不远,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马车上不了山,只能停在山脚下。锦甯前脚刚踏下马车,便听周围小贩喊道:“豆腐脑热腾腾的豆腐脑”
大夏天的,卖豆腐脑倒是个新鲜事儿。锦甯扶着魏紫的手下了车,带上帏帽,方才瞅了一眼。
面纱轻薄却细密,遮的她的容颜模模糊糊。她原是想依然扮作男子打扮出来的,却遭到了魏紫姚黄的坚决反对。毕竟郡主抵达雁乐城的事儿已经是众所周知的,她那一身男子妆容也是落入了许多人眼中,已经没了多少遮掩的必要。
瞧着她们那副坚持的小模样,锦甯只得应了,也没解释,她不过是觉得男装更方便些罢了。
周围倒是热闹的很,有卖香火的卖一些祭祀用品的,这些都是寻常的香火,只因寺里的卖的要贵上那么一两成,也只有家境不怎么富裕的才会在这儿选上一两支香火。也有卖小吃摆小摊的,还有糖葫芦架子和四方货郎游走其中。看着周边的人群拥挤,讨价还价的声音起起落落,便知道那法华寺必然香火鼎盛,信众诸多。
“大小姐,不如属下去雇轿子来?”叶岚眼尖,瞧见了边上歇在树下的轿夫和竹轿,便问道。
他们脚力是够的,这法华寺虽在山上,但也只是半山腰,何况又只是小山,根本不值一提。不过大小姐和他们到底不同,千金之躯,哪能和他们一样吃得消?
也就是因为不知蓝锦甯的底细罢了,她看似娇弱,却远比一般女子强悍的多。闻言不过轻轻一笑:“不用,咱们走上山去,不是说这样才显得心诚些么?”
说是这么说,可一般的富户女子有几个真正是自己走上去的?不过是让丫鬟代自己走罢了。
叶岚也只是点了头,大不了,让魏紫姚黄她们扶着小姐走一段就是了。
四个护卫便打先头开路,姚黄她们将锦甯护在中间,怕挤着她。其实一般人瞧见这架势早就闪一边儿去了,哪里还会不开眼的凑上前。
石阶上干干净净的,偶有落叶飘下,便会被负责打扫的小沙弥给清理干净。锦甯仰头看了一眼,远远的便能瞧见宏伟的山门大开,里头人头攒动,烟火缭绕,一片繁华的景象。以小见大,便知道这雁乐城确实富饶,否则连饭都吃不饱了,又哪里来的这般鼎盛香火?
山风透着一股舒适的凉意,鼻尖能闻到远来的香火味,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耳边时有钟声响起,又有模糊却整齐的诵经声,一声声的,仿佛连内心都悠然自在了起来。
一旦开始向上攀爬,便不能停下。叶岚他们这会才发现,这位总是体态慵懒的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郡主,竟也有一副好脚力。这都靠近山门了,也不见她的气息有半分紊乱,更别提有半句喊累了。
眸底闪过一丝惊异,却发觉她的面纱微微一动,瞬时便收敛了去。隔着帏帽,看不见少女底下的容颜上是何表情,越发觉得她飘渺不清起来。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人,却总觉得远离在千里之外,触摸不到她的棱角。
“阿弥陀佛,老衲恭迎女施主。”一名面容庄严的老和尚出现在寺门边,原以为是普通的迎客僧,不过看他身上的袈裟,以及小沙弥那恭敬的态度,却觉得此人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和尚:“女施主,里边请。”
不普通又如何,还不一样是和尚?锦甯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奇怪,暗道。
“劳烦大师了。”她温和的笑笑,声音缓缓的,让人如沐春风。
“贫僧法号无戒,不知女施主是随意上香,还是有所求?”无戒和尚笑道:“本寺的签文还是很灵验的,女施主可要求上一求?”
她原本不信鬼神,却坠入地府。只是重生之后,对于神佛之事,还是可有可无。
“既然大师说灵,自然要求上一求。”锦甯莞尔一笑,依言道。
“阿弥陀佛,不过是因果轮回罢了,女施主这边请。”无戒和尚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便率先走开。
锦甯怔了怔,只觉袖口一紧,却是是姚黄拉了她的衣袖一把。只见她皱眉道:“大小姐,这老和尚有古怪,奴婢从没听过法华寺有一位无戒和尚。”
“兴许是外边来挂单的云游僧人”锦甯目光闪了闪,却轻声安抚道:“无妨的,不用太多心了。”
听她这般说,姚黄也只好作罢,不过和叶岚他们相互间却交换了眼神。
真和尚也好,假和尚也好,他们只要护得蓝锦甯平安无事,就行了。
正文 173相谈甚欢
大雄宝殿近在眼前。
小沙弥上前一步,与无戒和尚耳语了几句,轻瞥了锦甯一行人一眼。
无戒和尚微笑额首,僧袍被清风拂动,就像是千万年前的一尊佛像,宝相庄严。
“女施主,方丈有请。”
锦甯不觉诧异,她是临时起意,并没有知会这寺里的僧侣。又是初到此地,严格来说,没有人认得她才是应该的。听魏紫说起过,法华寺的方丈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轻易得见,几位曾经到过此地的王爷闻名拜访,都等了一些时日才见着本尊。
如今她不过微服出巡,方丈却要见她,却又是什么缘故?
“还请大师引路。”她点头微笑,那神情清冷,竟与无戒和尚有那么三分相似。
方丈的禅院在寺院深处,想来是个喜清静的。小沙弥笑着拦住了叶岚等人,态度虽然恭敬温和,却是不容质疑的坚定:“方丈请诸位留步。”
叶岚踌躇的看了蓝锦甯一眼,却见她轻轻点头,便退后守在外边。
魏紫姚黄亦毫无疑义的留下。
“见过无戒师祖,”小沙弥笑容倾满,带着几分讨好:“方丈请您一起进去。”
辈分低,便只能伏低做小。寺院也是有等级有辈分的,佛说众生平等,可他的信众却显然并不那么认为——有些人出生便是尊贵,有些人努力了一辈子依然卑微。
锦甯望向那小小的禅房,信步而入。
室内仅有一人,须发皆白,慈眉善目。怎么看,都有些像是曾经看过某一部武侠剧作里面的“白眉道人”,只不过没有头发。他容颜清隽消瘦,双眸紧闭,嘴唇翕动,面部褶皱极少,一双手却如同鸡皮,捻动珠串时,都能听见因为相互摩擦而发出的细微响声。
无戒和尚上前一步,行了一礼,笑语:“师兄,无戒回来了。”像一个离家的游子,在与久别的爹娘诉说。音调中的微微波澜,并不能逃过屋内另外两人的耳朵。
“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自顾自的去山门前迎接贵人——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迎客沙弥么?”方丈终于睁眼了,声音略显低沉沙哑,却悠扬动听,真不像是一个老人该有的声音。
听他念佛,必然是一种享受。
“这不是怕师兄你不肯见我,特意借了郡主的光么?”无戒和尚这种责怪似的疼爱似乎习以为常,嬉皮笑脸的模样完全有别于他方才那般庄严的模样——这年头和尚也会演戏了——还是说他本来就是这般无赖的性子,只不过在外人面前伪装的极好?
他说郡主,锦甯默然。听方丈的意思,这位无戒和尚也是今天才回到法华寺?
这么说来,也就是这两天才到的雁乐城,更有可能就是和她同一日入城,见识了郡主府门口那场热闹——那么他知道她的身份迎她进山,与方丈面见的事情,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锦甯舒了口气,不是她爱多想,只是真的很不喜欢,背后有人将自己的行踪摸的一清二楚的感觉,现在知道了兴许只是巧合,心里别提多么舒坦了。
方丈拿他没法,干脆不去理会,却很是庄重的起了身,道:“郡主。”
“见过方丈。”虽然他并没有行礼,可是举止很尊重人。锦甯心里舒坦,要是人人都跟这个老和尚似的明事理该多好?
真是再简单不过的寒暄,可是却没有人觉得尴尬。
方丈道:“郡主前来,理应知会一声。您身份尊贵,若是叫人冲撞了便是老衲的不是了。”
好让你关了寺门,把我当祖宗似的招呼?锦甯断然摇头:“方丈多虑了,雁乐郡守忠于职守,百姓安乐。锦甯并非那不明事理之人,怎好为一己之私,扰了信众求佛之心。”
方丈不禁深深的打量了她一眼。
眼前这少女,帏帽撩了半片,露出半张姣好容颜——这是对他以示尊重。她明眸皓齿,并非国色天香的女子,却叫人觉得安然宁和。
这天下女子,美貌者不计其数,前来求佛的夫人千金中,不乏有出众之辈,却没有人似她这般,慧黠皎洁,如星空净月。叫人一见,便生三生有幸之感。
“郡主与我佛有缘。”参的破的禅机,参不破的是人性。自觉看不透,便不敢猜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少女,迷雾一般飘渺,树一般的自在。
与佛有缘,锦甯露齿而笑,分明有一丝调侃在那笑容里,却并无半分轻佻。
方丈面上微微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道:“无戒师弟,郡主是你迎来的贵客,今日便由你招待,切莫怠慢了。”
“无戒省得,师兄放心。”无戒和尚收了那嬉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