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祁贵女第43部分阅读
虹祁贵女 作者:肉书屋
都说和尚六根清净,不过想来,活在这世间,总还是会有烦恼。
无戒和尚似乎发现了她的注视,收敛了神色冲她微微一笑,却是谦和有礼,远不像上次那般热络。想到上回他说是借着她的名义见师兄,锦甯便不觉沉思,瞧法华寺方丈对这个师弟的态度,只怕根本不会责难于他?
一个和尚……刻意结识她这样一个小女孩做什么?
总觉得这个大和尚身上有什么难解的谜题,却连谜题的方向都模糊不清,更别说找出答案了。而那个项先生又为什么会来这里找他,和他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她手下的夜族费尽了力气也只查出,那位项先生才是那家茶楼的东家,那掌柜不过是挂名而已。至于其他,仍旧一无所知。连他的姓名,都没查出来到底是什么,只知道他对外称项少白,到此地已有三年,却鲜少在外人跟前露面。
这样的神秘,又故意扮作家道中落的落魄书生与陈茹兰接触,他想做什么?
到山下上了陈府的马车,不过一会,陈茹兰便有些坐不住似的频频撩开车窗帘子,陈夫人见女儿心浮气躁的模样,再对比一下娴静安坐的蓝锦甯,不由板脸道:“坐好,瞎折腾什么”
陈茹兰被母亲斥责,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神不属,竟是没来由的吓了一跳,慌忙端正的坐好,等觉得好些了,这才有些讪讪的撒娇道:“娘,这车里太闷了……”
陈夫人本就觉得今儿打出门起女儿便有些奇怪,原先还以为是她哪里真的得罪了郡主,这才不好意思见她。但后来见了锦甯,她脸上并无厌恶之色,目光平静的很,并不像是对她女儿有什么不满的意思。此刻听她说了,便不由担心的问道:“茹兰,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陈茹兰一边摇着头还不忘摆手,“就是觉得太闷了些……”
一边又瞄着车帘子,意图显而易见的,是想拉开好透透气的意思。
锦甯哑然失笑,却把笑意都闷在了心里。这辆马车是不大,现在的天气也很热,不过绝没道气闷的地步。雁乐城的四季并不特别鲜明,相比起偏北边的京畿来,这里的夏天要好过的多了,也就是比寻常稍热一些罢了。挡住车门的帘子早就换成了珠帘,随着马车车身轻轻晃动。虽然不能完全遮蔽住车内,不过外人也看不到什么。
闷?今儿可是有风的。
陈夫人一向宠溺女儿,却还是犹豫了一下,看了眼锦甯,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道:“还是忍忍,你和郡主都没有戴面纱,这帘子还是不要撩开了……”
“娘,咱们上香的时候还不是一样没带么,这又有什么打紧……”陈茹兰眼见母亲耸动,连忙撒娇起来,摇着陈夫人的胳膊道。
十四岁的大姑娘了,平日里看着也是好的,怎么今儿就这么磨人,还不如小郡主沉静。
“休要胡说,寺里是寺里,上香带面纱是对佛祖不敬”陈夫人瞪她一眼。
“还不是叫旁人看了去,真要那么在意,还不如干脆不要出门的好”陈茹兰心中略生恼意,一部分是因为今儿出门时本就心气不佳,一部分是因着母亲不肯依了自己的心意,让她有些恐慌——曾是千般疼万般爱,要什么给什么的掌上明珠,头一回被这样三番两次的驳回要求,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更何况自打蓝锦甯来了以后,陈夫人便三番两次的拿她和女儿做对比。一个性子本就活泼些的文官之女,和一个前世而来,心性浅淡安定的世家贵女,如何能比的过人?数落多了起来,那些叮嘱和她交好与学习的话,听的陈茹兰耳中都磨出厚厚的茧子来了,心情还能好到哪里去?更何况自打那次她和锦甯出门回府之后,母亲就不大乐意让她出门了,更是懊恼不已。
本就因被贬低而生出的一股淡淡抱怨之情,再兑上些许烦闷,让她看向蓝锦甯时,便不觉有些不喜欢了,更是觉得,这温润如玉的少女无端端的刺眼起来。
忍不住回了句嘴,却在母亲的瞪视中越来越小声,最后渐渐消音。
可车厢内就这么大点地方,锦甯耳力又是极好,怎能漏听了去?
羡慕嫉妒恨,人心的变化总是从最浅淡的地方开始。她何其无辜,却一次次的慢慢成为别人心中的刺,眼中的钉子。
郡主的头衔本就惹人称羡,何况又分到了这般富饶的封地。只怕打她刚刚受封开始,这家人心中就有些不舒服了?不过那时天高皇帝远的,她这个郡主也不过是个名号,才没有量变。如今她真的涉足了此地,却是生生将她们的福利都占了。
本来高高在上只手遮天,如今却要对她一人忌惮,俯首帖耳,谁人心里能不生怨怼?
锦甯轻轻一笑,装作没有听见,转脸看向车外。
珠帘颤动,隐约透出外边的景象。一如既往的热闹间,夹着几道熟悉的人影。偶尔闪过的一个人,却叫锦甯心底更添了几分笑意,是,终归,还是不喜欢等待的人。
“停一停。”锦甯婉约出声,清脆如黄莺啼鸣,车夫一怔,想着终归是郡主开口,便勒住了缰绳。陈夫人与陈茹兰均是诧异的看像她,不知她为何突然喊停。
锦甯却是没有解释,扶着姚黄的手便下了车,站在原地,偏着脑袋看那个人,唇边一抹柔柔的笑意。
跟在她身后下车的陈夫人和陈茹兰见了,不觉诧异。
即使也是常见的,却从没看过她,这般孩子气的笑颜,夹带着几分天真的恣意。
望向身前,却是一个少年,月白的衣衫,尖下巴,俊秀无双,一身气质却极其清冷,恍若鬼魅。
那少年冲她们淡淡额首,亦或者,只是冲她。
他走向前,抬手揉了揉少女的发丝。
“我来了,甯儿。”
正文 182八卦的力量
能与郡主相识,并且如此熟络……亲近的,怎么可能是寻常人?
陈家母女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下意识的抬脸,去打量那少年……以及他身后,那些面无表情的侍卫。少年清隽,眉目里一派冷然,可是即便是被他的气质冻的直哆嗦,也不能否认,他的确是生的很俊美。不过是一眼,便让陈茹兰害羞低下了头。
这样绝代风华的少年,似乎和郡主是……朋友?
她脑海中恍然浮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白净高大的英俊男子,比起面前这个少年来说,看着要成熟稳重一些,气息也没这么冻人,唇边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眸光幽暗而深沉……仿佛是无穷无尽的夜空,让人看不到尽头……
不知为何,忽然觉得,他们二人似乎有什么地方是那般相似,可想来想去,却找不出根源。
陈茹兰是怀春少女,总是注意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多谢。而陈夫人再看了他两眼后,便移开了目光,去观察那些跟在这个少年身边的人来。
在她看来,少年的衣着仪态,的确是无可挑剔。可是未免有些无礼,即便是相识之人,但直呼一个少女的名讳,实在是大大的不妥。且不说这二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单就这大庭广众之下做那般亲昵的动作,就有些太过放肆了。
眸底闪过一丝不屑,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幸灾乐祸。
高高在上的郡主和一名陌生男子在大街之上拉拉扯扯,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一件极伤风败俗的事?虽然她是不会做这个恶人说出去,但现场围观群众那么多,保不定这里头就有谁谁谁的眼线呢……
再去瞧少年身后的护卫时,她却是一愣。
清一色的壮硕男子,刀削似的脸庞,锋利的侧面如同雕刻一般棱角分明。即便是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也依然保持着军人的肃杀之姿,让人看过去便忍不住心中升起一股寒意——这绝非寻常人家的看家护院,就是比起雁乐郡的城防守卫,都不枉多让。
此地富饶,因而相对的,它的防卫力量也比一般地方要强上不少。可以说,这里的兵士,即便拉到京畿去,也毫不逊色。
而那些护卫模样的人,显然比他们更胜一筹,大约也就是御前护卫才能有这般的气势……
带着这样一批胜之有余的护卫的少年,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身份?
“抱歉,忘了为你们介绍。”蓝锦甯烦恼的拨开揉在自个脑袋上的那只手,明明该是身娇肉贵的公子哥,手心却粗糙的长满了厚实的茧子。瞪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人,忙转身介绍,脸上两个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陈伯母,这位是靖王世子,阿常哥哥……”
“我知道,是郡守夫人和小姐,对?”阿常淡淡的朝她们点了点头。
靖王世子陈夫人吓了一跳,原来是他这半个月前才来了位郡主,这好好的上个香又掉下来一个王府世子来……难道京畿发生了什么变故,怎么他们都往雁乐跑?
还是说……靖王世子真的如同传言中那般,对蓝家三小姐……额,是对固国公府的大小姐,她们面前的郡主,情有独钟?
京中的流言从来都是众人津津乐道的,更何况蓝家与靖王府之间的事情可是众人翘首企盼的话题,他们家还有驻守在京畿的亲戚,有些事情传到他们耳中无可厚非。本来听闻郡主突然说要来封地时,他们便猜测是否与靖王府有关……
蓝锦甯在受宠,毕竟也是异姓郡主,皇上再宠爱她,皇后再喜欢她,还能超过自家子侄去?许多人都觉得是不是靖王妃到宫里求了恩典,这才逼得蓝锦甯不得不远走以避开……
可如今的模样,看起来却是不大像的。蓝锦甯分明并不讨厌这位靖王世子,两人之间的融洽亲昵都表现在人前了,还有什么悬念可讲的?
莫非……京中的传言并不是真的,或许是皇上担心靖王世子娶了蓝锦甯会让靖王爷的势力增大,因而并不乐意成全他们,说不定还有意将蓝锦甯赐婚给某位皇子,所以郡主与靖王世子逼不得已,这才离开京畿,来这雁乐城里相会?
否则,靖王世子为何在蓝锦甯到这里半月之后才出现?
陈夫人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真的,这个可能在她的脑海中无限增长……
于是,她惊悚了。牵扯到皇家的纠纷里,可不是什么好事啊或许,他们家和郡主交好的心思该缓一缓才是,若是以后牵连到了自家相公的仕途,那可是百害而无一利
陈夫人心思流转间,竟是不知不觉生出几分防备来。不由有些懊悔前些日子太过鲁莽热切了,还好蓝锦甯的态度比较冷淡,并没有与他们家有太多的纠葛,顿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陈茹兰自然没有察觉到母亲的心思,听说是靖王世子,眸光不由一亮,不由凑上前道:“原来是世子,陈茹兰见过世子殿下。”
“嗯。”阿常只是扫了她一眼,又看向蓝锦甯:“要回去了么?”
“是啊,”锦甯下意识的应了,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忽然瞪大了眼睛瞧他:“你带着这么些人……该不会是要上法华寺去寻我?”
阿常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尴尬。他刚到郡主府,便听说锦甯和郡守夫人去法华寺上香了,想也没想便带着人往法华寺的方向去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心中有几分急切,想要见到这个丫头,看看她。可被她这么一问,竟然有几分不好意思,脸上甚至起了淡淡的红晕:“……也不是,只是恰好罢了……”
“哦……我们先回家,站在这大街上也太打眼了。”锦甯并没有怀疑,随即便说道。
靖王世子自然而然便在郡主府住下了。
好歹也是在雁乐城住了大半个月了,蓝锦甯对这城里可是比他熟悉的多了。便像个主人似的领着他游玩了几日——本来就是出来散心的,空闲的时候多的事,本来一个人还觉得无事可做,多了一个人,就仿佛来打了鸡血似的精神起来了。
一个人,和两个人,终究是有差别的。
从前蓝锦甯以为,自己只要平淡安宁,就算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快乐。她自认有这个承担寂寞的勇气,即便会有一时的孤独,但也终究会过去的。
可当阿常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她的自信崩坏了。
人,始终是群居的动物。即便是在地府的时候,她的身旁也有许多的同类。无论是阎罗还是小鬼,陆判或者无常,一个个都是她身边最重要的人,让她忘了孤独。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一晃便是三日过去。
“怎么了?”阿常刚刚踏入锦甯的院子里,便见她托着下颚在发呆,眉眼之中染上淡淡笑意,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锦甯也不瞒着他,三言两语把蓝唯真信中所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又想到什么似的,巴巴的望着他:“你在京中没有听到一点风吹草动么?”这么一个旨意,总不可能是宸帝心血来潮突然决定的?
阿常摇摇头:“并没有听说过,而且,皇上下旨的时候,我已经离京足有三日了。”
也就是说,他不过六天,就赶到了雁乐城?锦甯盘算了一下日子,她从京畿到雁乐城,花费了足有半个月之多,虽然途中也有歇息玩乐的时候,可毕竟是少数,她也不是那么贪玩的人,也算的上是全程都在赶路了,可是,这个家伙竟然只花了六天?
就算骑马是比马车要快一些,但马儿也是要休息的?不眠不休的话,也就是勉强能赶上而已……他这么着急的到雁乐城,只是为了早点看到她吗?
狐疑的瞅着他:“你这么匆匆的跑出来,该不会是为了逃婚?”
如果是那样的话,还是很有可能的。不过靖王妃真的能罔顾他的意愿,给他定下婚事么?别说阿常本人是不是会乖乖听话,就是蓝锦甯,也无法想象,他乖顺的听从安排的模样。
阿常失笑,望着她的眼睛,认真的看过去:“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蓝锦甯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他怎么可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当然不是。”阿常摇摇头,在她身边坐下了。
魏紫姚黄远远的看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选择无视。
尤记得那一天,魏紫发现阿常太过接近锦甯时,出于保护自家小姐闺誉的心态,出手拦阻了。可是不过一个照面,她的手便脱臼了——靖王世子下手之狠,绝无仅有。就这样,事后还听见自家大小姐说,那还是他看在她忠心的份上,手下留情了的。
靖王世子……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为何他们的情报系统中却只是得了一个“武艺精湛”的评价?
正文 183私相授受
这么安静的坐在一起,就仿佛那沉寂的二百年,更多的时间里,她总是愿意跟在他的身旁,沉默的坐着。只不过这一次,交换了位置,他们的脸上,也有了不同的表情。
“郡主,陈小姐来了。”外院的侍女匆匆跑了进来,看见这架势,也是一呆,不过没一会,就恢复了常态。宫里早几年就传的沸沸扬扬了,从武郡侯府那时候开始,关于这位蓝家小姐的事情就一直让人喷喷称奇。不管是皇上的格外宠爱,还是固国公府里的一些传言,都让人觉得,似乎这位蓝家小姐是个人见人爱的。
蓝锦甯站起身,皱眉看向侍女:“陈夫人没有一起来么?”
“陈夫人并未来,”侍女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梁乐祥,又道:“陈小姐说来请郡主一道出去走走,如果世子爷方便的话,可以一道去。”
锦甯下意识便皱起了眉头,陈茹兰一个闺阁女子,邀她也就罢了,怎么还捎带上阿常了?旋即便想也没想的拒绝了:“去跟陈小姐说,我昨夜睡觉受了凉,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至于世子……就说他是男客,不便同行,请她回去。”
“是。”侍女忙迭声应了,退了出去。
“怎么,这个陈茹兰,有问题吗?”阿常很少见到锦甯摆出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显然是不大待见这位陈氏茹兰小姐。那日在街上匆匆见了一面,也只觉得那少女比别家的女孩子开朗一些,并没有什么特别让人留心之处。
“没有,只是不想去罢了。”
阿常见她不想说,便也没有勉强,笑了笑:“这两天我们出门游玩,想必她家定然看在眼里。人家巴巴的上门来,你推脱不舒服,哪个会信?”
“也不是头一回了,没事的。”这两天陈夫人倒是反常的没有上门来,换做前些日子,她可是跑的殷勤。自打阿常来了以后,就没见过她人影了。
锦甯不知道陈夫人心里的盘算,唯恐被他们牵连了,因此才避之不及。心里倒是暗暗松了口气,她还是不习惯这般应酬来应酬去的。左右不过是有人说说话罢了,魏紫姚黄她们也可以吖而且陪这样的官夫人说话,还得小心谨慎,累得慌。
陈茹兰听了侍女的传话,只得闷闷不乐的回了家去。锦甯不肯应她,她一个人自然不好出门。至于顺口邀请世子,倒不是她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人家也住在郡主府里,定然不好将他一人留在家中。再者,她也着实对他们好奇的很,很想探出一些什么来。
“小姐,算了,郡主脾气大,又不好伺候,何必呢”陈茹兰的贴身丫鬟见自家小姐心情不好,便劝道。郡主看着和气,可那通身的气派,每每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就是她身旁的丫鬟,也叫人心生畏惧。她可没忘了,郡主头一回上门来,府里最受宠的宠物便立时受了冷落,被扔出去也就罢了,还被自家夫人和小姐嫌弃的彻头彻尾。
“你懂什么郡主也是你数落得的?还不把嘴闭上叫人听了去,小心你的脑袋”陈茹兰白了她一眼,不过丫鬟这番话,倒是让她舒心了一些:“罢了,回屋去”
丫鬟一哆嗦,知道自己失言了,连忙跟上她,嘴巴抿的紧紧的,唯恐真像她所说的那样,传进了郡主的耳朵里,可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刚到院门口,陈茹兰便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她的院子里,仿佛正等着她似的,不禁一怔,还是丫鬟唤了那人一声,方才醒过神来:“嬷嬷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陈夫人身边最得意的嬷嬷,年约四十多岁,姓赵,生的白胖体面,衣着也比一般仆妇要好的多,平日里,就是她这个小姐也要给她三分脸面。
她是陈夫人的陪嫁嬷嬷,早年也有机会放出府去,不过那时正好她家中连出事端,守了几年孝,耽搁了自己。只要她乐意,许个体面的管事做个继室还是可以的,不过这位心气儿也不低,宁可终身不嫁也不愿随便加了。陈夫人不想勉强她,只好任她去了。
虽然还是没出阁的女子,因着年纪长了,底下小丫鬟们便唤她一声嬷嬷。到三十多岁的时候,她便自梳了夫人发式,再没有提过嫁人之事。
也不知道当年那边挑挑拣拣的,她可曾后悔过?
“大小姐,夫人请您去正屋一趟。”赵嬷嬷面容端庄,见到陈茹兰,守礼的请安,待她喊了起,这才仰头笑道。
“母亲找我?”陈茹兰莫名的心头一跳,眼皮子不由眨了起来,问道:“可有什么事情么?”
“奴婢也不清楚,夫人之事吩咐奴婢请小姐过去。”赵嬷嬷笑了笑,又暗示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是什么大事儿,不用担心。
陈夫人端坐在屋中抿着茶,边上几个丫鬟正陪着说话。陈茹兰进去便瞧了出来,母亲的心情似乎并不好的样子,不由有些惴惴,还是赵嬷嬷笑着上前道:“夫人,小姐来了。”
陈夫人应了一声,抬起眼皮,瞅了女儿一眼:“这一大早的,上哪去了?”
陈茹兰小心的瞧着她的面色,见她眼底不悦,却不知是为了什么。又想起心底记挂的事情,不由便胡思乱想起来,生怕是母亲知道了那事,兴师问罪来了,忙急急的道:“女儿想着几日没有见着甯儿妹妹了,便上门去看了看她,想请她出门逛逛,不过她身子有些不舒服……”又怕母亲怪罪她与锦甯不亲,特意补充道:“明儿女儿再上门去探望她。”
“不用去了。”这么明显的推脱之词,陈夫人哪里有听不出来的道理。心道自个女儿倒是个实心眼的,还以为人家真的不舒服。
陈茹兰怔住了,母亲不是让自己跟郡主好好亲近么?这是怎么了?难道母亲真的知道了自己的事情?脸上不禁苍白了两分,身子也有些颤抖起来。
这与男子私相授受,被人发现了,对她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膝盖骨差点儿就软了下来。不过见母亲没有明说,强撑着罢了。
“你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陈夫人不晓得自己一句话会让陈茹兰心虚不已,见女儿脸色苍白,心想是不是方才说话的口气不大好,吓着她了?“哪里不舒服么?”
她的丫鬟瞧见自家小姐脸色不好,心中心知肚明,连忙道:“昨夜小姐有些踢被子,怕是着了凉了。”
“女儿无事……只是有些累了。”陈茹兰赶紧接口道。
“多大的人了,睡觉还踢被子。赶紧回去歇着,找个大夫回来给小姐瞧瞧。”这最后一句,却是冲着赵嬷嬷说的。
赵嬷嬷利落的应了声,心中却有些奇怪。先前见着小姐时,还是半点异状也没有的,怎么这突然就脸色不好起来了?只是这话却是不好挑明,人家是亲母女,她再受主母宠信也不过是个外人,只是私底下,却暗暗留心了起来。
陈茹兰捧着噗通噗通狂跳的心脏回了自己的院子,当着赵嬷嬷的面上了床歇了,又说是嫌吵,把一干人等都赶了出去,只留下身旁的心腹丫鬟陪着。赵嬷嬷心中虽然奇怪,却也只好到外头去等大夫来,只是留心着房里的动静。
“静儿,你说,是不是母亲知道了?”赵嬷嬷一出了外头,陈茹兰便抓住了心腹丫鬟的手,有些不安而焦躁的问道。
静儿也是一脸的无措,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家小姐这副样子给吓到了,手心里都渗出汗水来:“奴婢也不知道,看夫人的样子,似乎并不知情,许是小姐多想了……”
也是,母亲不还是什么都没说么?且一听见自己说不舒服,便马上让她去歇着,应该是不知道的?陈茹兰稍稍安心,又有些不安的道:“万一母亲知道了……”
“小姐放心,您和……又没什么,不过是做学问罢了,没事儿的。”静儿想了想,即便是那件事到了夫人耳朵里,只要小姐打定了主意不认,也是不要紧的。
陈茹兰心中为难,倒不是怕母亲责罚自己。而是若是母亲知道了她与那项先生的事情,定然是要阻挠的。就算她和项先生两情相悦,母亲也不会让她和他在一起,他们的家世差的太多了……更何况,自己早就定了亲的,这亲事,她当年也是自己愿意的。若是传了出去,她的名声恐怕就……
打了个冷颤,裹在身上的被子也无法阻挡住心中的寒气。她原本是想着,郡主和靖王世子两人定然是明白人,打算将项先生引荐给他们,再请他们帮个忙。以他的才华,靖王世子必然能看重的……她的心上人,又岂会一辈子都落魄?如果得世子青眼,项先生能做靖王府上的幕僚,那日后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她和他的事,也就未必不可能……
只是,蓝锦甯并不肯见她,连带的,她也见不到世子,更别提是让项先生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这该如何是好?
心烦了一怔,听外边赵嬷嬷喊大夫来了,连忙做出一副疲倦的样子来,待那大夫近了屋里,却是一下子傻住了。
这个大夫,好年轻,也好面熟……
正文 184揭破
陈茹兰站在郡主府的前厅里,宽敞的大堂,容纳两百人足足有余,可是现在,这里却只有三个人:她,蓝锦甯,靖王世子——梁乐祥。
对于那个少年的存在,陈茹兰是非常惊讶且困扰的。在她原先的计划里,郡主应该跟她两个人单独私下谈谈,她也相信自己口中所讲述的东西能够打动到对方——可是靖王世子的在座,却让她有些退缩了。
有些话,一时之间,就无法说出口。
“郡主……你不能帮我吗?”犹豫的望着面前冷静的少女,询问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仿佛从她第一天见到她开始,便是一直维持着这样淡漠的表情。没有什么能让她勃然变色,就连同嘴角上扬的角度,也都和起初一摸一样。
虽然也料想到了她会拒绝的场景,可是并不会是像现在这样,这样平静的场面。
“你真的要这么做么,茹兰姐姐?”锦甯略带可惜的望着面前的少女,这个活泼飞扬的女孩子,也许自己也没想过有一天会这么低声下气的向别人低头。“伯父伯母该怎么办呢?”
陈茹兰一怔,打磨光滑的指甲掐入手心的嫩肉中。她知道爹娘待她向来宠爱,可是他们也断然无法接受她这样的决定……一想到会让父亲暴跳如雷,而母亲失望的样子,她心底就忍不住冒出丝丝酸楚。
可是情窦初开的女孩,真的能看清其中的好坏,权衡出利弊对错么?
“我不知道……”她呐呐的说了一句,忽然仿佛又鼓起了勇气一般,直视着锦甯的眼睛:“可是,我想和他在一起,日后……再慢慢请求爹娘的谅解……”
这大概是每个恋爱中的女孩子最美好的愿望,希望有朝一日家里人能够接受自己的选择。前世的自己,又何曾不是这么傻的相信过,相信过恋人不会背叛,相信家人对自己的爱?
可现实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她美丽的幻想。那些人打着爱她的名义,却一次次的伤害着她。
当初那个说永远爱她的少年恋人,拿了父母给他的钱离开她,还似乎一往情深的告诉她“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而她的父母,则像她分析了种种利弊,劝阻她放弃那个少年,最后看她实在冥顽不灵,才将真相在她面前摊开。
她接受了现实,却再也不肯相信任何一个人。
“那你就请回,我帮不了你。”锦甯无可否认她确实因为她和自己曾经相似的选择而起了犹豫之心,但是在阿常警告的眼神中,她还是选择了放下。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她的情况和自己从前并不一致,那个姓项的男子到底是什么心思还没有摸清,她不该掺和进这件事情中去。
陈茹兰的脸上忍不住掠过一抹失望之色,看了梁乐祥一眼,言又止。
“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伯父伯母的,茹兰姐姐放心”锦甯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温和的笑道,将她肚子里话给噎了回去,只好不甘不愿的告辞离开。
片刻之后,前厅旁的角门里忽然走出来两个人影来。如果陈茹兰还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他们正是她的爹娘,郡守陈德旭和他的夫人。
此时两人面色铁青,都很难看。走出门来,压抑着怒气向蓝锦甯施了一礼,却是什么都没说,就要告辞离去。
锦甯知道,他们是想回去就马上教育一下“忤逆”他们的女儿,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虽说只是小女孩的一时冲动,但若这件事情处理的不好,传扬了出去,他们便会沦为笑柄。往小了说,这女儿失德,也是父母教的不好,他们要受到带累;往大了说,既得罪人,又容易成为政敌手中的把柄,以至于影响陈郡守,甚至是整个家族的仕途……
前几天郡主请人让他们悄悄过府的疑窦尽去,只是还留有几分困惑,为何郡主竟然能算准了自家的“孽女”,会在今儿上门来求她……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当务之急是把女儿管束起来,决计不能让她做出这样的事情。还要查清楚那个项书生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将茹兰哄得服服帖帖……
自家的女儿是个什么性子,他们心里清楚的很。那绝不是三两句甜言蜜语就能哄了去的天真小女孩,那男子定然也有些本事,才能让女儿对他另眼相看。
“陈伯父、伯母且慢,锦甯有一言,虽然唐突,却也不得不说。”蓝锦甯出言留住二人。
阿常一动不动的坐在原位。
两人停住,疑惑的看向蓝锦甯,不知道她还想说些什么。难道是要劝他们二人成全女儿?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不管这个书生有多么出众,茹兰的婚事已经定下,便是断然不能更改的否则他们岂不是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
再说,他们为茹兰挑选的亲事,自然不会害了她
“那位项书生,我是见过的。”锦甯淡淡一笑,“陈伯母是否还记得,锦甯头一回到府上做客,与茹兰姐姐一同出门玩耍的事情?”
陈夫人面上一红,迟疑的点了点头。她自然记得,也就是那天开始,蓝锦甯便鲜少到他们府上做客了。后来因为靖王世子的出现,她心里有了自个的小心思,也慢慢开始疏远郡主府。
锦甯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继续侃侃而谈:“甯儿那日和茹兰姐姐一起去了茶楼,请了两名新来的茶博士作陪,其中有一人,便是那位项书生……”
竟然还是茶楼的茶博士陈郡守脸上更是难看,暗地里不知道骂了女儿多少句不知羞
陈夫人却想的更多,联想到女儿很有可能是故意借着郡主的名头出府与那书生见面,心中更是难堪。想必茹兰与他已经见过多次,可他们却一无所知。若非今天郡主将他们叫了来,是不是等到东窗事发那一日,他们才会知晓?
他们的女儿决计不是那么有心计,能瞒过他们眼色的女孩子,那么,定然就是那个姓项的书生教她的
好一个项少白
“以锦甯浅见,这位项先生必然不是什么落魄书生,”她并没有多说,很多话,也不需要说的太清楚明白。“至于他接近陈姐姐有什么目的,锦甯便不得而知了……因而,锦甯希望,伯父伯母回去之后,最好能不动声色,不要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陈德旭睁大了眼睛,郡主的意思,莫不是他想的那样?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番,还是按捺了心思,点头应了。
让姚黄将二人从角门送出去,锦甯望了望不动如山的阿常世子,无奈叫道:“阿常哥哥……”
“你是想让我不要插手这件事情?”阿常一挑眉,对锦甯的心思近乎了如指掌。
“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锦甯点了点头,对他笑颜如花:“项少白来到雁乐城近三年的时间,只是盘下了一间茶楼……以他的本事,若是图财,只怕茶楼早就不是如今的规模。若是图权,他却不愿以真正的身份面对陈茹兰,而是让她知道他是一个和她决计没有可能的落魄书生——如果不是这个项少白所求太大,那便只有一个理由……”
“他想通过陈茹兰接近某个人,达到某些目的?”阿常接着她的话说下去,连口气都一般无二:“只不过,陈茹兰毕竟只是闺中少女,所能接触到的人并不多,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印证这种猜测。”
锦甯不禁有些讪讪的,她的解释好像很多余?却也只能点头:“是啊”
“甯儿,看陈茹兰的模样,只怕你来雁乐城的时候,她和项少白已然相熟。他沉寂了三年,偏偏选了这个时候收饵,未必是冲你而来的……你仔细想想,是不是遗漏掉了什么,又或者,你郡主的身份,可以对他有什么好处?”阿常提醒道。
遗漏掉了什么……
蓝锦甯皱起眉头,忽然想起自己是在法华寺第一次遇见的项少白——她到城中的那一日,正是无戒和尚归来的时候而项少白在第二天,就特意赶去了法华寺求见他,甚至行色匆匆的,连身份的遮掩都没有注意
否则,她也不可能才见一次,就觉得这个人有问题。
那时候项少白并未看到自己,也许在他的印象之中,在茶楼的那一次才是两人的正式会面。而她因为对此人心有芥蒂,因而反倒对那个秦书生印象更好一些……如果他接近陈茹兰是有所图谋,那么她郡主的身份,只怕更方便他下手?
他虽然没有再出现过,可是陈茹兰的种种表现,显然是想把她拉入其中。
“好可恶的人”白长了那么一张儒雅的脸庞,竟然算计十几岁的小女孩,真是不要脸。
“也许我们该好好查查那个无戒和尚的底细,只怕真相未必如他所知道的那般简单……”阿常看着她懊恼的样子笑了起来,虽然对无戒和尚起了怀疑,却并没有断然断定他也是犯人之一,话语中多有转圜:“项这个姓氏,大梁可是少有的……”
“你还是想凑热闹”锦甯气鼓鼓的瞪他。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躲开就能躲得开的。”阿常拉了她的手,温和的看着她的眸子,眼中却是一片幽深的微光,“这是你的使命,蓝锦甯。”
命中注定了必然是不平坦的路途,虽然给予了光明的未来,可是踏上的那一条路途,却曲折遥远,充满荆棘。
即使,那些所谓的荆棘和曲折,是旁人求了几辈子都求不到的东西……
正文 185斗棋
“女施主?”无戒和尚落下一枚黑子,温和平静的看着面前一脸烦恼的少女,见她闻声抬头疑惑的望着自己,心中不禁有些好笑,提醒道:“该你下子了。”
这三天来,这位郡主每日都必定上山与他下棋,每次都是执白子,每一盘棋,都会落败。
她的棋力分明不止如此,下棋需要心静,可显然,她心中不平,无以为静。
“哦。”锦甯点了点头,随意的捡了一处放下,又开始皱眉发怔。
无戒和尚叹了一声,不再继续,反而让小和尚明智撤去棋盘,上了滚烫的热茶。
姚黄言又止的看着那冒着热气的茶盏,不及出声提醒,魏紫拉了她的手臂对她摇摇头。
锦甯仿佛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接了茶盏便喝,一下子烫的她猛的喷了出去,将对面的和尚津了一头一脸。蓝锦甯吐着舌头哈着气,尴尬的望着接过布巾擦脸的无戒和尚,那面无表情的样子着实有些骇人,不禁讪讪的道:“对不住,大师……”
“知道对不住你还喷,”明智小和尚有些不满的嘀嘀咕咕:“这都是第七次了……”
谁让端上来的都是滚烫的茶水?这大夏天的,喝点清凉去火的绿豆汤不是正合适?不过念在他年纪小,蓝锦甯决定不和他计较,只是委婉的“茶水太烫了。”
明智小和尚吐了吐舌头,倒不是他故意要整蓝锦甯,可他家师叔祖就是那么吩咐的啊还说一定要滚烫的茶水才行,不然他哪敢如此不过他心中也暗暗腹诽,师叔祖该不会是被喷茶水上瘾,所以才次次都提出这种诡异的要求?
这位郡主也是个怪人,连吃了六次亏,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上当。茶水可是刚刚烧开的,他自己都不敢试一试,换做常人,只怕早就被烫的满嘴泡,暴跳如雷了?可她偏偏纹丝不动,丝毫没有生气发怒的迹象,脾气好的都跟方丈有的一拼了。
“大师,你真的相信有因果么?”锦甯放下茶盏,顿了顿,忽然问道。
无戒和尚莞尔一笑:“前世因,后世果。芸芸众生皆不同,要看施主怎么看待了。”
“何谓前因?何谓后果?”
“有了前因,便有后果。施主若是不在意后果,也没必要询问前因。”无戒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