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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诉离殇(女尊)第6部分阅读

      不诉离殇(女尊) 作者:肉书屋

    …”

    “人之常情。”她打断她,“理解。我也还不至于不择手段不计代价。”她又瞧瞧他,“对了,致远现在姓萧。”

    她答应三少的,已经全部兑现。剩下的,就看他如何回报了。三少是个人精,立时明白。脸上有些感激有些羞赧,她看着也觉得很喜感,

    晚上,难得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饭。她一向食欲甚好。美人亲娘端详她良久,问,“看你最近饭量,不是有了吧?”

    两个爹爹和一个哥哥视线同时胶着在她脸上。小楼三少两个没有和她夫妻之实的,自然眼睛齐刷刷的盯向苏美人。苏美人脸就红了。

    她扬扬眉毛,眨眨眼,“娘,大概不是。”之后继续吃她的饭菜。

    洗过澡,待在床上等苏美人。不防王爷亲娘忽然进门,快到连悠长一声传令都没来得及。

    扬手,示意她不必特地下床行礼,却冷冷开口,“楚楚,你喜欢谁我不管。但我第一个孙女决不能流着苏家的血。”说完,转身就走。

    几分钟后,苏美人苍白着一张小脸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楚楚,这几天不如去凌公子或者楼公子的院子吧。”

    刚才王爷亲娘的话,他绝对听了满耳,一句不落。

    毒3

    她满脸不以为然,笑眯眯的冲苏美人伸出双臂,“二哥哥。”

    他抿抿嘴唇,走过去,坚定的把她揽在怀里。成亲以来,她对他一直很温柔,语气态度更胜以往。他父亲早逝,身边一个万丈光芒的哥哥,几乎无人留意到他的光彩,他只好躲在角落,希望尽力守住自己的小世界。他眼前的女人,他的妻,有时令他感觉很陌生,可以大笑成那样,前仰后合,不可自持。而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温暖感觉,他一直都向往。

    “万一有了,先让三少认账好了。”勾上他的脖子,她说得轻描淡写。以这个世界男人三分之一只能播种不能发芽的比例,她也不是特别有把握苏美人属于那三分之二。不过这种话,当然只能烂在肚子里,死都不能说出口。

    男人最在乎三件事,头发,身高和圈叉能力。苏美人前两项没得说,最后一项,最好也不要明确质疑他是否有问题。

    “那生出来呢,额头的胎记也是做得了假的么。”他问。

    一妻多夫,势必造成子女不能分辨其父的问题。人嘛,高等动物,会使用工具,会有适当对策。男孩在出生之后,用特殊的颜料在隐秘处绘制图案,而出身尊贵的男孩,大多用花卉为标记,将来成年结婚之后,如是其子女,则在额头生有与其父相同的图案,是为“胎记”,在小孩一岁左右逐渐消失。咱们陛下在书中读到此处时,颇为怀疑,和苏美人同床共枕将近三月,也未见他身上这个神奇的标记,想是不轻易示人。今天特地拿话试探,苏美人果然实在,顺杆跟上。

    她眨巴眨巴眼睛,“二哥哥……”

    苏美人立即投降,把她放在床上,不声不响的撩开长发,将后背冲她,右手手指指向自己颈部下端,大椎|岤处,视线顺着他的手指,赫然一朵指甲大小暗红色兰花。

    她凑上去,用手指抹了抹,确认质量上佳,毫不掉色。

    他转过身来,“楚楚你当年额头那朵莲花,可是直到十岁才褪去。”

    这就是以莲花代指她的由来。不过“我是苏天晓的闺女”,这几个字原来的楚楚居然顶了十年……她总觉得不是太光荣的事情,不过倒是可以理解为何亲爹如此疼爱她。

    她拍拍他的脸,“我连喜欢谁都做不了主了?反正娘待我也不能更差了。不过我倒是有点担心她会不待见你。”

    他笑了笑,轻飘飘的转换话题,“楼公子那边你都安排好了?”

    她躺下,“小楼先去唱几天戏,等在京城里扬了名,再出场不迟。凌家二少爷是个戏痴,非名角不到场。”

    “凌公子那边你打了招呼吧。”

    “嗯。”她仔细端详他,苏家和楼家究竟是哪种程度主仆,她一直没敢多问,就怕稍不小心就踩了地雷。

    “楼公子父亲在世时一直在大爹爹和兄长处行走,与我来往不多。只是这件事,出出气似乎可以,再深了,”他稍顿,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难讲。”

    她侧过上身,又忽闪忽闪睫毛。看得苏美人一阵心悸,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二哥哥,找两本春宫来,书房里可能有。”

    脑内轰隆一声炸雷,苏美人一瞬之间以为自己幻听。

    她推推他,“快去。”

    看着正牌冰山老公红着脸出门再红着脸进门,暗想,苏美人达到“道貌岸然”的妖孽境界,还需要在她充分的心理和生理指导下,修炼数十年,至少。

    他坐在床边,她靠在他身上,人手一本古代情—色画集,苏美人一副孜孜不倦的模样,故作镇定的一页一页翻过去,两颊一抹通红早已扩散至耳后。

    说起来,相府苏家二位公子,狐狸和汪汪,都是美貌才子,唯一不同,一个主动扑,一个等你扑。而眼前这个,虽然看着手中的书本,但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她坏笑,手指隔着薄薄两层青衫,扫过苏美人胸前,两片红唇盖过去,他扔开书册,双手裹住她的腰,顺势倒在床上,轻声深吸气。苏美人一向很给面子,一方面经验不多,身体敏感,另一方面,面对自己的挚爱,确实更容易冲动,不需要太多手法,他已经彻底预备。

    如今她腿脚不便,无法爬到他身上自力更生,只能拉着他冰肌玉骨的素手,探索自己这幅新身体的诸多敏感地带。

    闺房之内,苏美人好学不倦,萧陛下毁人不倦,当真绝配。当小两口和谐制造之后,心满意足的相拥而眠,如此二人一心,就算后面风霜雪雨,似乎也无所畏惧。

    据说小楼带着几位亲爹亲手调—教出来的侍卫,神兵天降般的出现在京城最出名戏班的老板面前的时候,美人只嫣然一笑随口几句,身后侍卫连刀子都没亮出来,第二天,小楼已经是戏班打算全力捧红的新角儿登台,一天一出,连唱三天,已然名动京城。当然期间少不了预先知会过的几位达官贵人的大力推波助澜。

    第四天的下午,她和她的三位丈夫坐在书房里喝茶谈人生之际,小楼丝毫不避讳的在他二人面前禀告,三少坐在圈椅里,端着茶碗安之若素,仿佛根本不在意算计的是他二哥。

    “凌家二少爷已经定了明天院子里的包厢。”

    “该我出场凑热闹了么?”她歪着头,“三少?有劳了?”

    巧克力帅哥粲然一笑,点头应允,“全依您的意思。”

    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三少,你二哥成亲了吧?就这么好听戏,家里人也不出言相劝么?还落下个好男风的名声。”

    他放下茶碗,皱皱眉毛,“我二嫂……实在是个一般人。”

    小楼闻言,抬头,媚眼里流光一转,声调平稳,“一般人?那都是抬举她。”

    想来有凌家三少外表在这里摆着,二少爷必定是“上人”之姿,而他妻子,照小楼这句来看,恐怕脸孔真的挺对不起广大人民群众。

    可,她也更好奇了。

    第二天,她和三少坐在京城最豪华的戏楼最高档的包厢,正对戏台,眼前垂下几蔓帷帐遮住从旁边包厢投射来窥探的视线。

    她和三少并非戏迷,前几出戏都在喝喝茶水谈谈人生中度过,直到小楼登台。

    一袭锦衣,淡淡几缕胭脂扫过脸颊,眉目含情,说不尽的风流,手中仗剑,婉转清亮的一声哀叹,之后是略带沙哑的中性嗓音,带着满满的沧桑和怨怼,唱过爱恨情仇,歌尽悲欢离合,身子一转,水袖一甩,横剑一抹。整个人无骨一般倒在负心小生怀中。

    掌声雷动,叫好声不绝。身边三少亦起身喝彩。

    她只能想起一个人,堪比如此绝代风华,那个人,唤作,程蝶衣。

    毒4

    这个时空很有意思,男女分工明确,大多数职业并不限定性别。唯有一样,伶人这行必须男人,不论生旦净末丑,全都是男人。尤其是旦角,须得从小培养,眼神身段,尤其为了留住那嗓子,还要承受“咔嚓”一刀,彻底绝了后路。这么吃得苦中苦,登台熬出头,成了红角儿,但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这个时空,戏子仍算下九流,终归要依附达官贵人而生存,不能独立过活,犹如藤萝一般。

    台上,和搭戏的小生,返场答谢观众,小楼一脸艳红夺目的胭脂未来得及洗去,微笑,扯着绢子,躬身作揖。周围几个包厢里开始有人冲戏台上扔银子首饰。捧角儿嘛,不管哪个时空朝代,方式都类似。

    只是今天是楼大美人连续登台的第五天,按这儿的规矩,今天谁出得最高价,小楼晚上就要陪谁睡觉,不论男女,从今之后,还要认对方为自己的主子,也不论人家是否愿意把他带回家。

    凌家二公子,凌钺泓就在她们右侧紧邻的包厢。从她的角度,正巧看见飞出一锭金子,落在戏台小楼脚下。

    忽然一片宁静,之后爆出叫好声,后台转出戏班老板,躬身冲着凌二少爷包厢的位子,深深一揖,“今天,这孩子归凌二爷了。”

    周遭“凌二公子艳福不浅”不绝于耳。

    她捏着柄折扇,“有劳三少,抱我起来。”

    巧克力帅哥微笑着走近,“时机差不多了。不然楼公子该心焦了。”说着双臂一扬,将她整个人横抱在怀里,走至包厢窗口,待命的下人同时拉起两边帷帐。

    她扭过头,眼神凌厉,扫过楼下人们,微挑着嘴角,缓缓从自己左手小指取下一枚戒指,扬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叮”的一声落在戏台上。

    周围又是一片宁静。

    圆滚滚的戏院老板赶忙从地上动作恭敬的捡起戒指,拿在手里一看:满京城无人不晓的莲花图案,高呼,“给小王爷请安。今天……这孩子是小王爷的。”

    她一手揽住三少脖子,又向台下扫了一眼,对上小楼爱慕的炽烈目光,加上她上天赋予的至尊皮相,想必此时此情此景,明天又能成为京城街头巷尾热议话题。

    三少将她放回座位,她端起一碗茶,下人进门,行礼后,“凌二公子求见小姐。”

    她捏住碗盖,眼睛盯着平静无澜的水面,“请。”

    轻轻的脚步声,来人在她面前一揖,“给恭王世女殿下请安。在下凌钺泓。”之后抬头,她看见此人第一眼,立即肾亏了。

    凌家特征的麦色皮肤,但有比三少更轮廓分明的五官。浓眉长眼,直鼻厚嘴唇。明明生在东方,却有一副性感拉丁帅哥般,让人心潮荡漾的容貌。

    帅哥此时悠然一笑,敌得过十里桃花盛放的艳丽华美。

    她很快的调整了状态,“凌公子。久仰。”

    三少亦微笑致意,“二哥。”

    “今天不巧,我夺人所爱了。”她说得相当言不由衷。

    “哪里。”大帅哥扬眉,“这孩子容貌颇似故人。”之后自嘲般的轻笑,“若是跟了殿下您,亦是他的福分。”

    她心里一惊,今日之事她做得刻意嚣张,只等着凌二少出场与她主动摊牌,虽说和盘托出她不曾指望,至少指条明路,谈个价码,也算给小楼一个交代。毕竟以小楼身份,直接跑去找凌家要人,只怕他和她娘尸骨无存。

    如今,这位美貌摄人心魄的帅哥,倒是出乎她意料的坦诚直接,反而令她稍稍无措。

    “殿下和三弟成亲,在下也未能到场贺喜,不如改天,愿输个东道,请殿下和三弟赏脸赴宴如何?”标准的男中音,醇厚悦耳。此人不仅人长得美,性格亦如此上道。她不好拒绝,只得笑着答应。之后大帅哥再施礼,翩然离开。

    糟糕。她想,出师不利。这事应该再好好思量。

    她刚把茶碗放在桌上,又是沙沙脚步声,几名随从迅速戒备,她歪着头,莫可奈何,来人身份,王爷家的侍从亦不敢轻举妄动。三少几步站至她身边,侧身护住她。

    “难得你出趟门,想见你还真是辛苦,楚楚。”他妖娆一声,似笑非笑,一件月白长衫,腰间玉佩几声叮当,捏着柄折扇,缓步进门。

    “苏大公子。”三少最先接口,声音里裹着些冰渣。

    “凌公子,我该向您道一声‘恭喜’。”苏狐狸眼光始终粘在她身上,“楚楚,我很想你。”

    “不敢当。”三少嗓音中的寒气瞬间布满这个小房间。

    她暗笑,今日出门,行事颇为低调,家中大多数人亦不知晓,甚至包括他的亲娘和二爹爹,苏狐狸能赶在戏院散场时刻,不请自来,她哥哥萧美人这胳膊肘向外拐得真让人感慨。

    “哗啦”一声,眼前乍现一道白绫,仿若有生命的长蛇,绕上苏狐狸捏着折扇的那只手,并急速蔓上整个胳膊,绷紧,苏狐狸一颤,想必力道不小。他稍侧头,却仍直视着她,不以为意的悠然开口,“楼晚亭,适可而止。”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大公子,我……”苏狐狸身后传来小楼的声音,声音里隐隐的不确定。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退下。”苏狐狸声量不大,却字字清晰。

    小楼站在门边,眼神闪烁,紧抿双唇,手中白绫,不自觉松了好些。

    她曾经记得小楼提及,苏狐狸有恩与他家,又当了他父亲和他十几年的主子,苏狐狸现下气场功率其实最多开了三成,小楼便几乎溃不成军,手足无措,较之高压下仍安之若素的三少和她,这孩子还嫩,尚需锤炼。

    她慢悠悠端起茶碗,“三少,小楼,我和苏大公子说几句话,不妨事。”抬眼,微笑,“暮徵哥哥,过来坐。”

    三少垂头,几缕长发挂上她肩,在她耳边低声,“当真?”

    她轻轻点头,“三少放心,他,我一个人便应付得来。”

    三少出门时顺便带走紧咬嘴唇的小楼。下人亦无声退出。

    苏狐狸立时换作一张温柔笑颜,将折扇放回袖中,迈步走近她,拿过她手中的盖碗,皱了皱眉,“眼看入秋了,你怎么还喝龙井,你那帮下人们越来越没眼色,你身子弱,这时节早该喝暖身的茶了。”说着,将整碗茶倒尽,提了小茶壶,盛了杯热水,递在她手里,柔声问,“烫不烫?”然后搬了椅子坐在她身边,见她将茶碗放在桌上,牵过她的手,细细摩挲。

    她颤颤睫毛,苏狐狸照顾她,体贴入微且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的刻意为之。这么说,当年原来的“楚楚”和这位苏家大公子恐怕是真的情投意合。

    “我以为你听了别人几句乱嚼舌根的话,就忘记咱们最初说过的那些了。”他语气幽幽,与他平时形象如此不符,令她一时侧目。

    “誓言,暮徵哥哥,本来就是被违背之后才会令人记忆犹新。”对上他魅惑桃花眼,她安然答道。

    他叹气,“你果然介意。”说着,起身,猛然就是一个横抱,坐下,于是她整个人都在他怀里,有力的双臂,一只揽住她的肩,一只裹住她的腰。她离了人,移动都成问题,如何反抗,何况,在苏狐狸怀里,这个姿势,还挺舒服惬意。

    “不过是个名分,把我许给萧漪不过是为了稳住家里一些人,毕竟是舅舅的亲生女儿,总还有人看好她。”

    萧漪?那个一心痴迷苏狐狸的脑残萝莉太女?明显就是当代扶不起的阿斗。她随口接话,“比起来,我倒是更愿意压宝在萧湘身上。”

    苏狐狸笑了,伸出手指划过她的脸颊,“不生气了?你打我那么狠,也该消气了。”

    照咱们陛下的观念,女权社会,男人借女人上位,是条捷径,本来也无对错之分,她赏他耳光,不过是因他强吻她。话说回来,被狗咬了,回踹一脚,已经足够,毕竟罪不至死。苏狐狸,身上必有大秘密,现在先不动声色,继续套话。

    “暮霭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本来母亲确实是想把他许给萧湘,不过你爹苏大将军在朝堂上质问我爹,当年的婚约还做不做得数。不过暮霭最终跟在你身边,算是得偿所愿了。”

    可是却赔上了弟弟的清白,还差点让苏美人性格扭曲。摆明了,人家就是二等人,怎么都重要不过,宝贝不过苏狐狸这位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苏家大公子。她扬扬眉毛,姑且听他说下去。

    “至于楼家的事情,你若是欢喜那孩子,替他出出气也使得。但陈年旧事,里面涉及好多家族之间的纠葛,也不必好奇,总之你目前还是别太过问这些的好。”苏狐狸表情诚恳。

    这回可是苏家二位公子一致劝她楼家往事,浅尝辄止即可。她思量了下,认真点了点头。

    他又笑笑,“谦和温柔世女,楚楚已经装厌了吧。”

    她哥哥,苏狐狸,这两个曾经和“楚楚”朝夕相处的男人都在反复提及“装模作样”,究竟原本的“楚楚”个性是什么样子?

    “晚上我派人把楼晚亭的几张文书给你送去,是不是给他脱掉贱籍,由你。”

    小楼的亲爹还是苏家的奴才,下人的儿子必定还是奴才。一场变故,小楼还沦为戏子,地位越加低下。她不由心生怜惜。在家里,她两位丈夫皆出身名门,小楼偶尔的惊人之举,都是她在场,为掩饰自己的自卑,博得她瞩目的小手段而已。

    苏狐狸撩起她一缕长发,忽然蜻蜓点水,在她唇上一吻,微笑着将她放回座椅。凑到她耳边,沉沉一声,“等我。”

    摸出折扇,悠然迈步出门之际,仍回头,眯起眼睛,满是笑意,回望她一眼。

    苏狐狸,要么是个情种要么就是个情圣。

    回去的路上,三少和小楼很有默契的什么也没问。

    傍晚时分,她独自一人靠在榻上,有人求见,她睁眼一扫,来人是她哥哥亲信,此人下跪恭敬递上一只大信封。她摆手,来人退下。

    打开,里面薄薄几张文书,决定一位妖媚青年的身份,甚至生死。她轻唤绿玉,吩咐她召她爹院内总管。

    看着跪在她脚下的中年男子,将信封掷于他脚边,“和爹爹说,小楼这孩子我很满意。”来人会意,行礼无声告退。

    如果她不主动过问,便无人主动提及为小楼赎身一事。如果她没看上他,只消她在亲爹面前随便一句便可了结了他的性命,一个戏子或者奴才的命运,又会有谁关心。最多,那位大将军爹爹会说“教养这么多年,可惜。不过楚楚若是不喜欢,爹爹马上给你物色新人”吧。

    饭后,书房。三位老公齐聚。她坐在圈椅上,当着苏美人,凌三少的面,在一纸婚书上盖上她的恭王世女印鉴。手边两个锦盒,一个里面摆着一只玉如意,一根白玉镶金簪子,她抬手将婚书折叠整齐,放在另一只锦盒里。

    大周朝风俗,侍夫以上,即正夫和侧夫都要明媒正娶,须有婚书,须在户部登记,聘礼必有如意以及玉簪,且不可随意出夫,不然女人可能因此身败名裂。而侍夫不算正经主子,失宠之后,死活都无人过问。

    小楼跪在她脚边,她平静的将两只锦盒递到他手里。妖娆阴柔美人眼中好一阵水波荡漾。而苏美人和凌三少,这些在他们未嫁进来,已然齐备,送与他们手中。

    再晚些,她到小楼的院子时,大美人还抱着两只盒子,窝在床脚,不肯撒手。

    她看看他,很想调侃,却一阵心酸,笑不出来,最后话就说成了,“我都没那两只盒子一张薄纸重要么?为什么不来抱我?”

    他慌忙抛开手里的东西,奔到她面前,整个人埋进她怀里,良久,说话声音甚至有些闷声闷气,“我好开心。从那时您叫我唤您‘楚楚’的时候,我就喜欢上您了。”

    她无语,开始担心这孩子因为从小见过的女人太少,以致爱情观偏颇。最后思量下,还是回答,“让你叫我‘楚楚’,是因为你和那些下人不一样。”

    封建社会,等级观念是刻进人们骨髓里的,她无心改变大众普遍接受的观念和原则。

    也只是这一句话,她可能不知道,小楼为此一夜失眠。显然是兴奋且感动的。

    毒5

    第二天清早,小楼率先爬起来,走向床对面梳妆台,一身素色中衣,下摆开叉处,若隐若现两条笔直修长的玉腿,屋外沙沙几声,她身边常年随侍的几位侍女轻叩门板之后,听她轻声一句“起了”,开门,鱼贯而入。

    她对面几步之遥的小楼忽然转过身,原本闪着光芒的眸子一下子暗淡,有些失望的一扬袖子,藏起原本手中的什物。她摇头,这孩子太年轻,在她面前还掩饰不住任何心情变化。一扬手,“你们几个先下去。”

    侍女们乖觉,主子的命令哪由得她们多嘴问为什么,行个礼,迅速撤出。

    “藏了什么,给我瞧瞧。”她笑对小楼,声音极尽温柔。

    他微红着脸颊,走回床边,从袖里拿出一支玉簪,双手捧着放到她眼前。材质样式都未见得特殊,只是簪首处没有垂缨。

    大周朝男子束发,只用发带或发簪,尤其是发簪,以此饰品作为区别男子身份的一种标志:簪首处无垂缨者,意味着未婚者出身世家或是成婚后身份侧夫以上。

    以小楼之前的身家地位,眼前的簪子绝不符合他的身份,换句话说,他没资格用这样的玉簪,贵重与否倒在其次。也难怪他之前一直坚持用发带,说到底还是个内心敏感高傲的孩子。

    昨夜的婚书,如意和镶金玉簪,在二位名门出身的贵公子面前,扬眉吐气他仍然不敢,至少可以名正言顺,稍稍挺直些腰杆。

    她点点头,将簪子拿在手里。小楼忽闪几下睫毛,满心欢喜的凑近,她撩起他一束长发,随手一绕成松松一髻,将玉簪别在他脑后。

    这里,同样亦有“结发、绾发夫妻”之说。她心里暗笑小楼的天真纯净,却也想遂了他的这个小小的愿望。背对他,将脑后那只无瑕羊脂白玉簪拔下,递于他手。青丝散落垂肩,小楼双手有些颤抖着替她绾发。她转过身,猝不及防一个熊抱,他紧拥着她,头深埋在她的颈窝。其实她很想说,当前这个姿势她别着腰,很不舒服,想了想,终于决心再忍忍。

    小楼忽然抬头,抿抿嘴唇,好似下了极大决心,挺身,两人四瓣嘴唇硬是挨到了一起,迅速又分开,跪在她面前,垂头,涨红着脸,不敢再看她,手足亦无措。

    她轻笑,手指拂过他微烫的脸颊,“头往一边歪一点。”

    “诶?”他漆眸一阵阵璀璨。

    “这样不会撞到鼻子,你的手应该放在我的背上或者腰际,然后张开嘴。”现在她开始怀疑,亲爹制定小楼的教育科目时,是否真的有把男欢女爱传授给他。小楼看起来,一副情窦初开的样子。

    她笑眯眯的凑过去,一个法式热吻。舌尖顺着贝齿和口腔游走一番,最后缠住他的舌头,一卷一挑,小楼立时呆在当场,全身僵硬。当二人恋恋不舍的分开,四目对望,小楼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身型一闪,窜出门去,再不见踪影。

    她没事人似的招呼侍女们进门服侍她洗漱。

    一家子四口人凑在一起吃早饭。小楼虽然神色如常,却整个席间,不敢和她有视线接触。

    下午,在书房,接到凌家二少爷邀约书信,回信确认赴约。

    傍晚,大将军亲爹归家,直接奔向她的院子。进门直接把她揽在怀里,“听说昨天苏暮徵又跑来见你了?”

    她赶忙点头。

    他眼睛里几缕血丝,“昨天一封五百里加急文书,直到现在才得了闲。”

    “爹爹,莫不是边境又不太平?”她问。

    “目前还不妨事。”亲爹那对漆黑的眸子,一瞬之间仿佛要把她吸进去,“楚楚,苏家的事,确实是委屈你了。”一世英明,果决刚烈,杀敌无数的亲爹,自己掌中明珠居然遭人悔婚,这口气当然不会轻易咽下去。当朝,她爹揪着苏狐狸的亲爹,讨个说法的那个场景,她觉得实在喜感,只要稍稍带点“腐”因子的女人,必定能迅速想歪。

    她抿嘴笑笑,转换话题,“爹爹,我升了小楼作我的侧夫。”

    亲爹何等人精,看着宝贝女儿对苏狐狸不以为意,便放下心,随口道,“那孩子苦出身。家里人多嘴杂,他活得越发艰辛了。”

    “我看中的人,谁敢说三道四。”说完,挑眉抬眼,留心亲爹的反应——也只能出如此险招试探出原本“楚楚”的真性情。何况,一家子人精,不太可能萧楚就是唯一的那个劣质品。

    果然,她的大将军亲爹,闻言,眼睛里满是赞许,微微一笑。

    晚上,依旧前往小楼的院子。侍女撤下之后,他轻轻抱她上床,眼神清澈,伏在她耳边,小声的念着戏文,轰轰烈烈,爱恨无悔,一如他前日在舞台上所扮演的形象。她可以理解为这是他倾诉衷肠的举动,却未免不伦不类。她弯着嘴角,伸手捏住他的手腕,柔声问,“早晨的那个,小楼还要不要再尝一次?”

    他不胜娇羞,却很坚定的点头。

    她笑眯眯的,双唇不由分说的盖了下去。

    究竟二人之间,谁主动扑,谁被动受,和当时的伦理道德观念完全无涉,只和双方脸皮薄厚有关。

    和凌家二少爷约定的日子。她和三少,小楼,以及王府的亲卫队,一行人大大方方出行。

    京里某豪华酒楼,以现今的眼光看,显然是高档会所级别,直接二楼包厢,美得名震京城的凌家二公子率先起身施礼,身旁女人亦福身致意。想来这就是凌二少的妻子,她仔细端详她的相貌,中人之姿,气质不俗。但不知为何,和凌钺泓站在一起就看得异常不匹配不顺眼。

    分宾主落座。女子颔首微笑,眼光飘向小楼,“原来钺泓说的就是这个孩子,这模样确实了得。难怪让这么多人念念不忘。”

    凌家二少手里折扇轻敲掌心,“正巧也让寻妹看看这孩子的身段嗓音。”之后询问的眼神递向咱们陛下。

    “寻妹”?如此称呼自己妻子,想来夫妻甚为相得,那凌二少嗜好男风的名声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三少坐在她身侧,看着小楼,点头微笑,“我看行。”

    她端起桌边茶碗,声调平静,“我看不行。”之后侧头,瞧瞧还站在她身后的小楼,“如今他已是我的侧夫。”

    除了她和小楼,其余几人闻言,表情一僵。随即三人起身,女子率先躬身一拜,“失礼了,请世女大人大量。”

    她粲然一笑,此事就此揭过,不再提及。

    饭后,凌家两兄弟楼下庭院叙旧去了。女子盯着小楼。咱们陛下轻咳一声,小楼知趣,行礼退出。

    女子沉吟下开口,“殿下,恕在下僭越,戏楼出身的孩子再干净,终不值得您费太多心思。”

    她淡淡一笑,“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么?”

    对方点头,“家父乃大将军门下,提携之恩,无以为报。”

    她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剩下表决心的话,双方心知肚明就好,无需直言不讳。

    不得不说,她的大将军亲爹,时时处处先她一步,安排下眼线侍卫,护佑她的周全。

    隔了几分钟,女子忽然又开口,别有意味,“寻个美貌夫婿,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圆满。”

    咱们陛下登时气血上涌,如果不是腿脚不便,真想蹭的站起来,高呼,“同志,你不是一个人。”

    恍然间,她意识到女子出于上辈的交情,自然与她亲近,几句话下来,透露自己夫妻感情不佳,又是在向她暗示什么?

    下午回家。靠在书房的榻上,手里攥上本书册,百无聊赖,就那么消磨至傍晚,下人匆匆进门回报,“凌二公子求见。”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意料中最先来找她的理应是凌钺泓之妻才对。

    性感帅哥进门,不复午间相见时的神采气度,稍稍行礼之后,直白开口,“寻……求殿下相助……也只能求救于殿下。”

    这前言不搭后语,直让她莫名其妙,她伸手,“凌公子先坐,有话慢慢说。”

    绝世大帅哥手撑太阳|岤,像是在酝酿情绪。

    她递个眼色,周围侍女随从迅速撤离。

    眼前一碗茶水彻底凉透,他终于对上她的眼睛,“绝非刻意隐瞒,楼晚亭的娘亲下落在下确实知晓。实际上,他娘亲是我姐姐。”

    没有五年职场沉浮历练出来的淡定,只怕咱们陛下立时目瞪口呆现了原型。小楼是凌二公子的外甥,难怪他频繁出入戏园,大概主要亦是替姐姐寻访小楼下落吧。

    之后发生的事情却令她终身难忘。

    因为,当着她的面,他哭了。

    她雷了。

    “可是,”他稍有哽咽,“寻,居然因为此事不要我了。”

    说完,他哭得更厉害了。

    她雷得更销—魂了。

    好好一位至尊国色帅哥的形象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毁了。

    三少此时匆匆进门,满脸无奈,站至他二哥身边,他一下子揽上他的肩,再说不出话。

    三少面对她,带着愧疚还有几分羞赧,“让您见笑了。我二哥他哭,只是因为他爱哭。”他稍稍停顿,“也不怕您笑话,我大哥也是。今后,类似事情,恐怕少不了。”

    “情感丰富”也能遗传?她盯着三少,不置可否,忽然深切的觉得,这事原来不仅在后天努力,先天一样有很大影响。

    毒6

    两名名从凌家陪嫁过来的随从进门施礼,三少在门边安慰他二哥几句,便有下人们带着出屋,稍稍梳洗去了。

    三少返回,坐至她身边。正好一盏茶的时间,三少大致讲述他二哥二嫂相识相知过程,以及婚后生活,没有任何修饰性描绘,听完,咱们陛下手里的茶碗“咣当”摔到地上,头不由自主靠在三少肩上,乐得花容失色。

    侍女们收拾好一地碎瓷片,重新上茶给她,凌二公子正巧回来,表情平和,只是眼眶微红。这位性感拉丁帅哥为人干脆爽快,讲话亦条理清楚,很快将他所知一五一十通告,楼家往事第一次清晰的呈现在她眼前。

    这个故事有点长,似乎也需要一点耐心。还得从凌家家事开始八卦说起。

    凌家官宦世家,连续几代皆出才俊,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在朝中亦颇有威望。可人的欲望总是无止境的,非要说的话,凌家人一直心头有个症结:接连三代,凌家人最高官职只做到侍郎,也就是内阁各部副部长,而且是在工、兵、吏、礼、刑、户部六部转了一圈又一圈,一直都是部门二把手,万年二把手。

    凌家当家很心碎,这种心理类似李寻欢他爹,自己探花,大儿子探花,寄予厚望的二儿子还是探花,活生生就把自己气死了,像绕进了个死循环,怎么努力折腾都跳不出来。

    等到这代的凌家家主,三少的亲娘,依旧还是官居侍郎时,开始剑走偏锋。首先,她娶了五位丈夫,这当然是官方数据,大周朝一妻一正夫,最多四位侧夫,这几位的名字和自己的妻子要摆在一起记入户部档案,而侍夫之类的还不算数。

    据三少自己说,他亲娘择夫标准当年也是名噪一时,那就是只看外表,不考虑其他,不过娶亲的过程还是秉承着“你情我愿”的原则,自始至终没有强抢民男之事,虽然此事当时沦为京城人们饭后谈资,却也无人特别表示出异议或不满。

    如此,凌家院内自然满目帅哥美男,之后凌家当家便和丈夫们潜心研究造人大计,一个丈夫一个孩子,总共五个,二女三男,女儿早夭一个,其余四个均健康成|人,想想父母分别是五位美得名动京城的丈夫,以及自己条件亦不差的凌家当家,这几个孩子自然以“至尊祸水”之名轰动京城,慕名上门求亲者无数,正应了张爱玲那句“出名要趁早”。

    千挑万选之后,年纪稍大些的女儿和两个儿子各自娶得、嫁得如意人家,女婿儿媳皆出身名门,少年成名。于是凌家当家便满心的欢喜的期待着自己的小辈们打破凌家可悲的“万年老二”魔咒,怎奈天不遂人愿,嫡女在参加大周朝公务员考试之后,拼争几年,授“户部左侍郎”,大二两位儿媳也不巧还是侍郎,长子担任大理寺少卿——连个最高法院院长还是副的,如此接连打击之后,凌家当家很绝望,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她最最寄予厚望的小儿子,从小声名远胜其兄姐的凌家三少,凌钧泓在参加全国公务员考试之前,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卷着一位商人的女儿,不管不顾私奔去了。

    身为亲娘,据说病了三天之后,痛下狠心,绝了三少爱人罗家的财路。这家人商人本性,见得罪了官家,集中商量后,果断分家,树倒猢狲散,各自离开京城另谋出路去也。只可惜怀着孕的罗凝小姐,一时刺激,导致抑郁,最后难产,丢了性命,自此三少和自己亲娘也结了心结。

    不过,当三少成功勾搭上咱们陛下,二人成亲之际,她忽然想起来,三少母亲那副略觉谄媚的笑容,里面有多大程度的欣慰,倒是不得而知了。

    二少凌钺泓和小楼亲娘同父异母,二少父亲死了妻子,正值大好年华,没能架住当年凌家当家的炽热追求,迅速改了嫁,不过对自己的这个女儿却始终照拂,直到她和小楼亲爹两情相悦,在娘家人和改了嫁的亲爹眼皮子底下,私奔了。小楼的亲娘好歹是书香门第,而小楼的爹是相府苏家的家生奴才,又是一个门当户不对,不可能得到双方父母祝福的一场婚姻,说到这里,咱们陛下,颤颤睫毛,暗自一声,罪过,古人想法确实简单,这种情况除了私奔还是有很多解决方案的。

    二少厚道人,在亲爹临死前立下誓言,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个稍有点缺心眼的异母姐姐,在小楼亲爹出事之时,二少只顾帮自己的姐姐脱离苦海,却把自己的外甥忘在一边,于是小楼被人别有用心的卖到戏班,故意令他被“咔嚓”,此事小楼亲娘后知后觉,痛哭不已,谁知二少打听到消息之后再去营救,小楼已经从戏班里逃出,再不知所踪。姐姐经历家门变故,再不宜抛头露面,二少这几年一直出入戏院,留心容貌出众的旦角儿,还冷不丁落下“戏痴”和“好男风”两个评语,甚至今天,直接影响到了自己夫妻关系,手足无措之际,急病乱投医,跑来咱们陛下这里,请求援兵,心想好歹三弟面子,不至于被拒,怎奈一见陛下,控制不住情绪,一声哽咽,两行清泪,让陛下白白见了回大世面。话说,性感帅哥亦是性情中人,至多让人唏嘘,从此断了陛下对他的念头,亦是好事一桩。

    凌家三位黑皮别致狂野风情帅哥,据说若论相貌,她的三少,粲然一笑,艳若桃李名花一朵,在三兄弟中居然算是最“搓”,但智商情商却远胜两位哥哥,凌家教育方式似乎稍有偏颇,三兄弟为人正直总是不错,但其余方面,显然有些缺陷。

    这十几年来,三少一直是二位哥哥的专职心理医生,如今嫁给她,却不能光荣卸任,今后二人若还有倾诉需求,她这位正经弟媳也要责无旁贷,挑起重任,无偿为两位至尊帅哥化解心理问题。

    这就是刚刚三少“类似事情,恐怕少不了”的真意。

    她听完整个故事,内心长叹一声,表面不动声色,当机立断,建议二少留宿,和自己三弟长谈化解心中郁闷,自己修书一封,向亲爹的属下,二少的妻子,沈寻解释整个经过,差人送出,想必沈家小姐还不至于驳回她这位世女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