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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部分

      东野圭吾小说合集 作者:肉书屋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谙耄灰嫠吒盖渍饧隆?br /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父亲夜里不再出门。但相对地,他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认为他可能在想杀人计划吧。

    因此,即使我人在游泳池贩卖部工作,一颗心却也是悬着。我在想,父亲会不会在我工作的时候跑去杀死志摩子。老实说,我甚至希望能够当场亲眼看见父亲杀死她。

    当然,我也不是整天都在想这件事。还有另一件事令我烦恼不已。

    我想,江尻y子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不管怎样,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的心情产生了变化。内在的变化也会显现于外在。她一天天地改变,那令我着迷天真少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纯真无邪的笑容原本是她迷人的地方,但现在她的脸上却经常露出忧虑的表情。可偏偏这种不曾见过的表情,更为她增添了成熟的魅力。

    “y子,你最近有点怪怪的,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看准时机,决心好好地问她。那时刚好没有客人。

    “没什么呀。”她笑着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烦恼呢。看你经常想事情想得出神,不是吗?”

    “噢……我没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挥挥手。“谢谢你担心我。”

    “如果没事就好。嗯……对了,今天还是不行吗?”

    “今天?”

    “游泳啊。工作结束之后,如果有时间的话,要不要一起游泳?就像之前一样。”

    “噢。”她的笑容变得僵硬。“对不起,我有事耶。”

    “是哦。那就算了。”我也试着挤出笑容,但应该只会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不自然吧。

    打工结束后一同去游泳的乐趣完全被剥夺了。只要一到下班时间,y子就像是被什么催赶着似地,匆匆忙忙回家。

    我很清楚,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那样的。是从见到仓持那天开始。自从那天以来,她就变了。

    但我不愿意去想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在我心里,除了不想让别人抢走我喜欢的女生,也不想让别人玷污了她的纯洁。

    “那么,下个星期三如何?”我问。

    “星期三?”

    “嗯。打工也快结束了,那是最后一次休假了吧?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去看场电影什么的?”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约y子。后来,我不知道后悔了几千几万次,要是早一点约她的话就好了。

    她一脸抱歉地双手合十。“对不起。星期三我有事了。虽然我也想跟你约一次会……”

    “噢,这样啊。既然如此……,嗯,那就算了。那么,我只能再见到你五天耶。”

    “啊,对耶。时间过得真快。”她扳起手指算了算r子之后说。

    我们的打工到中元节为止。

    到了下个星期三,我去了最近的百货公司。我心想,既然会约不成,至少送点什么礼物给她。

    话虽如此,不曾和女生j往的我,完全不知道该送什么才好。我在首饰专柜和女x用品的楼层逛了好几圈,最后买了一条平凡无奇的手帕。我原本想买条更美的,但都贵得离谱,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隔天,也就是打工的最后一天,我从一大早起,满脑子都在想什么时候把礼物j给她。

    “你今天也有是吗?”我趁工作的空挡,试探x地问。

    “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忙。”

    “你真辛苦。”

    “还好啦。”她的语气有点吞吞吐吐,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下午五点,暑假的打工结束。领完打工费之后,我和y子一起走出游泳池,往车站而去。

    “嗯……,十分钟就好,你可以陪我一下吗?”

    她一脸意外地回头看我,好像有点困惑。

    “我有东西想要给你。所以……”

    y子垂下双眼,一手放在头上向我道歉。“对不起。我在赶时间。”

    “这样啊……”我边走边将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袋。“那么……这给你。”我将纸袋亮在y子面前。她总算停下了脚步。

    “这是什么?”

    “一点小礼物。本来想送你更实用的东西,可是想不到什么可以送。”

    她从袋子里拿出手帕,脸上硬挤出笑容。“哇,好漂亮。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当然可以。我就是买来送你的呀。”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不用啦。是我自己要送你的。倒是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家的电话号码?说不定再找你出来。”

    y子拿着手帕低下头,默不作声,好像在犹豫什么。

    “你怎么了?”

    “嗯,啊,告诉你电话号码是没关系,”她微微抬起头,看着我说:“不过,我有男朋友了。所以,嗯,就算你打电话给我,我想我大概也没办法出来。”

    “啊……”我呆立原地。倒不是因为没想到事情会这样,而是没想到她会说得这么白。

    “啊,我没别的意思,只要你把我当做普通朋友,跟我见面就行了。”

    “抱歉。我不擅长处理感情这种事。”她将手帕放回袋子里,递给我。“这,我不能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不用还我。请你收下。”

    “可是……”

    “真的没关系。况且,像这种图案的手帕,我也不能用。”

    “是吗……,那么,我就收下做纪念好了。”她将袋子放进包包里。

    我们再度往前走,但我的心情好沉重。我的初恋就这么简单地落幕了。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通过车站的监票口之后,我说:“那个和你j往的人,我该不会认识吧?”

    y子显得不知所措,但看来不是很惊讶。她大概也预料到我已经察觉到了吧。

    她一语不发地点头,紧抿着唇。

    “是嘛,我就知道。”我叹了一口气。“今天等会儿也要见面吗?”

    “嗯。等她也打完工之后。”

    “是哦。”我没有其他该问的问题,也不打算让她受折磨。

    我们在上月台的楼梯前停下脚步。我和她要搭不同的电车。

    “那么,保重。”我说。

    “嗯。”她点个头,步上楼梯。电车好像刚好进站,当我走上月台的时候,已经不见她的芳踪。

    我到套餐店解决晚餐后才回家。父亲则在超市里买来烤jr串,当做啤酒的下酒菜。他已经喝光了三大瓶酒。

    我看了酒瓶一眼,走到厨房拿了一个玻璃杯回到客厅,坐在父亲面前问他:“我可不可以喝一杯?”

    父亲惊讶地瞪大了眼。“搞什么,你还是高中生,别开玩笑了。”

    我心想:“没好好工作的人凭什么这么说我。”但我闷不吭声。电视上正在转播夜间棒球赛,我别过头去看电视。

    过一会儿,我察觉父亲在倒啤酒。转头一看,他将啤酒倒进了我的杯子里。我向父亲道谢,灌下啤酒。沁凉的口感和恰到好处的苦涩在嘴里散开。那并不是我第一次喝啤酒。

    “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父亲问我。

    “不,没有。倒是爸爸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只是想喝酒就喝罢了。”

    “我也是。”

    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一幕滑稽的画面。我们父子俩居然都因为忘不了离开自己身边的女人而在喝闷酒。

    后来大概是酒精发挥作用,我睡着了。之后因为听到了某种声音才慢慢地回过神来。等到醒来一阵子之后,我才想到那是玄关大门的声音。

    当时的时间是凌晨十二点多,到处都看不到父亲的身影。

    我一惊之下跑到厨房去,打开流理台的门一看,那把菜刀不见了。

    我的心跳加速,全身发热,腋下却冷汗直流,不禁打了个颤。

    我急忙换穿衣服,离开家门。我的口袋里放着今天刚领的打工费。一到大马路,我马上拦下一部计程车。当时是我第一次一个人搭计程车。我告知目的地后,计程车司机露出惊讶的表情。大概是因为一个高中生竟然在夜里要去不该去的地方吧。但他没有拒载( r本司机基于下列四种情形,得拒载乘客。一、在车内做出违反法令规定、公共秩序及善良风俗,且不听从制止、指示者。二、酩酊大醉、服装不洁,可能造成其他旅客困扰者。三、无人陪同的重病患者。四、身患传染病的患者。)。

    我在车站前下车,和那一天晚上一样走路过去。卖关东煮的路边摊也一样在营业。

    我和之前一样走到同一个地方,抬头看那间深夜营业的咖啡店,果然在窗户的那头发现了父亲的身影。他一直盯着对面的大楼入口。那姿势宛如一座石像般,一动也不动。

    可惜的是,没有车停在附近,我只好走到马路对面,躲在小巷子里。小巷子有小便和呕吐物的痕迹,发出阵阵恶臭。

    不时有人三五成群地从那栋大楼出来,却不见志摩子的身影。

    就这样过了三十分钟以上,志摩子总算出来了。她独自一个人,身穿朴素的连身洋装,好像是要回家。

    她走在对面的人行道上。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小巷前面穿过。

    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此时父亲正跟在志摩子的身后。

    十一

    父亲微微弓起的背部,释放出一股无以言喻的迫人气势。我确信,父亲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下定决心要跟踪那个女人杀了她。

    我吞咽下一口口水,却感觉到口g舌燥。我忍受着舌头黏在口腔上的感觉,悄悄地走出小巷,尾随在父亲身后。

    志摩子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我们父子在她后面,径自往车站的方向走。那时早已过了最后一班电车发车的时间,她大概打算拦计程车吧。而父亲应该也很清楚她平常总是在那一带缆车。

    父亲加快了脚步。要是在追上她之前让她坐上车,可就没戏唱了。我小心翼翼地不被两人发觉,也加快了脚步。

    我在想,父亲打算如何犯罪呢?一旦到了车站,就算是深夜,无论什么行动都会被人看见的。要是突然挥起菜刀砍人,必须马上引起s动。难道父亲已经有所觉悟,纵使被人看到也要执行杀人计划吗?刺杀她之后父亲就只能逃跑,在没有预备逃走用的车辆的情况下,他认为能够顺利逃脱吗?还是他认为只要杀了她就了无遗憾,即使当场被警察逮捕也无所谓?

    我边走边想象自己是杀人凶手儿子的情景。光是想象就令人害怕得快要发抖,但事实上,我的心里仍对此有所期待。杀人凶手的儿子——我总觉得这句话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我期待自己能够得到那股力量。

    要是别人知道我是杀人凶手的儿子的话……

    应该就不会有人敢瞧不起我了吧。不仅如此,所有人一定会对我退避三舍。他们心里会想:“别惹恼他!那家伙很可怕,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毕竟,他身体里流着杀人魔的血y。”想象大家用那种害怕的眼神看自己的感觉还不赖。

    志摩子在离车站数十公尺前的一栋大楼前停下脚步。她看着马路前方,大概是在等计程车吧。

    父亲沿着建筑物的墙壁走去。志摩子面向马路,没有察觉到父亲。我感觉心脏狂跳,手心开始冒汗。

    父亲走到她的背后时,先停下脚步,左右观望四周。我一看到父亲四处张望,马上躲到身旁一台可口可乐的自动贩卖机后面。此时我离父亲大约有二十公尺的距离。

    父亲将手伸进外套的内袋里,并且缓缓地靠近志摩子。我的脑中浮现父亲拿刀直接刺进她背部的情景。

    然而,父亲的举动却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他紧挨着志摩子,站在她背后。

    这个时候,来了一部白s计程车。

    她的手举到一半停在半空中。她明显察觉到背后有危险。父亲好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白s计程车从他们面前驶过,两人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好一阵子。他们身旁只有一个客人摸样的人不知道在对酒家女说什么。客人对酒家女死缠烂打,企图将她弄上手,酒家女想用手肘给他个拐子吃,又碍于他是熟客,不能对他摆出臭脸,所以感到很头疼。

    终于两人动了起来,不过他们的动作不管怎么看都显得很不自然。父亲跟在志摩子的斜后方,右手环抱她的肩;左手在她的背后游移。他的左手里确实握着那把菜刀。

    我看志摩子的模样,很清楚她全身僵硬。虽然从后面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想必是表情紧绷,而且脸s铁青。父亲的表情应该比她更不自然。志摩子的脸看着正前方,父亲注意周遭的情形,但就是没有余力回头看。

    两人在第一个转角转进一条狭窄昏暗的马路。马路上没有路灯,连外头大马路上的霓虹灯也照s不进来。

    我停下脚步,从转角探出头来观察两人的行动。只见他们走进一条小巷子,我也快步跟进。

    当我走进小巷子的时候,听到了女人微弱的尖叫声。我赶忙靠近,悄悄地查看情况。父亲背对我站着。志摩子一p股坐在地上,连身洋装的裙摆零乱,好像是被父亲推倒的。

    “你知道你把我害得多惨吗?”父亲的声音经由小巷墙壁的共鸣而产生回音。他的背影看得出来,他激动地肩膀上下摆动。

    “我不知道。是那家伙擅自动手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家伙指的应该是殴打父亲的男人吧,也就是志摩子的男友。

    “你完全没提过那家伙。我,一点也不知道,你身边有那样的男人。”父亲激动地语塞,讲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

    “我怎么能说?我可是陪酒卖笑的,怎么能对客人说我有男人呢?”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骗我是吧?”

    志摩子用充满憎恶的眼神抬头看父亲。酒女欺骗客人哪里不对?——我心想她的嘴里说不定会溜出这句话。然而,她的眼神却突然变得软弱,似乎是想起了父亲手上拿着菜刀。

    “我也觉得我有错。我并不想骗你。”

    “你说谎!”

    “我是说真的,所以才会急着早点要和那家伙分手。我不想一直欺骗你,而且也不知道那家伙要是知道你的事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可是……我迟了一步。我真的觉得对你很过意不去。我没骗你。求求你,请你相信我。”这女人说话的口吻变成了哀求的语气。

    不可以被那种人骗了!我在心中呐喊。杀掉她算了!就是她害得我们今天这么穷途潦倒的。这样的仇恨千万不能忘了!我希望自己的呐喊能够传到父亲耳中。

    “那你为什么逃走?!”父亲问。

    “因为我害怕。我想你一定很生气。我想,不管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原谅我。再说,我没脸见你。我真的觉得对你很抱歉……。其实,我很想和你当面说清楚。我希望你能了解,我一点背叛你的意思都没有。我说的是真的。”

    我从志摩子的话中完全感觉不到一丝诚恳。然而,关键是父亲心里怎么想。我看不见父亲的表情,心中不安了起来。

    “我……我……因为受伤的后遗症,不能再当牙医了。甚至连老家都不得不卖掉。亲戚也和我断绝关系。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所以我觉得很对不起你。虽然我知道道歉也无济于事,但我除了道歉,还是只能道歉。不过,我希望你知道,我也很恨他。我打从心里恨他,居然让你遭遇到那样的不幸。我不知道几度想要找他报仇,可是我凭我一介女子的力量根本毫无办法。我懊悔到几乎无法入睡。”志摩子巧妙地将所有责任推到男友身上,并将自己说成了受害者。

    “你和他还有来往吗?”我感觉父亲的声音里有些微妙的变化。我很着急。父亲的怒火正逐渐平息。

    “怎么可能还有来往。我连他出狱了没都不知道。我恨他,而且老实说,我不想再被他缠上。我刚才说我是怕你才逃走的,但我更不想让他发现。”

    我心想,这女人尽挑好听的话讲。先把自己讲成是不得已,然后再说一大堆理由把过错全推到男友身上。显然她认为这么做才是上策。

    父亲沉默不语。我不知道他作何表情,但他的背影看起来比刚才小了一圈。

    志摩子抬头看着父亲,脸部出现了态度改变的征兆。她的恐惧之s敛去,渐渐恢复成一种游刃有余的表情。她整理裙摆,端坐原地。“不过我想这种话说再多也没用,你一定不可能会原谅我的。你打算杀了我,对吗?你打算杀了我,所以才会带菜刀来,对吗?你用那刺我就会消气了吗?”

    父亲看着自己手边。他的目光应该是落在菜刀上。那把半夜用儿子的魔导师磨的菜刀。

    “要是你那么做就会消气的话,”志摩子挺起胸脯,做了个深呼吸。“就请你用刀刺我吧。我没有办法给你任何补偿,但至少可以平息你的愤怒。”

    她的双手在胸前j握,闭上眼睛。

    父亲站在原地不动。他的心明显动摇了。大概是因为事情发展完全和他脑中的剧本不一样。他原本或许以为,要是志摩子破口大骂心中的怒火会更加炽烈吧。

    父亲的左手无力地垂下,握在手中的菜刀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并不想刺你……”父亲低声说。

    “你大可以刺我。”

    父亲摇摇头:“那种事,我办不到。”

    志摩子再次深呼吸。这次是对自己一生一次的好戏顺利演出松了一口气。但父亲却没有发现到这一点。她缓缓地站起来,拂去连身洋装上的泥巴。“这次我非得躲得远远的才行。”

    父亲抬起头说:“躲得远远的?为什么?”

    “因为,”她握紧手提包。“我没有脸见你。你一定光是想到我在这里就很不愉快吧?我明天起就从你眼前消失。”话一说完,她从父亲身旁穿过,往我这边走来。我慌张地将头缩回来。

    “等等,”父亲出声叫住她。“我一直在找你。我有话想要问你。我想知道你心里真正的想法。”

    “事到如今,你不是全都知道了吗?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此时很明显地,两人的立场已经完全对调。我的眼前浮现志摩子那张骄傲自满的脸。

    下一秒钟,我听到一句令人无法置信的话。

    “志摩子,我们重新来过吧。拜托你,我们重新来过。”

    我小心翼翼地偷看。这次看到的是志摩子的背影。父亲在她面前,两膝着地。

    “什么重新来过?那是不可能的。我可是害你不浅的女人,不是吗?”

    “不,仔细一想,我没有道理恨你。不管怎样,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好吗?志摩子,拜托你。”

    “可是……”

    “算我求你。”

    我看到父亲双手着地、低头哀求的样子,脑袋里一片混乱。原本想要杀那女人的父亲,竟然向她伏首乞求。

    我离开了那个现场。父亲的形象彻底在我心中幻灭。不,或许应该说我对父亲薄弱的杀人意志感到失望。父亲终究也是杀不了人的。

    我搭计程车回家。过了两个小时之后,父亲才回来。当时,我躺在睡铺中,却还没睡着。

    回家的父亲喝着啤酒,不时哼着歌。

    迎接那个荒唐可笑的结果之后又过了十多天,暑假便结束了。这个夏天没发生过一件好事。不但被江尻y子甩了,还见识到了父亲愚蠢的一面。好久不见的同学看到我晒得比任何人都黑着实吓了一跳,但这一身古铜s不过代表了一段痛苦的回忆。

    父亲在那之后又变得经常外出了。只不过,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外出的目的和之前完全不同。父亲总是高高兴兴的,注意服装仪容,而且没再带那把菜刀出门。

    彻底被志摩子吃定的父亲,摇身变成了她上班酒店的常客。我从父亲带回来的火柴盒知道了这点。与其说是感到生气,反而更觉得可悲。

    一心以为和志摩子重修旧好的父亲,整天眉开眼笑,假r好像也都和她见面。我想起几年前和他们一起去银座时的情景。父亲受到那么惨痛的教训,却完全没有学乖。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两个月左右之后,某个星期六,我一个人弄泡面当午餐。我打开早报的社会办,一边侧眼看报,一边将面条送入口中。我很喜欢看社会新闻,特别是杀人案件,不论是多么小的报导,我都会仔细阅读。

    那一天的社会版里没有杀人案的报导。不过却刊登了一则学生在学校跳楼自杀的消息。我起初侧眼读着,接着停止了吃面,随即将报纸拿在手上。我的食欲瞬间消失无踪。

    那间学校是江尻y子念的高职,而跳楼寻死的正是江尻y子本人。

    事情似乎是发生在放学后。在傍晚六点半社团活动之前,一切都很平静。晚上快七点的时候,几乎所有学生都回家去了,校园里没剩下几个学生,而还留下来的人正好目击到事情的经过。他们看到有人从对面校舍的窗户往下跳。

    那是一栋四楼高的校舍,江尻y子从四楼的窗户跳下来,摔落在水泥地上。

    尸体的头盖骨破裂,脸部遭到强力撞击,光看尸体根本无法辨识出死者是谁。不过从死者身上的学生证得知,她是一年级的江尻y子。在调查教室之后,并没有发现类似遗书的物品。

    我反复看了好几次那篇报导,怎么也无法相信。我无法想象,那个深深吸引我的开朗的y子,竟然会烦恼到想要寻短。

    我的心情陷入无尽的悲伤。虽然失恋很苦,然而和江尻y子一同度过的时光依旧是我重要的宝物。无论是在上课或是一个人的时候,我总是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地在脑中回想起关于她的一切。她的笑容总是填满了我的心。

    我也很在意仓持,但是我尽量避免想起他,因为他的出现会成为快乐回忆中的唯一污点。

    y子死亡两个星期后,有一通电话打到我家来。由于父亲不在家,于是我接了那通电话。

    “嗯,请问是田岛家吗?”感觉上是一位年长女x的声音。

    “是的,不过我父亲现在不在家。”

    “不,我要找的不是你父亲,而是一位名叫田岛和幸的人,请问他在吗?”

    “我就是。”

    听我这么一说,电话中的女x发出“噢”地一声。

    “我姓江尻。我是江尻y子的母亲。”

    “啊……”事情太过突然,让我说不出话来。

    “请问,你知道y子的事吗?”

    “嗯,我知道。我们一起打工。”

    “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她欲言又止,大概是难以启齿吧。我察觉到她想要说的事。

    “如果您要说的是自杀的话,我知道。我在报纸上看到了。”

    “噢,果然。”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又沉默了。感觉她好像在犹豫什么。我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因而感到不安。

    “嗯,我想跟你谈谈有关y子的事,可以吗?”她的语调生硬。我知道她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打电话来的。

    “可以是可以,什么事呢?”

    “这个……我想要当面跟你谈。我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

    “哦……”

    听到她这样说,我实在感到忧心,但是我还是回答:“好吧。”她问了我家的住址:“不知道等会儿是否方便登门拜访?”那时是晚上六点多,我回答:“可以。”

    挂上电话后过了四十分左右,她出现了。鹅蛋脸和大眼睛与y子神似,不过y子母亲的眼角有点下垂。

    父亲还没回来。这个时间他要是不在家,一定会在外面吃过饭才回来。不用说,和他一起吃饭的人自然是志摩子。

    管理员室里放着简陋的沙发。我请y子的母亲坐下,自己坐在管理员专用的椅子上。

    “我听y子提过你的事。说在打工的时候经常受你的照顾。”

    “哪里,我才受y子的照顾。”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想要请你老实地回答。”y子的母亲低着头说。“你和y子是不是在j往?”

    “您是说……我们是不是男女朋友的意思吗?”

    “嗯,是啊。”她的眼珠往上看着我。

    我马上摇头。“完全没那回事。我们只是很要好而已。”

    “真的?”

    “真的。”我斩钉截铁地说。

    江尻y子的母亲极力想要看穿眼前这个年轻人说的话是不是在骗人。她紧闭的嘴唇和锐利的眼神道出了这一点。

    “今年夏天,那孩子确实是和某个人在j往。她念的是女校,所以我想,要是她有恋爱对象的话,一定是在打工的地方认识的。”

    “不是我。”

    “是吗?”

    “是的。”

    “就算你们没有意识到彼此是男女朋友,该怎么说呢?嗯,你们有没有发生什么踰矩的事情?毕竟就各种层面来看,到了夏天人都会变得比较开放,不是吗?所以……”她说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闭上了嘴。感觉好像是后悔自己说太多了。

    在她说这些之前,其实我本来打算说出仓持的名字,但听完她的话,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我察觉到了江尻y子自杀的原因。眼前的这位母亲想要调查出女儿自杀的详细原因。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和y子只有在店里的时候会说话。两个人也不曾去喝过茶。”

    y子的母亲盯着我的脸,然后问道:“我可以相信你吧?”我默默地点头。

    隔天,我去见仓持修。我傍晚打电话给他,要他到附近的公园来。我坐在长条椅上等他。

    “夏天之后就没见了,你好吗?”过没多久,他出现了。他的脸上露出可以称之为爽朗的笑容,在我身旁坐下。“你说的急事是什么?”

    “你知道y子自杀了吧?”我开门见山地问。

    他一脸诧异地皱起眉头。“y子?那是谁啊?”

    我不禁瞪大了眼。

    “江尻y子啊。和我一起在游泳池打工的女孩。”

    “噢。”仓持张大嘴巴,点点头。“听你这么一说,是有这么个女孩子。咦?她自杀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星期左右前。”

    “是哦,我完全不知道。我不太看报纸的。”

    我确定他在装傻。要是他真的现在才知道的话,应该会更惊讶。毕竟,他们曾是男女朋友。

    “你和y子自从那一天之后就没见面了吗?”

    “哪一天?”

    “我们三个人不是去了一间咖啡店吗?就那一天啊。”

    “噢,那时候啊。嗯,我自从那之后就没见过她了。”

    看到仓持那张睁眼说瞎话的嘴脸,我真想一拳揍下去。我之所以没那么做,是因为我还有其他事想做。

    “y子好像怀孕了。”我把心一横,试探x地说。我边说边盯着仓持的表情。我不想看漏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霎时我看见仓持的脸上闪过狼狈的神s。

    “是哦。这样啊。然后呢?”

    “详细情形我是不知道,不过她可能是为这件事所苦才自杀的。但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那可真是不得了啊。”说完之后,他看着我。“田岛,你是从谁那里听说这件事的?”

    “跟y子念同一间高职的朋友。这件事情在学校内好像成了一个大八卦。”

    “是哦,成了八卦呀……”仓持盯着空中。他明显动摇了。

    y子怀孕这件事,不过是我从她母亲的话中推测出来的。看到仓持的模样,我知道我猜中了。同时,我确定他就是孩子的父亲。

    “田岛,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如果你没别的事的话,我可以回去了吗?”他从长条椅上起身。

    我想了一下,回答道:“嗯,可以。”

    仓持快步离开了公园。他发现我已经知道了一切,所以才逃走的。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还好刚才没揍他。”我必须给他更大的惩罚。

    我不会像父亲那样丢人现眼,也不会熄灭自己的怒火。我在心里发誓,我总有一天会完成杀人计划。

    十二

    父亲对志摩子执迷不悟,几乎每天晚上都外出,回来的时候往往不是深夜,就是隔天早上,要是遇到隔天放假,有时候甚至要到中午才会回来。

    他白天只会在里头的房间睡大头觉,管理员的工作几乎都不管。管理员室不过是徒具虚名,其实常常放空城。不得已我只好在放学回家之后坐在管理员室里,而房客们仿佛等待已久似地一个个跑来抱怨。

    “走廊上的灯什么时候才要换啊?乌漆抹黑的,很危险耶。”

    “我不是说过雨水会从楼上的y台漏下来吗?都已经过两个星期了,你还在拖拖拉拉个什么劲儿啊!”

    “我不是说了,我家窗户下面有一只猫的尸体,你不快点帮我处理掉,我很头痛的。要是腐烂发臭的话怎么办?”

    这些事我并不是没有传达给父亲知道。我一一记在管理r志上或形式上地写在黑板上,甚至直接告诉父亲,但父亲大都喝得醉醺醺的,从没见他留意过r志或黑板。

    不过,好像还是有房客直接向他抱怨。有一天晚上,我们在吃晚餐,父亲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没想到公寓管理员要做的事情那么多,真是辛苦。”

    “那是当然的啰。公寓管理员就是得把公寓弄得舒舒服服的,让所有人都住得舒适自在才行啊。”我心想,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鬼话啊?

    父亲沉吟了一下,然后说:“说不定自己当管理员是个错误。看来还是该请人才对。”

    我一听吓了一跳。我们就是没闲钱请人才会自己当管理员的不是吗?再说,要是不当管理员,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父亲完全没有心思工作了。他的脑中净想着成天和女人鬼混。他从前不是这么窝囊的。我打从心里憎恨那个叫做志摩子的女人。是她,让我尊敬的父亲堕落到这副德行。

    “我说爸,你也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了吧。”我直截了当地说。

    原本在扒饭的父亲抬起头来,用一种“你这兔崽子在说什么”的眼神看我。

    “我觉得有喜欢的女人不是坏事。可是,也用不着每天出门吧?”

    被我点出女人的事,父亲到底拉不下脸。他试图以愤怒的表情蒙混过去。

    “你在说什么蠢话?哪有这回事?你这小鬼,少在那里大放厥词。我出门是为了工作应酬。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

    “那么,你都和谁见面?是怎样的工作应酬?”

    “那些事,跟你说你也不懂。”

    “爸爸偷懒放着管理员的工作不做,到头来伤脑筋的还不是我。拜托你,把事情好好处理一下啦!”

    “啰嗦!”父亲“碰”地拍了一下桌面。“还在靠我吃饭就给我闭嘴!不过是暑假打了点工就跩起来啦?工作可没那么轻松!”

    听到这句话,我不禁正视父亲的脸。我没想到一个完全丧失工作意愿的人嘴里竟然说得出这样的话。与其说是生气,我反倒觉得可笑。如果这是玩笑话,也未免太具效果了。然而,父亲的表情是认真的。

    “是那个人,对吧?以前一起去银座的人。”

    父亲瞪大了眼睛。他大概没想到,儿子居然会发现他和志摩子旧情复燃。

    我看着父亲的眼睛,继续说下去。“都是那个人害我们落到现在这个样子的,不是吗?”

    “责任不在她。”

    “所以你就原谅她了吗?”

    “问题不在这。”

    “你想见她是人x使然。可是,你也不用每天跑去他们店里喝酒吧?你们可以像一般的情侣一样,星期天约约会不就好了吗?”

    “我就说不是那痒了嘛。大人有大人的世界。”父亲拿起报纸,走进管理员室。

    我的指责绝对是站得住脚的。既然是两情相悦,就没有必要特地跑到店里去,假r见面有的是时间。我想父亲心里一定也是那么想。因为这样不但比较省钱,又可以两人独处。

    不过父亲大概是害怕志摩子看轻他吧。他不想让她看到他落魄的一面。

    在那之后,父亲还是继续到志摩子上班的酒店光顾。我看过酒店寄来的请款单,上头写着我怎么也无法想象的金额。原来父亲一直付给酒店那么多钱。

    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当时的心情应该就像是在地狱的上空踩着钢索吧。我家的经济已经陷入窘境,存款也已见底,不知道父亲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看待递减的数字。还是他已经下定决心视而不见呢?

    然而,再怎么视若无睹,也不可能从现实逃离。不久之后,我家的钱用尽。我在某一天傍晚知道了这件事。

    那一点,父亲很稀奇地待在管理员室里。我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泡面。我听见从管理员室里传来声音,父亲在和别人说话。因为太过稀奇,于是我侧耳倾听他们的对话。对方是房客之一,一个有两名小孩的家庭主妇,她的先生在民营铁路公司上班。我将门微微地拉开,偷看他们的情况。我看见坐在管理员专用椅上的父亲背影,看不见那名家庭主妇的脸。

    “是,房租我确实收下了。这是收据。”父亲说。

    “那么,管理员先生,那边的玻璃就请你快点修理。”

    “好的好的。我下礼拜就修。”父亲只有那张嘴讨人喜欢。这种敷衍的口吻是他唯一学到的东西。

    接着我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画面——父亲将那名家庭主妇给的房租放进了自己的钱包。按照之前的做法,本来应该是要收在里面的保险箱,等收齐所有房客的房租之后再一并拿去银行存。

    我悄悄地合上门,因为我怕再看下去不知道还会看到何等丑陋的景象。然而天不从人愿,这次让我听到拨打电话的声音。

    “喂,是我啦。你在做什么?……噢,这样啊。不,没什么事啦。我只是在想好久没吃好料的了,到店里去之前,要不要去吃……我想想,螃蟹怎么样?也差不多是螃蟹的产季了。”

    我听着父亲的声音,感觉自己的身体正跌落一个黑暗的深渊。我祈祷父亲不要傻到这种地步。

    但我的祈祷没有如愿。父亲出门之后我走进管理员室,先看了房租账本,上头记载一般以上的房客都已经付了房租。接着,我打开保险箱,里头只剩下一点散钱,连一张圣德太子也没有。

    我在打开的保险箱前瘫成了一个“大”字,完全没有力气爬起来,就那么躺了好一阵子。

    明明没什么积蓄却将刚收进来的房租挥霍殆尽,生活当然过不下去。再说,盖这间公寓时的借款也还没还完。

    即使身处在如此拮据的状况,父亲还是没有恢复理智。他依然不断地光顾志摩子上班的酒店,不但如此,似乎还不时送她昂贵的衣服和首饰。

    说不定父亲完全自暴自弃了。我想父亲已经做好了破产的觉悟,纵使破产也要将财产拱手献给好不容易回到身边的女人。我只能如此解释父亲的行为。对于右手残废、失去社会地位、财产和亲戚的父亲而言,他只能执着于志摩子这具年轻的r体。

    然而,没钱的窘境却残酷地反映在现实生活中。盗用房租应该是父亲的最后手段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父亲夜里外出的次数大幅减少。要是他肯放弃志摩子的话,我也就无话可说了,可惜事情根本不是如此,他只不过是因为财库见底,无法再常常出门挥霍罢了。证据在于父亲一到深夜就会打电话:“喂,是我。你刚回到家吗?……怎么可能?我三十分钟前也打过电话给你……,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来?店应该早就打样了吧?……那就没办法了,不要弄太晚哦!”

    当时,我不知道偷听过几次父亲嘀嘀咕咕讲电话的声音。父亲没办法再到店里去消费,相对地非常在意志摩子做什么。每天晚上一到志摩子差不多回家的时间,他就会拨电话。黑暗中听父亲的低沉嗓音,震动着屋里的空气,令人毛骨悚然。

    话说有一天,那天是学校的创校纪念r,放假一天,我从早上就待在家里。中午过后,我出门去买文具用品,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父亲。我从父亲前往的方向判断他可能要去车站。

    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从父亲戴深s太y眼镜和弓着的背影,可以感觉出他似乎想要避开旁人的目光。我马上尾随在父亲身后。我心想,这是第几次跟踪父亲了呢?

    父亲买了电车票之后,我心中的疑虑较为确信。那一阵子,父亲搭电车出门的次数少之又少。

    我将票出示给站务人员看之后,便通过了剪票口,在月台上稍远的地方监视父亲。父亲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样子。他单手提着一家有名蛋糕店的盒子。不久,电车进站。我看到父亲上车,也跟着上车。

    父亲在第三站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