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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部分

      东野圭吾小说合集 作者:肉书屋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子。他单手提着一家有名蛋糕店的盒子。不久,电车进站。我看到父亲上车,也跟着上车。

    父亲在第三站下车。我没想到会这么近,不禁想:“这么近的地方,骑脚踏车都能到。”

    那一带是住宅区,没什么商店,要持续跟踪并不容易。如果父亲回过头来的话,恐怕就会发现我。然而,父亲的心却全被等会儿要见的人给占据了。父亲到了一间白s全新的高级公寓前,非常自然地走了进去。我找了一个能够看见公寓外面走廊的地方,等待父亲出现。他出现在二楼的走廊上,在第二扇门口前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从父亲的举动看来,我知道这是他的另一个窝。

    等了三十分钟左右,仍不见父亲出来,于是我毅然决定进入那栋高级公寓一探究竟。

    我站在父亲进屋的那扇大门前面,侧耳倾听屋内的动静。可惜这里不像我家那间破公寓般简陋,什么也听不见。我束手无策地盯着门瞧,门上没有挂门牌。

    过了一阵子,我听见了屋里传来声音,感觉门的另一边有动静。我慌张地从门前逃离。

    我隐身在走廊转角观察情况。不久,大门打开,父亲走了出来,志摩子跟在他身后。他身穿毛衣搭配荷叶裙,头发自然地在脑后束成马尾。

    “那么,我明天再来。”父亲说。

    “等你。”志摩子说。

    她目送父亲往楼梯走去。

    我等志摩子进屋之后才迈开脚步。然而,就在我通过她的房门前时,大门竟然毫无预警地打开来,险些与走出来的她撞上。我紧急停下脚步,和一脸错愕的她四目相j。

    我最后一次和她见面是在几年前。我想她不可能会记得我,于是若无其事地从她面前经过住宅区,但就在我往前走了几公尺之后,她突然出声叫住我:“等一下。”

    我只好稍微回头。志摩子朝我走来。

    “你,是田岛先生的……”

    我很意外,她竟然记得我。既然如此,我也就装傻不得,只好微微点头。

    “果然没错。一阵子不见,你长大了哪。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因我当然不能说,只好缄默。

    “你跟踪你父亲到这里来?”

    我还是只能默不作声,不过这跟默认没两样。“这样啊。”志摩子理解他说。她双手环胸,端详着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本来想回答没什么事。但脑中突然浮现了新的想法。

    “我有事想拜托你。”我一改原本沉默的态度。

    “拜托我?是哦。”她点点头,稍微想了一下之后说:“那进来吧。”

    她二话不说地打开门。

    一进门是一道走廊,里面有一间饭厅,饭厅的隔壁是和室,和室里有小茶几、电视机和衣柜,买一件看起来都是全新的。不过,我的目光却是落在角落的瓦楞纸箱。除那里之外,饭厅的角落也堆了许多瓦楞纸箱。

    “我才刚搬过来,东西都还没整理。”

    “你搬过来了吗?”

    “是啊。”志摩子要我在椅子上坐下。我默默地坐下。

    “所以,你要拜托我什么事?”她开始煮开水,并且从餐桌上拿出茶杯和茶壶。其中一个茶杯应该是父亲在用的吧。我想象他们两人面对面坐在这里的模样。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她看到我紧张的样子,噗哧一笑。大概是高中生紧张的样子很滑稽吧。

    我鼓起勇气说:“我希望你和我父亲分手。”

    志摩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但嘴角马上放松了下来。“为什么?”

    “因为,你并不爱我爸爸。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和他j往吗?”我看着她的脸,抬起下巴。

    志摩子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我不讨厌你父亲。而且他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他。这样不行吗?”

    “你们不会结婚吧?”

    “结婚?他完全没跟我提这档子事,所以我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心想,怎么可能?父亲分明想要让志摩子变成他所独占的女人。

    “我们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解释道。“结婚并不代表一切。人长大之后,有些事情是很复杂的。”她一副想说“等哪天你就会知道了”的样子。

    “可是,我家被你给害了。”

    “此话怎讲?”

    “我家完全没钱了。我爸最近都没去喝酒,对吧?他是没钱去。”

    听我这么一说,她“哼”地冷笑一声。“怎么可能?你家有那么大一间高级公寓,房租收都收不完了。你爸没来店里,是因为在忙吧?”

    “那不是什么高级公寓,而是一间破公寓。我们不但欠了一p股债,而且我爸已经将这个月的房租花光了。”

    “不会吧?”

    “我说的是真的。所以,请你别再让我爸花钱了。”

    “这……”

    水蒸气从茶壶口冒出,发出“咻咻”的声音。志摩子关掉瓦斯炉的火,但没打算泡茶。

    “你这么说,我很伤脑筋。是田岛先生自己要来找我的。这间屋子也是他租给我的。”

    我哑口无言。其实看到父亲拿出钥匙的时候,我就察觉了这点。

    这个时候,放在瓦楞纸箱上的电话响起。志摩子向我说声抱歉,接起话筒。

    “喂……噢……那个,我现在刚好有朋友来家里。所以……嗯,好的。”她很快地挂掉电话,看着我说:“是店里的人。嗯……刚才说到哪?”

    “你可以和我爸分手吗?”

    听到我这么一问,她偏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我会考虑。”

    “我爸一定是脑袋有问题。”

    志摩子一脸认真地盯着我的脸,然后说:“也许吧。”

    回到家后,父亲躺在电视机前面喝啤酒。我走进隔壁房间,坐在书桌前假装在做功课的样子,其实心里充满了对父亲的愤怒。他让我们的生活过得如此寒酸,却让那个女人极尽奢华之能事。除了租高级公寓给她,他一定还买了家具和电器用品给她。

    这个时候,我的心中第一次对父亲涌现杀意。当然,我不是真的想要弑父,但确实幻想过好几次。每当看到父亲像北海狮一样,邋里邋遢地醉倒睡着的背影,就会想要掐住他的脖子。

    我也想过要杀志摩子。对于杀她的幻想心情上带有几分的认真。想到志摩子脸上浮现的轻蔑,我在脑中幻想过好多次用力掐紧她那细长脖子的情景。我想,我有足以杀人的动机。我不会受到罪恶感的苛责,说起来,这应该算是一种正当的杀人行为。

    然而,每当我想要付诸行动时却总是差那么临门一脚。尽管杀害志摩子的幻想让我的情绪亢奋,但一想到事后一定会遭到警方逮捕,想杀她的念头就会打住。

    在一个寒冷的傍晚,终于来了三个地狱使者。

    三人一身西装革履打扮,年纪约莫三、四十岁,其中一个戴着金边眼镜,提着黑s大公事包;另外两人则像手下一样站在他身旁。

    金边眼镜男问我:“你爸在吗?”当时,我刚好在管理员室里。我告诉他,父亲人在里头的房间。三个人连声招呼也不打就打开了通往里头房间的门。

    我听见父亲惊慌失措的声音。有人擅自进入家里,理应是生气,但父亲似乎是在害怕。三个人进屋之后,用力地甩上门。我几乎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有一句父亲的话从门缝中泄了出来。他说:“我会想办法。”他的声音很小,而且在发抖。

    不久之后,三个男人打开门,走了出来。他们瞧也不瞧我一眼。金边眼镜男走出管理员室的时候,回头说了一句:“那么,就下个月了。”

    父亲在里头的房间低垂着头。

    “什么下个月?”等到那三个男人回去之后,我问父亲。

    “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

    “啰嗦!”父亲突然躺在地上。“这事跟小孩子无关。”

    看着父亲的背影,我确定即将发生不祥之事。

    从那天起,父亲变得益发憔悴。不过我事后回想,或许父亲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憔悴不已了。他很清楚,将有索命的地域使者会到家里来。

    父亲r渐消瘦。他气s很差,脸上总是浮着一层油光,眼窝凹陷,皮肤毫无弹x,脸颊的r丑陋下垂。而眼睛充血大概是因为睡不好吧。

    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时外出。他一定是去志摩子那里。我想,他大难临头,但仍想沉溺在短暂的快乐之中吧。

    两个星期后,晚饭吃到一半时,父亲突然说:“和幸,你觉得住在松户的姑姑怎样?”

    “住在松户的姑姑?”她是父亲这边的亲戚,没见过几次面。“什么怎样……?”

    “你不讨厌她吧?”

    “不会呀,既不讨厌也不喜欢……”

    “是吗?”原本在吃素食乌龙面的父亲放下筷子。

    “你暂时到松户的姑姑那边去。我会事先跟她打声招呼。”

    “去她那边是什么意思?”

    “嗯。我说和幸啊,我们很快就不能住在这里了。”

    我想,该来的总算来了。筷子从我手上滑落。“这是怎么一回事……?”

    “嗯,这里啊,我卖给别人了。”

    “卖给别人……可是,为什么?”我感觉血y往脑门冲。

    “说来话长,以后我会告诉你。总而言之,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你这么做,以后怎么办?爸,你会做其他的工作吗?”

    “嗯,会。”父亲避开我的视线,小小声地回答。

    “做什么?”

    “这我还没决定。”

    “可是。”

    “没问题的。我马上就会去接你。在那之前,你就待在松户,知道了吗?我会拜托你姑姑让你去念高中的。”

    “不要。我才不要住在那种陌生的地方。你为什么要卖掉公寓?你别卖嘛。”

    “事情已经决定了。你又不是小孩子了,给我忍耐一点!”

    “我不要!打死我都不要!”我站起来。

    “和幸!”

    “什么嘛!一下子说跟小孩子无关,一下子又说你又不是小孩子了,给我忍耐一点,你太自私了吧!”我踢倒餐桌。餐桌上的大碗翻倒,白s面条和汤汁全洒了出来,里头却没有像样的料。

    我直接穿鞋,冲出家门。我没有听见父亲出声阻止。

    我不记得在夜里的街头徘徊了多久,只记得在公园、车站和商店街不停乱晃。

    回家后,不见父亲的身影。我弄倒的餐桌整理过了,弄脏的地方也打扫g净了。我想喝水,到厨房去。

    我打开流理台下面的门,原本应该c在门上的菜刀不见了。

    我霎时全身发烫。我察觉父亲去了哪里,再次穿上鞋子,骑上放在公寓前的脚踏车。

    我在志摩子住的高级公寓前下车,冲上楼梯。我来到门前,转动门把。

    门没上锁。我冲进屋里。屋里一片漆黑。我摸索墙上的电灯开关,打开开关,灯却没亮。

    我打开门,靠着屋外照进来的光线,看见了一双似曾相识的旧皮鞋。那是父亲的鞋子。除此之外,看不见其他鞋子。一关上门,屋里再度笼罩在黑暗之中。

    我抹黑往里头前进一脚踏进饭厅,觉得和先前来的时候不太一样。我伫立原地,等待眼睛习惯黑暗。

    过了一会儿,屋内的模样朦胧地浮现眼前。我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一言以蔽之,这里的样子完全变了。屋内空无一物。餐桌、我坐过的椅子、瓦楞纸箱全不见了。

    我看了隔壁的房间吓了一跳。那里一片空荡荡,只有一个黑s的人影在房间的正中央。那个人影一定是父亲。他背对着我,盘坐在地上。

    我顿时明白了。志摩子逃走了。她一定是从父亲的憔悴模样,猜测到这个男人已经身无分文了。没钱也就罢了,说不定会还赖到自己身边来,那可就麻烦了。她一定是这样想,所以在昨天晚上或今天早上消失了。当然,连同从父亲身上骗来的东西也一并带走了。

    一把菜刀掉在我的脚边。大概是父亲带来的吧。父亲说不定是想杀死志摩子,然后自杀。我捡起那把菜刀,再度看着父亲的背影。

    那是一个何其悲惨的背影,那是一个何其愚蠢的人啊!

    我心底涌现的不是憎恨,反倒更接近于厌恶。厌恶自己因为是这种蠢人的儿子,所以要受到这样的煎熬。那个背影令人如此不快。

    我的手握着菜刀,向父亲走近一步。

    “你想捅我吧?”父亲突然说。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古老的井底发出来的。

    我浑身僵硬。

    “想捅就捅吧。”父亲说,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向我。他端坐原地,低下头来。“抱歉,有我这种不成材的父亲。”

    看到他那个姿势的瞬间,我感到极度厌恶。我高举菜刀至肩膀位置,之后只要用力挥刀砍人就是了。

    这个时候,父亲抬起头来。“还是,我们一起死吧?”

    我看见父亲的脸上布满泪水,但他却在笑。一抹失魂落魄的笑。

    我感到一股寒风吹过心中,同时带走了某些东西。一种称之为一时冲动的东西。我失去了挥下菜刀的勇气。

    “怎么了?”父亲问。

    我无力回答。我放下右手,菜刀从手中滑落。

    我随即掉头往玄关走去。连穿上鞋走出大门,也没回头。

    十三

    那天晚上父亲没回家,不过我一点也不意外。不但不意外,甚至隐约感觉到,我将永远不会再见到他。

    我的预感是对的。到了隔天,甚至后天,父亲都没有再回到公寓来。

    又过了几天,家里来了几个父亲那边的亲戚。其中一个是松户的姑姑。他们的嘴里接连说着:“真麻烦呀、伤脑筋呀。”没有任何一个人正眼看我一眼。他们只问了我一次:“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去了哪里?”我回答:“我不知道。”

    那一天,之前的那三个地狱使者也来了。他们和亲戚间没有特别发生争吵,只是低调地办了一些事务x的手续。三个使者面无表情,亲戚们垮着一张脸听他们说明事情原委。

    几天后,住在三鹰的亲戚来接我。我只带着必要的行李离开了公寓。那位亲戚在经营造园事业,家里有一间没人使用的空房间。

    我从那位亲戚家通学,但生活并没有因此获得安稳的保障。我在他家待了三个月左右,接着寄宿在别的亲戚家,过了两、三个月之后,又被踢到另一个亲戚家。

    就这样,当我升上高工三年级,才搬到父亲说已经打过招呼的松户姑姑家。她家的女儿已经出嫁,因此允许我住进她原本使用的房间,但是严格禁止动她房间里的物品,只可以使用书桌和书柜。紧闭的壁橱在缝隙贴了几张纸,而且还捺上封印。至于衣柜则是上了锁。

    房间里摆了一台小型音响,使用的时候必须经过他家人的同意,不过我还是经常擅自使用。我会带上耳机,收听f播放的流行歌曲和外国音乐。听音乐的时候,是我在那段颠沛流离的生活当中唯一心情平静的片刻时光。其实,我比较想听唱片,但是唱片应该都放在壁橱里吧。

    书柜上排列着小说、上学时用的参考书和少女漫画。其中,还掺杂着几本女x杂志,杂志的内容让从没看过这种书刊的我大吃一惊,里面有许多关于x爱的大胆表现。我这才知道,原来女x对x爱也有兴趣。好一段时间,阅读那些杂志成了我私密的乐趣。

    我每天疲于应付他们家的人。不过,事后回想起来,其实那家人都是好人。他们和我没什么血缘关系,却供我吃住,还让我去上学。虽然他们常常让我觉得自己很碍事,但他们却不曾把厌恶的心情写在脸上,或用难听的话挖苦我。我后来想想,其实在壁橱上封条或衣柜上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虽然她女儿嫁出去了,不过也真亏她肯同意把房间借给我呢。

    她女儿经常回娘家,看到我的时候,还会笑着对我说:“房间你可以随意使用。”

    有一天不知道怎么着,我发现衣柜和墙壁间的缝隙间塞有东西。我用三十公分的尺将它勾出来一看,发现是一个小纸袋,里面装着六个未使用的保险套。

    我当然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只不过实际看到还是头一遭。我不清楚房间的主人公为什么会有保险套,又为什么会将它塞在那种地方。然而,发现保险套却让我想象到房间主人做a的情景。那种幻想让我感到异常地兴奋。我生平第一次戴上保险套z慰。不用说,我在脑中侵犯的对象自然是房间的主人。罪恶感和破戒意识j融,化为一股刺激,让我达到至高无上的快感。s精之后,我虚脱地思索着该讲使用过的保险套丢到哪里才好。

    父亲依旧下落不明。我不知道亲戚是否积极地调查父亲的下落,至少松户家的人应该不会认为保持现状即可。只不过,他们似乎在思考别的解决方法。因为姑姑曾经这样问过我:“我说阿和,你会不会想要跟妈妈一起住呢?”

    她指的妈妈当然是我的生母。她大概是认为,与其找到父亲,不如把我j给母亲比较快。

    老实说,事到如今我并不想和母亲同住。我对她的母爱抱持怀疑,更对她的不负责任感到生气,但是我却回答:“我不知道。”

    “可是,还是和亲生母亲一起住比较好吧?”姑姑还是继续问我。

    我偏着头,回答:“我不知道。”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姑姑不满地点头。

    后来,把我j给母亲的计划好像失败了。她们不可能找不到母亲住的地方,说不定是母亲拒绝了。我从很早以前,就亲眼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建立了一个和乐的家庭。在那之后,松户的姑姑不曾再问我与母亲同住的事。

    升上三年级,自然必须考虑未来的出路,但这完全轮不到我c心。在我几乎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学校就已经帮我安排到一家制造厂工作了。虽然名为造船厂,但实际上却不制造船只,而是一家以制造重机械为主的公司。

    毕业典礼后不久,我就住进了位在府中的单身宿舍。一个离车站很远,连要到公车站都得走上附近二十分钟的地方。工厂就在那个公车站附近。

    宿舍很老旧,细长型的房间里铺着八张榻榻米( 两张榻榻米约一坪。),活像个鸽子笼。如此狭窄的房间由两人共用。和我同住的是一个名叫小衫,看起来曾当过混混的男人。他好像生x对什么都有意见,一搬进宿舍就抱怨连连,不光是对狭窄的空间有意见,一会儿抱怨工作服的造型太俗气,一会儿说戴上工作帽会弄塌发型,连护目镜他都能碎碎念,说它看起来愚蠢至极。除此之外,宿舍的伙食难吃和浴室的水流太小,也在他抱怨范围。格外令他不满的是,舍监会擅自跑进住宿生的房间。小衫第一次发现这件事的时候,还拿着雨伞跑去舍监室找他理论。连同我在内,有几个人听见了他的咆哮声。不过,幸好他没有笨到拿雨伞敲舍监的头。

    小衫从不看布告栏,因此他完全不知道舍监通知住宿生的各种事项。多亏我有罩他,他才没有出洋相或挨骂,因此尽管他总是开口闭口抱怨,却不曾对我发过一句牢s。我甚至还帮他写过新进员工必须写的r志。我想,他本x应该不坏,只不过,他明知道头发会被帽子弄塌,还是要一大早起来用吹风机吹个老半天,好将头发立成j冠头,这点实在令我受不了。

    不管怎样,单身宿舍是我期盼已久,好不容易才到手的“自己的城堡”。

    我隶属于机器马达的生产线,最先分配到的工作是将瑕疵品解体,然后是检查和包装。每一项都是极耗体力的工作,因此每轮一次晚班,我的体重就会掉两公斤。

    我的小组自组长以下有十三个作业员。没有人和我同时期进公司,全部的人资历都比我老。其中,有一个大我三岁名叫藤田的男人,凡事都要找我的碴。

    藤田的做法很y险。好比说,他负责的是我上一个制程,但他会先大量囤积产品,然后再一口气流到我手上。对于新工作还不熟悉的我,马上就一阵手忙脚乱。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他不时还会故意将瑕疵品混在产品中。他这么做是期待我在慌忙中没找出瑕疵品。实际上,我的确好几次没找出瑕疵品,每次都被组长狠狠地骂了一顿。我很想告诉组长都是藤田在搞鬼,可惜我并没有证据,只好乖乖挨骂。

    等到我习惯了工作之后,藤田又耍出了另一个令人无法置信的蛮横花招。他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将瑕疵品混进平板架上已经检查完毕的产品中。还好当时我刚好察觉到,要是就那么包装出去的话一定会招到客户抱怨,并且引发一场大s动。

    我不太清楚藤田讨厌我的理由。他似乎没有捉弄所有后进员工,或许是特别讨厌我吧。我听过闲言闲语说他就是看不爽我的长相,所以我想说不定就是两人不投缘吧。

    然而,我受不了只是因为两人不投缘就捉弄我。有一天,我忍无可忍,停下手边的工作,走到藤田身旁。藤田的目光透过护目镜,恶狠狠地瞪着我,一副在说“有何贵g”的样子。

    “你刚才把瑕疵品混进平板架上检查完毕的产品中,对吧?”

    “我才没做那种事呢。”藤田别过脸去,继续手上的工作。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被骂的可是我唷!”

    “我说了,我不知道。你想找人吵架吗?”

    “想找人吵架的人是你吧?”

    但藤田没有回答。他无视于我的存在,继续组装产品。

    “反正,会做出那种事的……”我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警铃在我背后响起。回头一看,我负责的地方堆了一堆产品。我慌忙地赶回去却已太迟了,运送产品的输送带已经停了下来。

    “田岛!”耳边传来组长尖锐的叫声。“你在发什么呆呀!好好g!”

    “对不起。”我在道歉的时候,瞥见藤田面露嘲笑的侧脸。我一时火上心头,把手上用来检查产品的工具朝他丢去,击中了他的右肩。

    “你搞什么鬼!”

    “还不是因为你g的好事。”

    “你想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吗?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

    我拿起一旁的扳手,直接朝他丢去。

    “混帐!”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我被人从身后架住。原来是组长。“田岛,你在做什么?!”

    “都是那家伙害的。”我想用穿着安全鞋的脚踢藤田,但脚却不够长,踢不到他。

    藤田一面讪笑,一面往后退:“我好怕唷。这家伙的脑袋不知道哪根筋不对。”

    “藤田,你做了什么?”组长问。

    藤田伸出手在脸前挥呀挥。

    “我不知道呀。这家伙突然跑来找我的碴。”

    “我没有找碴。”

    “闭嘴!总之,你们两个一起给我过来!”

    组长将我拖到工厂角落。

    我说明事情原委,但组长并不相信我说的话。组长后来也问了藤田,藤田当然不可能承认,但组长却没有怀疑他。

    自从那天以来,我遭到众人的孤立。我从生产线上被调了下来,主要的工作变成调度材料和将装箱的产品搬到出货区。我好想被视为大乱团队合作的害群之马。当休息时间大家吵吵闹闹地在玩纸牌或扑克牌的时候,我也一个人百~万\小!说。

    就在我开始为工厂生活感到忧郁的时候,同寝室的小衫偷偷带女孩子进来宿舍。有一天,当我结束晚班工作回宿舍睡觉的时候,小衫带着女孩子走进房间。我们彼此都吓了一跳。他那天请特休,似乎忘了我上晚班。

    “她叫奈绪子。”小衫红着脸为我介绍。那是一个短发,个子娇小的女孩子。她畏缩地低头向我行了个礼。

    据小衫说,他不是第一次带她进宿舍了。

    “因为,带女人进来的又不是只有我。”说完,小衫贼贼地笑了。“我也看过好几个人带女人进来。不过我不会去告密的啦。大家礼尚往来嘛。你也这么认为吧?”

    小衫在暗示我,要我别张扬这件事。当然,我并没有打算打小报告。

    原来奈绪子住在同公司的女子宿舍。她和我们同期,在别间工厂工作,好像是透过联谊认识小衫的。闲聊之下,我意外地发现了一件事。奈绪子竟然和江尻y子是同一所高职毕业的。我小心翼翼地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做江尻y子的同学。没想到奈绪子竟然眨眨那双大眼睛,说她们是同班同学,而且感情还挺好的。

    “同班同学……换句话说,是一年级的时候,对吧?”

    “嗯,毕竟……”

    “我知道。”我点头制止她继续说下去。y子只念到高职一年级的秋天为止。

    小衫想要知道事情原委,于是我将y子自杀的事情向他说了一遍。小衫也一脸黯然地低声说:“真是难为她了。”

    “那你知道她自杀的原因吗?”

    我问奈绪子。她低头有些犹豫地说:“好像有很多谣传……”

    我察觉到她知道原因。

    “我听说她怀孕了。”我试着套她的话。

    “嗯,我想这件事应该没错。因为y子她母亲在找让y子怀孕的男人。”

    我的推理果然没错。

    “等一下。她是因为怀孕而自杀的吗?”小衫c嘴说:“一般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我念的高中,有个女生大着一个肚子,也没见她特别在烦恼什么啊。毕业的时候她还挺着大肚子,抬头挺胸地和大家站在一块儿呢。”

    “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吧。再说,我想那个女生应该也不是一点烦恼都没有。”

    “是吗?”

    “挺着大肚子出席毕业典礼,是表示她打算把小孩子生下来吧?”奈绪子说。“如果是这样的话,虽然会有点不好意思,但毕竟是有了喜欢的人的小孩,高兴的心情应该会大过于羞愧。不过,要是小孩子不能生下来的话,就又另当别论了。”

    “毕竟她才高职一年级,又不能把小孩子生下来。”我说。

    “那把小孩拿掉不就得了。”

    “你别说得那么简单,拿小孩跟割盲肠可是两码子事。”

    “割盲肠反而比较严重吧?我认识的一个女人,念高中的时候就堕了两次胎。她本人也若无其事地说:‘堕胎哪用得着住院。’”

    “她只是看起来若无其事吧。”

    “当然啦,她应该还是会有点烦恼吧,但我认为她不会想要自杀哩。”

    “所以每个人处理的方式不同嘛。”

    在我们争执不下的时候,奈绪子说:“不对。”

    “重要的是男朋友的心态。女生要是感觉到男朋友是为自己着想,虽然觉得难过,但应该还是能够忍受堕胎。可是y子的情况,大概就不是那样了。”

    “不是那样是什么意思?”我看着奈绪子的脸。

    她先是低下头,然后抬起头说:“y子在自杀之前,做了些奇怪的举动。”

    “什么事?”

    “她用很快的速度在学校的楼梯爬上爬下。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有好多女生看过,我也看过一次。”

    “她在做什么?”小衫问。

    奈绪子摇摇头。“当时我不知道。除此之外,还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我一个朋友看到y子在放学后边哭边讲公共电话。”

    “她在和谁讲电话呢?”我心里有个底,但还是姑且一问。

    “我不知道。不过,我那个朋友听到了一些y子说的话。”

    “她说了什么?”我的心跳莫名地开始加速。

    “内容不是很清楚,总之y子好像边哭边说她想停止了。”

    “想停止了?停止什么?”

    “她好像没说,只是一直哭着说:‘我想停止了。我不想再做这种事了。’不过,她看起来好像被对方说服了。”

    “是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小衫抱着胳臂,陷入沉思。

    我隐约窥见了事情的真相,但却不想要进一步推论心中那个逐渐成型的部分。因为,那实在太过悲惨,而且令人不舒服。我默不作声地盯着老旧榻榻米的缝隙,看了好一阵子。

    “我觉得这件事好过分。”奈绪子突然说了一句。

    从这句话中,我知道她也察觉到了y子的泪水所代表的意义。

    “过分什么?”迟钝的小衫好像还不懂。

    “电话里的那个男的啊。”我说。“他大概就是让y子怀孕的人。”

    “她哭着说她不想怀孕吗?”

    “不是那样啦。都已经怀孕了,说她不想怀孕又能怎样?”

    “那是怎样嘛?”

    我看着奈绪子,和她四目相j。她似乎不想开口。

    “对方那个男的想要让样子流产。”我不得已只好说了。

    “咦?是这样吗?”小衫一脸完全没想到的表情,轮流看着我和奈绪子。

    奈绪子微微点头,说:“大概是吧。”

    “你没听说过吗?孕妇不能做激烈的运动。快速上下楼梯更是不行。”

    “这我是知道。”小衫将手放在用定型喷雾剂固定的头发上。“为什么要让她做那种事?带她去医院不就得了吗?”

    “因为去医院要花钱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

    “y子家是单亲家庭,所以她不想为母亲添麻烦吧。再说,她大概也不想告诉母亲她已经怀孕了的事。”

    “钱由男方出不就得了吗?谁叫他要让她怀孕。”

    “那家伙大概没钱吧。”

    或者是不想为那样的事出钱的人。我的脑中突然出现仓持修在下五子棋时的背影。

    “真过分。所以让她上下楼梯,强迫她流产吗?那就难怪她会哭了,会说她想要停止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小衫义愤填膺起来。

    “她为什么会对他言听计从呢?”我低声说。

    “应该是不得不那么做吧。我想,y子也很清楚自己不能把小孩子生下来。要是有钱的话,可以不用想太多,就去医院拿掉孩子。假如她是比较会玩的女孩的话,说不定就会想到跟朋友说,向朋友筹钱去堕胎了。”从她说话的口吻听来,好像有认识的朋友那么做似地。

    “而且……”奈绪子继续说道。“我猜她大概还喜欢那个男的,所以才会照他说的去做。她喜欢那个男的,害怕要是违背他的话,对方会讨厌自己。”

    “她喜欢那种恶劣的男人?”

    “嗯。”奈绪子点头。小衫摇头低喃:“真是搞不懂女人啊。”

    即便是刚上完晚班,那天我无法入眠。纵然我躺在船上盖好了棉被,悲愤之情却不时从心中涌现,让我辗转反侧。

    和江尻y子在游泳池里嬉戏的时光,对我而言是无可取代的珍贵回忆,但仓持却夺走了它,还用卑劣的手段害死了她。没错!那样的行为简直与杀人无异。

    我的脑海浮现出y子在无人的校舍里默默地上下楼梯的身影。她气喘如牛、汗流浃背,咬着牙听从心爱的人的命令。再没有比残害怀有身孕的身体更痛苦的事了吧,更何况是心爱的男人命令自己那么做,想必更加悲哀。即使如此,她还是不肯停止。因为她相信,唯有顺利流产,才能挽回男人的爱。或者,她只是因为太过绝望而丧失判断力,机械x地移动脚步罢了?

    然而,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临界点,一旦超越那一条线,心中的一切将会崩溃。她停止上下楼梯,走进教室。或许是从教室的窗户看出去的风景非常吸引她,也或许是她认为,跳下去就能消弭一切的痛苦,拔除烦扰。

    y子并不是基于一个悲壮的决心,而是在一种做梦的氛围中从楼上跳下去的。至少,我想要那么想。若不那么想的话,我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此时此刻,我的心中再度燃起了对仓持修的憎恶之情。原本因为自身命运的巨变,而将那份感情长久封存在记忆深处,然而此际却鲜明地复苏了。

    不能让那种男人活下去——那股激动的情绪不同于之前萌生的杀人念头。为的不是自己,而是为了江尻y子。我要杀了他。

    十四

    当然,我并不想马上跑去杀掉仓持。我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从小到大对于杀人的憧憬弄得胸口胀痛,但要动手杀人还少了什么。我想,那可以是对仓持更深一层的憎恶,说不定多点冲动或自我陶醉也已足够。只不过这些都是当时的我所欠缺的。

    在尚未习惯工厂生活的情况下,我必须要花费最大心力才能平安无事地度过每一天。光y飞逝,转眼又到了年底,我依旧待在工厂里,做着非生产线的工作。总有一天要杀掉仓持的念头,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重点是,这个念头只是暂时消失,并没有不见。我意识到这件事,是在我到某个地方,看到某样东西的时候。

    那个地方是机械制作工厂的仓库。所谓的机械制作工厂,指的是制作或调整生产线上使用的机械的工厂。当时,组长命令我到那里去拿某种树脂的粉末。

    那间仓库有仓管人员。只要亮出取货单,他就会将上头记载的物品拿到窗口。不过,有时候若是东西太重,或者仓管人员没空时,也会叫取货者自己去拿。我去的时候,仓管人员看起来并不忙。然而,他看了取货单后却点头对我说:“你去拿吧。知道地方吧?”

    我回答我知道,仓管人员便低下头继续弄一些文件。大概是因为我常常进出的关系,他对我松懈了戒心。

    我确实知道我要的东西在哪里,因为我经常来拿。我从固定的架子上取出固定的需求量,放在推车上后准备离开仓库。然而,就在那个时候,我发现一旁放置药品的柜子门没关,里面有许多咖啡s和白s的瓶子。我蹲下身,兴趣昂然地看看有哪些药品。

    瓶上的标签写着药品名称和化学式,竟是我不熟悉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很少用,大部分的瓶子上都蒙了一层灰。

    当我打开另一边的门时,我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最下面的柜子里,有一瓶咖啡s的大瓶子,上面的标签印着氰化钾(k)的字样。也就是所谓的氰酸钾。我从以前就知道这是毒药之王,一直想要亲眼目睹。而现在,梦寐以求的毒药就在眼前。

    机械制作工厂也从事金属加工,有时会用氰酸钾冶金或镀金。不过,使用的机率应该并不高,因为那已经是一种旧技术了。

    如此宝物就在眼前,我的身体顿时动弹不得。过了好一阵子,我才察觉自己将要抵挡不了眼前的诱惑。我的良心发出警讯,要我速速离去。

    然而,警讯却越来越弱,继而消失。我从仓库里找来一个塑胶袋,将树脂粉末装进去,再将氰酸钾的瓶子从柜子里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里面装的白s结晶略为结块,瓶中还有一支细长的汤匙。

    我知道氰酸钾属于强碱,皮肤只要一碰到就可能引起发炎,所以我小心地不碰到手,挖了三匙左右的白s结晶到塑胶袋里。我将袋中的空气完全挤出,用橡皮筋绑住袋口,氰酸钾一旦接触空气,就会变成碳酸钾。

    我将塑胶袋放进口袋中,若无其事似地离开仓库。经过仓管人员面前时,我还故作平静地向他打了声招呼。仓管人员依旧低着头回应我。从他的表情看来,他怎样也想不到菜鸟作业员居然会带走恶魔的毒药。

    我将氰酸钾藏在宿舍桌子的抽屉里。虽然我很怕同寝室的小衫会擅自触碰,不过和他j往一阵子之后,我很清楚,这个好相处的小混混不是那种会随便开别人抽屉的人。

    拿到氰酸钾,使得沉睡在我心中的杀人念头再度苏醒。总有一天我要用上一用。吃下它的人会怎么样呢?会怎么死去呢?会想小说中常见的情节一样,吐血而死吗?杏仁味究竟是怎么样的气味呢?

    我就跟拿到手枪的人一样,陷入了一种自以为变强了的错觉——要是有哪个讨厌的家伙,尽管让他吃下这个毒死他。

    我想起了中学时代的事。拿到昇贡的我,曾警告欺负我的同学,我可以用昇贡毒死任何人,因此得以从卑劣的霸凌行为中逃脱。我认为,在大人的世界中,这样的做法一样有效。好比说,藤田就是个好目标。他仍然不断使用y险手段捉弄我,要是我告诉他我手上握有秘密武器的话,不知道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然而,我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我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有氰酸钾。当然,另外一个原因是我的脑海中浮现了仓持的身影。

    “哎哟,有没有办法能更快存到钱啊。像现在这样,就连结婚戒指也买不起。”

    藤田在休息时间一面跟死党玩牌,一面抱怨。我冷冷地望着他。要不是我计划杀仓持的话,说不定你早成了我的实验白老鼠!我的目光中隐含着这样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