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部分
东野圭吾小说合集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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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我很头痛。不过,我也不能老是依赖他,所以这件事只好由我接手了。”
“你没办法联络上中尾吗?”
“我这边没办法联络上他,只有他经常会打电话给我。无论我问什么,他都是一句:你不用担心。”
听到这句话,哲朗暂时放心了。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做什么,但是至少他还活着。
“嵯峨先生和r浦美月见过面吗?”
“见过几次,中尾在戏剧公演时带她来过。”
“她好像也计划要j换户籍。”
“她听到有这种方法,好像颇感兴趣。我也试着替她找适合的对象,结果找到了一个条件吻合的男人。但是在我告诉美月之前,中尾就出面阻止我了。”
“为什么呢?”
“这我不知道。中尾说,最好再观察一阵子。他没有进一步告诉我原因,但是他对美月j换户籍肯定抱持消极的态度。”
哲朗抱起胳臂沉吟。中尾为何抱持消极的态度呢?果然是对旧情人要以男人的身份生活感到排斥吗?然而,那么认真面对x别问题的男人,会因为个人理由改变想法并不合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大概是去年九月吧。”
户仓命案发生的两个多月前,这样说来,并不是这起命案改变他的想法。
“对了,他当时经常说,我们做的事情会不会是错的?他指的并不是我们的行为违法,而是我们做的事情,会不会单纯只是事物映在镜中的倒影,本质上一点也没有改善——他当时说的内容大概是这样。”
“映在镜中的倒影啊……”
哲朗脑中突然浮现中尾落寞的神情。
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向嵯峨确认清楚,哲朗问:“警方掌握到什么程度了。”
“你指什么事?户籍j换的事吗?还是板桥区男子遇害的事?”
“两者都是。”
“关于户籍j换,警方大概还不知道最核心的事。他们顶多只查到了‘猫眼’的香里并不是真正的佐伯香里,说不定他们连那个名字的主人是个具有一颗男人心的女人都不知道。警方大概也在调查我们剧团,所以说不定会推论出真假香里透过看戏见面吧。不过,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假的香里其实是男人,以及组织x的户籍j换系统的存在。”
望月在“猫眼”见过好几次在当女公关的香里,哲朗确定他没有看穿他是男人。
“警方怎么发现他和金童剧团有关的呢?”
“那还不简单,他们在香里家中发现了表演的票根。香里自以为处理掉了所有可能成为线索的事物,但是却百密一疏。”
“可是警方不过是发现了票根……”
哲朗一说,嵯峨蹙眉又摇头。
“运气不好,警方好像找到了两张相同的票根。也就是说,他是偕同另一个人去看戏的。而且那两张票跟上留下了指纹,其中之一当然是香里的指纹,而另一个指纹也在香里家中发现了好几个。于是警方做了一个推理。不过,那根本称不上是推理……”
“他们认为香里身边有男人。”
“没错。”嵯峨点头喝了玻璃杯里的水。“那名叫望月的刑警给我看香里的照片,问我有没有见过照片中的女人,她应该去看过我们的表演,可能是和男人一起去看的……。他的口吻俨然在说,像你们这种小剧团的表演反正一定没什么观众,你们当然会记得每个人的长相吧。唉,虽然他说的是事实。”
“那嵯峨先生怎么回答呢?”
“我回答我好像有看过,但是不能确定。但是我不知道那名刑警相不相信我的话。”
“关于香里小姐j往的男人,你认为刑警知道他的名字吗?”
“这我不能确定。他没有特别提到,但是我想他不可能对那名男子不感兴趣。”
望月肯定认为是那名男子杀了户仓明雄。
“香里小姐j往的男人是……中尾吧?”
嵯峨轻轻地耸了耸肩。“如果你认为香里是中尾的外遇对象,那你就错了。他们两个不是那种关系,何况中尾很爱他太太和家人。但是和香里一起来看戏的人是中尾,或者应该说,是中尾带她来看戏的。”
“你知道中尾离婚的原因吗?”
“我没问,他只跟我说他离婚了。我想他迟早会告诉我原因,所以我不会向他刺探。”
哲朗想起了中尾的前妻高城律子可怕的表情。中尾说他爱着她,既然如此,为何非离婚不可呢?律子给人的感觉,也像是隐瞒了不足为外人道的内情。
“望月刑警他们就只问了你这些吗?”
“不,”嵯峨说完,搔了搔下颚。他的下颚长了一点胡须,大概是注s荷尔蒙的效果吧。“他们说,如果有剧团相关人士的名单,或戏迷后援会之类的组织,希望我让他们看那些名单。”
“你让他们看了吗?”
“我怎么可能让他们看。”嵯峨身体向后仰。“如果让他们看的话,其中也会出现立石他们的名字。警方大概会采取地毯式调查,察觉户籍j换的系统也是迟早的问题。”
“还好望月刑警就此知难而退。”
“就像你当时来的时候一样,我告诉他有保护个人隐私的义务。他们警方手上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剧团和命案有关,所以只好摸摸鼻子走人。”
“可是证据要多少都捏造得出来,他们还可以拿搜索令来。”
“大概吧。所以,我销毁了所有剧团相关的资料。”
“销毁了?连电脑里的资料也全部删了?”
“是啊。我想到他们可能来这一招,所以没有留下任何文件。只要点两下滑鼠,证据就全部消失。东京地检署之类的检查机关经常从嫌犯家或办公室,搜出几十个瓦楞纸箱的相关资料,但是我想这种事情今后再也办不到了。”
嵯峨只有在说这件事时,显得很愉快。
“可是如果资料不见了,你也很伤脑筋吧?”
“你不用担心,我都移到别的地方去了,网路很方便。再说,考虑到目前的情况,剧团活动只好暂时停摆。除此之外,户籍j换也得停止好一阵子了。”说完,嵯峨盯着哲朗。“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看过那些极机密资料的人。”
“抱歉,是我强人所难。”哲朗低头致歉。
“你去过立石家吗?”
“去过,公司也去了。”
“是哦,那家伙过得好吗?”
“他好像顺利融入了职场。”
“这样就好。那家伙的身边没有半个人能够推心置腹,所以老是要全神戒备,我想他应该很辛苦。像我的话,我刚才也说过了,部分上司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不过,立石身边没有那种人。他任职的那家公司的老板,是因为认为他是一个百分之百的男人,才雇用他的。”
“我想也是。”
“所以为了继续隐瞒真正身份,他还得吃许多苦头。因为不能一起泡澡,所以当员工旅行去泡温泉时,他好像也是以感冒了当做借口。唉,他虽然是有小jj,但是不见得完全不会穿帮。”
哲朗边听边想,嵯峨大概看过立石的下t吧。
“就算得到男人的户籍,还是得战战兢兢地活下去。”
“这样说不定反而造成心理上的负担。所以我最近也经常想起中尾的话。我们做的事情,会不会单纯只是事物映在镜中的倒影,本质上一点也没有改善。”
接着,嵯峨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我希望大家都能得到幸福。”他低喃着望向远方。
哲朗看着他的眼睛,联想到做母亲的会流露的眼神。当然,他不能告诉嵯峨这件事。
2
哲朗一回到家,发现大门没有上锁,但是屋内也没有传来动静。他走进客厅一看,装着理沙子的工作器材的大包包,依旧放在墙边。
哲朗试着打开寝室门,理沙子将脸埋在床里,整个人坐在地上。
“你怎么了?”他试着出声唤她。
她缓缓地抬起头,将脸转向他。“啊,抱歉。你回来啦。”
“我刚回来。你在睡觉吗?”
“嗯,好像睡着了。”她拨起头发。
哲朗点了点头,关上房门,然后走进工作室。
当他启动电脑,正在检查电子邮件时,耳边传来敲门的声音。哲朗意外地看着门。理沙子并不承认这间多出来的房间是哲朗专用的工作室,所以进来时从来不曾敲门。
“请进。”哲朗说道。
理沙子打开门,探进头来。“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嗯,什么事?”
“我有事情想要向你报告。”她一走进来,便反手关上门,然后环顾室内。“好窄哟,亏你能在这么窄的房间内工作。”
“不能要求太多。对了,你要告诉我什么?”
“嗯,”理沙子先垂下目光,然后再抬起头。“我明天想去房屋中介公司找房子。”
“找房子?噢……”哲朗理解了理沙子为什么会说这间房间很窄。“工作室吗?”
“嗯,大概会是工作室,同时也是住处吧……”
哲朗把椅子转过来,面对着她。“什么意思?”
“你别会错意,我不是现在马上要和你离婚。只是觉得我们这样下去行不通,所以我想至少我先搬出去。事情就是这样。”
“事情就是这样……”
“我在反省一件事,我对结婚这件事的想法错了。虽然我之前认为只要两情相悦,在一起过得快乐就好,但是事情并非那么简单。结婚需要做好更深一层的心理准备,那就是赌上一切的心理准备。”
“你突然这样说……,”哲朗挤出笑容。“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她摇了摇头。“我只是想了很多,最后做成这种结论。你有什么话要反驳吗?”
“反驳啊。”哲朗试着思考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什么。然而,他却找不到适合的话语,只好无奈地摇摇头。“不,没有。如果你那么认为的话,就随你高兴吧。”
她吁了一口气。哲朗感觉到她的肩膀放松了下来。
“你这么说让我松了一口气。因为你很温柔,我原本怀疑你会不会先演一出戏挽留我的戏。如果你那么做的话,我会非常于心不忍。”
哲朗苦笑,一手抵在脖子上。就某个角度来看,她猜对了。他脑海中原本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试探x地要她重新考虑比较好,但是那不是他的心声。老实说,他赞成她的提议。他不能否认,他对两人生活感到喘不过气。
“中尾的事情,你知道什么?”她主动改变话题。
“嗯,知道了很多。”他犹豫该不该说出详情。
“我订正之前说过的话。”
“订正?订正什么?”
“我不是说过,别管中尾的事吗?但是,这件事我错了。中尾是你的好朋友,而且你不可能袖手旁观。对不起。”
“哎呀,你根本不用向我道歉。”哲朗抬头看妻子的脸。“喂,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总觉得你不太对劲。”
“我不是说了,我一个人想了很多吗?倒是有没有可能找到中尾呢?”
“我不知道,我是打算设法找找看。老实说,今天……”
当他说到这里,理沙子喊“停”,伸出右手摊开手掌对着他。“你可以不用向我报告调查结果,反正我帮不上忙。但是,要加油哟,我会支持你的。”
哲朗心想,这也不像理沙子会说的话,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一定会找到他给你看。”
“明天,我会带必要的行李搬出去。我决定在找到房子之前,先到朋友家打扰。剩下的行李,我找时间再来拿。”
“你挺有行动力的嘛。”
“我的个x只要一旦下定决心,就会马上执行。你知道吧?”
“是啊。”哲朗想起了从前她想和记者好友到国外采访时的事。自从那之后,一切事情都偏离了正轨。
“那就这样了。”她说完就离开了工作室。哲朗看着关上的门,这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要敲门。
隔天早上,他被声音吵醒。一从被窝里爬出来,就看到理沙子在客厅整理行李。
“啊,抱歉。吵醒你啦。”
“你这么早就要走了吗?”
“嗯,有一件工作进来。工作完成之后,我要去朋友家,打算放好行李就去找房子。”
“你真忙啊。要不要我帮忙?”哲朗站了起来。
“不,都弄好了。”理沙子动作迅速地拉上包包的拉链,站了起来,背好包包。“决定住的地方之后,我再跟你联络。”
“嗯。”哲朗点头。理沙子打开门,他反s动作地想要送她出去。但是她制止了他。
“又不是生离死别,这里就好。你要保重哟。”
“你也是。”
“谢谢。”她留下这一句走出了客厅。哲朗听见走过走廊的脚步声、穿鞋、打开大门,以及关门的声音。
哲朗坐在沙发上,出神许久。他对理沙子搬出去一事并没有真实感,但是对她说的“又不是生离死别”这句话,却又感到一阵空虚。
茶几上还放着理沙子的香烟。他伸手去拿,往里头探了探,只剩下一根。他衔起那根香烟,用抛弃型打火机点火,将烟深深吸入肺腔后,感觉肺部隐隐作痛,被烟呛了一下,于是赶忙在烟灰缸里捻熄。
他去厨房用玻璃杯喝水。这时,他发现洗过的餐具中,混杂了两个茶杯,还有两个相同花样的小碟子。那些皇家哥本哈根的餐具,是早田送的结婚贺礼。理沙子很宝贝那些餐具,所以只有相当j情的客人来时才会使用。
哲朗思考理沙子突然说要搬出去的理由,果然发生了什么事。那会不会和来访的客人有关呢?哲朗对自己昨天没有发现这两个茶杯懊悔不已。
究竟是谁来了呢?
当他想要寻找线索而环顾四周时,看到了一张用磁铁固定在冰箱上的字条。
上头是理沙子的字迹,写着:“请找到中尾,别输给早田。”
3
哲朗突然想起一件事,取消了原订在下午的采访行程。
他顺道去了百货公司的超市,买了当作伴手礼的煎饼和馒头,请店员包装得精致美观。
他决定要将煎饼和馒头分别送给户仓泰子和户仓佳枝。他心想,送硬的煎饼给上了年纪的佳枝,未免太不细心了。
户仓明雄的家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悄然挺立于狭窄的住宅区里。屋中没有传出声息,窗玻璃另一侧也很y暗,感觉不像有人在。
哲朗还是按下门铃,不久大门便打开,户仓佳枝那张布满皱眉的脸探了出来。
她像是“啊”一声地张开嘴巴,看来她记得哲朗。他低头行礼,向她表明希望能再请教有关命案的事。
“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告诉你的了。”她想要关上门,但是哲朗伸手制止了她。
“我手上握有许多尚未确认的消息,能不能请你也听一听呢?”
户仓佳枝的脸上浮现犹豫的神s。哲朗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
几秒后,她轻轻地点头。
与上次和早田来的时候一样,哲朗被带到那一间两坪多的和室,房间里设置了佛坛,佛坛依旧放着户仓明雄的照片。哲朗快速地环顾室内一周,似乎比当时整理得还要g净。
哲朗递出装了馒头的礼盒,佳枝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他之所以会想要再来碰碰运气,是因为理沙子的字条。别输给早田——这句话令他很在意。话说回来,早田似乎掌握了若g线索。而且,他甚至断定自己手上我有侦破命案的关键证据,警方如果没有这个关键证据,就无法得知真相。
哲朗不晓得那究竟是什么,于是他试着这么想:早田到底是在哪里、如何掌握到“若g线索”的呢?当然,他身为报社记者,应该拥有不同于一般人的各种管道和关系。然而,如果是靠这些资源能够获得的消息,警方应该也掌握得到。
早田向哲朗断然表示,他会从别的管道调查命案。他是感觉到哲朗与命案有所牵扯,才这么说的。所以,他也不会四处向哲朗身边的人打探消息。那么,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调查命案的管道吗?
哲朗思考到这里,想到的就是户仓家。说道早田当时能够做的事,顶多就是重新调查户仓明雄身边的人。他肯定再度见了户仓佳枝和户仓泰子。结果,他掌握到了极为重大的“若g线索”。
“您记得之前和我一起登门打扰,那名叫做早田的报社记者吗?”哲朗询问佳枝。她在榻榻米上正襟危坐,连倒一杯茶请哲朗喝的意思都没有。
“嗯,我记得。”
“我想他在那之后,应该又来过府上几次吧。”
“嗯……,不,在那之后他一次也没来过。”老太太摇了摇头。
“他没有来吗?”
“是的。”
哲朗心想,不可能,但是佳枝困惑的表情却不像是在演戏。不过,她脸上布满皱纹,表情难以辨识倒也是事实。
“电话呢?早田有没有打电话过来?”
“他也没有打电话过来。那名记者先生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难道自己猜错了吗?哲朗脸上险些露出失望的表情。这时,佳枝说道:“请问,你刚才好像说了什么尚未确认的消息……”
“噢,是的。我手上有一些消息。”哲朗重新坐好。
为了不让佳枝起疑,大概必须提供某种程度的消息吧。但是又不能说太多。该隐瞒什么、说什么,尺度拿捏是最困难的地方。
“警方好像将目标锁定在之前待在一家叫做‘猫眼’的酒吧的女公关身上,一名叫做香里的女公关。”
“女公关……,是她杀害明雄的吗?”
“不,警方好像在怀疑女公关的男友。她好像和一个男人同居。”哲朗稍微想了一下后补充道:“因为之前在那家叫做‘猫眼’的酒吧工作的酒保,在明雄先生遇害之后马上就辞掉了工作,所以警方大概也在追查他吧。我想警方认定那个酒保就是香里的男人。”
哲朗故意接连提起“男人”这个字眼,不能让佳枝感觉到一丁点r浦美月这个“女人”的存在。
“所以那个酒保就是凶手?”
“我还不能确定。”
“他叫什么名字呢?”
“好像是……”哲朗认为这说出来也不会有问题,于是说道:“他叫神崎充。”
“神崎……”老太太的表情产生了一点变化,她布满皱纹的眼皮跳了一下。
“您听过这个名字吗?”
“不,完全没听过。”佳枝挥了挥手。“那,那个人还没有找到吗?”
“好像是。”
哲朗一回答,她又是一脸在沉思什么的表情。
无论如何,如果早田没来过的话,或许再待下去也没意义。哲朗说完命案相关的j毛蒜皮事后,站起身来。“户仓太太住在这附近吗?”
“不算附近……,距离两个车站。”
“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她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呢?”
佳枝稍微想了一下,请哲朗等一下,打开一旁茶具柜的抽屉。
“您和户仓太太,在那之后相处得如何呢?她会常来探望您吗?”
“我们没说过半句话,在那之后相处得如何呢?她会常来探望您吗?”
“我们没说过半句话。自从过年之后,我们一次也没见过面。唉,反正我也没事找她,不联络也无所谓。嗯……电话号码是……,我不会打电话给她,所以写着号码的那张纸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嘴上是这么说,但却拿出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户仓泰子的联络方式。哲朗收下了纸条。
他在佳枝告知的车站下车,前往字条上的住址。如果早田没去见佳枝的话,很可能也没去泰子那里。哲朗想到或许会白跑一趟,脚步就变得沉重。
户仓泰子和独生子的住处位于一栋两层楼旧公寓的一楼。她六岁的儿子应该叫做将太。
哲朗按门铃无人回应,但是大门旋即打开。泰子一看到哲朗,缓缓地低头致意,她似乎也记得他。
“抱歉,突然前来打扰。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在那之后过得好不好。”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泰子低下头。
“请问,我能不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到外面喝个茶。”
“啊?可是,我不太想出门。”她敞开大门。“请进。”
“打扰了。”哲朗说完走进屋内。
一进门是厨房,对面似乎是一间房间。不过说是厨房,其实只能放张小餐桌。对一般家庭而言,未免太窄了。
哲朗隔着小餐桌和泰子面对面。将太坐在地板上,正在玩电视游乐器。他玩的电玩主机和之前不同,哲朗感到有点意外。因为他原以为泰子的手头并不宽裕。
“你从事什么工作?”哲朗一问,她无力地摇摇头。
“我原本在居酒屋工作,但是最近被迫辞职了。店里因为不景气,客人不上门,而且人手足够。所以我目前正在找下一份工作。”
“真辛苦。”
“是啊。可是我有这个孩子,非得努力赚钱不可。”泰子看了将太一眼。
哲朗像先前询问佳枝一样,问早田有没有来过。但是泰子的回答同样不符他的期待。她说,自从那次之后就没见过他了。
哲朗试着询问警方对命案有没有再问过什么。关于这个问题,她也只是陷入沉思。
“我也很在意那件事,但是警方几乎都没有和我联络。不知道他们究竟调查得怎么样了。我明明是被害者家属,他们居然什么都不告诉我。”
这是命案被害者家属经常会说的一句话。人权团体呼吁保护被害者权益已久,但是现实中却什么也没有解决。
或许是电视游乐器玩腻了,将太玩起了电话。他按下某个按钮,拿起话筒,过一下再挂上。他不断反复这个动作。那具电话挺新的,是荧幕上会显示号码的那一种。男孩按下的大概是重拨键,或许他对只要按下一个按钮,荧幕上就会显示一排数字感到有趣。
“将太,别玩了!我不是说过了,不可以玩电话吗?”被母亲警告,男孩离开了电话。
接下来到结束都在闲聊。哲朗问她接下来有何打算,但是她对此却没有明确的答案。
“我没有存款,非得快点想个办法才行。”
“你和你婆婆已经没有来往了吗?”
“是的,我认为我和她已经是毫无关系的人了。”说完,她无来由地又看了电话一眼。然而,将太已经回去打电视游乐器了。
要回去时,哲朗想起了伴手礼。他穿好鞋子之后,将纸袋递出。
“你不用那么客气。”
“不,别那么说。”
“这样啊,不好意思。将太喜欢甜食,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
“不,呃,里面是煎饼。不好意思。”
“啊,这样啊。不过他也喜欢煎饼。”泰子脸上浮现异常僵硬的笑容,收下了纸袋。
哲朗往车站走去,感到徒劳无功的失落感。没想到早田没有去见她们。既然如此,他是怎么获得那项重大消息的呢?
可能的消息来源是……
户仓明雄从前工作的门松铁工厂。哲朗调查过那里的所在地。早田说,那是户仓的亲戚经营的一家公司。哲朗看了手表一眼。这个时间,公司里当然还有人。他想要待会儿去一趟看看。反正既然都来这里了,就算白跑一趟也无妨。
他在车站前发现了一家西式糕饼店。铁工厂里应该大多是男x员工,但是总比空手登门拜访好。
他在那家店前面停下脚步,突然想起了泰子的话。
“将太喜欢甜食,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
没错,她确实是那么说的。但是她为何会认定礼盒中装的是“甜食”呢?包装纸上只印了糕饼店的名字。
这么说来,还有其他令人纳闷的事。泰子看到哲朗,并没有露出特别惊讶的表情。再说,她似乎也没对哲朗知道她家的住址起疑。我家住址你是怎么知道的?——面对那种状况,会提出这种问题是理所当然的。
难道是户仓佳枝打电话告诉泰子吗?
只有这个可能。她会不会告诉泰子,现在有一个姓西胁的怪男人去你那边了。说不定她还补充道,他拿馒头当伴手礼,刚从我这里离开。
但是这么一来,就必须改变对佳枝和泰子之间的关系的认知。虽然两人说彼此完全没有联络,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这么说来,早田说过那个老太太是只老狐狸。
实际上,如果两人相处不如外人所知般水火不容,为何非表现成那样不可呢?哲朗思考有没有办法能够确认两人有无联络。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转身往回走。
他回到公寓按响门铃。泰子再度探出头来,她的脸s看起来比刚才更僵硬了几分。“又有什么事?”
“我还有两、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哲朗强行进屋。“你知道你先生经常去一家叫做‘猫眼’的酒吧吗?”
“‘猫眼’吗……?不晓得……,不过我听刑警说过,外子好像经常去银座的酒店。”
“你听过佐伯香里这个名字吗?”
“佐伯小姐吗……?不清楚。”她偏着头。
“那么,神崎充呢?”哲朗注视着她的表情问道。
泰子摇了摇头,答道:“没听过。”她好像瞬间睁大了眼睛,但或许只是心理作用。
“这样啊。”
“请问,他们怎么了吗?”
“不,我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怎么了。对了,”哲朗假装看手表一眼。“我能不能跟你借用电话呢?我把行动电话留在家里忘了带出门。”
“啊,请进。”
“不好意思。”他说完就走进屋内。糕饼的包装马上就被拆开了,将太正在吃煎饼。
哲朗站在电话前,挡住泰子的视线,不让她看见自己手边的动作。他快速地扫描过c作面板后,假装按下数字键,其实是按下了重拨键。显示在荧幕上的号码,并非来这里之前,记在脑海里的户仓佳枝住处的电话号码。
他想要再按一次重拨键。最近的电话能够记录好几笔拨出的号码。他肯定假如泰子和佳枝间常常联络,记录的号码中肯定会有佳枝家的电话号码。
但是他发现自己看过显示在荧幕上的号码,因而在按键之前停止了手指的动作。那并不是佳枝家的号码,而是出乎意外的人的号码。
4
手表的针指着晚上十一点多。哲朗又点了一杯黑啤酒。他一个人独占一张圆桌,其他四张桌子,各坐着两、三名看似上班族的男女。这家店以女酒保的高超调酒技术而闻名,就连非假r也是座无虚席。
当这里正要将服务生送上来的第二杯黑啤酒就口时,早田打开左右对开的门走了进来。他身穿黑s皮夹克,脖子上戴着一条灰s围巾。
“你等很久了吗?”
“不,一下子而已。”
服务生前来点餐。早田一面除下围巾,一面点了一杯g bitters。
“这是理沙子爱喝的酒。”哲朗试探x地说道。
“所以我才点的啊。”早田咧嘴一笑,将皮夹克挂在高脚椅的椅背上。“天气真的变冷了。你不用去北边吗?”
“北边?”
“采访滑雪或滑雪板的比赛啊,最近有很多赛事吧?”
“嗯……,可是,唉,那不是我擅长的项目。”
“挑精拣瘦的话,会生存不下去哟。”早田拿出香烟盒,用zippo打火机点火。哲朗想起了从前流行带zippo打火机去滑雪场。不过,当时哲朗自是不用说,早田也不抽烟。
“我来这里的路上,试着做了各种想象。”早田边吐烟边说。“你究竟找我有什么事?应该不会是要讨论举办同学会,所以果然是关于那件事吧。不过,我不知道你找我出来的理由。就像我说过的,我并不打算协助你,反倒希望你抽手。你不可能不了解这一点吧?”
哲朗沉默不语。他还在犹豫,该怎么向这名强敌开口。
服务生送上g bitters。早田举杯,哲朗也拿起黑啤酒的杯子。
“高仓最近如何?还是四处奔波吗?”
“是啊。”哲朗点了点头。“老实说,我们分居了。”
早田将香烟夹在指缝间,手停在半空中。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没有特别的原因。或者该说,我不太清楚原因是什么。理沙子提议分居,而我也同意了。事情就是这样。”
“提议分居应该有她的理由,而同意分居应该也有你的理由吧。”
“我的意思是无法一语道尽,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哲朗一口气喝光了半杯黑啤酒。“或许可以从那件事说起,总决赛的那件事。”
“总决赛被截球的那件事吗?”
哲朗点头。“我指的是,你知道当时我为什么没有传给你吗?”
“你大概看不见吧。”早田g脆地说,“你左边的视野大概看不见。”
哲朗惊讶地看着朋友的脸。但是从前的名边锋却若无其事地喝着苦涩的j尾酒。
“你知道了吗?”
“我想大概是那样吧。松崎他们说不定也察觉到了,但是确实知道的大概是中尾吧。我是看到你们的合作模式,才察觉你的左侧好像成了死角。弄伤眼睛了吗?”
“左眼,现在几乎毫无视力。”
“是哦。”早田点了点头。
哲朗不打算说出弄伤眼睛的原因,他并不想发牢s。“关于这件事,你从来没问过我。”哲朗说道。
“问了又如何?既然你要隐瞒,想必是有你的理由吧。”
“是啊。”
“我在练习过程中察觉到的,但是真正确定是在比赛过程中。不过,我又不能当场追问你这件事。”
“你是因为知道我看不见左边的视野,最后才会跑到那个位置的吗?”
“没错,我在打一个赌。”
“打赌?”
早田一口饮尽g bitters,将身体靠在桌上微微向前倾。“没有人指出这一点,但是你觉得为什么我在那个位置会没有人防守?敌队对于左边的区域完全任由我们自由行动。对方可是以防守上固若金汤为傲的队伍耶,你不觉得奇怪吗?”
哲朗倒抽了一口气。“难不成……”
“没错。”早田贼贼一笑,缩起下颚。“敌队的防守阵营察觉到了。帝都大学的四分卫不能投到左边的区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不会投到左边的区域。当然,他们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但是至少他们在你最后一个传球时,确实地看穿了这一点。”
“所以他们减少左边区域的防守……”
“对。于是我决定反向c作,跑到左边的区域,最后就等你会不会发现这点,将球投给我了。我指的打赌,就是这个意思。同时,我也在测试自己的运气。”
“运气?”
“你应该感觉到了我对高仓有意思吧?”
“嗯……”
“我一直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向她告白。我知道高仓和你的j情。这就是所谓的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结果在无法下结论的情况下,影响总决赛。我决定如果在比赛中达阵成功,我就向她告白;如果失败的话,我就告诉自己和她今生无缘,对她死心。”
“结果没有达阵成功啊……”
哲朗这才知道,那对他而言是双重的失落。
“我当时怀疑了一下,心想你该不会是知道我的决心,才故意不传球给我的吧。但是不可能有那种事。”
“就算我当时知道你的决心,如果我看得见的话,我肯定还是会传给你。”
“大概是吧。”早田点了点头。
哲朗用拳头轻轻捶了桌子一下。“我还以为没有人察觉到我眼睛的事……”
“美式橄榄球没有那么容易瞒过别人吧,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伙伴们互相合作,从中才能衍生出个人秀。”
“是啊。”哲朗点头叹息。
他总觉得自己长期以来做错了一件事。他将自己视为悲剧英雄,不愿伤害伙伴而隐瞒意外,就算因为意外而输球,也不以意外作为借口——自我陶醉在这种伟大的情c中。但是这不过是在自我耽溺,原来许多伙伴们守护着暗自沉醉在幻想中的自己。
他现在也十分清楚,理沙子为什么痛恨“男人的世界”这几个字了。因为那不过是自恋罢了。
“原来是我独自以英雄自居。”
“唉,别那么沮丧嘛。这既是人x的弱点,也是优点。”
“理沙子似乎无法原谅这个弱点。不,共同拥有弱点才算是夫妻。在我看来,真的就是这样。”
“你左眼的事高仓她……”
“她早就知道了。可是她瞒着我,等我向她坦白。但是我却绝口不提。”
“那家伙或许不会原谅你这么做吧。”早田抖落变短的香烟上的烟灰,露出想起高仓理沙子的眼神。
“那家伙搬出去之后,我才发现她留下的字条。上面写着:别输给早田。”
“别输给我?”早田用拇指指着自己。“什么意思?”
哲朗环顾四周,然后压低音量说:“你之前说过,你手上握有侦破命案的关键证据。没有那项关键证据的话,就算是警方也无法掌握真相。你那股自信至今还是没有改变吗?”
早田苦笑,在面前挥了挥手。“如果你要我说板桥命案的事,我可要直接回家了。”
“等一下,总之你先听我说。”哲朗举手招来服务生,点了一杯g bitters。
“你想怎样?”早田问道。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保持沉默。你先听我说,再考虑要不要回答我。”
早田目不转睛地盯着哲朗的眼睛,像在观察他心里在打什么注意。哲朗不清楚他看出了什么,但是他点了点头。“姑且先听你说吧。”
哲朗用黑啤酒润喉,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的推理是这样的:板桥命案这样下去不会解决,因为欠缺找到凶手的重要管道。我想,你掌握到的正是那个管道。那么,说到为何欠缺那个管道,是因为有人刻意隐瞒。一般来说,就算有人刻意隐瞒,警方迟早也会找到他,但是偏偏这些人是例外。对警方而言,他们完全是锁定范围外的人。”
早田原来想要点燃香烟,但是他停止了手的动作。zippo打火机的盖子依然开着。
“锁定范围外的人,就是遇害的户仓明雄的家人。说得详细一点,就是户仓佳枝和户仓泰子。特别是对亲生母亲,警方完全任由她自由行动。”
早田关上打火机的盖子,将衔在嘴里的香烟放在桌上。服务生正好送来第二杯g bitters,但是他并没有伸手去拿。
“好大胆的推理啊。这么一来,就变成了被害者家属掩护凶手。”
“你之前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不是吗?你手上握有的命案关键就是这件事吧?”
“这件事似乎不该在喝醉时说。”早田将g bitters的酒杯挪到一旁。“我们换个地方吧。”
他带哲朗到一家位于地下室的咖啡店。各张桌子摆放的位置经过精心安排,再加上灯光昏暗,能够保证客人的隐私。这里或许非常适合怕人看见、关系暧昧的男女幽会。
“我想听听你是根据什么得到这种结论的。”早田完全不碰服务生送来的咖啡说道。
“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也掌握了同样一件事对吧?”
“我听你说完之后,再回答你这个问题。”早田的嘴角扭曲着。
哲朗将玻璃杯里的水含在口中。他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早田会爽快地承认。
“那个老太太和她媳妇认识凶手,我掌握了那项证据。”
“那项证据是指什么?”早田嘴角紧绷。
“电话号码。我知道那项证据的详细过程说来话长,总之我是因为一件事,而有机会c作户仓泰子家的电话。当我按下重拨键,电话荧幕上显示出某位重要壬午的号码。重要指的是与命案有密切关系。”
“等一下,所以你认识那位重要人物喽?你也知道他的电话号码?”
“当然知道。”
“你说他与命案有密切关系,我可以解读成他存在命案的背后吗?”
“你尽管那么认为。因为他表面上是个和命案完全无关的人,所以户仓泰子绝对没有理由打电话给那个人,户仓泰子假装和佳枝不睦,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那两个人联络相当频繁。”
“那位重要人物的名字是?”
“你认为我会说出来吗?你也先亮一张牌出来再说。”哲朗将牛n加入黑咖啡搅拌。
早田将双手环在脑后,扭转身体,瞪着天花板陷入沉思。他的脑中应该在进行各种计算,其中大概不包含哲朗是从前的战友这项因素吧。
对早田使用这种策略是一件危险的事。然而,哲朗却别无选择。既然在户仓泰子家发现了那个电话号码,就得做好心理准备将会面临撕破脸的局面。
“那个老太太……”早田开口说道。“我从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