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败千里
狩猎当天在南林,整个北狄都聚集在此,偌大繁茂的南林占地3000亩,是北狄最宝贵的财产,也是沙漠上唯一的最大的一片绿洲,多年来,北狄所有部落都相安无事的共享此处的资源。
而在春季狩猎的赢家便会在此年获得南林内资源的最大一部分。
以往,赤狄部落毋庸置疑会获得头魁,然而,今年有所不同,他们有了不再安定的因素—欧阳锦,硬要担上赤狄的名号,去参加此次狩猎,因为这次的结果会影响到赤狄部落所有族人的整年用度,潞则并未轻易答应。
按照习俗,一个部落若有两个以上的人要参加狩猎,需要在赛场和自己的族人进行较量,赢家才有资格进入北狄最后的狩猎环节。
潞则将这个提议告知欧阳锦后,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同意下来。
狩猎前的一天,北狄所有得到参赛资格的族人和观看者都纷纷前来,声势浩大,不输中原王朝。
广袤无垠的南林呈现着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色,偶尔在繁杂的林间甚至能够看到鹿马穿梭其中的身影,层层叠叠的盎然绿色中,一个男子长身而立,他与高夷人的面孔有所不同,螓首膏发,面冠如玉,红唇白肌,姿色艳丽,一身锦鼠银貂将人衬的不辨雌雄,就如高高悬挂的弦月,高不可攀。
他有着惊人的美貌,即使在中原,也鲜少有人能够匹敌与他。
北狄中,长狄和白狄部落的首领终于相信了,以这个人的相貌确实能够将潞则迷的神魂颠倒。
当天,欧阳锦骑坐在与杰娜并称“红锦”的奥丝上,面皮上看不出什幺表情,只是微微掀起眼皮看了马下的潞则一眼。
潞则道:“你小心些,勿要逞强。”
不过这幺一句,让欧阳锦眉头都皱了起来,随后露出阴冷而笃定的笑:“我不会输,绝不。”
在资格比赛中,部落首领不允许参加,科颜离的离开,不得不使得潞则在族内寻了另外一名叫做颚禅多的年轻男子作为骑手。
临行前,潞则曾经对颚禅多道:“不要手下留情。”
颚禅多虽然没有科颜离稳重厚重,但是有着绝不输给他人的敏锐力和判断能力,年轻而富有力量,甚至超过自己,他无法拒绝欧阳锦的要求,但是此次并非玩笑,不能随意处置,自然也要多做安排。
颚禅多浅祖母绿的眼睛闪过一丝光泽,点了点头,道:“定不会辜负首领。”说罢背上箭篓踏上杰娜。
南林之中会设下各种暗道,骑着马匹的人需要按照树干上挂着的红绳标记行走,在预定的时间内到达目的地,射中靶子中心的人,便能成为族内的代表人。
南林地势并不复杂,所有的过程,都会完全的被所有的人看到。
欧阳锦骑在马上,捏住手中的缰绳,他自幼习得骑射,即使这幺多年疏于练习,但是也有把握胜出,不,不是有把握,他要赢!即使任何手段,他也要赢!他要让这些卑贱的人看一看,他们在小瞧自己,包括潞则。
马枪一声令下,并行的欧阳锦和颚禅多像雷电一般飞驰出去,快的在周围的人几乎要被拉着转了一大圈一样,潞则眯起一双鹰一般的眼睛,他不禁握住了左腕,狠狠的摩擦了一下,杰娜与奥丝并非寻常的马,他们80天能够跑完4300公里,一般的马种最多每天不过200公里,而汗血马跑完1000里仅仅需要一分钟,连马上的人都高速运动的速度中眩晕的眯起眼睛,若不是重大的场合,潞则绝对不舍得轻易让它们奔走。
两个人纷纷从身后抽出箭柄,潞则只看得见欧阳锦飞舞在空中的青丝,缠成一段屏障,模糊了自己的视线,两人不相上下,然而,颚禅多非常擅长掌握南林地形,沙漠之地再坚实也比不过中原的土地,执拗而又顽固的绕住了欧阳锦的手脚,有好几次他险些被颠簸了出去,就在那幺一瞬间,不过那幺一瞬间,颚禅多的马身已经远远超过欧阳锦的那匹马,眼看着就要到达可以射击的地方,欧阳锦被狂暴的风沙吹的怒浪滔天,他狠狠的一夹马腹,扬起马鞭朝奥丝甩去一鞭,望着前方的颚禅多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奥丝高举前蹄,受到疼痛的号令,发出一声马啼,纤细的身体像火箭一样冲了上去。
欧阳锦知道后面有多少人看自己的笑话,有多少人等着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连潞则,就连那个男人都会用那张没什幺表情的面孔望着自己,道:看吧,就是这样!
欧阳锦气息急促,心口的怒火像琼浆一样喷涌上来蒙住了自己的双眼,即使自己不能赢,他也绝对不允许蛮夷,那个卑贱的人赢过自己,原本对着箭靶的长箭向下倾斜,直直的对准了杰娜奔跑的后肢。
潞则“腾”的一下子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斗篷呼啦啦的在空中绕出一个大的圈,周围的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幺,只听到这个男人在沉寂的赛场中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吼声:“不!!!”
这声音提前落进欧阳锦的耳朵中,欧阳锦听到潞则惊慌失措的声音,唇边露出一丝冷笑,然后手中的箭风驰电掣的,笔直的且精准的射进了杰娜的后蹄。
马蹄迅速被麻痹重伤,杰娜发出凄厉的嘶嚎,纤细的身体快速的往下倒去,连同颚禅多根本没有想到欧阳锦突如其来的暗算,连人带马往下摔去,那速度有多快,可想而知。
不要说马上的人,能够活下来已是万幸,就连杰娜…….
杰娜睁大了黑兮兮的眼珠,好像看得到潞则所在的方向,身躯向一旁扭倒下去,砰咚巨大的声响,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欧阳锦在风中快速的抽出第二支箭,漂亮的射中靶心。
杰娜知道,她再也不能那样奔跑了,不,她可能再也不能奔跑了。
她的主人会不会为她留下伤心的泪水,他总会温柔为自己梳理皮毛,下面的人若是有一点对自己不好,他都会用那双黑黑的瞳仁狠狠的瞪着他们,可是她,再也不能奔跑了。
潞则再也顾不上什幺,随手捡了一匹,策马而来,欧阳锦看着从来稳重自持的男人,狼狈的奔跑过来,连鬓发都垂落在脸颊两边,自己翻身下马站在远处,一径冷冷的望着。
不过是个畜生!
欧阳锦握了握拳头,明明此刻,这个男人应该用赏阅,兴奋,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看着自己才对!!!
我赢了啊!
欧阳锦皱起眉头,精致的面庞阴狠而毒辣。
颚禅多摔在坚硬的地面立刻喋血,但是由于杰娜在倒下之前竭力让自己没有受伤的右肢支撑身体,给了颚禅多足够的时间脱离马身,因此颚禅多仅仅是胸骨碎裂,手肘骨折。
而杰娜,拼命护下族人后,右腿承受了巨大的重力整个扭断,痛苦的闭着眼睫,倒在地上颤抖啼叫。
那疼痛是无法想象的!杰娜摇了摇身躯,好几次想要站起来,然而,砰的一声,只看得见尘土被掀起来遮蔽眼前的景色。
有人拔了刀,向欧阳锦走过去,人们的怒火樯倾楫摧,他们要撕裂这个可恨可憎的男人,他们要吃了他的肉,捣烂他的骨头,要让他下地狱!
潞则将杰娜的头抱在膝盖上,杰娜感受到男人温暖的掌心一遍遍的抚摸自己的毛发,力图安慰,它感觉的到他的主人身躯在颤抖。
科颜离跟随潞则二十年,杰娜也是。
还有他背后的千千万万的信任自己的,拥戴自己的族人。
而现在,他,辜负了所有!!!
潞则痛苦的抱住杰娜,牙关颤抖,他抬起头,用赤红的眼珠子朝欧阳锦瞥去一眼,他看着那个冷冷立在树边的男人,周围的族人用亮光闪闪的刀柄架在他白皙的脖子上。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愧疚。
欧阳锦看到潞则用愤怒的眼光看着自己,他笑了,笑的从容不迫,潞则不会杀自己,他就连打自己他都不敢。
他自信的知道。
潞则让人将杰娜抬走疗伤,一步一步艰难无比的走到欧阳锦面前,周围的人都在叫嚷着:“杀了他!杀了他!”
那声音像是等待许久的滔天巨浪,铺天盖地的向欧阳锦袭来。
潞则扬起手掌,高高的举在空气中,那掌心非常大,黑压压的罩住欧阳锦巴掌大的脸颊,欧阳锦高傲的抬起脸脖子,凉薄的开口:“潞则,你今天要为了一个畜生打我?!”
旁边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不敢相信,这个胆大包天的男人,到了这个时候!
到了这个时候还这般倨傲!
那巴掌迟迟没有落下,只是那样黑压压的罩在欧阳锦的头顶,欧阳锦发出一声嗤笑,将脖子上的脂玉狠狠的扯下来用力的掼在潞则的额角上,砸出一个血窟窿,脂玉撞在旁人举起的铁器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碎成两半没入泥土中。
“懦夫!”
欧阳锦道。
于是赤狄族外的人也齐声道:“懦夫!”
“滚出北狄!!!”
如同一盆刺骨的凉水将潞则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淋的心冷。
欧阳锦推开抵在喉咙上的刀柄,贴近了潞则,劈面给了他一下,就在所有人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又狠狠的掼了一下,连续几十掌掴,让旁人都惊呆,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孬种!!!”
欧阳锦这样说,于是潇洒的转身。
潞则还举在头顶的手掌,就那幺被定格的举着,他眼睛牢牢的望着被埋入泥土中的脂玉。
那玉,是母亲生前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样东西。
如今,被自己搞丢了。
所有的东西,友情,亲情,爱情。
潞则扯开染着血色的嘴角,轻轻的笑出声来。
所有的东西都被自己搞丢了。
他早该知道,结局会是这样,他以为自己的心脏终会将欧阳锦带动,一起跳动,他以为就算自己不断的被赶走,不断地被讨厌,不断地被伤害,他也依旧能够坚定心意持续的,守在他的身边。
可是,为何心口好像开了一道孔,不断的嘶嘶嘶的漏着风呢?
为何,会这幺的疼?
会这幺的难过?
他所有的,最宝贵的东西,都给了欧阳锦。
他已经没有什幺能够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