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选秀和科举
开春之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春闱,选取良才入朝,辅佐明君一世。
长安各大客栈住满了上京赶考的学子,凡是能与科考扯上关系的官员更是宾客盈门,多的是投名刺文章的年轻人。
年前苏舜下过旨,今年的科举礼部试不糊名,要从宽取士。这个从宽取士,看的就不只是文章才学,待人接物,做事也是一个考核项目。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若是文章被哪位大人看上了,有一句半句的举荐,岂不是十年寒窗事半功倍?
礼部试还有些日子,本届的主考官就不得以闭门不出,以免传出不好的话来。
学子们十几年埋头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大臣们却是清楚的,现今的这位女皇,绝不是个和善的主儿,今年谁要是吃了豹子胆敢弄出个科场舞弊案来,别想求情,脑袋是决计保不住的。至于全家性命,只看那位的心情。
见风使舵是个优良的品质,众位大人们在官场上混,谁不知道这一点,哪里敢和士子多来往?
苏舜自然是早知道了这些人的懂事乖觉,心里还算满意,几次礼部试前的朝会也只是正常的提点了几个要点,就没说什幺。
同样的,后宫里的选秀准备工作也已经步上正轨。
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各家公子入宫后的住处就很费精神。谁家和谁家有仇,谁家和谁家有亲,哪一个和哪一个不能放在一起,都是一门让人焦头烂额的学问。
还有选秀要用的宫殿要洒扫陈设,焚香准备。
苏烈在位时后宫人数并不多,也没来得及礼选,这些已经荒废很久了,要重新找历经三朝的老人回忆规矩,都很需要时间。
从来选秀时的定规就是后宫地位最高的三人协同合作,直到殿选时女皇亲临。这个制度换在苏舜的后宫里,就是仅有的三个有位分的男人的合作。
凤后范端华,如君赫连,应侍君应怜卿。
三个人都不熟,开始还有些生分客气,到后来,毕竟心情是一样的,渐渐地,倒是有了几分惺惺相惜。
三人的理事能力都是不错的,范端华出身大族,见也见过不少了大事,应怜卿进王府最早,之前几乎就是管着王府的,赫连当初在苏烈身边做大宫侍,也是有见识有手段的,很快就做得有条不紊。
范端华命人将名册分成三部分,分别是各藩王、属国、各大世家必须要入选的公子,具有政治意义来自必须拉拢的家族的公子,以及基本没有特殊背景只凭个人本事的公子。然后整理之后命人送到了苏舜面前。
选秀并不是任何后宫男人都能插手的事,它是国事,就连苏舜,也有迫不得已要应付的人。
看到名册上的某个名字,苏舜低低的笑了,想起自己是时候该见一见流岚了。
第二天,名册就送回了金瓯宫,某些名字上,画上了代表内定中选的红圈。
范端华看着看着,突然笑了。
来就来吧,本来……就不能独占的啊……
天启元年三月十八,进士科礼部试开考,京城南雀门太学以北、礼部贡院以东的七条街尽行宵禁令,日不得过车马,夜不得过行人。
三日后考生出院,礼部试权知贡举范月华着有关大臣们按例锁院判卷,朝中中书诸事皆由右相左安料理。
苏舜还用不着亲自去看礼部试的卷子,只等着考官判完卷子,有什幺拿不定的再来问她。
这次钦定的主考官范月华是凤后范端华的嫡亲姐姐。
本来这样的安排很容易让清流反弹,说什幺裙带关系,但却没人吱声。
事实上,在清流自诩人品端方,学问纯粹,从骨子里看不起武人的眼光里,世代从军,从马背上滚出现今权势和荣光的穆国公府,也就只有这一个女儿能入眼,少挨骂了。
范月华和家里不太亲近,师从早已致仕的上任宰相,文章号称朝中第一人的陆寻蓉,和当朝大部分文官都有理不清的师生关系。她本人也极会做官,早年间在兵部职方馆的时候就能得三省六部重臣赞誉,几个宰相也都多有好评。让她做主考官,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合适的,只是作为凤后的姐姐,到底免不了有人指责不避嫌,好在范家除了她短时间内是没人打算走文路,又有弟妹苏舜一路保着,到底也没出什幺事。
第二天,范月华就带来一份卷子让苏舜看。
此次礼部试题目是范月华出的,看她和气又斯文的面相,谁也想不到,她的题出的这幺偏。
“礼运论”。
出的是《礼记》也就罢了,竟还是一整篇,苏舜自问自己的文化水平,发现就是有原身的加成,前世祖父的特训,自己也是做不出来这幺一篇策论的。
然而,这个署名为沈奕的人,却做得很好。
礼运这样的题目,其实是最难做的。先不说这些一心科考做官所以只读圣贤书的学子对偏门的《礼记》有多少心得,单只说题目的宽泛就让人难以下手。要知道,策论的题目,从来都是只从一篇文章里抽一句为题。
如今以一篇为题,就要全篇都写得到,还要不失重点、中心……
何况是这样大而化之,满口仁义道德,真破起题来滑不溜手的文章。
范月华倒是很坏。
苏舜笑笑,看来,这人确实懂得怎幺做官,至少,懂得怎幺在她手下做官。
手中这份卷子,写的很好,犀利,清楚,字字珠玑,直指国家最深的弊端,切题,又把什幺都摊开了说,看得出这人心中有丘壑,见识甚广,心气甚高,眼界甚宽,要的不是一时名声,看上的是千古地位。
苏舜多少还是了解范月华的,猜得到她把这卷子给自己看的意思,但还是问了:“这文章写的不错,月华拿给朕看,可是想定为会元,那些老臣不同意?”
范月华表情平淡:“启禀陛下,此人文章做的是不错,但以臣意思,当定为礼部试最后一名。诸位老大人执意要褫夺此人功名,赶出长安,臣才来面见陛下。”
苏舜挑挑眉,心里却并不惊奇。
科举考试就像是高考作文,自然有它的规矩与定式,敢于破坏规则的人,就要承担捍卫规则的人的惩罚。
写一篇不符合规定的高考作文,不过是得个零分,写一篇不符合规定的策论卷子,说不定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砭清激浊之人在官场上从来都是不讨喜的,何况此人的手段存的就是分出风头的意思,一鸣惊人,好为日后铺路。
功名心热切不算什幺,有所求不算什幺,甚至苏舜看得出来,她想当官还不是为了衣锦还乡万世流芳,只是想改变这个国家而已,算是个积极向上的人生追求。
但是,见不得的就是这种杀气腾腾的苍凉的脸。
规则永远比人强。她这一手已经让许多不相关的人生出不满,以后的路就难走了。
到底是久负才名,狂傲狷介惯了,不知庙堂不比草莽,走一步都要再三思考。
一步踏错,就会对日后的仕途影响深远。
苏舜若有所思,敲着御案:“革去功名倒也不必了,虽然狷狂一点,眼光倒不短浅,难得了。也不必如爱卿这般刻意提醒,给她一个不上不下的名次就是了——就当朕从未看过这卷子。”
这对这信心满满的人,已经是足够的打击了。
至于将来入不入得了女皇陛下的眼中,只看这人是不是够聪明,能懂这个名次的意思,就够了。
范月华也是正经的科举出身,自然明白了,不多话的答应了,就要告退。
苏舜抬手把她拦了下来。
“你与端华也好久不见了,今日既然进宫了,就去金瓯宫看看吧”
范月华有些犹豫:“想来中宫殿下还忙着礼选事宜,怕是正忙碌,臣唯恐误了事。”
苏舜笑笑:“再忙也不是没有闲的时候,你只管去吧。”
范月华也不再推辞,行了礼就往金瓯宫去了。
苏舜命长茂传旨御膳房,在金瓯宫的常例上又加了几道菜,以示赏赐重视之意。
礼选在即,她该用一切方式来显示,凤后地位不可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