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来归 第3部分阅读
遥来归 作者:肉书屋
,恬淡美好,何必去掺和纷争、徒增烦扰。若得一人作伴,必是懂得此心此意之人,又岂会是那仗剑江湖、追求天下第一的傅青云?”
小车夫低头沉思,像是被触动了心事,不再说话。
若岫回过神,自觉不该在他面前说这么多心里话,不禁有些尴尬,忙转移话题道,“照这样走下去,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到微水城?”
还未等她说完,小车夫突然抬头,不知在看些什么,若岫被他突兀的动作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发现眼前风景如常,正要抗议,却听见乐水传来急急警报的声音,一时有些无措,只拼命瞪着车队前方,还好很快便看到一行黑影缓缓地行过来,停在前方的转弯处,恰好挡住他们的去路。
远远能看见那群人正在和傅青云说些什么,这些人气势和之前那些乌合之众相比简直强之百倍,这边车夫反应倒快,不等她再看,便伸手推她进去,又迅速放下布帘。
若岫来不及多想,低声对车夫说:“你自己小心,若真有危险,能逃就逃吧。”也不等他回答,回身摇了摇也在睡着的小丫头,两人一起把睡梦中的若兰和乐山唤醒,若岫将乐山抱在怀里,又捏了捏怀里的小布包,沉下心等待。
前方闹哄哄的,声音很大,传到这边却听不真切了。若岫摸索着将那小布包拆开,将那把匕首纳入袖中,这回的强盗一个个虎背熊腰,在马上坐的溜直,似乎不是那么好对付。没一会儿,就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咫尺,马车忽而晃动了起来,似乎又在行走,刀剑相撞声仿佛擦着耳朵,不断的响起,将人声盖过,依稀有乐水的声音,却听不分明。
小丫头不知凶险,还以为和上次一样,好奇的想凑到前面去看,若岫一巴掌把她扇回来,又捂着嘴不让她叫嚷,刚醒过来还有些睡眼惺忪的若兰被若岫的神情唬住,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正要开口质问,布帘霍地被扯了下来,一个又高又壮的蒙面男人站在车外,明晃晃的大刀闪的人一阵眼晕。
“出来!”
若岫愣了一下,随即认命的抱着乐山,挪着往车下蹭,若兰和小丫头被吓呆了,一时没有动作,那大汉又是一声怒喝,主仆二人连忙手脚并用地往外爬,倒是后发先至,先行下了马车。
马车外两路人马已经泾渭分明的站了两边,左边是山匪一行环着若岫所在的马车,右边是护卫守护下的陶家其他人,中间还掺杂着那个油光光的大和尚,人数也比平日他们行程中的人多上一倍,果然是想把陶家众人当饵,却因为一帮山贼的出现露了馅。
两边都亮着武器,却没有人动,只是戒备的互相望着,局面就这么僵持住了,这帮山匪本事确实不小,把那些护卫打了个七零八落,本想藏身在一旁观望的和尚一伙眼看这边就快抵挡不住,不得已现了身,可惜被山匪使计把若岫这车隔开,一方势强,另一方却有人质,双方各不让步,僵持在原地。
此时二夫人已然晕了过去,身边围了一群丫头婆子嘁嘁喳喳。陶老爷面上半是焦虑半是惊惧,抖如筛糠。乐水沉着脸,拧着眉头看向他们,若岫勉强镇定地冲他微笑点头,示意他不要太过担忧。
山匪也是有些眼力的,看出家常衣衫的若岫和小丫头不够分量,便撇下二人不去理睬,两个山匪一人抱着白白软软的乐山,一人挟持着穿戴不凡的若兰,其他人站了一圈围在马车旁边。
“放我们安全离开,便饶这二人不死。”那带头的蒙面大汉说道,声音轰隆隆的,震得旁边的若岫都觉得耳朵疼。
“你先将那二人放了,我们便既往不咎,让你们走。”那大和尚一脸正气凛然。
两人一来一往间,若岫和那小丫头被赶到两路人马分界的中间,想来是不想要那么多无用的人质碍手碍脚拖累他们逃走,只留个赶车的车夫。小丫头连滚带爬地到了这边就软倒在地,婆子们忙把她拖下去。
若岫犹豫地看向另一边,乐山不明白究竟怎么了,已经耐不住开始哭了起来,又踢又揣的闹个不停;若兰脸色发青,像是马上就要晕倒了。若岫暗暗皱眉,若是两个人质都这么激动,保不准这边还没谈妥,那边就先出了事端,再看看大哥,见他脸上也是一脸凝重,眼里满是担忧。若岫又想了一下,便猛地蹿到到两拨人正中,乐水没想到她会如此,脸色一变,待要拉她,却终因离得太远没抓住。
正在说话的人看见若岫扑过来,也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就被她打断。
“谁说她是傅少夫人!”若岫大喊,又往前跑了两步,停在若兰面前,指着她恨声道,“陶若岫!你别以为偷穿了我的衣服就能当傅家堡的少夫人了。也不照照镜子,青云怎么会看上你。我知道你嫉妒我,可你竟然趁我睡着换了我的衣服。这么多年了,你总是这样。我之前念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但是你如今竟然要抢我夫婿,叫我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两边的人都呆住了,愣愣的看着若岫冲过去,撕扯着惊呆了的若兰,乐水面上大急,却因为她过去得太快,不敢说话,其他人似乎还沉浸在震撼中回不过神来。
若岫一脸刁蛮,冲那山匪头目厉声道,“你们别被她骗了!我才是陶家三小姐,傅家堡的少夫人!”
那山匪头目眯了眯眼,转头看那若兰,又看向若岫,似乎有些迷茫。那边陶家的人也被她弄得糊涂,有人正要说什么却被伶俐的扯住衣服不让说出来。傅青云和那大和尚看了若岫一眼,又看那山匪头目,也没开口。
若岫自己也是捏了把汗,自忖虽则平日样貌比不上若兰,但女人不外乎三分长相七分打扮,绝代双骄中风华绝代的苏樱也不是靠皮相让人另眼相看的,这些天旅途疲惫,素来娇弱的若兰已有些憔悴,夫婿不在身边又成日在马车上颠簸,她近来便也不如何打扮,只将注意力全集中在如何安胎上,此时的她看起来样貌并不光鲜。反观自己,对长途奔波调整得很好,所以这些天来不似若兰那般憔悴,又摆出一副受尽宠爱的大小姐模样,腰板挺得笔直,颈项也像老师当年要求的那样直着撑气势,比照那若兰那瘫成一团的样子和焦黄面色,竟是让山匪头目信了八九分。
山匪头目从没见过这种情形,明明是打劫,却更像闹剧,不禁恼道,“到底哪一个是陶若兰!”说着,还威胁地把大刀往前递了递。
“我是!”若岫昂着下巴,还不屑的看了若兰一眼。
“她,是。”若兰抖成一团,怯怯懦懦地道。
“听见没有,快些把他们送回去,我让青云饶你们不死。”若岫一脸盛气凌人,做足没头脑的样子。
那群山匪听了哈哈大笑,抓住乐山的人一个没留神,松了手,乐山趁机滑了下来,竟歪歪扭扭的冲着若岫走来,若岫见他过来,心猛地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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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悬崖奔马
眼看着那小身影跌跌撞撞的奔向自己,若岫忽然大喝,“别过来!”吓得众人又是一惊,只见若岫面上闪过一丝慌乱,猛地往两路人中间跳了一步,指着一个山匪道,“你!就是你,连个小娃儿都抓不住。快给我把他捉住!别让他过来!”说着,脸上对着满满的厌恶。
那山匪本是要抓回乐山的,可听到她这番颐指气使,反倒停住了脚步,抱臂站在原地斜睨着若岫,脸上的鄙夷一览无余。两边的人眼看着这一大一小你追我跑,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两人却半斤八两,总是差不了几步,小的因为不大会走,歪歪扭扭,简直要四肢并用,大的大概因为天生体弱,跌跌撞撞,走两步就气喘吁吁,竟就这么被追着一直躲。
山匪头目看到若岫不断往分界线那边跳,不禁面色一沉,暗地里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人会意地围了过去。
“你,你快把那小鬼抓走!”若岫见走过来两个人,忙对他们尖叫道,又转身往那边蹭了一步,像是在躲乐山,却是回身给乐水使了个眼色。
“你这不孝女!眼见着幼弟受难,你不救他也就罢了,竟然还这样对他。”乐水铁青着脸走上前来,怒斥若岫。
“我已嫁入傅家,是傅家堡的少夫人,你说话客气一点。”若岫尖着嗓子喊,“我知道大哥一向瞧不上我,可如今还不是得靠我夫婿!”
两人很快吵了起来,一个说自己身份高贵,旁人皆轻贱,又嫌弃乐山又脏又傻,一个指责对方刻薄寡恩,只知道攀高结贵,不顾亲情伦理,两人越吵越凶,慢慢都走近了边界线,恨不能指着对方的鼻子开骂。
若岫这边似乎因为吵得兴起,一时间忘了挪步,却被乐山歪七扭八的走到了跟前,她尖叫着猛地把他推开,却推向乐水的方向,乐水顺势抱住踉跄跌到、吓得大哭的乐山。山匪头目见状皱了皱眉头,冲方才走过来的两个人点点头,其中一人走上来一把拽过若岫往回拖,若岫尖叫一声,抬起一脚恰好揣在另一个准备伸手拖拽乐山的山匪下腹,只听那山匪闷哼一声,蹲下身,乐水趁机抱着乐山退回到安全地带。这么短短的瞬间,陶家的人无不胆战心惊,几个山匪却忍不住闷笑出声,惹得那被踢的山匪怒骂连连。
“你们这是干什么?不想要命了么?我让我夫婿杀了你们!”若岫歇斯底里,却并不费力挣扎的被带了回去。
山匪头目皱眉道,“够了!”
若岫抖了一下,面上露出些惧意,不敢再言。两方人马总算安静下来,听山匪头目说话。山匪头目满意地点点头,似乎觉得这样才算正常过来,转头和旁边的两个人低声商量了几句,走向前来。
“兄弟本来只想取些财物,没想到你们这些人竟然还卧虎藏龙,既然如此,你我各退一步,我也不要什么钱财,你们放我们走,我就放过她们。”山匪头目用刀比着若岫姐妹,沉声道。
“我凭什么信你?”傅青云走出来道。
“凭什么,就凭兄弟手里这把刀!”山匪头目直盯着傅青云,右手拔刀出鞘,手起刀落,利落的将身旁一个小树拦腰砍断。
“好。”傅青云沉吟了一下,道,“不过,你们先放一人。”
还没等山贼头目回话,若岫便嚷道,“听见没有,快放了我!”
此时若兰已经吓得站都站不住了,眼看着慢慢软倒,挟持她的山匪显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徒劳的往上拽了拽若兰。
山贼头目看了看若兰那边,又上上下下的来回打量若岫几次,轻蔑地冷笑数声,扭头对抓着若兰的山匪道,“放了她。”
那大汉听了,将若兰连拖带拽到中间,立刻有人上来接了若兰过去,若兰这才哭出声来,又立即晕了过去,丫头婆子们赶紧上前扶住她,又是喝水又是擦汗的一通忙乎。
山匪头目一直盯着他们,直到确定没再出什么岔子,便开始吆喝着纠集他的部下,准备撤退。若岫舒了一口气,不再喊叫,回头看了乐水一眼,冲他微微点头笑笑,便很配合地随着一个山匪走到马车前,却见车夫仍安然坐在车前,眼神依然平静无波,若岫心里暗赞,冲他弯了弯唇角,他愣了一下,眼里也闪过一丝笑意。
临走的时候,却又出了问题,乐水坚持不知哪个山匪抢走了陶家的一只珠宝匣子,要山匪交还,山匪却都道不是自己,傅青云和陶老爹在一旁劝乐水破财免灾算了,乐水却坚持那里面有他迎娶青梅竹马的定亲信物不肯罢休,还道,其他东西也就罢了,只那一件归还即可。
两边的注意力全被争执吸引了去,时机正好,若岫又看了一眼那车夫,他也正看着她,二人平时都不是多话之人,此刻难得的默契竟是一个眼神就互相知晓了。若岫强按住通通狂跳的心口,偷偷摸索着袖内那把匕首,只见那车夫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割断了缰绳,冲她微一点头,这边匕首便出了鞘,她动作不算快,却也干净利落,直直地戳过去,在抓着她的山匪喉咙上猛地划下,鲜血登时喷了出来,四处飞溅,那山匪本就没用力抓她,还偏过头去看那边的热闹,太过大意的下场就是还没反应过来,便瞪大眼睛,倒在地上,发出嗬嗬地声音,若岫偏过头去,还是难免被方才喷撒的鲜血溅在了腮上颈上。
若岫不敢看那山匪,颤着手抹了一把脸,抬头向已在马上的小车夫伸出手,那小车夫携了她,箭一般地冲出去,此时两边的人似乎才反应过来,乐水似乎在大叫着什么,若岫听不清楚,神经紧张的全神盯着冲他们跑过来的几个山匪,因为事出突然,他们都没有拔出兵器,不过有两人跑的挺快,手就要碰到马身,若岫挥着匕首狠狠地划过去,一个山匪被她划伤了手腕,哀号着捂手顿了步,还撞得另一个山匪差点摔倒,若岫看他们再追不上来,方转头向前看,却苦笑了出来,也忽然明白方才乐水那含糊的叫声是什么——那边是悬崖。
车夫行到崖边,猛地勒马,翻身带若岫下马,山匪们已然近在咫尺,车夫却不看他们,扭头冲若岫忽而一笑,一起跳?
若岫此时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惊惶、恐惧、紧张乱成一锅粥,却被那笑容晃了神,愣愣地点了头,还没等反应过来,已被车夫拉着一起纵身跳下。
耳边只听得呼呼风声,还没回过神,就听见车夫大声喝道:“抓紧我!”便单臂环住若岫的腰,若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却依着本能,伸出右手抓住崖边垂下的一把藤蔓,他们坠势甚猛,藤蔓划过她的手心,留下一溜殷红。车夫另一只手抢过若岫的匕首,猛地扎进旁边的峭壁中,乐水所说的削铁如泥的匕首在此刻终于显示出它的不凡之处,两人互相配合,竟渐渐的缓下坠势。
若岫停在半空,感觉冷汗打透了衣衫,身上湿湿凉凉,山风吹过额头,凌厉地像一把刀扎进脑子里一般,又觉得喉咙炙热,胸口仿佛有一团火灼烧着自己的肺叶,一片生疼,只恨不得干脆跳下去来个痛快。正胡思乱想的当儿,车夫低头对她道,“看见前面那个小石堆了么?咱们下去。抓紧我,不要松手。”
车夫让若岫抓住自己,自己则接过那藤蔓,两人借着那藤条的力道,慢慢的摇摆起来,却忽然感觉车夫手下一顿,两人似乎又往下坠了寸许,若岫定睛一看,心里暗暗叫糟,那些藤蔓禁不住二人重量,开始一根一根地被拔起、断开。
若岫叹了口气,心里似喜似悲,开口道,“我不拖累你,这就去啦。”
说罢便要松手,车夫猛地松开抓匕首的手抱住她,那藤条咯啦啦的又响了数声,这么折腾着,怕是马上就要断了。
他沉声道:“抓紧我!”
若岫没说话,他亦不言语,只是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若岫拗他不过,却又忽然想微笑,伸手环抱住他。
车夫又握回匕首,趁那藤条还未断,轻轻摇晃两下,然后快速拔出匕首,使力向前荡去,松手,两人重重的摔在那小石堆上,摔得若岫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车夫在摔下来的瞬间用身子护住了她,如此一来她身上竟只是些小的擦痕,连块大的瘀青都没有,两人此时一个满身狼狈,一个灰头土脑,却都异常轻松,随意靠在石堆上,相视而笑。
若岫索性瘫在石堆上,仰头望天,似乎想笑,却不可抑制地浑身发抖,之前的惊险让她没时间思考,如今回过神,却忽然觉得无法承受,算起来这不是她第一次杀人,可是开枪打死一个人和用匕首割破别人的喉咙,在感觉上却是完全不能同日而语的,若岫不断的发抖,甚至觉得胃都开始痉挛,忍不住干呕起来。车夫似乎明白若岫此时的感觉,坐过来靠近了些,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回想。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
若岫听到后一句忽觉有异,抬起眼,却还是有些恶心得说不出话,只得疑惑的看着车夫。车夫环视四周,皱眉道,“这里太小,且没有可食之物,若再等些时候,没了一鼓作气的意志,又歇得倦意饿意上涌,便没了气力再继续走。倘若如此,要活活渴死、饿死在这里了。”若岫随着他的目光环视他们的所在,心不禁凉了半截。
第十章 载渴载饥
这是一个极为窄小的石堆,或者说,只是悬崖的某一处凸起,上面几乎寸草不生,车夫说的对,如果他们不立即找出路,恐怕就要死在原地了。而此时的若岫已经开始觉得眉目缠绵,酸软无力,她狠狠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看向车夫道,“现在怎么办?”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环视四周,似乎也在找答案。他看了一会儿,又低头沉思了半晌,才开口道,“等着。”说罢,便拿着匕首慢慢往上爬去,若岫见他离开,忽然觉得有些害怕,想开口却又不知怎么说,只得望着他离去,可怜兮兮地环臂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从下面传来声响,吓得她差点惊跳起来,却是有东西抛了上来,若岫犹犹豫豫地蹭过去,刚好看见车夫爬上来,扔给她一大捆植物道,“会搓绳吧。”
若岫有点傻眼地看着眼前的一丛小山,这算不算自作孽?几天前在乐山面前显摆自己背过的植物手册,还把什么能搓绳,什么能吃,什么可入药都得意洋洋的数了一遍,如今算是还诸自身了。
两人默默地搓了一长一短两条粗绳,车夫便站起来将短的那节一头系在自己腰间,又将另一头递给若岫,见她乖乖照做,又将长绳系在一块突出的尖石上,拉过若岫,一起往下行。
若岫一路默默告诉自己不要往下看,却忍不住皱眉道,“方才我壮着胆子往下看了看,就算我们搓再长数倍的粗绳,怕也无法到达崖底的。”
车夫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不去崖底。”若岫哑然。
果然,长绳在到达一个斜坡的时候被抛了去,两人又摸索着横来竖去的走了半刻,便见得眼前有一个凹陷进去的缺口,爬满石壁的荆棘藤蔓被斩断了几根,露出幽深漆黑的洞口,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车夫连拖带拽的将脱了力的若岫扯到洞内,两人都是气喘吁吁,瘫在原地,半日不得动弹。
“才一刻工夫,怎么感觉像是走了三秋似的。”若岫笑着调侃自己。
车夫缓了缓神,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皱起了眉头,若岫随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之前被藤条磨得血肉模糊,又硬下心来搓了半日草绳,方才因为惜命还不觉得什么,此时却麻痛酸胀不堪,若岫瘪了瘪嘴,忽然娇气起来,只觉得身上、手上没有一处不难过。
“没见过这般逞强的姑娘。”
“哪儿有,我胆小得很……”后面几个字逐渐消音,往日不露声色的车夫竟然凉凉地横了她一眼,看得她不禁缩了缩脖子,有些尴尬地笑了。
平时都见他坐在马车前,还总觉得是少年身形,今天总算是看出来,他腿很长,肩膀倒还挺宽,若岫忽然想起他与她互相扶持的时候,环在她腰间的臂膀其实很有力,不知不觉脸上竟有些微微发烧的感觉,她赶紧垂下头,暗自告诫自己不要乱发花痴。
天色暗了下来,车夫在周围四下捡了些枯枝,开始生火,若岫本想帮忙,却被他勒令在一边坐着,只能动动嘴皮子。
“你,怎么称呼?之前听他们叫你小四,不过那好像是马车的编号。”既然共患难,还是有个称呼比较好,总不能一直喂来喂去的吧。
“子默。”车夫动作很娴熟,很快便生好了火。
“果然人如其名,”若岫凑到火前取暖,“我没带干粮。”
车夫看了她一眼,意思很明显,谁被山匪逼着跳崖还想着先揣上干粮啊。
“不知他们明天会不会来找我们?”若岫安静了一会儿,便又开始找话题。
这回连一眼都没给她,子默走过来,隔着衣服捏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凑到火前仔细的看,对比着自己那双血糊流烂的爪,子默的手显得更加修长白皙,透着篝火看起来竟像是隐隐泛着玉一般的色泽,若岫心里暗暗称奇,没想到那双漂亮的手竟异常灵巧,也没见他如何动作,便看见她手上的刺被一一挑了出来。
若岫手上一痛,哀哀地嚎出声,拼命想抽回手,却没想到他力道大得出奇,挣扎半天两只手纹丝不动,他面上淡淡的,口里却调侃道,“方才伸手去抓的气势哪儿去了?”
若岫回他一个无赖的笑,娇气的眼泪却涌了出来,“我那是一时情急,活命要紧。可是却忘了自己最是怕痛。”
“活命要紧,我看你撒泼那会儿却是嫌命太长。”
若岫被说中了心事,顿时不自在起来,子默见她如此,也不再说,也不知他怎么摸索着掏出一个褐色袋子,若岫认出来那是他平日里用来喝水的水囊,也取出自己荷包里塞的棉花,他便拿着那棉花沾水替她擦试伤口。
“乐山年纪还小,若兰又怀有身孕,他们有自己的家,有担心和疼爱他们的人,他们活着有自己的意义,不该这么就死了。”若岫看着地面说道。
“你呢?无足轻重么。”子默声音很低,似乎有些叹息的味道。
“你不明白,”若岫摇了摇头,“我能活至今,已是上天厚待,就像是多出的福分,原本就不该得……”她心内一凛,不再说下去,兀自出了神。
她却想到很久以前不知什么地方读过一支“寄生草”: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如今的自己就像是寄居在陶若岫的躯壳之中,不知因何而来,不知为何而往,保不准何时便要随缘化去,自然是比之那两个人要无牵无挂。
“因为这样,才诸事无求么,无所谓生死,也不在乎乐山和乐水。”他并没有看她,象是在问,又像是在直述。
“不是的,”若岫抬头,碰触到他的目光,却似能看透她一般。她就这么呆愣的看着他,沉心静想,半晌才似有所悟地道,“他们,是不一样的。”
子默也不作声,只是将力道放得更轻,动作温柔的像是春风拂过一般,若岫微微眯着眼,半靠在一边的石头上昏昏欲睡了起来,只偶尔掀开皮肉时痛得吸气轻哼。迷迷糊糊间,忽然感到手上一阵濡湿,微凉的感觉代替了刺痛和麻痒,睁眼却见到子默正在给她的手敷药膏,手边放着一个精巧的小瓷罐,若岫舒眉微笑,伸手抓起那小罐子,来回把玩。
沉默间,只有火堆噼里啪啦作响,若岫觉得洞里的温度稍稍上升了些,四肢百骸也渐渐暖了起来,却忽然面色古怪的陡然站起来。子默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若岫却涨得满脸通红,支吾了半天方道,“你,先出去一下可好?”
子默挑了挑眉,却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起身走出去,甚至还体贴的将洞口的藤蔓荆棘拢了拢,遮住洞口。
若岫拍着脑袋呻吟出声,为什么没人告诉她现在该怎么办?从前看电影电视山洞过夜的情节,为什么都是什么淋雨更衣,却从来没有过这样尴尬的时候?若岫想了想,掏出那只匕首,将自己贴身的内衣下摆划开,还好她穿的都是比较实用的棉布衣衫,如今却是被当作救命稻草一般,若岫一边将撕开的布条收拢,一边自嘲的道,“苏菲夜用加长?可惜我比较喜欢丝薄型的。”
整个过程比想象的复杂的多,若岫折腾得满头大汗,却又忍不住庆幸,还好已经是第三天,若是第一天……她打了个冷战,简直不敢去想,又觉得好笑,于是傻乎乎的哈哈笑了起来,她这边笑着,洞外却传来子默的声音,“能进去了么?”
若岫手忙脚乱的把换下来的东西团成一个小团,塞进方才挖的坑里,拍上土,又粗鲁的拽过一大把枯枝残叶盖住,还极其奢侈的倒出水囊里的水,沾着多余的棉布拼命擦了手,环视自周,自觉没有什么破绽,方用若无其事的口吻对着洞外道,“进来吧。”
子默手上拿了一堆东西,因为光线比较暗,若岫看不清是什么,只看到他顺手放在了洞口,他走近火堆坐下,忽然愣了一愣,又眨了眨眼,脸慢慢的红了起来,若岫紧张的看着他,生怕被他发现自己的秘密,心里通通乱跳,只觉得要是被他知道了这等糗事,就没脸见人了。
两人这么各怀心思的大眼瞪小眼,对视半天,竟都没开口说话。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尴尬,若岫忍不住开口道,“那个……”
“你……”没想到子默也同时开了口。
“你先说。”若岫忙让道,其实她根本没想好要说什么,只是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就要在沉默中变态了。
子默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他想了想,转身跑去洞口,把刚才放在那里的东西拿了过来,是一捧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蒲公英,若岫看着递过来的那束蒲公英,面色有些古怪,伸手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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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于是我自己客串了一下~
其实,这一章我很想取名叫囧囧有神的说
第十一章 龙女成佛
若岫看着那束蒲公英,伸出手,困难的对子默道,“只有,这个么?”
“还有更难下咽的。”子默淡淡道。
她只得面有菜色的将蒲公英伸到嘴边,咽了咽口水,又放下,讪讪地笑道,“我,先休息一会儿,还不饿。”子默似乎有些嘲弄的看了她一眼,开始干嚼蒲公英,若岫眼神闪烁,目光游移,却忽地看到手边的荷包,终于露出开心的笑,她掏出里面的小纸包,捏出两块糖,分了他一块道,“吃这个吧。”
子默摇了摇头,将那糖又放回她手中。经过一天的折腾,他越来越不像之前那样羞涩可爱,之前偶尔靠近若岫时还会稍稍脸红,现在却能面色如常的拽她的袖子了。他现在说起话来益发稳重,对若岫也不复往日的恭谨有礼,说话间竟还偶尔打趣她。唯一不变的就是那眼神,还是那么平静安详,还有那张平凡的面皮,仍是稚嫩可爱的,若岫心下对这张稚嫩面皮犯嘀咕,却也没说什么,和他隔着火堆相对而坐,静静分享这难得的宁静和恬淡,她觉得心里暖暖的,迷迷糊糊中不知什么时候便睡着了。
若岫是被冻醒的,山上露气重,到了清晨衣衫有些微微泛着潮气。醒来发现洞外还是一片黛青色,天色似乎还早,子默随意的坐在洞口处,默默的看着她,似乎已经醒了很久,若岫心里忽然泛起一缕莫名的酸楚,竟感觉好像回到很早之前,还曾被人呵护在手心里的那段时光,她低下头,努力压下这种莫名的感觉,再次抬头,冲他微笑道,“早啊。”
“早。”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已经凝结成一座雕像,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开口回了一个字。
“你,到底几岁?”若岫终于忍不住,犹豫地问出隐忍很久的问题。
“二十有五。”
“骗人!”她大吃一惊。
“我不打诳语。”
“可你看起来,比我小……”若岫喃喃的道,这真是很伤自尊的一件事情。
见他隐隐有点脸色发黑的趋势,若岫赶紧打住这个话题,转移注意力,“我们,怎么回去?”
“从这里出去,再两天时间便能到达微水城。”他平视前方,似乎这样就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若岫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出来。
子默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从那举手投足、那行事作风看来,他万不能是一个小小的车夫,她想知道他究竟为了什么要跟在陶家的队伍里,也想问他究竟是哪一派派来的,更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可是终究没有问出口。照他的性格,就算问了,若他不想说也是不会说的,或许在潜意识里的她怕问了之后,就再也回不到此时的宁静平和。她素来对于那些暗地里的事情没兴趣,也懒得非要知道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索性作罢,只是间或与他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
太阳照进山洞的时候,子默起身出去探路,若岫一个人留在山洞里发呆,却惊惶地发现自己昨晚换下的那个小布包不见了!经过一阵人仰马翻、鸡飞狗跳的四处搜寻,也没找出那个埋小布包的坑。
若岫哀号着蹲在地上,把红透了的脸埋进双膝,看来是子默搞的鬼,一想到他知道了自己昨晚的尴尬窘境,若岫恨不得立刻冲出山洞跳下崖去,她奔到洞口,转念想到没准一出去就能看见他,赶紧搬来子默放在门口的那团藤条堵住洞口,就见她一个人哼哼唧唧的自言自语,又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原地转来转去,最后像一团软泥似的靠在一面石壁上,狠狠地砸了一拳,疼得她龇牙咧嘴的恨声道,“反正已经如此,索性豁出这张面皮不要,破罐破摔了。”她摸摸已经不知道是恼得还是羞得发烧的耳朵,忍不住又踹了那石壁一脚,故作镇定的对自己道,“就装不知道。嗯,是真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这么踱来踱去的,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不小心一脚踩空,还没等她叫出声,便感觉摔进一个黑洞洞的地方,失去了知觉。
若岫幽幽转醒过来,只觉得四周一片漆黑,她探手摸着怀里的荷包,犹豫着要不要点火照明,这样的黑暗让她心里发毛,可是又怕点了火看到更加可怕的东西,若是火光引来了什么不知名的可怕东西就更吓人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醒了?”子默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若岫一惊,猛地跳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来找不到你,却看见地上出现了一个石洞,估计是你不小心触碰到什么机关,就跟着下来。”
若岫听着他淡淡地语气,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强忍着心里的酸涩感觉,微微哽咽道,“这是哪里?”
“有火折子么?”子默不答反问。
若岫默默将火折子掏出来递给他,稍微有些刺目的火焰亮了起来,若岫眯了眯眼,就见到子默坐在自己左边,她忽然道,“我之前以为自己早就看破生死,以为自己根本就不畏死,亦不贪生。如今才发现,连这一室的黑暗都让我怕得要命,刚才甚至在庆幸自己因为没吃饭摔晕过去,醒来后身上明明有火折子,却不敢点,就是因为不知道如何一个人面对这样的黑暗和不安,可见之前自己是多么盲目和可笑。”
子默静静的看着她,忽然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站起身道,“走罢。”
若岫也起身,觉得心内稍定,轻轻拽着子默的袖口,两人默默地走在石|岤中。
“难道是传说中的密道?”若岫轻轻道,心里不免又一阵胡思乱想,却又奇道,“可是咱们一路走过来,怎么也未曾见到什么拦路的机关暗器之类?”
子默似乎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会这么想,暗器是用过即废的东西,通常不会出现。至于机关,你进来之前应该就是误触了机关的原因。”
“怪不得。”若岫却忽然想到自己进来前在做什么,耳根刷的红了起来,再不敢随意开言,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默默走着。
原来这竟不是一个洞|岤,而是一条长长的隧道,地面上的坑洼里有些积水,墙壁很粗糙,空气却颇新鲜,想来这隧道的另一头通向外面才会有流通的空气。莫约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隐隐微光,若岫心中一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没多会儿眼前豁然开朗,就看到外面蝶飞蜂舞的景象,面前却是一段满是尖石的陡峭斜坡,外面的桃红柳绿离她们所在的通道口着实有一段距离,若岫心里郁闷,早知如此,便该趁在陶家无事,好好学一学攀岩才对。
子默见若岫竟然开始摩拳擦掌,忙对她摇了摇头,若岫明白那是告诉她,以她的气力是不可能攀上去的,不禁有些泄气的垮下肩膀。
“还有什么法子能过去呢。”
“我来吧,只是……需将你负于背上。”
若岫好笑的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抿嘴戏谑道,“那怎么办?为了我的清誉着想,还是等我家人来吧。”
子默听她这么说,愣了一下,笑意却从眼底缓缓透出,“没见过你这么不把闺誉当回事的小姐。”
“子默也是读过书的,岂不闻事急从权。”若岫忽然想到自己掉下来的原因,不禁感慨,这没脸没皮果然是磨练出来的,随即作出一脸豪爽状道,“更何况,我读了这些年书,素来仰慕魏晋风流,也爱极了阮步兵之‘礼岂为我设邪’,稽中散之‘越名教而任自然’,我虽未敢披发赤足,亦不能穷途长啸,如今权且让我行一回雅士的风范,视礼教为无物吧。”
子默听罢拊掌,眼底的笑意更浓,“难为你竟能想出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么说来,守礼反倒是迂了。”
“正是如此。”若岫理直气壮。
“为此番话,当浮一大白。果然不枉为陶家赶车多日。”子默终于露出微笑。
若岫听了这话,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学着书生长揖还礼,想引他继续往下说。她虽没有主动问,对他这个人却也是万分好奇的,八卦心思果然是女人天性,此时他若愿说,自然要听。
谁料他却若无其事的打住了话题,俯身背对着若岫道,“扶好。”
若岫一面暗自咬牙,这人实在狡猾,简直滴水不露、猾不溜手,一面牢牢抓紧子默的衣服,老老实实趴伏在他背上不敢乱动。子默攀岩的动作出乎意料的灵巧轻快,宽厚的肩背攀爬时也一直十分平稳,若岫几乎没用到什么气力,只偶尔略调整姿势配合他挪动重心罢了,没多久就到达地面。
甫一着地,若岫便好奇的四下察看。
这里似乎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山谷,外面已是秋季了,这里却奇怪的春意融融,完全没有初秋的凉意,周围花团锦簇、绚烂异常,还有一条清浅细小的溪流淙淙流过,更添了几分生气。
第十二章 庄生晓梦
若岫从早上起来除去吃了一块桂花糖之外没有吃过东西,加上之前又羞又窘的一通忙乎,又是掉进暗道里的惊吓和折腾,最后还攀了一回岩,这两天简直把这辈子的惊险和刺激都经历了一遍似的,此时真是又饥又累。
山谷里植被丰富,若岫勉强打起精神,寻觅了一些能入口的野菜,捡着嫩一些的叶子掐下来,递了些给子默,余下便往嘴里就,又苦又涩的味道让她的表情抽搐了好一阵子,只三两口的囫囵吞咽下去几片便住了口,再也塞不进了。只盼着快些离开这里,吃上一口真正的饭才好。
太阳的光线照射在山谷里,亮闪闪的一片晃眼的光晕,若岫和子默二人并坐在草地上,若岫见他的衣服扯破了一个大口子,便让他脱下来,掏出针线缝补。
“你手还未好,不要做这些事。”子默看她不甚方便的手,眼里略有些不赞同。
“哪儿有那么娇贵,若现在不补上,这口子再扯一下便整个衣服都不能穿了,你现下可没旁的衣裳换。”若岫微微一笑,又打趣道,“承你照顾那么多回,我总也该做些什么,别是嫌我针脚简陋就好。”
“你是陶家的小姐。”子默声音平板的说。
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