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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来归 第4部分阅读

      遥来归 作者:肉书屋

    岫心下一怔,他若不说自己倒真是要忘了,她是陶若岫,陶家的五小姐,那个养在深闺之中,娇贵柔弱的小姐,她怎么,就那么轻易的忘了呢?

    可是,小桃又是谁?她仓惶的近乎是粗鲁的抓过子默的衣角,紧紧捏住,仿佛想确定什么。此情此景是那么的真实,难道说前世的小桃才是她大梦一场?抑或是,现下就是在梦中呢?

    若岫怔愣半晌,越是去想就越是头痛,冷汗涔涔的冒了出来,手脚也开始冰凉发颤,不由得喘息急促了起来。

    子默拿开她手上的衣服,望进她的眼底。惶惑、不安、迷惘、失措……一切一切的混乱情绪在他安静澄澈的眼底荡涤、沉淀、澄清。若岫缓缓回过神,勉力找回自己失控的情绪,困难的冲子默露出淡淡的苦涩笑意,便眼前一黑,软了下去。恍惚中,被一股熟悉的温暖气息包围着,而她,在梦境和黑暗之间浮浮沉沉,飘向远方。

    似乎是漂流在黑暗的河流上,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她放松身体,随着河流跌宕起伏,曲折回转,忽得眼前一道耀眼的亮光,她以手遮光,眯眼向前望去,视线豁然开朗,左岸是一片桃花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像是进了传说中的桃花源。

    那河流一转,流势减缓,岸边隐约可见三个人影,若岫定睛一看,竟是姐姐、叔叔和欢姐姐!

    姐姐面色苍白似雪,眼底满是黯然,勉强微笑着,看向欢姐姐,叔叔背对着姐姐和欢姐姐相视而笑,目光温柔似水,欢姐姐也在笑,她上前一步拥住叔叔,嘲弄的勾着唇角,姐姐见了,笑容益发惨淡。

    若岫拼命想往岸边靠去,却像是隔了一层什么,怎么也过不去。就见欢姐姐慢慢抬手,那环着叔叔的手平稳的端着一把手枪,枪口正对着姐姐,姐姐似乎对那手枪视而不见,只看着眼前的两人,还在微笑……

    眼看着欢姐姐的手慢慢扣动板机,若岫急得大声地在河上喊,喊姐姐,喊叔叔,却没有一个人理睬,她想上岸去阻止,却被困在水中央怎么也动弹不得,靠不了岸,此时水势湍湍急流起来,将若岫强行向前推去,很快就不见了那三人的身影,若岫仓皇转头望去,前方却是一处万丈深渊……

    猛地惊醒,贴身的衣衫已被汗打透,身上盖着子默的粗布外袍,若岫只觉浑身酸软无力,一阵风吹来,冷的她直打颤,闭眼半晌总算觉得好些,她早已经决定放下过去,却不知为何,总是在极疲惫的时候,因为一句话或一个画面就能想起,难道前世的梦魇就要这样缠绵一生了么?她抬眼望去,天幕深沉,月色溶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呜咽缠绵的乐声,如泣如诉。

    她缓了缓神,决定不再胡思乱想,伸手拢了拢衣襟,慢慢踱步过去,乐声渐歇,子默背对着她,坐在一块临溪的岩石上,手里拿了一只圆滚滚的陶制小罐,听到了动静,转身安静得看着若岫,像是等她开口,若岫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一笑,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拿了那小陶罐把玩,那陶罐样子朴拙可爱,上面错综着几个排布不同、大小不一的孔。

    “这是,乐器?”若岫好奇地问。

    “埙。”子默淡淡地答。

    “如埙如篪的,埙么……”她呆呆的道,这虽是第一次见,可这个词以前却曾听叔叔提起过。“刚才,是什么曲子?”

    “从楚地的一个乐者那里听来的。”

    楚地流传来的,难道是“四面楚歌声”的那个楚歌么?她忽然来了兴致,想那身着锦绣娇艳华贵的佳人在悲戚地歌罢“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之后,饮剑帐下,这样的凄艳绝美经历千年却未褪色,便是千年之后的现代还被人不断演绎着,痴迷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她这边正出神凝想,那边子默又拿过埙继续刚才的曲子。

    这乐声听来呜呜咽咽,哀愁婉转,那一声长长的千回百转的颤音,仿佛经历无数轮回因果后的轻声叹息,让人回味无穷,余韵悠悠映着这凄清月色,凭添了几分冷意。

    一曲罢了,若岫不由紧了紧领口。“此曲虽好,却总感觉忧郁哀婉。不如换首别的?”

    子默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点曲。

    若岫心下不由苦笑,若是真正精通琴艺的陶若岫在此,定能点出应景的曲子来,可惜她这个冒牌又怎么可能懂得古曲呢。抬眼望着月色如水般倾泻在子默身上,他的身形轮廓仿佛镀了一层绵绵的白雾,配合山风吹拂着衣带的样子,隐隐透出几分乘风而去的飘渺感觉。

    “我倒是曾听有人奏过一曲,当时很是喜欢,我将那曲子哼来与你,你再奏给我听吧。”忽然想起以前听过的陶笛曲子,觉得似乎也能用埙来演奏。

    “好。”

    故乡的原风景,忘了第一次是在哪里听到的,当时觉得很喜欢,还专门找来原曲听了好一阵。今天让子默用埙来吹奏,却是说不出的优雅动人,便让他一遍一遍的吹奏,映着这月色,映着这安宁的气氛,若岫不知不觉地放松了身心,渐渐的眼皮发沉,坠入梦乡。

    这次若岫作了个好梦,梦见自己狼狈不堪的回到了陶家,陶老爷大发慈悲,同意乐水的提议,专摆了一席为她洗尘,若岫乐呵呵地对着那一桌美食流口水,陶老爷却坚持要先发言再说,于是陶老爷、几位夫人、乐水、傅青云、若梅一一致词,还偏偏像她小学时期的教导主任,说起来滔滔不绝,简直没完没了,最后竟然那个莫名其妙的和尚竟然也跑来凑趣,也要致词,若岫再往后看,连绵排着一长串的发言队伍,仿佛都看不到头,若梅、丫头小青、小厮六子、甚至还有那几个蒙面的山匪……气得若岫差点掀桌,忍无可忍的她一掌拍开口沫横飞的和尚,大喝一声,便扑向离她最近的烤鸡……

    果然是烧烤地味道!若岫醒过来,刚要生气自己为什么不吃饱喝足再醒,脑海里就蹦出来这几个字,她忽然觉得不对,忙转头看向对面,竟然看见子默手里真的拿着一截树枝,上面叉了一只野兔,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和着烤兔滋滋冒油的声响,在若岫耳里简直像是天籁,渐渐的,香气益发浓郁的在四周弥漫开,若岫再也忍不住爬起来,一脸垂涎的看着子默手中的烤兔。

    总算吃了两天来唯一一顿饱餐,两人开始分工合作,在山谷四周查探,看能不能找到出口。

    若岫四下里环顾,忽然放声大叫,把子默吓了一跳,迅速转身,发现她并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被野兽叼走,更没有被外星人劫持,只好疑惑的看着她。

    “我听人说,如果被困在山谷,不妨大喊数声,然后听回声,没有的话,就说明有出口。”若岫哑着嗓子说,借着刚才那两声大喊,将这两日的烦扰和郁结统统发泄出去,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走路都感觉轻盈许多。

    “不必了。”子默一脸黑线的看着若岫,“我方才看到,这里有个山洞。”他说罢,慢吞吞的带着若岫走到山谷的一角,转过一块巨石,赫然出现一个黑漆漆的洞|岤。

    “又是山洞?”若岫现在对山洞已经没有刚看见时的激动心情了,有的只是敬而远之的心理,上次那个陷阱就害她被吓得脸都绿了,她现在已经对那些悬崖跳下遇高人,山洞里面藏秘籍的现代狗血剧情完全失去信心,只求快点走出这座不知名的山谷,结束这种无望又尴尬的日子,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子默却显然不这么想,他轻扶了若岫的手臂,往里走去,里面没有什么曲折蜿蜒,就是一个很大的石洞,只有右手边有一条平坦宽阔的路向里延伸,往里大概四五十米处就是一道石门。石洞正前方的最里面还有一股泉水流过,似乎就是那小溪的源头,最可喜的是,那泉水冒着淡淡的白雾,竟是一处温泉!若岫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忙冲上前去洗了手脸,若不是此时此景完全不合适,她甚至恨不得当场就跳进去泡个澡来试试。

    第十三章 绿衣黄裳

    第一道石门根本就是个幌子,轻轻一推便倒,里面又是一条长长的通道。

    “这里曾有人来过。”子默看着若岫不胜自喜的样子,淡淡地说。

    若岫摸着光滑的石壁,点点头,“那就是说我们能出去啦。”

    “但我闻到了腐尸的气息。”子默还是一脸沉静,若岫的喜悦心情立刻被浇灭了,还没有找到出口,怎么就因为有了些热水就开始得意忘形了呢,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沉心定气,跟着子默继续向里走去。

    两人点了颗简易火把,向通道深处走去,子默走的很慢,偶尔还要停下来想一想,若岫跟着他时而快走两步,时而缓慢而慎重的只走一步便停下来,她留心仔细观察了四周,却失望的发现周遭的景物似乎没变化过,走了很久还感觉在原地绕圈子。

    难道是传说中的八卦五行?若岫有些疑惑,却没好意思再开口问,这两天怕是已经把她人生中的丢人次数全用光,估计连上辈子的一起用了,既然自己的厚脸皮程度还没有修炼出师,就还是别再刺激子默了,想到此,她便压下心中的迷惑,默默跟在子默身后。

    子默忽然在前面停了步,听了半晌动静,又用手轻轻的扣身侧的石墙,石墙发出空空的声音,他终于露出一丝微微的笑。

    两人就在原地开始寻找,很快就在石墙对面的角落里发现七块黑漆漆的小石块,子默将那小石块看了足有半个时辰,才伸手,挨个儿左扭右转了一遍,只听得那石墙格拉拉的响了数声,就慢慢的升起,若岫早已被子默拉着躲进一旁的角落里藏身,没有预料中的霉气,却隐隐的传来一缕带些清甜的幽香,若岫惊讶的看了子默一眼。

    “少安毋躁”子默望向门内,轻声说。

    若岫点头,现在看来,子默显然比她更了解状况,自己曾经学过的那点小伎俩因为缺少现代的工具和技术支持,在古代已经基本完全失效了,还是听他的比较靠谱。两人在外面观望了片刻,便走了进去。

    外面的厅很空旷,大概有一个篮球场般大小,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火盆,子默上前仔细看了那火盆里面的东西,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火盆点燃,周围亮了起来,也似乎暖了一些,若岫这才看到大厅里里端的墙上并排有五个屋子,屋子没有门,一眼就能看到里面是什么。最左边的屋子里全是金条银块,第二个屋子里满满的珠宝首饰,第三个屋子里却是三面书墙,第四间屋子里是横七竖八的武器刀剑,第五间屋子则是一堆瓶瓶罐罐。火盆旁边有一个身穿葱绿棉袄,柳黄绫棉裙的秀丽女子,席地而坐,垂眉闭目,神态安详,微微浅笑。

    “是落落春晖。”子默看那女子说。

    “落落春晖?”这名字还挺有趣,若岫心里暗道。

    “一种奇毒。落落春晖,中者一月,身带异香;两月,开始浑身发软,面白如落落梨花,唇红似夭夭桃蕊;三月则再也动弹不得,面上只得浅笑一种表情,三个月后便如生前一般姿态、一般神情地死去,若无外物干扰,尸身可经年不腐。”子默看出她的好奇,低声解释给她听。

    “世上竟有这样古怪的毒。”若岫摇头叹道,“死亡竟还能是件风雅别致的事情。这制毒之人可谓怪矣。”

    子默轻轻冷哼,那声音却像是夹杂着冰凌似的,完全不像他以前的作风,若岫忙抬头看他,却看见他又恢复了之前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禁暗道,莫非是刚才自己听错了?

    子默不等她再想,便变戏法似的掏出个瓶子,倒了两粒红丸递给她,“吃了这个。”

    见她接过那药丸,他便丢下一句“金银珠宝二屋不要上前。”,便不再理会若岫,径自走去那中间的屋子,熟练的翻看里面的破破旧旧的书。

    那两颗药丸吃起来没什么味道,却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若岫皱眉吃下,总有一种喝香水的诡异感觉。既然子默在忙着看书,她便先随意乱走。

    乱逛之下才发现,其实这根本是三间屋子。这也要归因于子默的那句话,想来他是没和女人接触过,自然不会知道他若不说,没准儿若岫还真没觉得那两个屋子有什么意思,可他偏说了那句不要上前,这下可勾起了若岫的好奇心,她反复徘徊在那两间屋子前两米处,虽不敢上前,却还是想看出点端倪,却果然被她看出不对,火盆照射下,她来回走动却看见两间屋子的影子分毫未变,再仔细一瞧,前面的金山银山和首饰宝物,竟是两幅挂在墙上栩栩如生的画!

    若岫一面惊叹于画者的高超技艺,一面又不禁好笑,若真有人把这里当作宝藏,千辛万苦的寻了来,结果竟是两幅画,这寻宝之人却不知有没有雅量欣赏此间主人的幽默感,他们的脸色到底是该青还是该红呢?她摇了摇头,开始往另几个屋子溜达,子默自得其乐的翻来看去,若岫却没觉得有什么意思,几本旧书上全是她看不懂的篆书,瓶瓶罐罐却因为那中毒女子不敢碰触,刀剑又从来不为她所喜爱。

    倒是有个意外的收获,放刀剑的那间屋子的门口处,有一个古朴简单的银簪子扔在地上,上面的花纹被泥污遮住看不出来,可造型却简单里透着秀气。若岫见了喜欢,便用帕子包了,又仔细将上面的灰尘污迹擦拭干净,露出光洁的簪柄和细腻雅致的花纹,于是喜滋滋的拿去给子默看,却见到那家伙似乎已经翻完了那些书,负手在厅里等她好一会儿了。

    子默看到那银簪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评论,若岫见他如此,便心安理得的将那簪子收进兜里。

    “现在做什么?”若岫道,已经探险完毕,现在该考虑如何出去的问题了吧。

    “先出去。”子默说着,便抬脚往外走。

    若岫有些遗憾的回头看了看那空空荡荡的大厅,难得探了回宝藏,却什么奇遇都没有,金银珠宝,是画的,如花美眷,是死的,就连武功秘籍,如果有的话,也是篆书写的,根本看不懂。若岫之前还觉得自己能看懂繁体字是件很了不起值得骄傲的事情,如今却发现,自己目前最多算是半个文盲罢了,理想和现实的落差如此巨大,让她简直有些无奈了。

    她忍不住又凑近那女子看了看,那美人似乎真的像是睡着了一般,她心里有些不忍,也不知抽了那根筋,竟上前将那女子轻轻扶着躺在前方的石板上。

    “还是这样睡着舒服一点。这么古典漂亮的一个人,还是美美的睡着赏心悦目。”若岫小声嘟囔着。

    “她的年纪,说不定足够做你的奶奶了。”子默安静的眼里透着笑意。

    若岫拍拍手,却发现手上不知什么时候粘上了一块污渍,恰好瞥见刚才扶那女子时掉落的帕子,顺手拿起来便擦,子默看了一眼那帕子,眼里好像闪过什么,若岫见他如此,将帕子递过去问,“这,有什么不对么?”

    子默接过来细细打量半晌,“这帕子,可能是个麻烦。”

    若岫赶紧抓过那帕子,丢在地上,“那就快扔了,走吧。”

    子默想了想,竟露出一丝顽皮的表情,上前将那帕子拾起来,收在怀里,方才和她一同走出那石门。

    继续顺着石道前行,一路上看到零星的白骨,旁边还有些断箭、刀具。看得若岫心惊肉跳,脸色也是变了又变,子默虽还是神态平和,脚下却益发谨慎,短短数十米的路,竟磨磨蹭蹭的走了大半时辰。

    推开最后一道石门,迎面而来的是一片寂静和荒芜,若岫刚要沮丧,却忽然惊喜得发现,他们似乎终于回到跳崖之前的山上某处!熟悉的山路,花草,转弯……让若岫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这不过才两天的工夫,却像是过了好几年似的,如今两人总算走出来,都觉得精神一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若岫走了没一会儿便又忍不住想要捶足顿胸,方才急着找出路,竟没有在那个春暖花开的山谷里好好玩赏休憩一番,真是辜负了那一汪温泉和绚烂花时。就这么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沮丧间,两人辨明了方向,没一会儿便走到了之前出事的那个悬崖边。

    第十四章 邂逅相遇

    当初跳下的山崖上早就人去崖空了,只有从残存的血迹能看的出来曾经激烈的打斗,这也几天过去了,估计陶家的人们觉得他们已经死在崖下了,故而也没见到有人找寻他们。

    若岫看着山崖上的碎石和断树,忽然觉得有些怅然,转头看子默,恰好对上他的视线,两人在原地沉默了很久,终于决定步行去微水城。

    虽然若岫和子默都带了盐粒,但是都是极少量的,之前可能还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两人还节约着用,自从走入了大道,所剩无几的盐粒很快就被用完了,没有味道的烧烤吃起来相当恶心,加上打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二人一致决定暂且素食,反正据子默的估计,两天就能下山了。野菜照样是难以下咽,若岫好容易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头上都要开出花来了,不禁心里腹诽,谁说到了野外还能好吃好喝,没有锅碗,所有野菜都只能干吃,不然怎样呢,烤蔬菜没有油只会烤成焦黑的碳状物,万幸的是,子默身边还带了个水囊,不然连喝水都困难。

    下了山,当看到山下小镇近在咫尺的时候,若岫忍不住欢呼出声,随即就发现一个悲惨的事实:两人搜遍了全身,只有子默带的几粒铜板,之前在那石洞竟也没想着取刀剑匕首之类的,就算不用此时也可以卖了换钱啊,若岫无奈,苦中作乐地笑称她和子默已经达到视金钱如粪土了。

    一身狼狈的落魄二人组在倾家荡产之下,一共买了三个馒头,若岫本想把那只银簪卖掉,好让两人大吃一顿,休息一晚,却被子默阻止了,因为这里离微水城只还有一天路程,将就一下,也就这么过去了,她想想也对,都到家门口了,干啃馒头就啃馒头吧,便和子默分食了两个馒头,又满足的将最后一个馒头小心翼翼的放进袋子里。

    若岫还向买馒头的大叔询问了陶家一行的状况,得知他们早在几天前就已经路过这座小镇,去往微水了,这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若岫并没有如何感慨。

    子默从一个卖柴的农夫那里打听到,出了小镇再走三十里有一座庙宇,曾经香火很盛,后来因为住持犯了事,被官府抓了去,僧人们一夕之间也作鸟兽散,从此那里就变成一座野庙,从小镇过路去微水城的人通常会去那里过夜,因为等天一亮再行几十里,就能到达微水城了,这样一来,恰好能在白天到达城里,办事的话最方便不过。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趁着天色还没有晚,离开小镇继续赶路,晚上就在那庙里休息。

    屋漏偏逢连夜雨,还真是一点都不错,才走了一半路程,就看着天色渐渐阴沉下来,乌云也慢慢堆起,若岫和子默连忙加快速度小跑起来,希望能在下雨之前赶到庙里。还算他们走运,总算在小雨嘀嗒的时候狂奔着跑进了那庙门,才进来没两分钟就听见外面稀里哗啦的开始下起瓢泼大雨。

    幸而那庙还不算太破,只是左半边有些漏雨,两人在角落的一处干爽地方歇下脚,身上只是略略沾湿,子默还根据柴夫的指点,翻找来庙里过路人留下的柴火点上,两人就着火边烤了一会儿,便觉得渐渐回暖,衣服也依稀有些干爽的感觉了,若岫在案上寻了个旧瓦罐洗刷干净,接了罐雨水,总算是烧了些热水喝,馒头倒是没沾水,可是看起来又干又冷,若岫想了想,用匕首将馒头切了片,插在木棍上烤了烤,竟然还散发出缕缕香味,三下两下便和子默分着将那馒头拆吃入腹。若岫一边吃一边就着那罐热水喝了两口,又递给子默,他回到文明世界,似乎又开始有些顾忌,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那个罐子喝了水。

    暖暖的篝火,安详的气氛,让若岫放松了心情,有点犯困,因为没有被褥,山上又冷又潮,比山洞里还难挨,这两天她是和子默相依而眠的,虽然两人初时都觉得尴尬无比,却都一直很有默契的没有说过什么授受不亲的话题,毕竟在荒郊野外能活命就是最好的,子默并不是因循守旧、食古不化的卫道士,这一点上,两人倒是能达成共识。此时却比山上要好太多,总算不用那么尴尬了,若岫找来一张草席铺在角落,和子默分坐两边。

    子默不善言辞,若岫也不是一个人都能说个不停的人,因此相处起来只是偶尔说上两句,多数时间还是无声胜有声,她也颇喜欢这种安宁气氛,于是又接了些水,洗了手脸,子默也跟着清洗了一下,这两天也只能这么凑合着面上干净罢了。

    若岫从子默递过来的罐子里挖了些膏体,涂抹在脸上手上,还好有这些药膏,头两天因为没想那么多,竟然脸被晒伤了才发觉,后来有了子默的药膏总算是缓解了这些,若岫不由得奇怪,他身上看起来也没鼓鼓囊囊的样子,怎么会藏这么多实用的东西?她这么一边想,一边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却听到门外似乎有些响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庙门就被撞开了,进来八九个人,个个携剑带刀。那群人看见他们愣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这破庙之中还会有人留宿。若岫懒得理睬,坐在那里不言语,子默也旁若无人的小口喝着水囊里的水。

    “二位,借个火可好?”那群人中的一个青年走过来,冲子默一拱手。

    “请便。”子默垂着眼,并没有看他们,只是慢吞吞的点了点头,继续喝他的水。

    那群人穿戴讲究、刀剑看起来也都是宝物,估计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无视过,其中的一个莽汉面上不禁露出些许恼怒之色,似乎想走过来说些什么,却在一个素袍中年人的眼神示意下缩了回去。

    一行人围着火堆在若岫他们对面坐了下来,这些人之中有两个年轻女子,都十七八岁左右的年纪,一个身穿素色绣花对襟袄裙,发上攒着个玉钗,看来温柔和气;一个上穿绛色打底里衬,又套了个团花坎肩,下着浅色百褶裙,头发却随意用发带束了,倒也落落大方。二人看模样不像是姐妹,却都秀丽中带些不让须眉的意味,相携在一个华服中年男子身边坐了,其余人散坐在旁边各处。

    “傅家堡此次无功而返,设了那么大的局结果竟被莫名出现的山贼破了,该来的人也没有来,闹得那么轰轰烈烈,却如此收场,看那傅青云还能在武林同道面前神气多久。”华服中年人身边带了只抹额的青年男子忽然开口,语气中满满的幸灾乐祸。

    “话不能这么说,你且看那傅青云在武林大会上一番陈词,慷慨激昂,以岳家做饵这种事经他一说,便成了为全大义而牺牲小节,况且他又指天指地的发誓赌咒保岳父一家老小平安,听得当时在场谁人不说他有责任担当、又足智多谋,是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这般懂得全大义弃小节,又一副有担当、负责任的样子,换了是你,你能做出几成?”角落里的一个黑衣青年懒洋洋的问那带抹额的青年。

    “不错,这傅青云虽说没有捉住那魔头,却也出了十足十的风头,就算是不拿陶家作饵,又有谁能保证能将那魔头捉住?再说,那魔头传信陶若兰说要登门造访也是大家亲眼所见,又怎能指责他将陶家当饵呢?”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也开了口。

    “这傅青云,如今确然是武林中新一代的佼佼者,不过我们和傅家毕竟交情不深,对傅青云也只是点头之交,既是不甚了解,还是不要随意评价的好,”一个青衣文士模样的人看了若岫和子默一眼,慢条斯理的转开话题,“倒是这从未闻名的平源陶家,竟出了个智勇双全的五小姐,可谓是大大出人意料了。”

    “是啊,我听闻此事也颇欣赏这陶若岫,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急智,面不改色从山贼手中将幼弟和姐姐救回,可惜红颜薄命,被逼下山崖,送了性命。”那温婉女子忽然开了口,面上似有惋惜之意。

    “这样的女子自是难得,若我能得见,必是要敬她一碗酒的。”之前那莽汉也嚷嚷起来。

    那大方女子却扑嗤的笑了出来,“张师兄以为姑娘家都和我们一样啊。人家是养在深闺的小姐,是每天弹琴绣花的,自是和我们江湖女子不同的。”

    “养在深闺的小姐,竟能有此气度胆略,却是比寻常江湖女子更值得敬重。若是真能得见,当浮一白。只可惜,未能得见,那女子便已命丧黄泉。”青衣文士一脸惋惜,赞同地向那张师兄点了点头。

    若岫听着他们的话,偷着瞅了一眼子默,果然从他眼中又读到那玩味的笑意,只得低了头咬牙切齿的小声嘟囔“童言无忌,大风吹去”。虽然她自己也觉得这辈子算是天上掉馅饼捡来的,可就算不能长命百岁,也还想多活几年呢,被这一群人这么当着面“命丧黄泉”“送了性命”的反复说着,若岫仿佛看到成群的乌鸦从自己脑袋上乌压压地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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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我就是那万年难遇的懒人,本来还想攒一点存稿,结果发现只要手头上还有一章,就完全不想继续写了~~还是写多少发多少吧~~擦汗

    第十五章 杨柳依依

    “我怎么闻着小娟方才的话里,有股子酸味儿呢?”又听得那温婉女子取笑着打岔,总算把那不吉利的话岔开。

    那大方女子听了不害羞,却黯然低下头去,温婉女子自知失言,不敢再说,忙冲那带抹额的青年使眼色。

    “那个,那个,我们明天应该就能到微水城了吧,”带抹额的青年还算机灵,立刻再次转移话题。

    “是啊,据说陶家一行便是在这微水城停留。想是那傅家堡的人也会在此,到时怕是还得拜会一下的。”那华服男子随口接道。

    “傅大哥果真在微水城么?”那大方女子忽而抬头问道。

    “是。还有他的岳家——陶家。”那黑衣青年看着她,简直是故意的道。

    大方女子一声哽咽,转身到阴影里,不再言语。温婉女子瞪了黑衣男子一眼,随即跟了过去宽声相慰,带抹额的青年也责难的看着那黑衣男子道:“大师兄又不是不知道小娟的心意,还……”

    “就是因为知道她的心意,才不愿她再沉迷下去,我可不觉得那傅青云是杜鹃师妹的良配。莫说他已与那陶家三小姐成亲,小师妹断不会做小,即便是他未曾成亲,我也不觉得他值得托付。前些时候,我还见他在欧阳明秀前百般殷勤,不知在打什么主意……”那黑衣男子一脸不屑。“我看他之前对小师妹的殷勤备至,怕也只是为了和断剑山庄扯上关系,后来见师傅态度冷淡,亦不肯提成亲后两家合谋共事,就马上离开了,这才不到一年,就娶了陶三小姐。所以,小师妹还是早早断了这般念想才好。”

    “关键我们和他们行为处世向来不大相同,结交的人马也是各异,断剑山庄从前并未与那傅家堡有什么瓜葛,不过彼此既然都是武林世家,还是各自相安无事,保持距离为好。”青衣文士沉吟道。

    “大师兄和文谨说的有理,反正我是没什么缘由,偏见着那人就烦,小师妹要是跟了他,我是反对到底的。”那莽汉也跟着嚷嚷。

    “你们,胡说什么啊。”大方女子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羞还是怒。

    “没有没有,我们还是说师父这回交待的……”戴抹额的青年显然是几人中的润滑剂角色,又开始转移话题,插科打诨的开始讲起了笑话。

    若岫在旁边看他们为小师妹的终身大事吵吵得热闹正觉得有趣,子默却拽了她的衣袖,拖她到墙角,“该歇息了。”

    “可是,我还……”若岫苦着脸道。

    “不然明日无法准时到达微水城。”他一脸的不妥协。

    “准时到达?难道还有旁的什么事?”若岫有些奇怪。

    “明天送你至吴家,我便要启程去河阳。”子默低声道。

    若岫听了这话,立刻对那边的八卦失了兴致,沉默半晌才开口。“不……歇息两日再走么?”

    “不用。”

    若岫只好点点头,听话的靠着墙角躺下来。子默坐在她身边,靠着墙壁眯眼,也这么睡了。

    偷偷瞥见子默合上眼,若岫又睁开眼,看着他安详的睡脸,想到明天的离别,心里涌起了一丝莫名的失落,却又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失落什么,子默只是一个很谈得来的朋友罢了,时候到了,自然就该各奔西东,他本有他要去做的事情,而她,自由了那么多天,终还是要回到那深深庭院之中。若岫想了又想,分不清自己是在留恋这些天来的自由生活还是对即将到来的离别不舍,怅然轻叹了一口气,再次合上眼。

    那群人见他们睡下,又说了几句便停止了闲聊,也各自安顿,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之后,破庙安静了下来。

    没有声响,若岫却更加难眠,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终于认命,索性坐起身来,看向身边的子默,却发现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也在看她,眼神一片安然,就像是一片宁静的湖泊,没有一丝波澜。她想了想,冲他点了点头,便起身走出了庙门。

    果然是一层秋雨一层寒,雨虽停了,外面却是一片沁人心肺的凉意,甫出门的若岫被一阵风吹得打了个寒颤,跟在她身后的子默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来,轻轻将手里的粗布衣衫披在她身上。若岫深吸了一口气,此时的空气清洌中又带有子默身上特有的温暖气息,自觉得清醒了些,抬头浅笑,转身向前走去,看着路边被打蔫了的野花,摘下一枝已然光秃秃的花萼,放进子默温热的手里。

    “我觉得你的声音好听,却从没听过你唱歌,明日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不如你唱一曲阳关三叠?”若岫笑咪咪的说,虽要离别,却也没必要非得泪眼相对。

    回应她的是一团空气,子默似乎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不言语。

    若岫笑着摇了摇头,叹道,“那,还是我来吧。”

    “好。”果然是子默,离别时刻还是那么惜言如金。

    “拈花而立,笑怒从何方,佛独不语,难言世间相。

    玉笏随意摆满床,乌衣巷口车马长,到头来王谢何曾能百世,紫蟒转眼换麻裳。

    在西有长庚,在东有启明。人生百年、不过东走西顾忙,纱帽布衣、却叹谁逃过千载岁月长!

    吉凶祸福,何不若高枕黄粱,东北西南,也无须鱼鲂妻姜。

    他乡故乡,共婵娟千里亦欢畅,不用诉离殇,画像佛像,臭皮囊万年早为灰,何必丹青忙。

    便称意、俗事纷纷抛却随水逝,因随我、散发扁舟沽酒一壶就月光!”

    若岫一直在微笑,看着子默安静的眼眸,她想他会明白,这也是子默当时问她为何不愿嫁傅青云时,她的回答,应该说,是她的理想,穿越前所经历的种种,全是因这输赢名利而来,在此重生便希望自己能够抛却这一切,拈花而立,笑对人生。

    子默一动不动的站在若岫面前,凝视着她的眼,听着她轻声吟唱,安静的眼里透出暖暖的气息,恍惚中,让若岫觉得身边不再是凄风冷雨过后的满地狼藉,而是春暖花开的温润暖流轻轻拂过面颊,如沐春风。

    一曲结束,子默露出浅浅的笑意,若岫明白,这是他是听懂了这歌的心意,心中忽而生出一股侠气,人生能得如此一知己,便是要她从此长门深锁,又有何妨。

    “快月圆了。”他望向幽暗的天空,打断了她彭湃的思绪,若岫也抬头,天空晦涩深暗,便连一颗暗淡的星都见不到,哪儿看得到月亮。

    “是啊,中秋佳节,便有月饼可吃了。”若岫换下伤感,端出一脸馋相。

    子默被她的样子逗得笑意更浓,却并没有开口。

    “月圆啊,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到月圆之夜就变身的狼人。”若岫喃喃的说。

    “狼人?”

    若岫语塞,想了想不知如何解释,这个若真的讲起来,怕是要从狼人吸血鬼一直追溯到中西方文化历史的差异问题上去了,只好随口乱说道,“就是,平常看来是普通人的模样,每到月圆之夜就会性情大变,对月嚎叫。”嗯,这样说也没错就是了。

    “你,如何得知?”或许是因为离别在即,惜言如金的子默奇怪的话多。

    “呃,看,杂书上说的。”可惜话题不好,若岫此时却接不上话来。

    “你不怕?”子默忽然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那眼神让若岫几乎要以为他下一秒就要爆料说自己其实就是一个狼人,不禁觉得好笑。

    “有什么可怕的,不还是个人嘛,”若岫豪气万千的说,想了想,又很没骨气地加了一句,“唔,只要,他不来咬我。”此话一出,刚才的气势全没了。

    子默又露出浅浅的笑,右颊竟依稀露出一个浅浅的靥窝。两人这么一句两句的说着,寒气愈深,若岫渐渐觉得开始发冷,便和子默慢慢往回走。

    回到破庙,已是万籁俱静。那边一群人中,守夜的黑衣男子只是随意看了两人一眼,就又眯上眼转过头去。火堆还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屋里比屋外暖很多,若岫安静的躺在草席上,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安定,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第十六章 薄言还归

    微水城一幅繁华景象,若岫和子默却早已是一身疲惫,只勉强还算衣衫齐整,两人无心观看沿路景物,向路人问得方向,便径直朝城东吴家行去。

    远远看到一道红漆门,门上扁书:吴宅。就见得昨晚那一群人在门口投了帖,随即被迎出门外的傅青云和老和尚请了进去,若岫和子默对视一眼,走到门前。

    “烦请通报求见你家主人。”子默走上前,对那门房说。

    门房将信将疑的看了看他们,问道:“请问是何方人氏?可有拜贴?”

    “我们是随陶家一同南下的,路上走散了,便来这吴家寻找陶家之人。”

    门房轻蔑的看着他们沾满尘土的衣衫,“陶家两路人马已在日前全部到达,未曾听得有何人遗漏。”

    若岫见得子默吃瘪,有些想笑,一路风餐露宿都没能让他皱一下眉头,竟是到了这门口,被这以貌取人的门房摆了一道,进不得门去。

    两人正僵持着,便听得远处得得的马蹄声,若岫举目望去,看见一骑由远至近的驶来,掀起黄沙滚滚,越来越近,刺目的阳光明晃晃的让人看不清楚,她不禁眯起了眼,抬头想看个究竟,只见得那翻滚的黄沙中依稀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没等她反应过来,那骑士便已飞身落马,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若岫撞进了一副结实的胸膛,感觉自己鼻子像是要断了似的,不禁哀嚎出声。

    “小岫!”那人的声音和若岫的哀号同时响起,语气中的惊喜不容置疑。

    若岫透过那肩膀,竟看到子默向来安静澄澈的眸子里乌云密布,深沉又难懂。她眨了眨眼,又看过去,那眸子却又恢复了一贯的清澈透明,正待再看,手腕却传来一阵痛。

    奋力争开桎梏,若岫哀怨的看向乐水,“大哥这是在报我摔了你青玉茶碗的老鼠冤么?”

    乐水挑了挑眉,“我说那青玉茶碗怎的再也找不到了,原是被你砸了。”

    若岫心道不妙,一时忘形说溜了嘴,竟捡了个不该说的话头,忙端出无辜的表情,“什么?小岫这两日疲于奔波,想是累的有些糊涂了,说了什么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