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 第19部分阅读
暖香 作者:肉书屋
坐下!”
子衿(自此以后改了名)微微一笑道:“老夫人客气了,学生知识略懂岐黄之术,行医日浅,不敢妄称‘神医’之名。”而后,她微微鞠躬,然后便挥袖大方地坐下来。
老夫人暗自点点头,立即便进入正题。
“管家应该都跟你说过了,不知柳先生对肺热之症可有良方?”
子衿神色从容地回道:“所谓药医有缘人,肺热之症不算疑难杂症,而少爷的病竟然久久不愈,想来是另有隐情。子衿不敢狂妄,在没有确切地了解病情之前,不敢给老夫人任何保证。”
“柳先生是说要先看看病人么?”老夫人暗自点头,这位柳先生虽然年轻,但说话沉稳,不见半分狂妄,看来倒不是招摇撞骗的。
“不急。”子衿摇摇头,依然稳稳地坐着,还端过旁边茶几上侍女奉上的茶喝了一口。
“不知柳先生还有何高见?”
子衿走了这么远的路,一直口渴,但也不敢牛饮,只能小口小口地抿了两口润润喉,便放下茶杯正色道:“既然之前多位大夫都确诊少爷只是肺热之症,想来应该不会错的。子衿自问并不比他们高明多少,若说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也不过是针对病人的病情病因辅以心理治疗,以求达到药半功倍的效果,如此而已。因此,学生现在想知道的是,少爷久病不愈,其背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哦?不知柳先生以为会有哪些原因会导致病情就不见好转呢?”
子衿自信的笑笑,说:“确切原因老夫人应该知道一些,子衿初到贵府,只能猜测一二。据我所知,但凡富贵人家有恙,大夫们往往老成持重,不求其功,但求无过,下药之时斟酌再三,用量往往比正常状况下药小,这是其一;其二么,富贵人家的子弟,自由娇生惯养,虽有丫环侍女服侍,然良药苦口,服药之时多半不会按时按量,而服药之后又常常以果脯蜜水香茶等压制药味,多多少少于药性的吸收有些影响;其三,富家子弟,平日里疏于锻炼,体质本来就不好,一旦生病,父母更是小心谨慎,整天关在房中休息。却不知长期卧床,长时间呆在密闭的房间里未必有利于身体健康。长此以往,病人的身体自然越来越差。”
老夫人在珠帘内听得连连点头。
“先生说得不错,老身就这么一个孙儿,打小身子又不太好,确实不免溺爱迁就了些。好在这孩子聪明上进,倒也没有辱没我们洪氏先祖的英名。他这病还是年后起的,一直拖到今日,主因还在他自己。这孩子心气高,向来自傲,不过因为老身一句话就耿耿于怀,几个月来换了无数的大夫,他始终不满意,不听医嘱,这病就这么越拖越厉害了……”
从这话中便可知道,洪老夫人确实是很疼爱这个孙儿的,连介绍病情都不忘夸赞他几句。
心气高,向来自傲?大凡富贵人家的子弟都有这毛病。偏偏这个洪家少爷不但家世好,又是家中的独苗,还学富五车,有江南第一才子之称。当然,所谓的第一才子,也不知道其中有几分水份。毕竟有着这样的家世在前面,只要他不是个草包,估计都能冠以才子的美名。
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才华”,也难怪祖母溺爱,最后导致身体羸弱了。
子衿点点头,总算弄明白了一点。原来这位少爷是在跟祖母赌气来着,竟然拿自己的身体做武器,也不知道该夸他勇敢(不怕死)呢还是骂他笨(受苦的是自己啊)?
子衿又在脑子里仔细想了想这位少爷的性格脾气,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如此,便只需知道最后一件事情就可以了。
“敢问老夫人,不知道您与小少爷之争究竟为何?不知您是否打算退让,或者还是以开导少爷为主?”
提到这个,老夫人立即沉默了下来。子衿也不着急,她知道既让洪少爷不惜以自己的健康为赌注相争的,定然不是小事。而自己不过是个外人,说与不说、退让与否人家自然需要权衡一番的。
趁此机会,子衿喝干了茶杯里的茶,然后将茶杯递给身后的侍女,自然地说:“劳烦姐姐再来一杯!一路行来,倒是渴了。”
老夫人端坐帘后,一面考虑,一面观察子衿。但见她神情自然随性,心中倒也颇多好感。只是自己孙儿的事情实在是……这万一要是传了出去……
“不知柳先生师从哪位名医,家中还有何人?”
子衿早就猜到她要这么问了,本来早有准备,只是想起自己不知流落何方的孩子,想起弃自己于不顾的父亲,脸上的笑容自然十分勉强。
她长长一声叹息道:“人人都有一段伤心事。子衿自幼丧母,父亲与母亲夫妻情深,一直没有续弦。子衿所学医术乃是家传。自三岁起,父亲就教导我识别草药,五岁后,父亲出诊就带着我在身边。道我十三岁时便已经出师,父亲觉得没有什么好教我的了,便独自外出云游去了。”
“不知柳先生年方几何,可曾婚配?”老夫人看着子衿的神色,总感觉她的悲伤不在于此。
自己的哀伤再也无法隐藏,不过神色转换间,那种深入骨髓的悲切便默默散发开来,令人望而心酸。
“学生家中本有薄产,自父亲离去后,我便在家用心读书。我总相信书中自有千金粟,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其实很少出诊为人治病。十六岁时父亲忽然回家为我娶了一房妻子,那是我生命中最难得的幸福时光。可惜好景不长,去年八月,妻子艰难产下一个儿子便去了,我第一次做父亲,什么都不会,便给儿子找了个奶娘。这奶娘很能干,不但将孩子照顾得很好,闲暇时还帮我打理家务,对我父子关怀备至,久而久之,我也当她是亲人一般。我将家中房契与现钱全都交给她打理,自己专心读书。今年三月,几位同窗邀约一起出去踏青游玩散心,不料等我一月之后回家才发现家中田产老宅都被她变卖,连我的孩子也不知去向……”
说到此处,子衿已是声音哽咽,眼眶发红。她一直克制着自己才没有失声痛哭,然而心境却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痛中,久久无法平静。
“也是为了寻找孩子,学生才背起药箱走街串巷,一面治病救人给孩子积些功德,一面打探孩子和奶娘的下落。”
老夫人在珠帘后也忍不住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只有做过母亲的人才明白失去孩子的痛苦,老夫人想不到这位柳公子年纪虽轻,却有如此悲痛的经历,心中不由得也有些怜惜之意。
“柳先生放心,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令公子定然平安无事的。以老身看来,柳先生年纪轻轻,医术却是不凡,这样吧,先生若是为我孙儿治好顽疾,就由老身做主,为先生再娶一房妻妾,待明年再生一个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也就好了。”
“不!”子衿摇摇头。她忽然起身跪到珠帘前面,认真地磕了一个头,恳切地说,“学生别无所求,若能治愈少爷的病,学生分文不取,只请老夫人下令洪府在各地的商铺为我打探孩子的下落,大恩大德,学生没齿难忘!”
“哎呀,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如何这般多礼?先生快快请起!你将孩子的特征写下来,老身这就吩咐下去便是!”老夫人一个示意,立即让自己的贴身侍女出来,亲自将子衿扶起来。
“多谢老夫人!”子衿起身,眼中隐隐噙着泪花。她费尽心机,总算达到目的了。“老夫人,此事暂且不急,学生略通绘画之术,等看过少爷的病之后,我再多画些出来,老夫人让人送去各地,如此按图找人,或许能有些线索。”
老夫人连连点头,更加觉得她是个好孩子。虽然忧心自己的孩子,却还是要先去给自己的孙儿看过病之后才让她帮忙找人,竟然还不想白白欠她人情呢!嗯,应该是个好孩子……
老夫人思量着,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在一个侍女耳边小声吩咐了一句,那侍女就轻声走出来,将所有吓人都带到门外,她自己就守在门口。
一见这个架势,子衿便知道老夫人要跟她说实话了。
果然,只听老夫人低叹一声,却又很严厉地说:“此事关系我洪府颜面,你切不可外传。”
子衿正色道:“请老夫人放心,为患者保守秘密也是大夫的职业道德。”
老夫人嗯了一声,缓缓道来……
子衿越听越震惊,越听越好笑,对那位江南第一才子也越来越好奇了。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样的极品男人……
哦,也不对,说不定是个东方不败呢!
嗯,不管了,等见了人再说吧!既然知道了那位少爷据医的真相,而老夫人又愿意让步,想来要治好一个普通的肺热之症并不太难。
得到了老夫人的承认,五管家便带着子衿去洪家少爷居住的劲园。
好在劲园距离丰园并不远,一路上绿树掩映着斑驳的阳光,透着丝丝凉气,荷风姿黛湖上吹过,倒也不觉得热。
劲园里有很多竹子,好几个品种,高高低低一丛一丛的,将几栋主楼围了起来,看起来很是清幽,云桥甚至找到一丝隐居竹海的野趣。
然而绕过一道竹制的长廊,眼前风景又是一变。小楼前面竟然还有一个小花园,摆满了时新的花卉,从主屋里推开窗子就可以看到一院的姹紫嫣红。老夫人倒也用心良苦,只可惜以这位小少爷的心情,只怕见了这些花心里更不高兴。
原来这位少爷最大的毛病不在身上,而是在心理。按老夫人的话说,这位少爷今年都二十二了,十有八九还是个童男。老夫人在他十五六岁的时候就送了几个年轻美貌的婢子过去服侍他,本也想着洪府家大业大,偏偏到了他这一代就这么一根独苗,早点开枝散叶也好。
然而令老夫人意外的是,几年过去了,这位少爷好像一点没长大,竟然对女色一事不屑一顾百般推脱,任他怎么苦口婆心的说,他就是红着脸不点头。
几年来,老夫人想尽了办法,各色美人不知道准备了多少,可就是没有用。这位少爷怎么都不开窍,无论怎么哄,怎么骗,他就是不肯跟女人上床。无奈之下,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今年三月的时候,她让人在这位少爷的茶水中下了催|情药,然后再送上一位经过特殊调教的美貌少女。
然而结果却让老夫人震惊。或许那位少爷的心理真的有问题,他宁愿跳进三月冰冷的黛湖,也不愿让女人碰一下,结果自然就是大病一场了。
本来只是一点风寒的,或许是因为心气郁结于心,这位向来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的小少爷彻底根自己的祖母杠上了,一点都不配合大夫的治疗。他不但吃药需要人强灌,还言语尖酸刻薄,气走了无数“名医”。
子衿心中一叹,不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么?只有打开他的心结,好好吃药,病自然就好了。
尚未见到病人,云桥手首先吩咐道:“把院子里的花全都搬走!”五管家点点头,立即让人照办。
走进那位小少爷的卧房,子衿再次皱眉,又下了第二个命令:“把门窗都打开,透点新鲜空气进来!把冰盆一块儿撤下去,病房周围一律不用。一冷一热的,没病也会弄出病来,怎么搞的这点常识都不懂……”
子衿低声嘀咕着走到那位少爷床边,心里也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位江南第一才子长什么样子。
一个十来岁的小童掀开床帐,子衿举目望去,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这个确定就是那个小少爷?那苍白的脸色,略微凌乱的长发,却无法掩饰他清丽宛如桃花的容貌。若不是之前老夫人很肯定地说了她生病的是孙儿而不是孙女,子衿真的怀疑此刻躺在床上的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绝色美人!
她回头以询问的眼神看着五管家。
五管家点点头,然后轻手轻脚走到窗前,低声道:“少爷,大夫到了,让柳先生为您把把脉可好?”
只见床上的人睫毛扑闪了一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目光乍现,却极有神采,与其苍白地脸色极不相称。
那一刻,子衿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是个妖孽!真正的妖孽!绝对的狐狸精!人怎么肯能长这么好看?还是个男人……
哦,哦,她倒是忘了这一点,这个男人不喜欢女人的,难道是个bl?哇,极品小受!只是不知道小攻是谁?
“怎么今天又换了一个?你们眼睛有问题?就他这样的小白脸会看病?”洪少爷看着子衿,一脸的嘲讽。
子衿总算回过神来。来而不往非礼也,她立即反攻:“我是小白脸?那你算什么?”
“你好大的胆子!不怕我将你赶出去?看你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行骗竟然骗到我们洪府来了。五叔,马上将他赶出去——”洪少爷想不到这个“小白脸”竟然敢这么跟他说话,不由得愣了一下。祖母请那么多名医过来,谁敢这么跟他对着干?
子衿悠然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撇撇嘴摇着头道:“难怪你要寻死了,男人长成你这样的,或者的确需要勇气,啧啧……”
“闭嘴!你读书读到哪里去了?不闻圣人有言,不可以貌取人的吗?爹娘生我下来便是如此,你没我生得好看,嫉妒了是不是?”
“我又不是女人,我嫉妒你什么?”子衿呵呵一笑,转身就走。
“你给我回来,不许走!你把话说清楚——”他忽然趴在枕头上咳嗽两声,但很快又抬起头来
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九章 青青子衿
“好了,先喝杯水润润喉咙再跟我吼吧!”子矜倒了一杯温开水走到床边递给他。果然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呢!下个命令都前后矛盾的。想到孩子,子矜神色忽然间变得黯然,看着那位小少爷也不自觉的多了一些怜惜。
那位洪少爷不客气地就着子矜的手喝了水,抬起头来,看着她目光中的怜惜,有些疑惑,同时也有些恼怒。
“你这样看着本少爷是什么意思?”他板着脸问。
子矜淡然一笑,已经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我只是不明白,少爷你既然知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为何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你管得着么?”那双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子矜,倒是多了很多的探究。
子矜一面拉着他的手腕帮他把脉,一面浅浅笑道:“据说少爷还是江南第一才子呢!也不知道真的是才子,还是江南第一美男子?或者是江南第一富少爷?”江南第一才子洪飞扬,字静宽,据传风神如玉,天纵英才,在江南是赫赫有名的,唯一的不足就是父母早亡,身体比较弱。
“可恶!”洪飞扬原本苍白的脸胀得通红,“你敢怀疑本少爷的真才实学?”
“别动怒,别动怒,躺下,躺下!”子矜伸手在他胸口一推,就将他推倒在床上。洪飞扬虽然一副少爷脾气,吼得挺凶的,其实久病不愈,身体相当虚弱。
洪飞扬恼怒地瞪着子矜,想抽回自己的手,结果一动之下又开始咳嗽起来。
子矜赶紧扶着他,一面拍着他的背,一面抚着他的胸口为他顺气。
洪飞扬缓过气来,心中依旧愤怒。他狠狠地瞪着子矜,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小白脸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虽然皮肤比他差点,那五官却也是极秀气的。
“你还好意思笑我,你自己不是一样男生女相?你看看你的手,比我的还小呢!”他抓起子矜的手比划着,总算找到了平衡之处。
子矜羞恼地抽回自己的手,没好气地说:“还是第一才子呢!不知道圣人有言,君子要待人以诚啊?要……”
“我说你男生女相说错了?我哪里不诚了?哈,你这个小白脸原来如此没气度,只知道说别人,自己却从来不照镜子的?”
“……”
“没话可说了?”生病几个月了,洪飞扬第一次露出喜悦的笑容。连他自己都意外,不过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大夫吵嘴略占上风而已,竟然是一件如此令人喜悦的事情。
“我叫柳紫金。”子矜蹙眉道,小白脸这样的称呼实在不怎么好听。
“子矜?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洪飞扬忽然静下来,口中默默念着,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她,仿佛在审视他是否配得上这个名字。那打量的目光是那样的明澈深邃,沉静中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如玉般的神采。
子矜一怔,但很快反驳道:“不是!是紫色的紫,金子的金。”
“俗了!”洪飞扬白了他一眼,又道:“以后改了,就叫这个子矜。”说着,他就拉过子矜的手,将这两个字写在她手心里。
子矜心中一怔,忍不住心跳加快,颇有些不自在。先前她是大夫,为他把脉拉着他的手也没什么,但如今这样,似乎有些暧昧了。她很想抽回手来,但眼前这个大男孩显然很得意他给改的这个名字,只怕她抽回手来他又要生气。
洪飞扬见子矜怔怔的望着他,不由得有些恼怒了,仿佛一个孩子做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偏偏没人知道一样。
“诗经你读过没有?”
子矜忽然笑了。虽然个头这么大,心理到底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这个少爷比她想象中还可爱些。
“诗经我只读过一点,不过这首诗倒是知道的。多谢少爷赐名!”若早知道这个名字可男可女不会引人注意,她又何必另外取一个谐音?
听子矜这么说,洪飞扬立即就高兴了,眸中的光彩更甚。那种真诚的喜悦乍然流泻出来,竟使得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是那样的风华绝世,蛊惑人心。子矜一时不防,也忍不住看呆了。妖孽,果然是妖孽啊!
自责之后,子矜暗自开导自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算她看到一片好景、一幅好画、一朵漂亮的花也难免会有霎那的失神,其实不算什么。
“哼,看呆了吧?”
可恶的声音响起来,某人竟有几分洋洋自得。
“不过全赖父母生得好,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原本还真以为是个才子呢,原来是只孔雀啊!”子矜满脸黑线,不屑地摇摇头。
“你……咳咳,咳咳……”洪飞扬一激动,一口气提不上来,双颊憋得通红,反而增添了几分桃花的丽色。他难受得张开嘴想要深深吸几口气,然而空气猛然通过咽喉时一阵麻痒,他忍不住又开始咳嗽起来。
子矜又好笑又自责,赶紧坐过去扶着他,给他拍着后背。不知不觉中,她心里已经将他当作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般看待。
“五管家,让人把少爷的药盛上来。”
事实上,洪飞扬的病比子矜意料中还要重些。
五管家是专门负责这位小少爷的事情的。自打洪飞扬生病之后,他还从未见少爷这般激动,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但至少在不咳嗽的时候有了很多生气,刚才还笑了呢!或许这位柳先生真的能治好少爷的病吧!
药很快就送上来了,子矜接过来闻了一下,又试了试温度,这才送到洪飞扬嘴边,温柔地说:“来,把药喝了就不难受了。”
洪飞扬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才猛然回过神来,一把将药碗推开,若不是子矜躲得快,差点就泼了她一身。她猛然将药碗往地上一掷,“啪”的一声摔得稀烂,怒瞪着洪飞扬道:“你发什么疯?”
洪飞扬眨眨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都喝了两大口了,很给他面子了啊!
果然,五管家看少爷喝了两口药,感动得都热泪盈眶了。“柳先生,还是您有办法,少爷很久没有自己喝过药了……”他要赶紧派人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夫人去。
子矜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蹙眉看着洪飞扬道:“你以前果真没有喝药?”
洪飞扬冷哼一声转过头去。那意思表达得很清楚:本少爷这是给你面子,你可要知恩图报!
“我真想将你拉下来好好打一顿!”子矜怒道,又转身对五管家道:“再去熬一碗药端过来!”
五管家立即吩咐下去,转身回头,就看到子矜再次坐到床边,一把将他家少爷从床上抓起来坐好,吓得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子矜愤怒地瞪着洪飞扬,厉声道:“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想死?”
洪飞扬看着子矜,心中也是有些恼怒的,但看着他眼中的怒火,不知道怎么的,他总感到一阵心虚,从小到大,他何曾像今天这样在下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我,我想不想死与你有何关系?我想死如何?想生又如何?”
“你若是想死,方法多的是,上吊、吞金、服毒、跳湖,你可以随便选一种!若是不想死,就不要耍你的少爷脾气,乖乖给我把药喝了!”
洪飞扬胀红着脸瞪着子矜,本来要硬抗到底的,但不知为何,见子矜真的生气了,他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下来了。或许他能感受到子矜愤怒的背后是对自己真挚的关怀把!他换了那么多的大夫,哪一个不是将他当菩萨供着?他们费尽心思讨好他,不过为了祖母多赏几个钱罢了。但他能看得出来,子矜的目的不在于此。
子矜也不等他说话,继续骂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生了病无钱医治,只能在饥寒交迫中痛苦的死去!你知道他们有多么渴望生命吗?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孩子因为战争、疾病、贫穷而失去了父母,小小年纪就挣扎在死亡线上艰难求生!他们跟你一样,都是母亲十月怀胎历尽艰辛才生下来的,他们渴望生存而不得。可是你呢,生在富裕之家就如此浪费,还拿自己的健康和生命不当回事,你对得起生育你的母亲吗?你对得起疼爱你的祖母吗?”
洪飞扬本来一副乖乖受教的模样,但在子矜提到他母亲的时候却愤怒地抬起头来,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大声吼道:“不要提母亲两个字,我恨那个女人!”
子矜也怔了。她知道这位少爷父母都不在世了,她以为对母亲的思慕应该是人心中最柔弱的地方,想不到洪飞扬竟然如此痛恨自己的母亲。她忽然想到,不知道他不近女色与他的母亲有没有关系。
“你知道这世上最伟大的人是谁么?”
洪飞扬本来还在愤怒中,想不到子矜又换了话题,一时间有点转不过来。
“是母亲!”子矜平静地看着他说。
洪飞扬愤怒地瞪着她,但却没有立即反驳。
“你知道母亲生育一个孩子有多么艰难吗?人们常说女人生孩子是半只脚都跨进棺材板了。女人生产时所承受的痛苦那是人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不管你的母亲怎样不好,哪怕她自私丑陋,为人子女却只能感激。母亲不畏艰辛九死一生给了我们生命,不是让我们糟蹋浪费的!”
洪飞扬似乎第一次听人说起这些,居然认真地想了想,然而最后却还是摇摇头道:“或许别的母亲是可敬的,但我的母亲……我还是很讨厌她!”
子矜虽然诧异洪飞扬的话,但对他的态度却非常满意。这大男孩真的可爱!
“老夫人对你好吗?”
“好!”他立即点头。
“老妇人也是一位母亲,是你父亲的母亲。她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呢?就是因为你是她的孙子。这就是母亲的伟大之处,她不但爱自己的孩子,还要关心爱护孩子的孩子。”
洪飞扬想了想,这次很快就想明白了。他嘴角含笑,冲着子矜点点头,而后又问:“子矜,你的母亲对你好吗?”
子矜点点头,满眼的幸福与思念。她说:“我的母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为了将我带到人间,她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洪飞扬沉默了一阵,望着子矜的神色竟然有几分羡慕,最后甚至追问道:“子矜,你还见过很多伟大的母亲么?”
子矜看着他,却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她神色温婉而哀伤,却缓缓起身走了两步,口中低声吟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滞,洪飞扬呆怔地望着子矜,眼中闪现出从未有过的惊喜。
“子矜,我喜欢你,你留下来陪我吧!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吃药……”
~~~~~~~~~~~~~~~~~
新来的柳神医凭着一首诗彻底收服了洪家小少爷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洪老夫人自然是喜不自胜,第二天就将子矜连夜画出来的几十幅素描送去江南各地商铺。等她画好了下一批图,再送到其他地方。
想着寻回孩子有望,子矜虽然满脸疲惫,心情却很好。
洪飞扬说道做到,果然乖乖吃药了。子矜又看了他的药方和食谱,略作调整交给五管家。她要求每日清早和傍晚都让人扶着洪飞扬去园子后面的竹林里走走,可惜那小子不要别人,只要醒着,就粘着子矜。
洪飞扬卧床已久,瘦得皮包骨头,倒也不重。只可惜子矜本是女子,扶起来就有些吃力了。
江南的男子大都比较瘦小,子矜这两年身高猛增,估计现在有一米六八了,再加上头上的发髻,看起来足足有一米七。也是因此,她扮作男子很少有人怀疑。当然她男性化的做派也是其中很重要的因素。
子矜本来一直将洪飞扬当成没长大的孩子,没想到这孩子站起来竟然比自己还高,估计有一米七五,在江南男子中算是很高的了。
洪飞扬走两步停一下,其实他更喜欢与子矜说话,喜欢与她讨论诗文,讨论他看过的书,或者听子矜说各地的见闻佚事等等。
“子矜,昨天你为什么说我是孔雀?”
“呵呵……”
“哼,我就知道不是好话!”洪飞扬搂着子矜的肩,将全身大半重量都靠在子矜身上,忽然疑惑地说:“子矜,你的肩好单薄啊!比我还细呢!”
“你见过孔雀开屏吗?”子矜忽然问。
“当然。怎么了?”
“知道雄孔雀和雌孔雀的区别吗?”
“……雄孔雀不下蛋?”
“噗哧——”后面跟着的五管家和两个童子都忍不住发笑。
“孔雀开屏是孔雀求偶的手段,是雄孔雀所特有的。你看到的漂亮的孔雀翎都是雄孔雀的毛,雌孔雀是灰色的,一点都不漂亮。所以孔雀开屏有自作多情之意。”
虽然知道子矜昨天说这话是笑话自己,但此刻洪飞扬一点都不生气,他反而赞叹地说:“子矜,你懂的东西真多!”
“其实我看的书不如你。”相处还不足两天,云桥就发现人家这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号还真不是吹出来的。洪飞扬看的书很多也很杂,特别喜欢诗文和绘画。
云桥在他的书房理看了他的诗作,虽然大多是无病呻吟,但写景抒情的用词和手法都相当不错,至少她就写不出来。他的画风写意恬淡,其实能看出主人的心胸和性格。
洪飞扬是个想要在平淡中寻找幸福的人,跟她很相像。只不过他不知道自己要寻找的幸福是什么样子的。他很迷惘,所以看到她,他很兴奋,她带给他新的思想,让他窥到了另一个天地。而他隐隐觉得,那才是真正的世界。
他本性是个单纯而执着的人,比如他就好多次对她说过:“子矜,我喜欢你!子矜,你懂的真多!子矜,你好厉害……”
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十章 已然心动
第十章已然心动
走累了坐下歇息,洪飞扬看子矜神情疲惫,眼睛下面一圈乌黑,这才后知后觉地问:“子矜,你昨晚没睡觉吗?做什么去了?你认床?”
还认床?子矜哭笑不得。她轻轻摇摇头道:“你放心,我没做贼,不过在你的书房画画去了……”
“我不是怀疑你……”
“我知道,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少爷,你真是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
“幽默细胞?是什么?”好奇宝宝最喜欢听子矜说奇闻轶事。
“你不问我连夜画的是什么吗?”
“哦,对了,子矜你画的什么?为何这样着急?”
“画像,我儿子的画像……”接着,子矜就将自己对老夫人说过的话再复述了一遍。
洪飞扬听得眼泪花花的,看着子矜的目光充满了同情怜惜之意。他紧紧抓住子矜的手说:“你不要担心,我帮你一起画,等画好了就送去我们洪家在全国各地的商铺。我让奶奶下一道悬赏令,凡是提供正确消息的人,每人赏一千两银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们一定会尽心竭力的。”
子矜怔怔地看着洪飞扬,不是说此人是个书呆子什么都不懂么,竟然还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子矜,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难得洪飞扬忽然又有些忸怩迟疑起来。
“少爷有什么事吩咐就是了。”子矜满脸含笑地望着他,目光中满是鼓励。他这样用心的帮她找孩子,要她做什么她都毫无怨言的。
“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少爷?你叫我的名字好不好?”那双明澈的眼眸小鹿一般满含期待地望着子矜。
“少爷……”子矜满脸的震惊。这孩子是缺少朋友吗?应该是吧,谁不是将他捧得高高的,而实际上高处不胜寒,孤独得很。
洪飞扬脸上的神采随着子矜的一声“少爷”而变得黯淡,仿佛满树桃花遭遇了一场罕见的风暴,粉红的花瓣尽数凋落,支离破碎我见犹怜。子矜一见,心里立即生起一股罪恶感来,仿佛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一般。
她赶紧改口道:“飞扬,飞扬,这名字真好听,呵呵……”
一声飞扬,仿佛春风化雨般,刚才凋零的花瓣纷纷飞回到树上,眼前又是一树开在灿烂阳光下的繁花,美得惊心动魄。
“子矜,你眼圈都黑了呢,快回去休息吧!”洪飞扬伸出手指怜惜地抚摸着子矜的黑眼圈道。
“哦,啊?啊!”子矜这才回过神来,暗骂自己没用,竟然被美色迷惑。她羞恼地拉下洪飞扬的手,扶着他起身道:“那就走吧,我扶你回去。”
“嗯,好。等会儿你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今晚就不要画了,等明日我帮你一起画。”洪飞扬说得很温柔,眼中颇多关怀。
“好的。”子矜低着头,心里的确感到累了,很累很累。可是,只要想到自己的孩子,那些疲惫便化作了酸涩和痛苦不断在心中纠结。她就是接着这种疼痛刺激出新的力量来,支撑着自己永不放弃。
“劲园”里没有侍女,只有童子和小厮,在老夫人的示意下,五管家从“丰园”调了两名三等侍女过来服侍子矜。
子矜本来是要推辞的,但五管家趁着自家少爷不注意的时候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猛然醒悟,不好推辞,只能应下。她想:侍女总比童子好吧?万一有个不小心,被女人看到了也总比被男人瞧见的好。
以前的大夫都住在洪飞扬主卧房附近的耳房里,便于就近诊治。但是洪飞扬特别喜欢子矜,吩咐说让他住进自己的书房。洪飞扬的书房可是“劲园”的禁地,平时一般人都是不让进的,单此一条就可以看出他对子矜的特别了。
虽说是书房,其实是包括起居室、会客厅、茶室等在内的一栋单独的小楼。洪飞扬从前大半时候都是住在这里的,所以一应生活用具齐全,底楼的浴室还相当宽敞。昨天第一次走进来,听了小童的介绍,子矜心中便涌出无限的感动。
这位小少爷对自己真好啊!
侍女准备好了热水,将洗漱用具放好就出去了。子矜脱了衣服,解开裹胸的白布条,将整个身子都浸入水中,感觉舒服极了。但她不敢沉醉,她知道自己很疲惫,要是不小心睡着了,自己的女子身份肯定穿帮。
洗澡水里她加了清凉去乏的药物,果然舒服。她穿好衣服出来,让侍女都回去休息,这才散开清洗过的头发,躺在凉椅上就睡着了。头发未干就睡觉是很不好的,但她实在太累了……
~~~~~~~~~~~~~
洪飞扬乖乖地喝了几次药,病情立即有了起色。今天又出去透了透气,心里的郁气更是一扫而光。他竟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沐浴之后,他懒洋洋地躺在凉榻上,一个童子站在他身后,轻柔地为他扇着风。
五管家去“风园”回报之后进来,洪飞扬又低声对他吩咐了几句。
五管家点点头,出去吩咐安排了一下,很快又转了回来,疑惑地问道:“少爷要是不喜欢,何不将那两个丫头退回去?”
洪飞扬白了他一眼,眯着眼睛半天没有说话。
五管家低着头不再多话,生怕又惹这位小祖宗不高兴。
“五叔,我真的很喜欢子矜……这几年来,我见过那么多慕名前来拜访的才子,不管他们是真的有才还是附庸风雅,到了本少爷面前还不是一样小心翼翼只会阿谀奉承,偏偏眼底的贪婪和高傲同时并存,真真是虚伪得可笑。只有子矜是不同的……可是子矜……”
洪飞扬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想了想才继续说道:“我看不穿他的目的是什么,或许真的是为了让我们帮他找孩子吧!可是,他的话里明显是有漏洞的……”
“少爷放心,信鸽已经放出去,柳先生的话是真是假,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洪飞扬没作声,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昨日初到书房表现如何?”
“很震惊,也很感动,他看了少爷的诗词,似乎有些意外。后来看了您的画,倒是一脸的欣喜陶醉,之后就让人准备画纸画了一夜的画。”
“他画得好么?”
这次五管家想了想才回答,说:“柳先生的画很特别,他是用炭条画的,但画得跟真的一样。今天早上拿给老夫人的时候,老夫人也好生惊奇呢!还有,画里的那个孩子可爱极了,真的是栩栩如生,老奴跟着少爷也算见得多了,却从未见过如此逼真的画像。”
从未见过的画风,他倒是很期待呢!明天吧,明天他的体力应该会更好一些了,去书房看看他的字画,然后探讨一下。
“他对那两个侍女如何?”洪飞扬淡淡地问道,但眯着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五管家的脸。
“很客气,很温和,但不让近身。”五管家说得很慎重。
洪飞扬轻轻“嗯”了一声,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下去休息吧!让人盯着点就好。”洪飞扬轻轻挥挥手指,在童子的搀扶下回床上休息了。
~~~~~~~~~~~~~~~~
六月初五,兴庆靖北军军营。
卯时初刻,天还是漆黑一片,军营却已经开始苏醒。每天的晨练时间在卯时四刻,士兵们一般都在卯时初刻起身梳洗整理。
当士兵还在忙碌的时候,凌越已经开始巡查军营了。在接近南营的时候,他就发现前面有些不对劲。虽然守卫依然站在各自的岗位上,却在相互谈论事情,而营中更热闹,似乎很多人聚在一起,隐隐的竟然还有婴儿的哭声。
凌越心中疑惑,大步走了过去。
守卫们大声向他问好,看到少将军脸色不太好看,立即报告道:“少将军,今天早上我们在营地里发现了一个小孩儿,几位大人正在营中问话。”
“谁的孩子?”凌越皱眉。谁那么大胆子竟敢把孩子带军营里来?
“不知道。”守卫们一起摇摇头。
“多大了?”凌越又问。
“不清楚……不到一周岁吧,还不会走路呢!不过他竟然会说话,好奇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