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页
谢清呈闭着眼,轻声地:“不要那么多话。”
“万一我死了,我以后就说不了话了。”
“……别想那么多。”
可贺予忽然说:“谢清呈,你现在是不是很冷。”
“……”
“我听出你声音里的颤抖了。其实我也挺冷的,幸好是两个小时,如果是四个小时,按现在这个天气,我们都不用淹死,直接就冻死了。失温症。”
年轻男人和熟男毕竟是不一样的,在死亡的威胁面前,年轻男人的话到底要比熟男多。
谢清呈想,贺予到底还是太年少了,看到死神的袍裾,能维持这样的状态已经很不错。但他又想,贺予真是倒了血霉,自讨苦吃,非得纠缠自己,来到这种鬼地方。
结果一关关了俩。
“出得去。”谢清呈说,“棚顶边缘有管道口,现在已经能看到天花板的断口,很薄。……你不用太紧张。”
贺予笑了:“我没有紧张。”
“……”
“我只是觉得遗憾。谢清呈,真就挺遗憾的。我想和别人说很多事,也想知道很多事。如果真的出不去——”
“一定出得去。”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啊。”
“因为现在还没到该放弃的时候。如果不打算放弃,那么犹豫就是没有意义的。”
贺予听他这么说,半晌后,轻轻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我不是在犹豫,我只是想做掉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要被淹死在这里,我至少想死之前,能活得更明白点。”
“你呢?”
“你哪怕死了,也不肯告诉我一点真相吗?”
“如果人都凉了,真相还有什么重要的。”
贺予安静地看着映着闪烁水光的天花板,那么凶险的场面,这些光芒却很漂亮:“可有个人曾经说过,真相从来不是没有意义的。”
“真相可以决定墓穴里葬着的是遗憾还是释然。”
“……”
“你如果不想开口的话,我倒是有很多想说的。”
谢清呈:“你精力倒是充足。”
贺予笑笑:“啊,我精力充不充足,你是最清楚的。”
“……”
也真是服了他了,到这个地步,还能开两句不着调的黄腔。
贺予笑完之后,就仰泊于粼粼水面上,眼神朦胧,他说:“谢清呈,之前我一直都没有和你好好聊过。”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吗?我从来没有讨厌一个人到这个地步过。”
“我知道,因为你觉得我骗了你。”
“不是的。”
周围太安静了,又冷,两人说话间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都成了氤氲的雾气。
“不是的。”贺予喃喃着,又说了一遍,然后道,“……因为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一个人,像相信你那样。”
他从前不说这样直白的话。
但现在他说了。
“你不知道你以前告诉我的那些道理,给了我多少活下去的勇气。”
“……”
“但你又把那份勇气从我身体里抽走了。”
“……”
“我很冷,谢清呈。”
“……”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欺骗我,为什么可以装的这么像一回事。”
水太冰了,冰到骨髓里。
贺予静了好一会儿,又道:“其实那天在空夜会所,第一杯酒,是我不小心倒的。”
“我没有一开始就想要这样对你的意思。不过——”他哗啦一下,在水里翻了个身,从浮仰,变成踩水,只露出一个脑袋来。
谢清呈还仰于水面上,贺予稍稍往前游了些,他的胸膛就碰到了谢清呈的头顶。
贺予低下眸,面庞还在往下淌水,晶莹的水珠子顺着脸颊的轮廓,落到谢清呈的额头上。他就那么低头看着谢清呈闭着眸的脸。
他很怨恨,都到了这时候了,谢清呈还能冷成这样,连眼也不肯睁开看他一看。
贺予因此起了作弄他的心,忽然低头,吻住了谢清呈的冰凉的嘴唇。
他们一个躺于水面,一个站在水中,他垂首吻他的时候,谢清呈蓦地睁了眼。
“你——”
“我没什么后悔的,我不喜欢男人,从来没喜欢过男人,但你让我很满足。”贺予看着他,温热的呼吸就拂在谢清呈冰凉的皮肤上,“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
“如果我们这次能出去,我就要和你开个房,一整天,什么事也不做,就只和你上床。我对从你嘴里撬出真话算是绝望了,但从你嘴里撬出其他我喜欢听的声音,我还是很有希望的。我要和你做上一天一夜,等新年放假了,回了沪州,我就天天去你家里找你,整个假期都要和你上床。每一天我都要。你除非不带手机出门,不然我永远有办法可以找到你。”
谢清呈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么不靠谱,哗地也从水里直起了身,从仰躺着变成了踩水而立,和贺予面对着面。
“你是不是有毛病。”
“大概吧,新的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贺予在水中靠近他,昏暗的灯光在他睫毛栖落,水光在他们周围聚散离合,“出去你给我好好治一治。躺在我下面给我治……”
谢清呈听不下去了,干脆把他的头往水里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