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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匕首亦慢慢抬起,嘴里还轻轻巧巧地挑逗着:
“郎若有心,何不以真面目示奴。”
匕首离吐突承璀的心脏只有一寸,面具后的他挂着轻浮的笑意。听到翠娘此言,他一手潇洒地摘下自己的昆仑奴面具,将其抛掷到亭台之上。一手轻轻褪去翠娘的白色面纱,露出翠娘那张轻施粉黛的脸来。
两个人皆呆愣了一瞬,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动作。盲女清灵的嗓音还在唱着,为多少才子佳人作序,唱了多少传奇故事。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曲水流觞的坐席上,宾客们又恢复了醉生梦死的样子,猜拳、博戏、搂着舞女尽情欢笑。华灯仍是那样的华灯,溢着流光溢彩;明月仍是那样的明月,亘古不变。
只是这一切,都与翠娘无关了。
她凝固着,看着吐突承璀脸上红豆一般的泪痣,抵到他胸膛的匕首猝然落地,发出沉闷的轰响。
这声音在她耳边炸开,让她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官府强闯进家中掠夺的肆笑、她和哥哥在牙行挨耳光时的闷响、以及秀才叔叔在案板上的哀哀哭号。
最后想起的,是父亲临终时重重落下的、垂在床沿上的那只手臂,发出的轰响。
她眨了眨眼,看着眼前人露出慌乱的神色,他满身酒气,踉跄着伸开双手,似乎想抱抱她。
“翠娘,翠娘,我不知道是你。”
眼前人大张着手臂,语气有些发涩,翠娘向后退着,不让他挨到。
“翠娘,我回牙行找你,可你不在那里,我就把牙行上上下下、欺负你的人全杀了,林婆子、许老板,一片一片肉全部割了……”
她退到亭台中央,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满脸轻浮油滑的宦官,实在无法将他与年少时那个手不释卷,满脸严肃的小秀才联系到一起。
“翠娘,她们说你被卖到雪青坊了,我就去雪青坊,可是没见到你,她们说你死了,是翰林院学士他儿子杀的,我就想办法把他杀了,想烧给你,可我找不到你在哪……”
翠娘还是向后退着,直到抵住柱子,退无可退。她浑身闪烁着幽暗的灰败绿光,吐突承璀却浑然不觉,只是紧紧搂着自己的妹妹。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盲女还在咿咿呀呀唱着,语调渐渐沙哑,凄凄哀哀,收尽最后一句尾声。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茫然地投入男人的怀抱,听着眼前人痛哭流涕的声音,翠娘凑近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那声音仿若天边一抹游云,缥缈且微弱,可却笼罩着巨大的悲哀。
她说:
“哥哥,我不再找你了。”
接着,吐突承璀听到自己心中一声巨响,怀中的妹妹如同不坚牢的琉璃一样,裂成点点灰绿的光芒,四散开来。
他口呆目钝,睁着眼睛回不过神来。等反应过来,他癫癫倒倒地伸手去搂、去抓,妄图将那光点永远留住。
直到最后一个光点于天际消弭,他捡起地上的半枚玉佩,紧紧搂住,哭嚎着叫出声:
“翠娘,翠娘……”
44. 轻肥 翠娘已去,蹲在门口的莫诗诗……
翠娘已去, 蹲在门口的莫诗诗却浑然不觉。她以为翠娘正在到处找她哥哥,运气好的话,也许已经找到了。《霓裳羽衣舞》结束后, 她就跑回来和白居易蹲在门槛上, 齐齐对着面前的白纸发呆。看着白居易皱眉思考的样子,她忍不住问道:
“白公,里面如此繁华,你为什么不进去跟着一起玩?再不济,那边还有一张桌子,你可以放在上面写啊。”
莫诗诗伸手拍死胳膊上的蚊子,朝庭院努努嘴。
两人蹲着的地方正是偏门。大门口,吃饱喝足的官员三三两两地出来,坦然自得地骑上骏马, 神情愈发骄横。有些踩低拜高的,还会在上马时向偏门投来轻蔑的目光, 似乎在嘲讽白居易和莫诗诗这两个“乞丐”。
“这是行军宴,某区区一介拾遗, 又有什么资格参加呢?”白居易苦笑一声, 在纸上落下十个字:
意气骄满路, 鞍马光照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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