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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醉眼清醒了几分,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亭台舞阁,甚至忽略了怀中美貌的侍女。娇媚女子看了看亭台,吃味地轻哼一声,将手中的昆仑奴面具覆到吐突承璀脸上。吐突承璀一把推开她,没有理会,继续凝望着台上舞女。
而那舞女,正是翠娘。
“咚、咚、咚。”几声催天撼地的鼓声,音乐从慢拍转为急拍。亭台上,一群舞女依次出场,众星捧月般环绕着翠娘。沐浴在月光下的舞女宛如芝兰香草,驱散满室靡靡。
“此情此景,此舞此女,杨贵妃在世也不过如此了。”席上不知谁呢喃了一句,宾客纷纷起身,走近亭台,想要离这歌舞近些、再近些。吐突承璀亦站起身来,第一个走到亭台之上,脸上还带着那副昆仑奴面具。
舞曲已近尾声,一个素衣白裙的盲女走了出来,在一旁拨弄琵琶,启唇唱起《清平调》。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随着她的声音,乐声遽然一变,台上的舞女结束《霓裳羽衣舞》,无比自然地衔接《清平调》一舞。
有那懂舞的宾客连连感慨:“好歌舞,好巧思。”
随着音乐的节拍,翠娘顺势将身上的霓裳羽衣一褪,露出里面那件石榴红的慢束罗裙来。
水袖一洒,脚尖一旋,舞女们跟着紧凑的鼓点翩跹而舞。亭台围了一圈宾客,翠娘快速旋转着舞裙,凑近来看的宾客一个个辨认。
身着朱绂的官员,不是;
披明光甲的将军,不是;
着圆领袍的儒生,不是;
服缺胯袄的不良人,不是;
……
翠娘脚下扭动着莲花旋,挨个将看过去,只见男子带着一张张垂涎欲滴的脸,女子一副副满怀嫉妒的表情……直到转完一圈,都没有找到熟悉的面庞。她绝望地停下,凝视着自己微微灰暗的指尖,知道自己找不到哥哥了。
指尖闪烁着灰暗的幽光,用不了多久,这光芒就会到达全身,然后她就会从这世间消散,彻彻底底。
在一片笑闹声、舞女飞旋中,她单单一人站在那里,一下子就吸引了旁人注意。
“美人,你怎么不跳了?”一个紫衣宾客调戏似的开口,想要前去撩开翠娘的面纱,却被身着胡服的吐突承璀一把拦下。
那宾客满脸愤怒的回头,却看见吐突承璀腰间的官印,于是立刻变了一副神情。“原来蓟国公也看上了她,那某就不打扰蓟国公雅兴了。”他满脸堆笑着拱了拱手。
蓟国公?
听到这三个字,翠娘袖中握着的手紧了紧,她右手一翻,袖中顿时滑落一把匕首,被她轻轻握到手中。
找不到哥哥,在临死前除了这个贪官,也算是大功一场。
她心中发狠,面上却不露声色,踩着舞点,一步步靠近吐突承璀,一双含情目似有若无地望着那只昆仑奴面具。
吐突承璀的酒性还未消散,他面目酡红,摇摇晃晃的靠近翠娘。
“赐惠交情,幸垂听许。”他心念一动,吟诵起《游仙窟》中下官调戏美人的句子。
翠娘自小被卖到雪青坊,哪会不知这轻浮艳曲?她心中恼恨,嘴上却轻浅地回应:
“只恐不堪,终无吝惜。”
这是《游仙窟》被调戏女子的回应。
“敛笑偷残靥,含羞露半唇。一眉犹叵耐,双眼定伤人。”见她有意,吐突承璀便得寸进尺,邀她褪下面纱,言语更为孟浪。
“向来剧戏相弄,真成欲逼人。”翠娘亦是一步步靠近,嘴里却以退为进,拒绝摘下面纱。
在这一句一答之间,两人终于互相走近,翠娘手中的匕首破袖而出,闪烁着点点寒芒。宾客下官见蓟国公有此艳遇,心照不宣地退避三尺,免得打扰大人雅兴。
两人的距离仅是方寸之间,近到呼吸可闻,却一戴面具、一戴面纱,皆无以真面目示人。
盲女浑然不觉,手里的琵琶还在泠泠弹着,嘴里唱念着太白的乐府诗:
“一枝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趁着衣裳遮掩,翠娘头轻轻抬起,凝望着那只吓人的昆仑奴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