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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佩玉在戚家老宅遇到苏氏,苏氏为自己女儿们的婚姻前途祈求她回到周广缙身边。“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曾经仪态万方的姨母老去了。戚佩玉提起周广缙告诉她的往事,提起周天爵对周母的虐待,以及苏氏对周广缙的刻薄。
苏氏不否认。“你不了解我的恨,我十六岁时目睹我的爱人娶别人入门,十五年里,我看着自己的锦样年华水一般流走,我每天都在恨!天爵开头并没有打她,后来因为不论如何跟她说,说要补偿她,她都不同意离开。她说‘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天爵才开始打她。我一开始并不恨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做不了自己的主。可是后来,她死活不肯放手,一定要耗尽我们的好时光。她当年若是肯早早放手,她也许可以再嫁,我也会善待她的儿子。”
“从前女子被休回家,是会令家人蒙羞的。”戚佩玉轻轻说,“你可以做妾,不是吗?”
苏氏惨笑,“苏家的男子纳妾纳得不亦乐乎,却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给人做妾,怕伤了大家族的体面。她不肯离开是因为她以为周广缙是周家唯一嫡出的儿子,只要她占着妻子的位置不走,家产早晚落在周广缙手里。可笑!自己痛恨的女人生出的杂种,男人怎么会要?”
戚佩玉皱眉,大家闺秀苏舒颜居然说出如此难听的话。
“你知道她为什么自寻短见吗?因为天爵跟她说周广缙在他眼里就是街边的一条野狗,他恨不能棒杀他。天爵说自己宁可把家业捐了,也不会留给周广缙,更不会送周广缙去学堂受教育,让她死了这个心!她希望落空,白白挨了苦痛,所以寻死。”苏舒颜快意恩仇。
戚佩玉只觉得满嘴的血腥,为这三个纠缠不清、不肯放过彼此的人。
“我总算盼到她死了,结果我嫁给他才六年,他就看上你!因为你长得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他每一天都在想你,他甚至跑到日本去找你。每年都去,一年两回!”
那么在日本感觉到被人偷窥的事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幻觉!戚佩玉毛骨悚然。
“就因为那戏子长得有几分像你,他便穷追不舍!你过得还不好吗?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他也喜欢你。为了你,他宁愿不要子嗣,你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只因为你乔张做致,我的孩子们以后就不能嫁入好人家!我这辈子已经毁掉了,你忍心看着表妹们的一生也毁掉吗?”
母债女还,这是她婆婆说的话。让所有的恩恩怨怨都在她身上抵销吧,不要再祸及她的女儿们。
“她瞧不起我,因为我娘家远不如周家有钱。她挑唆我的丈夫纳妾,但凡她听说谁家有漂亮的女儿,她便替兄长搜罗来。”多年后,她的婆婆回忆起来,依然压抑不住心底的怨毒。“你不知道她有多歹毒!吃饺子的时候,我上桌前,她先把我碗里的饺子添上水,每一个都戳碎。我不吃,她说我乔张做致;我吃,她说我眼皮子浅,没见过饺子。她怎么配嫁到苏家!她要不是长得漂亮,怎么会嫁到苏家?凭她的出身!”
她仪态雍容的母亲居然是如此恶毒的女人!
“不信,你回去问她!母债女还,有什么不对吗?只可惜我祸害了天爵,我没想到他那么喜欢你。”
她的婆婆滕氏比公公年长两岁。最先周、腾两家都是农民,早早为儿女定下婚约。后来周家渐渐发迹,也不废婚约。滕氏因为出身低微,受尽小姑——就是她的母亲的挑剔。滕氏怀恨在心,借口天爵和自己八字不合,且公公身体虚弱,便叫算命先生择一八字命理有利于家翁的女子——酱油铺小老板的女儿给天爵做妻子。苏舒颜笑得伤心。
管家被周广缙赶走时深深地看她一眼。他是家境败落的读书人。两人独处的时间短,并且为了不弄乱发髻,他们站着行事,挺有趣味。每次二十天的放纵,天天都有,他们是饥渴的男女。周天爵每次回来后,他们立即行房,周天爵很热情,热情里带着愧疚。所以,她自己也不知道女儿们到底是谁的。
第11章 春去也 1
戚佩玉打电话给周广缙说可以复合,周广缙喜不自胜,说要三书六礼娶妻子回家。
“不要,我嫌丢人!”她轻轻一句。
周广缙在电话那端愣怔了半天。“没有三书六礼怎么能有法律效力?”
“去律师所。”
周广缙怒马鲜衣地去接佩玉,带着自家两架崭新的黄包车,捧着花束。他看到妻子穿着极素淡的衣服。佩玉很勉强地接了他的鲜花,很快便随手送给街边卖花的妇人。
出了律师所,周广缙要领妻子回周宅,佩玉不肯,径直回戚家。
“我们是夫妻,怎么能分开住?佩玉!”
“去北京吧。”
第二天一早他来接妻子去北京。戚佩玉随身只带一个大箱子,别无其它行李。下午他们回到从前的旧居,周广缙一直住在这里,他已买下前后街坊,将从前的一进院落加盖成三进院落。
佩玉不肯进门,“在别处租房子吧。”她淡淡一句。
从前服侍他们的仆佣崔妈迎出来,“这里只有老爷和奶奶住过,闲杂人从没来过,脚都没踏进来,干净得很!”
她所言不虚。
佩玉踌躇片刻,终于肯进门。周广缙感激地看婆子一眼,他要重重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