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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一样呢?”她问。
“很难形容,实不相瞒,方才你和元青说话,我一直在看你,我们镇上藏书阁有许多书,”话说到这里,元轸忽然停住,往周遭看了一眼,而后压低声音说,“有一些禁书是那边来的客人在镇上写的,你与他们书里写的女人,也不大一样。”
创业的经历使何霜养成了一个优点,千人千面。与元轸说话,何霜总是提着心眼,譬如他刚刚那番话里潜藏的几个重要信息,每个都能让何霜震惊的程度,可她始终云淡风轻,末了,还装作一派天真地说:“还有这种书?有机会我要看看。”
两人谈话间,碰上元生来招待客人。
元轸先和他微笑致意,元生热情回应道:“元轸哥,你来啦!”
“你小子的好日子,我能不来吗?”
“你父母亲应该也快到了吧?”
“不清楚,我出门前,父亲还在忙。”
元生点点头,继而转身往后,指着后方一张桌位,“你父母亲应当是和老先生一桌,你要不要——”
“我就算了,先生一向不喜欢我,我就不招他老人家烦了。”
元生笑着挠挠头,“你别总说这么见外的话,我们舟口镇的人,意见想法可以不一样,论道就去堂上论,下了堂上酒桌,我们就都是家人,意气之争不留到桌上的。”
元生还要去招待其他客人,话说到这里,两人便没再继续。只是何霜有些意外,没想到元生那样憨厚朴实的外表,表达能力竟然也是极佳的。
这使何霜逐渐意识到,在这个镇上,不该以貌取人。
大约是怕麻烦,元轸领着何霜特地找了张空桌落座。酒桌上这时已有一些凉菜,多是肉脯、凉果子之类,居中放着青瓷酒壶,瓶口插着木塞,何霜怀疑酒是果酒,因有微微的果香泛出来,正猜测之间,忽见前方青石主路走来一支队伍,俱是着黑色长袍、头发花白的老人,一眼数过去,队伍竟有数十人之多,当先走着的是一位拄杖的老者,他头戴一顶黑色小帽,虽然拄杖,人也瘦削,身姿还是英挺的,气度不凡。
老者旁边走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何霜“许久没见”的徐元礼。
不知道是谁在什么地方泄漏了什么线索,在何霜发现徐元礼的同时,他的目光也迅疾穿过人群,即刻锁定她。
两人隔的距离不近,何霜读不清他看自己时的表情,等她定睛想读清楚时,徐元礼早已移开了视线。
何霜收回目光,发现元轸又在观察她。
“怎么?我脸上有花?”何霜心下没趣,从桌上凉菜碟里拿了颗果子入嘴,咬了一口,酸得直倒牙。
身侧元轸轻笑,给她递了杯茶。
“那位就是老先生。”
“哪位?”
“你方才明明看见了。”
“我没看见。”
“所以你方才只是在看徐元礼?”
何霜噎住,连忙喝了口茶冷静,道:“就是那位戴帽子的老人家吧?”
“蒋升,老先生的名讳。”
“他姓蒋?不姓徐元?”
元轸摇头,“镇上有学问的人家都在蒋村,老先生家世代都是鸿儒,要不,徐元村的人怎么会让蒋村的人来给新生儿赐名呢?”
“哎呀,我都弄不懂这种事。”何霜正常人格回归,重新扮演无知女孩。
元轸目光向右,是徐元礼和老先生们落座的方位,何霜看着他,总觉得他此时心事深沉,难以探究。
何霜顺着他的视线也往那桌看去,找了一圈,除了徐元礼一个年轻人外,其余都是老人家,而就像是识破她此时心中所想似的,耳边听见元轸说:“徐元礼是个异数。”
随着老先生入座,排席众桌开始陆续上菜。得益于周围村民的反应,接下来的时间,何霜看出元轸父母在当地很有地位,徐元礼的父母在当地很受尊敬,此外,徐元村的生子宴请的大都是徐元村的人,少量其他村但在镇上有声望的老人都在主桌落座。
何霜还注意到元春,她自然没有和徐元礼同席,她甚至没有坐席,一直在帮厨房传菜。即便如此,何霜还是看出女孩对徐元礼不加掩饰的好感,至于徐元礼对元春——
受限于视角缘故,她看不十分完全。但从两人短暂接触端菜递菜的动作来看,徐元礼确实是怜香惜玉的,不然,那甜妹也不会一直甜甜地傻笑。
直看得何霜窝火,原来徐元礼真是只双标狗。
12、吃瓜
元生家生子宴,开席前由蒋升老先生致辞,何霜隔了三四桌的距离听老先生中气十足地说些之乎者也,确是大儒风范。
之乎者也何霜听不大懂,关键词和中心思想她倒是敏锐地提炼出来了,一个是月神,一个是舟口镇正统。
何霜从前读过些杂书,说到古埃及人奉牛为神,各种仪式、祝祷都要提及牛神,推想到舟口镇,何霜记得昨晚新生儿刚出世,在场的村民就齐刷刷地跪地叩谢月神。她仔细回忆自己生平所学,没有想起任何书籍曾提到过关于月神的信仰。
舟口镇这片世外桃源,似乎不在历史书的记叙范围内。
老先生在主桌致完辞,转身接过徐元礼递来的蓝色小盒,老先生打开盒子,从里面掏出一张纸,小心而庄重地将这张纸展开面向众人。
那是个笔画复杂的繁体字,何霜看着眼熟,差点就要想起来是什么字,就听见老先生朗声道:“齐,整也、肃也、速也,犹言辨也。古人说齐,多是大义,望元齐今后能扬舟口镇之大义,护祖宗之正统,造福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