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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再说话。”
他很认真在盯着她喝药,医者仁心,何霜只好照做。
药喝完,徐元礼默默又给何霜兑了杯温水,他在这一系列事情上的贴心度一下子抵消了他对何霜所有的冒犯——因把她看作女流氓并排斥她的冒犯。
在何霜并不算短也绝不长的人生旅途中,极少这样的时刻,这样令她身心全方位放松的时刻,就哪怕他们接下去做无数件无聊无意义的事情,她也丝毫不会感到焦虑。
谁能想到,就在今夜以前,何霜在所有交际圈都是公认的“效率王”,即使她创业失败,也依然有那么多人相信她能在最短最快的时间内东山再起。
也正因如此,根本没有人担心她。
8、合姓
舟口镇的秀丽风貌,何霜第二天起床才算真正见识到。
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是何霜中学学的课文,被此后十几年无关的现代生活覆盖,她早已忘记文章里写了什么。
舟口镇所见,让她迅速想起这篇曾经全文背诵过的作品,——当然,只是想起些只言片语。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她见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因是晴天,能看清昨夜乘船入境的河流,源头直伸向远处山脉,山不高,水特别清。以这条依山傍柳的河流为界,东西都住着人家,屋宅连得有松有紧,房屋构造差不多,也有不同个性的设计,个别人家屋外还插了旗幡,大约是店铺。
清晨,河里有不少妇女在洗衣服,交谈声高低起伏,伴随衣槌敲打的声音,别开生面的农家画面。
只是到这时,何霜终于确认——就像徐元礼说的——这里并不是她之前待的江南景区,这是舟口镇。
何霜正醉心于欣赏乡间晨之美,忽见不远处一只大狗摇着尾巴朝自己踱步而来,狗狗通体雪白,模样憨厚得可爱,何霜此时心情愉悦,情不自禁地蹲下来朝大狗拍手,示意它来找自己。
那大白狗很灵性,也不认生,何霜一击掌,它便立刻蹬腿跑过来,准确跃入何霜下蹲之后的怀里。
狗狗身上毛质干燥又柔软,何霜揉它揉得爱不释手,她一直是爱狗的人,只是工作太忙,怕承担不起照顾的责任,始终没有认养过。
“OK!”何霜逗狗之际,一道清脆的少年声凌空乍现。
当然是徐元青,身型瘦高、长相秀气的男孩只穿简单的粗布白衫,麻纺凉鞋,原本是个靓仔,可惜那张脸看上去臭臭的,性格很不可爱。
何霜不理他,继续逗狗。
“喂,OK!我在喊你。”
“我不叫OK。”
“我就知道OK一定是骂人的话!”
“你哥呢?”何霜不再执着于和小男孩辩论,换了个有意义的话题。
“哦对,我哥去地里了,我今日不进学,他交代我照管你。牙具洗具我都放在你房间门口,早饭可以在灶间吃。”
听到牙具洗具,何霜想起自己早起还没洗漱,于是放开大白狗,起身往里走,“你爸妈在吗?”
“爸妈是什么?”
“令尊令堂。”
“他们去山里采药了。”
徐家早饭也很简单,粥、鸡蛋、咸菜、南瓜,何霜照旧吃得颗粒不剩。徐家人习惯很好,即使徐元青对何霜不大友善,仍在她放下碗筷的第一时间主动收了去洗。
“你说你今天不进学,就专门为了看管我吗?”
“我不进学是因为曼曼姐生孩子办席,我要去吃席。”
“吃席?”
“吃席你都不知道?你们那边——”
见徐元青半途打住,何霜料想他们是把“那边”当作禁忌,她并不急着攻破孩子的心防,转问道:“你哥今年多大?”
“二十有一。”
“二十一?”何霜难以置信,徐元礼竟然比自己小八岁。
“二十一又如何?我哥年少有为,学里先生都喜欢他,要栽培他做教学先生,你都不知道镇上多少女子想嫁进我家。”
何霜叹气,想过徐元礼受欢迎,没想到竟然这么受欢迎。“那你哥有心上人吗?”
“我哥和元春姐最般配了,月老庙的老住持都亲自上门算过姻缘。”
“般配有什么用,你哥喜欢她吗?”
“我哥——我哥与你有何关系?”
“元春元青元礼,你们名字这么像,是近亲吗?近亲不能婚配的哦。”
“你这人真是少见多怪,我们徐元村是徐元两姓的联姻合姓村,上溯至南宋便有,至今已千年,早已不是亲属了!”徐元青这时在何霜面前占据了知识高地,整个人几乎都快飘飞起来。
不过,他话里的信息量对何霜来说确实需要消化。
徐元青洗完碗,又仔仔细细地将家里收拾了一番,何霜跟在他身边,等他忙完这一切,她急急逮到机会开口:“你家地在哪里?”
“你要找我哥?”
“对。”
“你能不能不要粘着我哥,我哥很注意名节,你一个孤身女子,年纪轻轻,老在我哥身边,旁人要误会的,元春姐知道了也会伤心。”
何霜本来想说点什么,忽然全体忘记了,因为徐元青刚才那一番话里有一个关键词:
年纪轻轻。
他不肯带路,何霜决定自己出门去找,她倒不是对徐元礼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他不在身边,何霜总觉得莫名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