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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碗面,拦下钱进。
    “干嘛?”钱进呆呆的。
    裘榆偏头说:“听不了这个声音。”
    他把碗递给旁边的袁木,袁木接着慢吞吞地用指甲盖儿抠找缝隙,他才接着和大陡聊组合技。
    大陡却不动了,忽地凑到四人中间,压低声音说:“一点钟方向,薛志勇为什么一直看你。”
    袁木最先抬眼,锁定薛志勇,他眼神阴鸷,对着裘榆。
    裘榆正要寻人,袁木在桌布下按住他的膝盖,他就没抬头:“昨天和他结梁子了。”
    大陡说:“那疯狗咬你?”
    “算是。”
    钱进难得正经:“裘榆,他吃白粉的你知不知道?”
    “你怎么也知道?”裘榆问。
    “有一次我给小小志送面,薛志勇也在家,他在用打火机燎烟盒上的那种纸,纸上是一堆白色的粉末,看到我来就没动了。
    我回家告诉我妈,我老妈让我别在外面说。”
    大陡:“他怎么惹你的?”
    “就,脏话骂我。”
    “狗日的,遭毒品胀憨了。”
    大陡从袁木手里拿了两只筷子,在裘榆脸前晃了晃,让薛志勇看自己。
    他把两只筷子对准薛志勇的眼睛,耍狠地一戳:看你老爹。
    钱进着急:“不要这样招他咯,这种人做事情没底线。”
    袁木始终盯着薛志勇:“他敢。”
    “对。”
    大陡抓住钱进胡乱伸来遮挡的手,一只一只折叠去他胸口,替钱进摆出一副自卫的姿态,说:“弟弟莫怕,那是个只会欺负女人的脓包。”
    裘榆转头看向袁木,嘴角扬起来,笑声藏在喉咙里,很小很低。
    手臂下滑,他沿着大腿摸到膝盖,一根一根撬开袁木的指,让自己的手一寸一寸躺进去。
    袁木知道裘榆在笑,也知道自己正在他眼下,他垂着眼皮看厚重而粘腻的桌布,遮住情绪,启唇无声骂:傻逼。
    裘榆装没看懂。
    原本想亲力亲为,但——他请钱进代劳,站起来找一找裘禧她们坐哪一桌,思来想去还是得匀一匀座位,让她们两个过来坐一起。
    钱进刚站起来,就见一股人从大厅角落仓皇地外涌,严磊的爸爸妈妈为首,而严磊最末。
    主人家跑了。
    “什么事?”
    愈来愈多人罢筷探究竟。
    许益清是其中最稳重,应该临时受了托,她协调服务员继续上菜。
    方琼挎着装满礼金的包穿梭在过道,连声说没事没事。
    这顿酒席最后还是在惶惶的议论声里吃完了。
    第16章  或恨或憾
    对于死亡,袁木并不感到陌生。
    它伴抽象的磅礴和虚无,也闪具象的画面与情绪,是常常盘踞在他脑海的念头。
    以致于不陌生,再目睹,甚至从惊和惧里剥出丝丝的亲切。
    听说严莉先是割腕,然后开煤气,最后从五楼落下,似鱼入海般撞向灰色的水泥地面。
    这么一看,虽然她的学习成绩很好,但对自杀这件事实在不精通,有一股笨拙的决绝。
    她没写遗书,只留下一滩血和几团红糊糊的碎肉组织。
    人被车拉去医院,不知能不能救。
    席散之后,围看那圈秽物,大家打着饱嗝发表阔论。
    首先,纷纷猜测她为什么不活。
    其次,纷纷责怨她为什么要死。
    血在夜里的路灯下是深褐色,因袁木站在天台俯视,更看不出是血,像灰布上一块陈年的污迹。
    鼻腔竟然由视觉生生联想出味道,那匹常年不见天日的腐朽生霉的床褥。
    那年爷爷重病有些时日,二叔同镇医院协调,拔了氧气罩把老人拖来家里放着,几乎是等死。
    二叔叫袁木在跟前照料,说给他机会尽孝。
    于是他便在那间小屋不离身守了几天,眼睁睁看爷爷咽气。
    老人死前经历一场潮式呼吸,胸腔蓦地突起高峰,又蓦地凹陷成洼地,忽急忽缓的呼喘尖锐不止,像失控的车轮声。
    眼珠浑浊找不到焦点,袁木不敢向前,就看着他的手指痉挛着乱抓,没有着落。
    总之是濒死,生理反应失律,快不算人了,像厉鬼。
    就在爷爷僵止不动后的一秒,袁木意识到人是辞世了。
    明明尸体还在眼前,但就是很难想象他存在过。
    严莉也如此。
    此时风大,脑海里再念及关于她的画面,颜色变黑白,影像在消退,速度之快,好像是被风呼啸着卷走的。
    裘榆率先找到他,冲楼梯的脚步如狂潮冒进,靠近袁木时反而镇缓下来,开口是颤音,又咽回去重说:“你跑这儿来了。”
    袁木回头,让他看到自己的眼睛:“啊,这里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