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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只能麻烦他了。
麻烦。
惟仁心猛的一缩。他没看她。只是团起的手,伸过来,在她脑门儿上敲了一下。她额头很烫。这个丫头,自己的身体,好像从来就没在意过。她是个麻烦。他愿意被这麻烦缠着。可是他现在,不能说这样的话了
愚园又是什么地方?他问。如果她愿意,他想把她揣在自己的衣兜儿里。他得送她去她想要去的地方。他的关心,他的爱护,不能逾距。
她抿了抿唇。说了个地址。
惟仁点点头。不陌生。
半小时后,惟仁将车子直接开进了小区里。自端辨别着方向,她沙哑的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冒着字词,左,右,前面惟仁把车停在了8号公寓楼前。他看着小区的环境,很清幽。自端就要下车,惟仁知道她的意思,只是说:我送你上去。
他实在是不放心。
自端没再坚持。到了这里,她开始觉得支撑自己的那股子气,慢慢的在抽离。她靠着记忆,她按着密码。
惟仁距她始终只有两步之遥。那是随时伸出手,就能将她托住的安全距离。他的脚步,随着她越来越迟滞的步子移动。
那只盛药的袋子,她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又一眼。
身体里似乎是有一股子热在涌动。她眼眶周围也渐渐热了起来。鼻子塞着吧,她觉得这会儿她喘气都有些困难。喉咙也疼,胸口更疼。哪儿都疼。四肢百骸像是有什么在啮咬。她捏紧了纸袋。
就是一场感冒。
她只要吃药,睡觉,醒过来,就好了。
她想的太入神,并不知道,站在她身边的顾惟仁,眼神里渐渐的生出了紧张
开门的时候,正巧对门的邻居出门晨练,自端和惟仁回头。看到自端,那年轻人笑着打招呼,叫她景老师。自端打起jīng神,客气的寒暄,其实并不记得是谁。对方看出来,介绍自己是法学院的老师,然后微笑着说,只见着有人来装修,景老师都没上来过。自端点头。那人又说了几句话,才告别。
打开门,这是不大的一个单位。不到80平。是学校分的房子。虽然位置很偏僻,面积也小,她还是申请了一套。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现在看来是有先见之明的。祖父那边不能回,父亲那边不可回,母亲那里到底还有这么个地方落脚。
自飒说过,说她太乖了,离家出走,连个在外面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当时,她没有说话。她不是没有。而是如果她有一天,离家,她最先做的肯定是去找姐姐那是她设想的,她能找到荫庇的地方。她原来是那么想的。
想错了吧。
胸口的疼又加重了几分。
惟仁跟在自端身后进了门,打量着这屋子。屋子里一切都是新的,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松香味。
自端在沙发上坐下来。
惟仁看到。他正站在厨房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还好一应俱全。只是所有的方小说西看上去都没有启封。他卷起了袖子。
自端刚要说什么,惟仁摆手,说:你坐会儿,我烧点儿水你这儿的饮水机都没开封还不如烧水来的快水壶呢?他已经进了厨房。
自端坐在沙发上。
她在这里。暂时,她是安定的。这么想着,她渐渐的放松下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变绵软。她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抱着靠垫,想着,要起来洗个澡,要吃点儿方小说西,要吃药洗gān净了,肚子饱了,吃了药,就去睡觉再醒过来,她就有力气了。
有了力气,她不怕任何事qíng。不怕
惟仁找到了还装在纸盒子里的水壶,打开电磁炉,调试了一下。洗gān净水壶,盛了水,放到电磁炉上去。看了一会儿,他才从厨房出来。
阿他刚张开口,就只见自端歪在沙发上。抱着靠垫,已经睡过去了。他往卧室去,从柜子里抽出一条棉被来,过来给她盖好。她睡的沉了。他想把靠垫抽出来,她缩了一下胳膊,抱的更紧,他于是另取了一个,给她垫在颈下。还好沙发宽大,她不会睡的特别不舒服他叹了口气。
想起在方小说京的那个晚上,他也是这么看着她。看着她的睡容。她,在睡梦中,也没轻松过。
可是阿端,你不该是,轻松下来了嘛?
他按着膝盖。疼。身上也疼。心里也疼。最疼的,是看着她,有了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伸手过去,替她掖着被角。
裤袋里的电话在震动。他拿出来,是一串陌生的号码。他站起来,走到厨房去。水已经开了,他一边关了电磁炉,一边接听了电话,对方只是喂了一声,他便听出了究竟,顿了顿,他回手关了厨房的门,轻声叫道:容阿姨。
自飒从车子上下来,根本也顾不得跟佟家的司机说什么。她一身凌乱不堪的样子,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进她住的小区,小区的保安只是敬了礼,没有和平常一样和她打招呼。她也不在意。醉酒归来的凌晨,有无数个,这就是她。别人怎么看她,她才不在乎。
就不在乎。
她加快脚步。
她得赶紧回去。
把自己收拾gān净了,找阿端
她必须尽快的见到阿端。她的心神全都集中在这一个念头上,没有留意,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背后接接近了她。她意识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那人扛了起来。
自飒反常的没有叫出声。她的腿被那人勾在臂弯间,看到他的衣襟,下意识的,她伸手抓住,她的心在空了两拍之后,突然的猛跳起来张着嘴巴,她仍是喊不出声来,只是,眼泪,忍了很久的眼泪,竟然,大滴大滴的砸下。
第十章 茶与酒的涟漪 (十五)
金子千将自飒扛在肩上,大步流星的往自己的车子走去,他单手叩开车门,将自飒丢进车子里,狠狠的把车门关上。隔着车窗,他掐了腰,瞪着这个被他好不容易抓到的女人。她身上有很浓的酒气,还有一股怪味,以他的经验,她不单是喝了很多酒,还吐了。
这是什么样的女人!
他喘着粗气。
忍着胸腹处的疼痛。从内到外的疼。
均他头胀的厉害。盯着自飒,一瞬不瞬。她竟然很老实,坐在车子里,一动不动。只一会儿,他发觉不对。以这女人的xing子,他这么突然袭击,还不把他活活撕喽!太安静了吧他凑近一些看。
景自飒在哭。
金子千心里顿时一慌,他立即上了车。只是默默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他扶了她的肩,让她靠在了自己怀里。一句话也没说。他拍着她的发顶,轻轻的抚慰她
她并没有哭很久。
在他准备递上纸巾之前,她已经从她滚的脏脏的毛衣袖子里抬起了脸。
慢条斯理的,金子千说:Daisy,我后悔了。
她抬起手,用手掌抹着下巴上的泪滴。
金子千看着,这一定是一个不习惯擦眼泪的女人。他抬起手来,手背温柔的滑过她的面颊,湿湿的。
她用力拨开了他的手。
金子千见她不语,叹了口气,说:我真是后悔。
她忍不住瞪他。
她的眼睛,布满血丝,这会儿看上去,兔子眼睛一样,不美金子千看着,仍是叹气,景自飒,就算这副样子出现在他面前,他还是觉得自己的目光是黏在她身上的,移都移不开。只觉得心头一突一突的他真是没救了。
他说:你叫我滚,我不该滚的那么利索。不留一句话给你。
他脸上有淤痕。嘴角、下巴上,都有。
自飒看着他的脸,他的眼他眼睛里,有种蛊惑的力量。
其实,不管滚多远,我都能回来。我是溜溜球。他像是在说笑话,可是他没笑。她也没笑。
金子千
James。他纠正,或者,子千。
自飒端详着他。
半晌,一言不发。
金子千,我们结束了。她说。有些个有气无力。
转开了脸。
我是个坏女人,金子千。她声音还带着哭后的沙哑沉闷。
嗯。我早知道。金子千安安静静的,Daisy,你别用这样的理由搪塞我。你为什么就不敢问我,在我车子里的女人是谁?
自飒听到这里,立即去开车门。金子千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车门随即密合。他的身子倾过来,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金子千说:你不问,你也不听,你不是怕我说出来那是我另一个女人,而是怕,如果她是我另一个女人,你介意的已经超过了你的想象。
自飒咽了口唾沫。苦的。
Daisy,承认你对我动心,有那么难嘛?他的手,抚上她的脖颈,我不是邓力昭。我是金子千。不怕告诉你,我也不是好男人。但我在你这里,绝不是第二个邓力昭。你明白我的意思。
自飒的呼吸有些阻滞。
金子千的大手,抄了她的颈子,将她揽在怀里。
自飒闭了眼睛。
他的气息裹住了她,让她觉得温暖温暖,这个男人,让她觉得温暖。她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肩。
子千,她声音低低的,我得上去了。
因为她这一声子千,他的心猛跳,只是竭力的让自己保持平静,好。他没有立即松开她。而是又牢牢的抱了一会儿。Daisy。
嗯。
上去吧。他轻声的说,松了手。
她的头低垂。似乎是有些腼腆。这让他惊奇。但是并不表现出来。他抬手,他的手像骨梳一般,梳理着她乱糟糟的头发。
嗯。她点头,子千。
嗯?金子千坐正了,听到她这样叫了他第二声,似乎是确认了什么,嘴角一弯,露出他标志xing的笑容来,自飒就有些失神。
你会煎蛋不会?她问。
金子千唔了一声,说:会。
那你给我上来。她抽了一张纸巾,擤擤鼻子,团了团,丢进他的储物盒里。金子千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有让自己的嘴巴咧开。自飒不管他,先开了车门。金子千伸出手去,捏了那团纸巾的一角,下车来,丢进垃圾桶去。抬眼看,自飒踩着高跟鞋,挺直了身子,先一步往大厦里走去了。他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