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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我是万人嫌 第60节

      他积极地问道:“什么事?”
    第51章 沾惹一身腥
    餐厅内部十分安静,在客人的示意下,乐声也一并停止。侍者上来为他添了一盏薄荷茶,又微笑着退开。薛未悬有点不太适应地将手拢在那半透明玉石色杯盏上,只觉得里面的沁凉都透到了指尖上,惊的他脑门上青筋都在跳。
    从这个角度看去,能见窗外正在转圈的风车,和喷泉激打而下,被亮如白昼的灯光照射出的七彩弧光。
    薛未悬从来没来过这么高级的……大概是餐厅。
    哪怕薛慈给他提供了一身面料十分柔软、制式剪裁看上去都充满了昂贵代价的衣服,他还略微打理了一下头发和脸上的青红伤口;薛未悬还是觉得那些餐厅的高级侍者看过来的目光都有着惊诧,像是在窃窃私语着怎么会有他这种小混混出现在这种地方。
    只是偶尔落过来的视线,都让薛未悬如坐针毡,觉得里面透着非议。
    他到底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是两个世界的人。
    就像他和对面的薛小少爷一样。
    薛慈在他对面,低垂着眼看着餐单。那本菜单连外皮都是让薛未悬看的头晕目眩的外文,想必里面那些连成笔画的单词,他也是一个字都看不懂的。
    薛小少爷依旧戴着口罩,薛未悬望过去的目光忍不住的凝聚在他苍白如玉石的皮肤,还有那卷卷翘翘的眼睫上。
    好长。
    薛未悬会感慨,他一个男人的眼睫,长这么长干嘛。
    过了大概没几分钟,薛慈看了一眼天色,突然开口问他:“你要点些什么?”
    薛未悬想也没想地拒绝:“我不饿。”
    他又不认得菜单上的字,总不想再出糗。更何况。他也不是真的来吃饭的,要是薛慈让他付钱,薛未悬很怀疑自己兜里的钱足不足够支付这一顿饭下来的费用。
    薛慈没再说什么。
    他也不饿。
    面前是同样的冰薄荷茶,半透明的玉石杯子,底部积着碎冰块,杯檐还缀着一点清新的小叶片。薛慈用细长银勺伸进去微微搅拌,发出清冽的碰撞声响。薛未悬的眼睛微微上挑,有点惊讶这小少爷怎么喝个薄荷水的姿态都显得这么……
    薛未悬把“好看”那两个字的评价划掉。
    嘟囔说,怪做作的。
    薛慈将口罩摘下来了,玉石杯子的边檐抵着唇部,他抿了一口,嘴中也充斥着那股清新香味。
    薛未悬先前一直没在意这位小少爷还遮挡着脸,反正他猜测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当然要保护好自己,不能把信息随便泄露出去,他也就不介意这点怪癖了。不过薛慈摘下口罩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看了过来。
    瞥这一眼,便微微怔住了。
    薛慈和他的父亲半点不相像,却是另一种更夺人秾艷的样貌,好看的让薛未悬的动作都微僵了僵,那双眼睛在紧盯着薛慈一段时间后,才颤抖地往下滚着合上。
    果然是好看的不像话。他想。
    能生出这样相貌的小少爷的母亲,想必也是一名极为艳丽漂亮,或许还端庄出色的大美人。
    薛未悬又想到自己的母亲,微微抿上唇,神色冷淡了些许。
    他开始显得有点不耐烦起来。
    其实那些侍者并没有如何打量他。毕竟光是坐着不开口的话,薛未悬先前的姿态十分端正,背脊挺直得近乎僵硬,他外表又还算能骗人,乍一眼看过去也像是某位世家公子。
    但薛未悬现在显得不耐烦起来,索性往后一躺,座椅被他用脚推出一段距离,发出“吱呀”的噪音来,也是那些侍者们十分克制,才没有望过来。薛未悬就这样半躺在座椅上,半翘着腿,有点吊儿郎当地说:“这也太久了,他怎么还不过来?”
    这副模样,更流露出了一点他混迹在市井街头的气息,就算是身上的衣装再唬人,也藏不住他本身性格上的痞气了。
    薛慈抬头看他一眼。
    “不要翘椅子,会摔跤。”
    薛未悬微微一顿。
    薛小少爷又垂下了眼,搅拌着杯中的薄荷茶,继续平静无波地说,“不要躺着翘腿,不礼貌。”
    薛未悬身上感觉更僵硬了一些。
    他并没有回薛慈的话,只是过了一会,自己又悄悄坐好了。
    薛未悬臭着脸想,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这到底是自己的金主,目前为止不好得罪。
    没让薛未悬不自在多久,他们等待许久的人终于姗姗来迟地赶来了。
    这家餐厅原本是薛浮依照着弟弟的口味,而精挑细选出来的,离洲城最大型的游乐园很近。用餐结束之后,他们可以走上这里特色打造的紫藤花长廊,在巨型风车下散步完,可以去游乐园。薛浮让人带上了相机,准备拍下许多张意义珍贵的合影,毕竟他能和阿慈相处的时间很少……但薛浮没想到,这样本该是极美好的一天,却从一开始就走偏了轨道。
    薛浮收到了薛慈的短信,知道阿慈在里面等他。
    但之前所期待的共同用餐,在这时却让他无比地犹豫起来,甚至带了一点像即将上战场般的踌躇。
    在公司里面发生的意外,那个私生子找上门来而被阿慈发现的事,薛浮已经通过属下的汇报知晓了。
    他发了很大一通火,但对现在的情况,也于事无补。
    薛浮甚至开始恼怒起来,他还是太心慈手软,发挥了本不应当的微弱同情。没想到现在却被阿慈发现,这让他束手无措,不知该如何面对幼弟的可能到来的质询。
    薛浮当然可以编造出各种理由来哄骗薛慈,也可以让那个私生子改口,对薛慈承认他只是上来图财的骗子,甚至是永远的消失而绝后患——
    但是他已经隐瞒了阿慈这么久,又怎么忍心还要将谎言一次又一次地编造完善,用来欺骗无比信任自己的弟弟。等到以后万一被揭穿,作为兄长,他可能永远也再得不到阿慈的信任了。
    谎言像是滚雪球一样需要不断缝补,薛浮很清楚。
    而薛浮想起这种可能便觉得心虚,再想起惹出这一切事端的薛父,都有了一些怨气。
    还是让父亲亲自来和阿慈解释吧。
    薛浮冷淡地想,已经做好了打算,到时候阿慈问起来,便全推到父亲身上,让他来解释。
    ……反正归根结底,是父亲惹出来的麻烦。
    做好万全准备,薛浮走入餐厅。侍者上前接引,恭敬地将薛家大少爷带往了二层的位置。
    薛慈借着靠窗位置,已经由巨大的单向玻璃处看到了停在外面的车辆,和从里面下来的兄长。他手中的玉石杯子转了两圈,又重新覆在了唇边,留下很淡一层的水渍。
    侍者微微侧身鞠躬,给薛浮让出一条道路。而薛浮来到二层之后,脸上也再看不出慌乱神色,他唇边含带着一点温柔笑意,修长的腿跨了过来,在看到薛慈的时候,步子一下迈得很大,转眼便到了薛慈的眼前。
    “阿慈……”相比平时,薛浮的声音更轻缓许多,像是在安抚自己的幼弟。但是他走得近了,就算是薛浮眼底再只容得下一人,也没眼瞎到身边明晃晃的多一个活人还看不见。
    薛浮最开始发现那里坐着个人,但也只以为是薛慈在洲城的好友,只垂眼瞥了一下,看清那人的样貌后,脸色才一下难看了起来。
    他虽然做好了阿慈的得知私生子存在的准备,却还没做好他们三个人直接共处一室的准备。
    薛未悬性格圆滑又嚣张。而他虽然每在薛浮面前叫得再凶,面对薛浮这种看着无比冷淡叵测的人,心中却还是有一分敬畏,十分警觉地清楚薛浮其实并不是什么很好相处的人物。
    这更像是狼崽对于危险的一种回避和直觉,要不是他现在的状况太过左右支拙……薛未悬其实并不想和薛浮这种人接触。
    以往他每次来找薛浮,其实都刻意控制了次数,从来只提钱的要求,而非要挟他得到一些不该要的东西——所以从没有真正踩到对方的底线。薛未悬想过自己这般刀尖起舞,也总有一天要阴沟翻船,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薛浮对于让薛小少爷知晓他的存在,居然会这么不满。
    薛未悬看着薛浮的脸色,默不作声地攥紧了手边的杯子,过于消瘦的手蹦出青筋。他脸上神色未动,但背微微弓起,像是炸起了全身上下的毛。
    薛浮就站在一旁,目光紧盯着薛未悬,不发一言,黏稠空气中似乎有什么烧灼的液体流淌着,紧扼着人的喉咙。
    这种诡异的对峙一直持续到薛慈抬起了眼。
    他说:“坐。”
    薛浮在拉开的某张座椅上,哐当一声地坐下。
    发出的巨大声响,对于拥有良好家教的薛家大少爷而言,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然后薛未悬就眼睁睁地看到了让他万分警惕的薛浮脸上的变化,一瞬间的落差堪称京剧变脸继承人。
    薛浮神色和缓,微微低下了头,微抿起的唇角莫名透出了一种无辜意味,像是在刻意示弱。
    “你听我解释。”
    薛未悬:“……”
    薛慈顿了一下。
    他平缓开口:“哥哥,又不是你的儿子,你要解释些什么?”
    虽然有点坑爹的意味在里面,但这一刻,薛浮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想将这件事和自己的关系全部撇清。
    “只是,”薛慈的神色还是很平静,那双低敛的眉眼透出姣好的、令人心软的端谨气质来,“哥哥如果很欣赏他的话,就应该带在身边好好教导,他以后才会成为一名令你满意的弟弟,而不是放任他继续过现在难以为继的生活。”
    那一瞬薛未悬的表情只能用“裂开”来形容。
    他知道薛慈要让自己办的事,原来只是来陪他见一面薛浮的时候,都觉得这小少爷的钱也太好骗了吧。
    不要说五万,给他五百块都干。
    哪怕这有可能会得罪薛浮……但和救命钱比起来,实在也不算太为难的事。
    不过薛未悬也实在没想到薛慈会说出一番这样的话,他并不想痛哭流涕的感动,而是除了震惊之外,总有些警惕,并且疑心薛慈喊他过来,难道是为了更好的折辱他吗?
    要不然,他怎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薛未悬要紧抿着唇,才不至于让自己泄露出丢脸的神色,脸也不会因此而有些发红,是那种既羞恼又纠结的复杂心态。
    而薛浮——
    他听见薛慈说这些话,脸上的表情也更像是晴天霹雳来着。缓了半天,才崩住了自己的神情,强按捺下混乱情绪,试探说道:“阿慈,你、你……”
    薛浮脸上的迟疑神色更重:“是在吃醋吗?”
    薛慈:“……”
    “没有,哥哥。”
    在应对弟弟的情绪上,薛浮也不算很拿手,但就算迟钝如他,也能发觉现在的薛慈并不是在和他闹别扭之类,而是连声音都似乎含带着冷意。他不敢再胡思乱想,斟酌地说道:“阿慈,你不要生气。我从没有这种想法。”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一种……”薛浮犹豫了一下用词,“说为父亲做出的微小补偿也好,或是一种同情心理也好。我从来没想过将他带在身边,或者是当成做手足兄弟看待。”
    薛浮认真地看向薛慈,眼底神色温柔又直白坚韧,“我承认的弟弟,永远只有你一个。”
    虽然薛未悬对薛浮也没什么手足之情,但这样被明晃晃的嫌弃,他脸色还是有些难看起来。那双眼顿时沉了下来,薛未悬撇开头,一下站了起来,抱着手臂忍耐着火气说道:“够了吧,小少爷?你让我来这,是特意看你们的手足情深,还是证明你在你哥哥眼底实在是重要?”
    “闭嘴。”对薛未悬,薛浮实在没什么好耐性。听到他不耐烦的嘲讽之言,眼底顿时阴郁森冷起来。他还没和薛未悬算他敢闹到薛慈眼前的一笔账,倒是让他得意忘形起来了。
    而与此同时,薛慈也开口说道:“你坐下。”
    相比薛浮的声音而言,薛慈声调很轻,几乎要被他兄长的声音给盖过去了。但薛未悬还是奇迹般的听了个清楚,身形微微一僵,还是坐了下去,紧闭着唇齿,也不知道是先听了谁的话。
    而薛未悬身形僵硬的像个木偶后,薛慈的目光才重新落到他的兄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