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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顾家的婆子们提醒澧兰下车。
    “大少奶奶,这些日子,外滩上变化很大,到外滩上绕一圈?”
    “不用,我很累,想早点回去休息。”澧兰明白刘贵的好意,顾氏的办公楼就在外滩上。自己这壁厢是柔肠百转,深情款款;周翰那壁厢却是不闻不问,乔痴做傻。何必?她绵长的痴念换不来深情以对。此情应是长相守,你若无心我便休!
    长根一早来汇中饭店接周翰时就说大少奶奶今天的火车回上海。
    “哦。”
    哦,这就完了?长根疑虑。这天长根开车拉着周翰把顾家在上海郊区的几家工厂都转了一遍,很晚才回来,自然没时间去接澧兰。
    一个星期里,澧兰在顾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本来就是闲适的性子,不喜逛街,不追求繁华热闹,而且她一直盼着周翰来看她,她担心周翰来时她不在,两人错过。
    “大少爷,大少奶奶领着二少爷、小少爷,姑娘今天回乡下。”
    “哦。”才回来一周,就去乡下?他这一周忙得紧,没空回家看她。
    “大少爷,大少奶奶明早回北京。”
    “哦……”澧兰这个暑假基本都和弟妹们呆在南浔老宅,乡下很有意思吗?他明天早上跟经理们有例会。周翰没料到澧兰再回北大读书,他既然回来了,澧兰的读书生涯就该结束。北大数学系?顾家的长孙媳为一张数学专业文凭浪费时间?闲的!祖母说澧兰还去旁听文史专业的课,确实闲得慌!大学里英才济济,而且都风华正茂,她大概喜欢这样的氛围。周翰不审视自己内心,他固然怕见澧兰,澧兰不来找他也很伤他的自尊。
    你别光“哦”啊!长根心里都替周翰着急。长根是周翰乳母窦氏的长兄,周翰待他甚厚。
    没有不透风的墙,澧兰暑假回上海未见到周翰的事由仆人们口中传到林氏耳朵里。“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澧兰面对怒气冲冲的林氏,“我不是16岁。以前你也不该插手!”
    林氏静静看澧兰一会儿,“好,我不插手,你自己解决。”她转身走开。四年来,林氏感受得到澧兰对她的疏淡,她现在诸事都藏着、瞒着,不再对自己敞开心扉。而且以林氏出自名门、与生俱来的高傲,她扯不下脸来跟周翰理论。林氏一门,才情俱佳、貌美如花的女子辈出,只没出过弃妇。别的倒可理论,被弃?如何去理论?她跟澧兰一样心气高。林氏眼里都是泪,她心疼自己的女孩。陈震烨听说了,也只是一声叹息。他纵使以父辈之尊教训一通周翰又如何?感情的事无法绑架,他很明白。况且周翰现在“羽翮已就,横绝四海”,“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
    “大少爷,大少奶奶今天的火车回来。”
    “嗯。”
    “哦”改成“嗯”了,长根不知道周翰这样是要闹哪般。少爷要是有个外室,金屋藏娇什么的也好理解。他瞧着少爷那情形应该连女色也不沾,他拉着少爷成天满上海跑来跑去,他都没听过什么流言蜚语。
    周翰与陈氏激战正酣,他对陈氏的领地鲸吞蚕食,每隔一段时间陈氏就发现手下某个经理倒戈易帜。陈氏不知道早在“五卅运动”时周翰就已在各个经理心中埋下炸裂的引线。周翰乘胜追击,一路杀得兴起,他要陈氏明悉谁才是一家之主,她若不缴械投降,他就摧毁她。她欠自己母亲的,他都要她偿还,她若要决战到底,就得赔上她的子女。周翰杀着杀着,恶从心底升起,不要逼着他褫夺他们的一切,除了性命。他谁都不吝惜,除去澧兰。他知道澧兰是他在这场屠杀中要迈过去的坎,她是他的掣肘,她一定会维护姑母和弟妹们;周翰也不愿她看破自己人性上的残忍。
    周翰春节没回南浔,他怕看到从前他朝夕相处的弟妹们的脸,那些脸会令他心慈手软、放下屠刀。他更怕见到澧兰,除了在美国的窘事,他如今又多了一层原因不愿见她。在她面前他无法装作若无其事,无法和陈氏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他无论在谁面前都可以伪装,除却澧兰。他与澧兰是直见性命的深情,他不能与她对面说笑着,心底隔着厚厚的雾。
    澧兰以为家人们看她的神色都变了,连祖母吴氏的眼里也多了几分不耐。因为她的存在而使一家老小不能团聚,她的罪过何其之深!大年夜,澧兰请示吴氏让小厮们放花,“算了,我没兴趣看。”吴氏淡淡一句,澧兰的泪差点滚下来。
    “过个年哪能不放花?让他们放,喜庆喜庆!明年让顾家的生意来个‘开门红’。”陈氏在一旁帮衬澧兰。
    澧兰站在暗处看绚丽烟花,满眼晶莹,陈氏走过去握住她手臂。只有陈氏能体谅她、宽解她。
    周翰把所有的账册、资料都看完,也没守完漫漫长夜,他手持一本书站到窗前,值此良夜,那笑靥如花的女孩在做什么?他想得出神。
    澧兰敲门,没有应答。她推开门,见陈氏抱着相框出神。澧兰猜是姑父顾瑾瑜的。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陈氏难为情地一笑。澧兰差点落泪。她曾经仪态万方的姑母老去了,她眼见着她青丝染上霜华,额头爬上皱纹,“绿窗春与天俱暮”,她像失去水分的草木,渐渐凋零,她再也不穿鲜艳的服饰。澧兰连忙退出来,不愿打扰他们的神交。他们是几世的爱人,彼此为对方开到荼縻花事了,若是周翰肯这样对她,她又何憾?那个曾经与她并肩偕行、“愿同尘与灰”的爱人哪去了?情丝在心上、手上一点点逝去,她挽不住,她空留于手上的只有名分。名分?她不知道周翰还替她留着名分做什么?她对周翰不闻也不问,他在外面即使搅得情海生波,与她也无干系。她在顾家仆人们的眼里大概要慢慢变成她故去的婆婆周氏吧,她很替那清秀可人、知书达理的女人惋惜。可笑她感叹别人,却不知自哀,秋扇见捐,千古同此伤心。周翰再无情,自己再怨他,也仍要纠缠千情万绪,不舍斩断情丝。澧兰走到园中,看庭前月色,忽地想起“此情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