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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前,思夏只是个五岁的小女娃,不能扶棺回京让父亲和母亲合葬,彼时父亲才入土为安不久,她便被李增接来长安,如今她大了,确实该把这事给办了,免得只是去大慈恩寺对着牌位上香祷告。
两亲虽不在了,但婚事定下来也得正儿八经告知一声。
谌家就她一个人,这种事旁人替不了她,必得由她亲自去做。
思夏想了想:“也是。届时再请一位法师做一场法事,让父亲母亲合墓。”
说完这话,她的眼神沉了下来。
张思远捏着她下巴,问道:“怎么了?”
宗正寺掌管皇族事务,其中一点是掌管皇室、宗亲和外戚的族谱。公主夫族亦属外戚。张思远是大帝亲甥,单单和思夏口头上说定了婚事并不妥帖。
《随律疏议·户昏律》中规定,良贱不婚、同姓不婚、官民不婚、奸逃不婚……这二人成婚不算违律,可《随律》中还规定成婚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父母之命必是缺憾了。可没父母的孩子也得成婚,至于媒妁之言,这点就不能少了。然而张思远这个身份,随便请托个媒人,怕是成不了事。
他说要去请皇后赐婚,以思夏的身份,皇后会允吗?
“别担心。”张思远道,“我既然说要娶你,一定会娶你。若我开口向皇后提,皇后必然不会棒打鸳鸯,顺水推舟才是好事。”
“真的吗?”
“你信我,就是真的。”
思夏点了个头,贴上了他厚实的胸膛。月光之下,灯火星辉,一双人紧紧相拥。
张思远托秦仲舒在尚书省给思夏办了过所。当年接她来长安,纯安长公主给思夏在长安城的务本坊单独立了户口。此次张思远请托秦仲舒,不过是想让思夏的过所办得快些,她早去太原早回来。
要出远门的人,必得去官府开具公验文书,当然,公验文书是官人所用,普通百姓出行叫做过所。
思夏要回太原一趟,李增就犯了难。他不是傻子,早就看出那俩人的心思来了,然而真当张思远开口说要娶思夏时,他还是犯了难。
平常只当这俩人好,然而真要成婚时,他犹豫了,犹豫了两日终于说出口:“阿郎的婚事,怕是得经由圣人允准才做得数,即便圣人不过问,那太后也和皇后也必得过问,娘子她……”
话未说完,张思远就撂了脸,平日他敬着这位母亲留给他的人,谁成想李增平日里娘子长娘子短地喊着,其实是看不上她。
李增连连致歉,又小心翼翼地道:“娘子自然是好,可娘子与阿郎毕竟是多年的兄妹,若是阿郎娶妻,娘子嫁人,这样张家还能热闹些……”
京中那些爱咋呼的小娘子们,只是送送礼物或者小人代写情信再送来郧国公府而已,能真心待他、能知他冷暖的人,也只有思夏一个。
李增看不出来吗?还说什么兄妹,他不想再和思夏做兄妹了,与她成了家才是正经事。
“你老糊涂了不成?她姓谌,不姓张!《随律》都没说什么,要你来多言!”张思远坚决地道,“娘去时让我顾好了她,我娶她是最能照看好她的法子!”
李增还要再说什么时,张思远道:“你若是闲,将娘子回太原要带的东西收拾收拾,我没出过远门,不大清楚带些什么,备好的东西,别让她路上用不着着急上火。”
李增怔愣地看着他,将滚到嘴边烫人的话又憋了回去。当晚,就生了病。
张思远也不知李增是怎么回事,听绀青说他昏昏沉沉没力气,张思远便劳烦赵医正给他看看,也只是说肺微热盛,好生养几日就好了。
思夏的过所办下来,宝绘就连夜将衣物食物等装了车,明日待城门一开,思夏就要去太原了。
李增哪儿能管得了张思远,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好事,他心里再担忧,也不该拆散有情人。既然思夏要回太原,他只能帮着她收拾东西。
翌日一早,思夏登车之前,张思远非要坚持送她出春明门,思夏却坚决不肯。近来他在养伤,且伤情要报到御前去,思夏就想趁养伤这段期间争取让圣人多心疼心疼他,叫圣人知道他在外头瞎转悠算怎么回事?
“阿兄不必送了。”思夏好说歹说,又费了一堆话,终于才把他劝住了。
她本已走出几步,忽地折身奔过来,双手搂住他的腰,小脸贴上他胸膛,众人忙不迭地扭身回避。
“我去了。”
“一日不见,如何三秋。你这一去一回,要一月有余,我要忍受百年分别之苦了。”他捧起她的笑脸,他在她额上落下了吻,嘱咐道,“在外头不比家里自在,千万保之重之。”
思夏上车后,车帘却不舍得放下,车子辘辘而行,数次回首,那人几次站立的位置都在向前移。待车子出了十字街,就真的看不到他了,待出了春明门,他二人已是一城之隔了。
暮春之际,惠风和畅,她的心,他的心,却仿佛落入了冰窖。
第八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