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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来了。
她端端正正行礼,张思远见好就收,看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知道她又在走神。他抬手曲指扣扣书案:“是不是平时在学堂也不认真?——这几日学什么了,拿给我看!”
一大摞字,一本没抄完的《诗经》和一本没抄完的《左传》,全部呈到张思远面前。
他看她人模狗样的没有立即发作,抄起那一摞字来看。时下文人追求楷书,她却独喜隶书。起笔凝重、结笔轻疾的“蚕头燕尾”,既有雄阔严整之气,又露舒展灵动之风。
但是,这只是她的喜好。学堂写课业是写楷书,这分明就是她没好好写课业,拿闲时写的隶书糊弄他。
张思远再翻那两本书,一下两下,《诗经》里面夹着一本薄薄的青皮册子,被他一翻,便不够意思地掉了出来。
思夏做下的事,心如明镜,对张思远的兴师问罪坦然接受。可那本不合时宜的青皮册子是一个女史所有,不是她的。
女史生怕课上被老师抓,总是大书挡住小书偷偷看。老师讲《左传》,她便用《左传》挡着看,老师讲《诗经》,她便拿了思夏的《诗经》挡着看,兴许是那位女史看完了,大度地夹在思夏的《诗经》里,勉为其难地要借给思夏看,以备日后的谈资。
思夏心说:这女史这也太不地道了!
“光是抄书了,也不知道记没记住。”他想了想,挑了《僖公二十四年》里所记的一句,“‘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何意?”
思夏慢条斯理地巴巴完。随后她疑惑了,怎么问这句话?虽说是兄妹,可毕竟没血亲。
张思远又说了几个,思夏对答如流,终于叫他点头了,可屋中火炉上多了一本青皮册子,转瞬火舌升腾,将那个她尚未读过的故事火化。屋中弥漫起烧纸的味道,呛人。
这时,张思远四顾环看,终于看到墙角瓷瓶中有麈尾,抬手一指:“拿过来!”
他当然舍不得打她,攥着麈尾拿态,希望这样子让她害怕主动交代,偏偏她装作看不懂的样子,那眼珠子又在乱转。
张思远见她不主动说,便自己开口:“老师传道授业解惑,你却不尊,竟还在学堂布了水桶整人。当初好言请他过来,到了说尽好话都留不住,你有本事的很啊!”
前日在学堂,那老先生当着女学生的面,提到程弘御敌的事迹也就罢了,还醉痴痴地道:“程都虞身高九尺,美姿容,尚未娶妻,诸位小娘子可要抓紧机会啊!”
思夏见过程弘,知道他个子高,但是也没九尺,顶多八尺!还没拆穿他的谎话时就听到了最后一句……岂有此理!
当朝宰相看程家不顺眼,朝廷有意削程家,为此程弘被调回了京城。旁人巴不得离程家人远远的,好免受池鱼之泱。偏偏学堂老先生让郧国公府的人亲近程弘,是嫌张思远命长吗?
她原本就看程弘不顺眼,听到这话简直气疯了,捞起一本书,狠狠砸在书案上,惊醒了台上那个摇头晃脑的老翁。然后她公然罢课,今日上的这是媒婆课吧,哪里是在教什么圣贤书,不上了!
翌日惨案就发生了,思夏与众学生都没在学堂,那位老先生平日讲课都能睡着,早起还在犯困,一推门,“哗啦”一桶水兜头浇下,那桶也歪歪扭扭掉下来,砸得老师给学生们停了课。
他清醒后必然觉着那日的话不大对,这才请辞的。
张思远过来问她这话,是不是觉着那老先生的话就是对的?那老先生走了,她就不会再去学堂,是不是她要给她相看郎君了?
思夏想到这点时,神色一慌,再看他手里的麈尾,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样:“我不高兴,就是想整他!”
张思远就被她这做派给气堵了:“学堂的人,晴芳院的人,还是府上的其他人,究竟是谁,让你染上这幅市井草莽做派?需不需要让李翁一一打着问?”
思夏当下就火了:“那个婢女给你下药你却好吃好喝伺候着,我就是说了句话,你就要打人了?”
为人师者不精益求精,那老先生稀里糊涂能把墨汁当醋用,一天到晚扯闲天,下课了就随口一说写多少多少课业。真当他教了什么有用的东西吗?
她越想越气:“我没让人掌他的嘴就是好的!”
张思远被她这呛人的举止气得胸腔燃烧。他捏了捏眉心,把气喘匀了,翻转麈尾,用镶着玳瑁的手柄指着她:“伸手!”
思夏老老实实将一双细白的手审了过去。随后,右手被麈尾的柄点了点,听他道:“右手还要写字捏筷子,收回去。”
思夏就收了回去。
都到这份上了,张思远还是舍不得,又问:“好好回话,这事该不该做?”
他每问一遍,思夏就头痛一分。
大约是她越来越年长,担心哪日被他叫去相看郎君从而时不时地提心吊胆。近来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让她难受。若是因相看郎君而引了旁人攻讦长公主,攻讦张思远……那就是要了她的命。
她每每想到此事就恶心,这辈子她都不想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