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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惟翎坐了有半个时辰。自她闭眼的那一刻起,周遭骤然安静,身体里血脉涌动的声音逐渐清晰。长吸一口气,用内功缓缓将气息推至天灵盖,从百会穴起始,至督脉一路向下,气息汇聚至涌泉穴后,又自涌泉经由任脉流回百会,如此循环往复,运气正好七七四十九个周天。等安惟翎睁开眼睛的时候,那边君臣二人已经下完了三局棋。
江崇宁好奇地看着她。袁玠正伸手把光润的棋子一颗颗放回棋盒。
“朕说这帐子里怎么暖风阵阵的,”江崇宁惊叹,“原来是阿羽在练奇功。”
安惟翎谦逊道,“皇上过奖。”
他一愣,竟有些怅然,“阿羽如今倒是同朕生分许多,皇上长皇上短的……也罢,毕竟隔了十年未见,又是君臣,这等疏远在所难免。”
他缓缓起身,轻轻拂平了玄金的龙袍,“开猎吧。”
门口垂手侍立的小黄门一个激灵,快步小跑出帐,高声唱喏:
“开猎——”
远处十几只号角同时吹响,五架军鼓被敲得如雷轰鸣,大地似乎也在震颤。一阵马蹄声渐进,马上的军官高声吆喝着布置靶场,马蹄踏得碎石飞走黄沙乱舞。不出一会儿,十张草绳编织的猩红色箭靶整齐地码好放在围场边缘,中间闲杂人等一一被清出场外。
安惟翎只觉亲切,在西北军营的日常便是如此氛围。
江崇宁照例在人前发表了一通感恩皇天后土万物复苏国泰民安的讲话,众臣工照例回了一番国有明君福泽天下吾之大幸的马屁。随后江崇宁双手一摊,旁边的几个小黄门屁颠屁颠地送上镶满红宝石的弯弓和精钢箭头的箭矢。江崇宁从容地弯弓搭箭,奋力一射,噌地一下中了十丈远处的红心。
欢呼声排山倒海。
江崇宁右手轻轻一抬,众人骤然噤声。
“我大周君子六艺为哪六艺?”
众人茫然,都答得来,不过您这是问谁呢?
全场安静一阵,文官之首袁丞相走上前,“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江崇宁继续问,“五射又为哪五射?”
这你来我往的,安惟翎简直想给这两人搭个台子让他们好好唱一番大戏。
“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
“没错,”江崇宁点头,“朕已开的第一箭不算,‘白矢’就由袁丞相来吧。”
他将手中弓箭递给袁玠。
大周的文人重视六艺,大多箭术不错。安惟翎觉得似袁玠这等天之骄子,必然是射艺精湛的。果不其然,他一箭便射中红心,箭矢穿靶而箭头发白。
美人射箭的姿势优雅脱俗。
即便是以男子为主,在场众人仍有不少被相爷的风度折服。其中江崇宁最为开怀,他朗声笑赞,直夸袁丞相文武双全,天纵英才。
安惟翎瞄见他握弓时手臂隐隐鼓起的肌肉线条,心里像被猫爪子挠了两下。这人不似武将粗壮强悍,又比一般文人修长劲瘦,越看越有意思。
“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江崇宁把头转向另一侧的安惟翎,“话虽如此,可精通五射对于读书人仍旧勉强,连我朝武将都少有人堪称神射手。方才袁丞相已射出一箭白矢,后面的参连、剡注、襄尺、井仪,朕不为难袁丞相,由安将军来完成。”
众人一阵哗然。往年的春猎,在靶场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今年特意把六艺搬出来说一通,莫不是要效法古礼?况且往年也不整这些君臣同射的劳什子,今年把袁丞相赶鸭子上架也就罢了,可对安将军也太过重视……
安惟翎恭敬地接过江崇宁手里的弓箭,随意掂了掂,以往在西北惯用的是穿甲强弓,胡杨木的弓身,足足有儿臂那么粗,重达四十八斤。现在手里的这小玩意儿对她来说只能算个逗乐的把戏而已,没准一不小心就撅折了。
她想了想,转头问道,“参连、剡注、襄尺、井仪是什么?”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大家都能听见,一时间靶场内嗡嗡有声。
江崇宁一愣,随即咳一声,怎么忘了这姑娘从小就是这德行?这下好了丢人丢大发。
“袁丞相,你来给安将军讲解。”
袁玠看向她,温声道,“安将军请听好,前放一矢,后三矢连续而去,矢矢相属,若连珠之相衔,此之谓参连。”
安惟翎点点头,淡定张弓搭箭。她臂力惊人,先发一矢直接射穿红心,正中留下一个小洞,后又有三矢连珠,一一从洞中先后穿过。最终箭靶上不见一支箭矢,只余下小洞。
众人惊声叹服。
袁玠亦目露惊艳之色,继续道,“矢发之疾,瞄时短促,上箭即放箭而中,此之谓剡注。”
安惟翎会意,随意从身旁小黄门手中箭筒里抓了十支箭矢,甚至没有瞄准,直接蹭蹭蹭射了出去,统共加起来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靶子上的十支箭均匀地围着之前的小洞,以之为圆心,整齐排开。
又一阵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