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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小菊不说话了,低垂着双眼,不敢再抬头看人。
而大太太显得也很不安,眼神在两边来回徘徊,想帮人说话,却又无从解释。
君子游又问:“小菊姑娘,冒昧问一句,你所泡的三杯茶可有什么不同?”
“……不,都是一样的。”
“那便是雨前龙井了,京城人最爱的绿茶之一,茶汤清澈,泛着淡淡碧色。李总管从前在宫里做事,没少伺候贵人,茶泡的也不少,就算年事已高两眼昏花,也不至于认不清茶汤的色泽。可你请看……”说着,他把方才李炅用过的杯盏递到了小菊面前,“这茶汤浑浊,色泽暗沉发黑,明眼人一看就是有问题的,李总管就算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认不清吧?”
“……你什么意思。”
“既然明知这茶有毒,李总管为何会饮下呢?很显然,他是自己寻了短见。”
听他这话,大太太当场腿软了去,摇晃着跌倒在地。君子游看到萧北城有一个明显出手的动作,应该是想扶人,中途却又收了回来,抬眼一看,那人正满眼顾忌的望着自己。
这个男人……真是小心得过了头,他可不是那种连碰一下都要醋上半天的人……反过来说,萧北城自己倒是如此。
“老、老爷竟是……”
小菊愣了半天,才迟疑着看向大太太,后者心疼一失足做了这事的她,抱着人便哭了起来。
君子游无声叹了口气,对萧北城招招手,那人便上前来扶着他,不着痕迹地退了出去。
走在温度明显低了许多的山间小路上,萧北城问:“这次你没有将她缉拿归案,还真是让本王意外。”
“没什么好说的,李炅明知是毒却服了下去,真要算下来,也该是他自杀,小姑娘不过是给了他一条捷径罢了。再者我现在是素人一个,两手无权,哪儿有资格插手这些案子。”
他的回答并没有让萧北城感到意外,“李炅一死,线索又断了。你有没有怀疑过,也许是她……”
“应该没有这种可能,不知王爷可有发现,小菊和大太太的手腕处都能看到绳索捆绑的痕迹,可见她们平日里备受折磨。李炅是个太监,又一把岁数了,想做什么都力不从心,有点变态的想法也不难理解。”
“……你倒是清楚。”
“王爷别看我这样,以前也是在花楼里挣扎过求生的。我爹死后的那段日子,为了给他挣一口薄皮棺材,我似乎尝尽了世上所有的苦,所以对和我有过相同经历的苦命人格外同情,也算是我的致命弱点了。”讲到这里,他又觉着自己的话似乎有歧义,忙补充道:“王爷别误会,我没做过那种卖身求荣的事……是卖艺,对!卖艺!”
“本王也没说什么,何必急着解释……”
“这不是怕您……”
月色下,君子游注视着那人轮廓分明的侧颜,忽觉再这样的美景下,所有语言都是多余,索性踮起脚尖,吻在了那人唇上。
这一吻就吻到了床上,被层层烟罗遮掩,朦朦胧胧,能看到床笫间交叠的一双人影。
萧北城小心翼翼地剥离贴在君子游伤处的油纸,生怕下手稍重,一扯下去,就是这辈子都抹不去的疤痕。
看他小心翼翼做着,冷汗都滴到了自己背上,赤着上身的君子游俯卧在榻,抱着枕头,把脊背又弓起了些。“至少这一次知道,贯穿这件事始末的人是老侯爷,这一趟就没白跑,李炅在死前也算做了些贡献。关于偏房中林皇后与废太子的死状,王爷可有什么看法?”
“若李炅说的属实,那么林皇后与废太子的死亡顺序就有待考证。”
“果然,王爷真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嘶!疼……”
君子游耐不住疼,低头咬住了身下暗色的床单,萧北城便不敢再撕下去,剪开了剥离下来的油纸,吩咐柳管家送来了在外冰镇的药膏,指腹沾了一些,用体温暖到化了冰碴儿才敷上那人的伤处,打着转慢慢按揉。
“不得不说,姜炎青这人不怎么样,医术倒是绝顶的好,烧伤也能抚平凹凸不平的疤痕,有这手法,不进宫真是可惜了。”
“我看不自宫才是可惜……王爷认为林皇后与废太子真的死在火场中了吗?”
“林皇后有尸身为证,应无造假的可能,而废太子被烧的面目全非,难说究竟是不是真身。”
“退一万步讲,就当废太子真的活了下来,并逃往民间,有了自己的后代,便是林大人,但不论废太子还是林大人所能造成的威胁都小到可以忽略,为何还是被赶尽杀绝?原因只有一个,他的存在就侵害了某些人的利益。”
君子游轻动指尖,在床单的褶皱上写了一个“江”字,又匆匆用掌心抹平。
萧北城明白,他指的是江氏。
“想查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倒是把自己绕了进去,半点儿头绪也没有了。关键是个中纠缠不清的关系,老侯爷为何会插手调查景陵大火案,又为何对长公主坦白林大人之死,而司夜在这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想到这里,他忽然僵直身子坐了起来,动作幅度太大,扯得伤口直疼,又痛的跌在枕头上,话音都变虚了:“我说句冒昧的话,王爷可否恕我不恭之罪?”
那人用软棉花擦着他肩背伤口渗出的血珠,头也不抬道:“要是真的细说你犯的那些罪,只怕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