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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悄悄黯淡,许永绍提唇一笑。
以前他想象中,康颜应该是朴素的农村女孩,心地善良温柔体贴,不说上得厅堂至少下得厨房,算是大众眼里的好女孩。
许永绍插兜,在樟树林徘徊。
今日碰面,康颜比他想象中漂亮许多,山雾孕育的少女,有白皙光润的皮肤和密如蜂须的乌发,往树林里一站,活脱脱游离于尘世的谪仙。
──“您要是不同意,我就不松手!每天都来闹!”
就是这发狠撒泼的模样,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像只炸毛野兽,随时能扑上来咬人。
夜风摩.挲树叶沙沙擦响,隐约有人声。许永绍警惕驻足,屏息辨认半晌,听风卷来刻意压低的啜泣声。
许永绍循声走去,看见模糊人影蜷在树下,肩膀轻轻颤抖。
是康颜。
许永绍握拳放唇边咳了咳,康颜蓦然停止哭泣,愣愣转头,看清是许永绍后立刻起身,草草鞠一躬,像现场抓包的野猫般蹿走。
没多久,老贺喘粗气跑来:“老板…我找您半天,您怎么又跑林子里来了?”
许永绍一时没发话,尔后转身,手摁着老贺肩膀:“这人啊,生长环境淳朴,没经历过险恶社会。只是这第一堂课,代价太大了。”
老贺不解:“啊?你说谁?”
许永绍遥望黑黢黢的远路:“一只小野猫罢了。”
4. 方言有啥子笑的 康颜拿这6000……
康颜拿这6000多块钱,花三百买了骨灰盒,联系班导说明情况后,延迟一周报名时间,又花了三百坐大巴转摩的回乡里,再花三千多办了场简单的丧事。
下葬那晚,康颜坐在自家吊脚楼外,攥着一叠纸钱,盯着耕地的犁发呆。
犁头沾满了泥,经久不用又不曾清理,泥巴干了湿湿了干,到处泛裂口,没泥的地方也全是黑褐铁锈,仿佛与脚下黑不溜秋的土地长在了一起。
那时卖骨灰盒的女人穿了身黑沉沉的西装,红唇叭叭叭说几句客套话,说完见康颜情绪挺稳定,大着胆子拍拍木盒:“这盒子质量好,不渗水不蛀虫,经烂,保准能供个三五六代的子孙完整瞻仰。”
康颜就想,这人骨头化成灰,塞进那么点大的木盒子里,也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和大地长在一起。长进地里才算落叶归根,憋进小盒子多委屈。
康颜也没胆子干挫骨扬灰的事,别家如何下葬她便如何下葬。
本来她还想父母合葬,但近些年村里搞旅游开发,进村旅游车来车往的,人家兴致冲冲喜气洋洋,迎头一座坟多晦气,便圈定了坟场,野坟统统不让进。好处是省了看风水的五六百,政府规划的地方能不好吗?不好能让你迁坟吗?毕竟还指望脱贫奔小康呢。
康颜累得没力气哭,只想躺着睡会儿。隔道民宿老板娘出门倒水,望了眼她家门口歪倒着的花圈,一盆水泼下地:“呸!晦气。”
邻里没感情,康颜不怪她。
村里发展旅游业后就来了不少承包商,本地人得了钱往外跑,外地人想赚钱往里跑。那老板娘就是外地人,山城话不会讲,客栈名却叫“山里人家”,炒的川菜又麻又辣,隔十几米都能呛得涕泗横流,殊不知传统川菜是不放辣的。
怪人当然是不想怪的,但纸钱总得处理吧?
于是康颜蹲在两家之间的土路点燃了纸钱。她说:“龙山那条路不让烧钱,今天头七,您辛苦点走远些,到家门口领了钱好入轮回路。”
康颜将纸钱全堆进火里,摸了摸衣兜还有没派完的烟。她借火点燃,抬头观月,劣质烟熏得她口鼻干痒,咳出一溜白烟,像山雾模糊了月亮。
康颜抹脸,眼角似乎也被山雾濡湿,快要清晰的月亮在眼里虚成了幻影,而月亮的倒影在她眼底的水泽中扭曲。
“妈,您走以后,”她小声补充,“以后…就只剩我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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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颜二十多号才返校,九月下旬太阳还挺毒,她顶着日头拖拉杆箱提编织袋,又拎又拽地进校门。
大一新生军训,走近林荫道能听见呼呼喝喝的口号声,不甚整齐,但够洪亮,振聋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