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边疆的姬瑾也该被召回了，老皇帝就是再不喜欢这个儿子，那也是他儿子，临死前还是想见一面的。
    就是他不愿意见姬瑾，姬瑾也应该回去了。
    “那你呢？要随我一起回去吗？”
    回答他的，是面具人良久的沉默。
    “不回去也好，京城里怕是都以为你死了，你回去，会吓到他们的。”一想到那些人会有的表情，连姬瑾这样的酷哥都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意来。
    面具人也被逗到了，他隔着面具去摸自己的脸，沙哑的闷笑声传出来。
    “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我想回去看看。”
    两人聊着京都的旧事，回到城中，姬瑾去整顿队伍，安排事务，面具人回了城主府里自己的住所，涮洗一番去了军医营，一直忙碌到深夜。
    他们猜着京城该召姬瑾回去了，却没想到第二日圣旨就到了，一起来的还有太子手谕。
    皇帝说：“儿啊！老父亲病了，你快回来探望我吧，兵士什么的就不用带了，带了也给你拦城外头咯。”
    太子说：“弟弟啊！孤想你了，不知道你在边疆好不好，有没有冷着，有没有饿着，有没有受伤，回京以后孤给你办个大大的宴会，为你接风洗尘。”
    替太子送手谕的那位小太监还悄悄给姬瑾带了句话，大意是：“弟啊！你别听父皇那老东西瞎说，该带的都带上，进不来城也没关系，有孤呢！”
    接了圣旨都没笑的姬瑾，听到小太监的话，眼睛里浮起一层柔柔的笑意。
    那层笑意藏在他眼底，后来从太子派来的密卫那里得知太子受伤的消息时才退散。
    太子遇刺了。
    老皇帝年老，底下的皇子也年纪渐长，太子在朝中声望甚高却是孤守寡助，若太子失事，那皇位落于谁手还未可知。
    为着这一丝的希望，他们便会合起来出手对付太子。
    姬瑾脑中首先浮现的就是姬景的名字。
    君既无情我便休
    听闻姬景身边有一个剑法奇高的侍卫，斩人首级准狠无情，他剑下的亡魂大多是在毫无预料的时候死去的，连惊慌的情绪都未来得及出现便被一剑封喉。
    他不会说话，自然也无从得知他的来历和师门，也无人知道他为何会追随姬景。
    大多数时候，这个人都随侍姬景左右保护他的安全。
    二皇子对姬景的忌惮不是没有理由的，尤其是他身后那个哑巴。
    太子身为储君，明里暗里的保护都十分严密，侍卫如林，异士辈出，能在这种情况下伤到太子还能全身而退的人，姬瑾唯能想到哑巴。
    夺嫡这种事，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姬景若真能杀死太子，他不说必胜无疑，也算胜券在握了。
    尚远在边关的姬瑾乍然听闻消息，冻结多年的情绪龟裂，他双手撑着剑身，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面具人坐在他下首，玉白的手指拎起茶壶倾倒出清澈水柱，液体碰溅在白瓷杯壁上，漩涡冲洗杯中褐色的茶叶，水色渐成剔透的青黄，她将泡好的茶水递给姬瑾。
    坐观整个营帐，一群人中就数她能在姬瑾的冷面下应付自如，在她对面的将领一个劲地给她递眼色，示意她劝告几句平息将军的怒火。
    鉴于狂蟒大汉抽搐眼角的模样实在有碍观瞻，面具人不得不出声安慰姬瑾几句：“将军不必担心，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况且，太子殿下不是说要为将军接风洗尘么？可见殿下并无性命之危。”
    “是啊是啊，将军不必太过担心。”其他诸人连连附和。
    留在此处的将领都是姬瑾的心腹，他们比别人更了解姬瑾对太子的关心，所以，太子遇刺这个响雷炸来，他们唯恐自家将军一怒为长兄，冲回长安发疯杀人。
    姬瑾怀里的剑身擦得噌亮，插入桌面时反射出冰冷的光芒，映得众位将士心惊胆战：“收拾东西，我们回京。”
    “是。”众人齐声应下，有序离开。
    “你要拦我？”姬瑾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帐内仅剩的面具人身上，如九天战神，杀气凛凛。
    “不拦。”面具人轻笑。
    “拦也没用。”姬瑾“锵”地一声收回锋利的宝剑插入剑鞘中“管他什么哑巴聋子，敢动我哥，老子削死他。”
    姬瑾说的削死他，就是真的削死他，千刀万剐的那种。
    若是从前，面具人还会恐惧厌恶他，可现在，她似乎已经能够平静视之了。
    面具人恍惚，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好像是在她杀死从前的自己之后，彻底抛却过往，投身边疆，整日与杀戮为伍的时候。
    姬瑾看着她手里的杯中涟漪，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嘲讽：“这次不哭了？小时候，我当着你的面杀条狗，你都哭得天崩地裂，最后竟然给父皇告状，害得我屁股开花，还好有大哥护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