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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晒得金黄,隐隐地刺痛着陈悠然的眼眸。
她渐渐醒转过来,拭了拭目,转头望着傅轻歌留在房门口的木剑。
木剑长近三尺,内为铅条,持在手中甚是沉重。御剑离山甚遥,傅轻歌仍不曾放松戒备。
他显然不怎么信任陈悠然捣鼓了好些年的符道,请她路上一直带着剑。
陈悠然承认手中抓着些甚么,确是提升了她的安全感。属于她的月光本是最大的安全感来源,可却终究不会长在身边,虽只一房之隔,也教她茫然若失。
她略作梳洗,坐在床上呆了一会,然后取起门边木剑细看。
剑身泛着久用后的黄光,柄部厚实沉重,之上乌黑牛皮早已磨损。想来,这剑在傅轻歌身边已有一段年月了。
她可不觉得单凭路见不平之心,就能让他毫不在意地借出身边旧物。这几年来,两人间的关系只算开了个头,他决不会为着察觉她对他的心思,就对她区别对待。
至于这张从梦中捎带过来的容貌,对他的作用又有多少?
她想了又想,终于站起身来,要去邻房,却听得轻轻敲门声,贵客已至门前。
“请进。”
傅轻歌推开门,斜斜站在门坎上,脸上露出晨阳般的温暖笑意。他的腰间佩剑套进了明显是胡乱捡来的木剑鞘里。
每每想起这,就教她自觉亏欠他。“你昨夜说过,日出前会到西边路口视察一趟。那边状况如何?如果桓家早有防范,我们不妨另取道路。”
“没有别的道路。”傅轻歌笑了一笑。“若往东去,我怕都城中谢家、王家的人会想方设法请你回去,公开控诉桓玄的暴行。”
“天子或会为此欣赏你,但更大的可能,是他会接受令堂匆匆呈到他手中的文书,证实你的亲事是两家商定的结果。按照律例,你会被送到桓家严密监视,直至亲事圆满。”
“现在山下的人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吗?”陈悠然难以置信。”我从前可没听说过。”
“时势不同了。天子用以北伐的兵马,足有三成来自桓家的私兵部曲。而桓家父子既是高官、财主和大军阀,更是修为顶尖的练气士。”
“这样说,我就明白了。”陈悠然轻轻叹了口气。“至少只要北伐未曾告终,外来的援助全也指望不上。母亲却又已与他们连成一线,非缚我回去不可……你接下来有甚么打算?”
傅轻歌皱了皱英气眉头。
“你知道我收到的信,是从哪里寄来的吗?”
陈悠然摇摇头。
“我也不能确定,只见那头信鸦离开时,飞去的恰好是江陵城的方向。”傅轻歌说道。“城中有我的好朋友。我打算先到那儿避避风头,怎样也得摸清桓家父子的去向才说。”
“说起来,就像他两人比桓家麾下的千军万马还要可怕得多。”陈悠然苦笑。“我也曾听闻桓玄是个极可怕的高手!”
“要是只对上他一个人嘛,倒算不上甚么大事。”傅轻歌说得漫不经心,眼神却有点游离。“但要这一路上护你不受侵扰,那就难了。”
阳光洒在白布床铺上。陈悠然放到身后,抓扯着被单的手握了握。
“上山前,我以为修行人都是象话本中里老和尚、老道士般的温吞性子,要不就是像昆仑剑神般白衣飘飘的冷心肠,一心求仙问道,不理俗事呢。”
“修行人都是人啊,路也得一步一步走出来。目光像你想的放得太远的,走不到半途就绊倒了。”
剑修指指地板。“时时刻刻注意足下,才是最重要的。”
“没错啊,所以我上山后,好快就感到失落了。不知多少同窗读的是圣贤书,打的却是俗人心思,满脑子权位声名,再不济也想找个山头当土大王。”
“现下北方封了道路,也是因着不辨是非的修行人介入双方和约。合道理的固然有,但大部分人参战其中的原因都不怎么好听。”
傅轻歌听着她的话,饶有兴味。“你呢?你修行的目的是甚么?”
陈悠然没作声,心想着,指头压在桌子上轮翻走动。
“自由。”她回答道。“不论在任何地方也相同的,免被逼嫁的自由。”
“为此,我必须取得更强的力量。虽然你现下救了我,但我总不能一辈子依赖旁人。而且,依仗着拐杖而行走的人……”
“不能说真正在走着。”他说道。一时间,他看她的眼神就改变了。“如果每个十八岁的女子都能像你这样想,这世间想必会快乐得多。”
“快乐?”
“看见了路上的光,才能在路上走下去。瞧到了开头,也就猜测到了结尾。”傅轻歌说道。“我开始时的决定似乎没有错。我们会取道迷雾山。”
“山中雾气沵漫,本就不便追兵查踪。南方人最多跑过两三个路口,便会原路折翻。而当北方人接到同谋们的讯息时,我们早已潜进江陵。”
他伸出手,拍了拍陈悠然横放在大腿上的木剑剑身,浑不在意害得后者脸上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