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铆足了力气去准备,最后背出的段落比齐婴更长,在众目睽睽之下赢了。
他很得意,想看齐婴丧气,不料他却笑意温和,对他说:“早听闻仲衡有过目不忘之能,他日所成定在我之上。”
……他完全没有生气,反而很真心地赞美他。
那一刻齐家的夜宴上一团和气,所有人都笑意吟吟,韩非池也终于如愿再次找回了对自己的夸赞之声,但他却不知为何自己心中并不快活,直到后来他才听自己的哥哥说,齐二公子八岁就能记诵全本秦史,那天他其实是让着他的。
这只是一件小事,可是却在幼年的韩非池心中留下了很深的痕迹。
并不是因为他生气自己其实输了,也不是因为记恨齐婴没有认真和自己比试……他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很幼稚,眼中只有小小的胜负,总比不上齐二公子的旷达朗阔。
韩非池小时候是个事事要尖的性子,大约是因为从小就被捧得太高,总容不得自己输,因此就连这个旷达朗阔他也要和齐婴比一比,心中立志要比他更豁达、比他更大度、比他更不在意输赢。
他着实认认真真地练习了一段日子:譬如以前在学塾中他一定是要事事压人一头的,凡先生出的题目他定然要第一个作答,且一定要比旁人答得更好,可如今他就逼着自己不跟人争抢,让给家中的堂兄堂弟作答,而就算他们所答在他眼中一文不名,他也不会加以嘲笑,只是仿照着当初齐婴的模样,作出温和旷达之态。
这样的日子久了,他看上去便果然与齐婴更相似了,只是除此之外,他却又多了另一重心境:他忽然觉得……一些争夺和努力都是没有意义的。
他曾经抢族人的重视、抢学塾先生的赞美,甚至连无关者的注目都要抢一抢,然而自从他开始模仿齐婴,他就意识到这些东西都是没有意义的——就算被赞美又怎么样呢?就算被追捧又怎么样呢?争抢原是很幼稚的行为,人即便没有这些东西也可以很好地活着,有了这些破烂儿反而还更累。
他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后来渐渐放浪纨绔起来,觉得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然而当他抱定了这番放纵的志向后,却发现齐婴仍然像旧时一样谨笃,他还入了仕、做了官,开始每日沉浸在案牍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从这个时候起,韩非池才真正地开始敬服齐婴。
他是很聪明的人,他知道齐婴一定和他走过相同的路途——从被人追捧到事事不争,只是他比自己走得更远,他已经看透了很多无谓之事,却并不像自己一样陷入虚无,他仍然选择背负很多东西往前走。
韩非池知道,那是一种牺牲。
——牺牲他自己,成全许多其他的人和事。
他终于开始佩服他了,同时心中又有些可怜他,心想他为什么就不能和自己一样呢?既然已经看透了,索性就放手尽兴活一辈子,何必画地为牢将自己圈禁?
他心悦诚服,同时又始终困惑,后来他又一步一步看着齐婴进枢密院守卫家国、于春闱中力排众议提携庶族,他才越来越明白这个人——原来竟是个明白透了又沉重透了的人。
因为通透,所以难免出离;无奈心慈,是以终归负累。
矛盾极了。
韩非池觉得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跟齐婴一样,冷眼看穿和负重独行他只能选择其一,却无法同时兼顾,而齐婴却可以。所以韩非池服了,心服口服。
从那之后他就一直与齐婴交好,对他比自家的兄长还要亲近,他觉得自己是真正能理解他的人,叫他的每一声“二哥”都发乎真心,而齐婴也知道他的想法,因此一直善待他,他们于是成为了挚交。
韩非池本打算自己就这样明白地浪荡一生,就算家族之内再怎么对他耳提面命也不打算“悔改”——直到嘉合元年,齐家在朝夕之间大厦倾覆。
他明白这一切都早有祸根——齐家太出挑了,二哥也太出挑了,而新皇早就想铲除世家,萧子桁甚至对二哥怀有私怨,于公于私他都要齐家覆灭。
韩非池想帮他,他不愿看到一个为了对家国乃至于对天下都牺牲良多的人最后却枉死,他不愿意看到二哥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化为泡影,他很想助他一臂之力,可他不是官身、在朝堂没有一席之地,而他的父亲则对齐家冷眼旁观,大伯甚至幸灾乐祸、恨不得落井下石。
……他们难道看不出来,齐家的覆灭只是一个开始,萧子桁分明是要所有世家一起完蛋、收拢回天子的权柄,可笑他的亲族却倚仗着自家和天子之间那点无关痛痒的相连血脉,指望着韩家能够逃过一劫。
如在梦中耳。
他很无力,更从未有一刻那么后悔过——为什么当初的自己要选择放纵沉沦?如果他不放弃呢?如果他像二哥一样即便看穿了也依然选择入局,那么现在他是不是就能有力量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和事了?
只是一切悔之晚矣,他那时仍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跑到齐家去见二哥一面,说些无关痛痒的关怀的话,同时很无力地问他,自己究竟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