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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现他们三人可疑,立时便要锁拿。
    沈西泠那时其实也已染上风寒,只是母亲病得太重,她也已经无暇顾及自身。她不过是靠一股能一家团聚的妄念顶着,当那游侠当着她的面被官兵锁拿之时,她的希望便忽然破灭了。
    那是一个令她多年梦魇的场面:母亲昏厥在她怀里,她是那样瘦、那样轻,父亲一只手便能将她抱起来,可是那时候却压得年幼的沈西泠喘不过气来。她跪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位来救她们的游侠与守城的甲士们殊死搏杀,却被那么多人轻易地击倒,他被他们反锁着胳膊按在地上,脸陷入脏污的泥土里,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愧疚与绝望。
    她的眼眶和呼吸全都滚烫,眼前天旋地转光怪陆离,她恍惚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也不知道周遭发生了什么。她想她也许只是做了一场噩梦,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母亲还是好好的,父亲也来了,会将她上回想要的那个草编的小蚱蜢送给她。
    可是那个时候却下起雪。
    建康城十数年不曾下过雪了,那一年的冬天却一连下了好几场,冰冷的雪花落在她脸上,将她一切妄想都了断干净,她眼前父亲与母亲执手相携的样子像春江花月一样变成泡影匆匆褪去,眼前只剩下一场皑皑的大雪,耳边的一切声息也忽然消弭,明明那时她身边那样嘈杂,在她听来却仿佛是一片死寂。
    就在那片死寂里,她恍惚听到一阵铜铃声。
    舆轮徐动,自长街那头驶来一辆马车,香木车身,四角缀着铜铃,窗牖被一帘绉纱遮挡,看不见车中坐的人。拉车的两匹马高大健壮,马蹄踏在尚未积起的、极薄的雪上,鼻中打出响啼、喷出白气,在雪夜发出低低的嘶鸣。
    即便在建康这等天下至为繁华之地,如此华贵的马车也并不多见。沈西泠曾见过这样的马车,是两年前上元观灯时父亲带她坐的。那是她第一次坐马车,还是如此华贵的马车,自然十分新奇欢喜,她父亲见她那样高兴,不知为何却神色忧伤,对她说了好多声“文文,对不起”。
    她至今都不晓得那时父亲为何要对她抱歉,只是此时此刻却生了臆想,以为是父亲来了,那帘子一挑开她温和而高大的父亲便会从车中走下来,将母亲和她都带回家去。他会请最好的大夫为母亲看病,会做一大桌子好吃的饭菜来安慰她们,她一定会吃得特别香,母亲会笑得特别温柔。
    可那时她只听到那一帘绉纱后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是那马车的主人在问他的家仆:“外头何事?”
    他的家仆躬身回答道:“公子,正是风荷苑的那几个罪奴,被军爷扣了。”
    “哦?”那人的语气微微挑起来,“抓住了?”
    他的家奴应声,随后恭敬地为他挑开了车帘,他便从车中缓步走出。
    那就是沈西泠与齐婴的初见。
    第13章 缘起(2)
    尽管沈西泠此后一生都在庆幸那时那刻能与齐婴相遇,但平心而论,那并不是一个体面的相逢:彼时她正以平生最狼狈的姿态跪跌在雪地里,她的母亲满身病痛地在她怀中昏迷不醒,而那人披着裘衣从华贵的马车中缓步走了出来,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
    那是极淡漠而平静的一瞥,随后她就听见他说:“嗯,确是这几人。”
    沈西泠那时候不晓得她眼前这人是谁、也听不懂他的话,只是见到那些守城的卫兵恭敬地向他行礼,向他询问她们的来历。
    他并未回答,神情看上去难辨喜怒,令那士兵十分惶恐。他的家奴代为言道:“这几人乃我们公子风荷苑的罪奴,犯了事要被逐去庄子上做苦役,不料却胆大包天趁夜私逃,幸而被军爷逮住,免了我家公子再费工夫,倒要多谢你。”
    那士兵闻言连称不敢,神情却又有些犹疑,恭敬地道:“齐大人有所不知,今夜尚方狱有两名逃犯,正是一双母女,我等奉命缉拿,这几人恐还要带回去问话。”
    齐婴仍未说话,又听那家奴道:“军爷倒是说笑了,我家公子亲眼瞧过,怎还会有错?军爷将这几个罪奴还与我们,只一心抓逃犯去也就是了。”
    那士兵神色极为难,一面谨慎地看着齐婴的脸色,一面同那家奴道:“我等有命在身,实在不好草率行事,恳请大人容我等将这几人带回廷尉问话,若果真是大人府上逃奴,我等自会送回府上绝无二话,也请大人不要为难。”
    雪下得渐渐大起来,齐婴抬头看看天色,又朝那士兵望了一眼,终于开口说:“廷尉乃陆大人辖下,你便回他,说这几个逃奴今夜是我带走的。若陆大人责问,我明日亲自去廷尉分说,如何?”
    他句尾的那声“如何”说得不扬不抑,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可却又有种不由分说的力道,那士兵感到他已有不快,遂连忙告罪躬身,回:“是。”
    他点了点头,轻轻拂去肩上的几点落雪,对那家奴说:“此事既了,回吧。”
    沈西泠当着所有人的面被他带出了城。他的家奴叫人替她背着母亲,另将那名游侠也捎上,但等到了建康城外的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