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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故事。他似乎有说不尽的故事,有些是志怪传奇,有些是才子佳人,偶尔读一些山川游记,也令她们喜欢。只要他在,母亲便很高兴,沈西泠也很高兴。
建康城下大雪的那一天,父亲来了。
他来的时候身旁并无香车仆役,穿着朴素的麻布衣裳,外头穿戴着蓑笠,没有撑伞。沈西泠隔着院子看见父亲来了就很高兴地朝他奔过去,她父亲满身的雪,见她跑过来便将她抱起来,只是又很快就把她带回屋里,怕她着凉为她拂去落在她发间的雪。
沈西泠想像往常一样同父亲撒娇、同他讨上次央他做的草编的小蚱蜢,但她察觉出那天父亲的心情有些低沉,似乎有心事的样子,便没有再缠他。
她一向是个很懂事的孩子,而且有些敏感。她身边的一切事情往往都需要她自己去发觉,譬如母亲是不是在强撑病体,譬如家里是不是其实已经没有了钱。她从不想给母亲添麻烦,因为她素来知道母亲过得很艰难,她便从来不多问,只是自己多留心,等发现了什么也绝不多说话,怕母亲因此难过伤心。
那天父亲进了房中与母亲说话,还不到晚饭时候便匆匆地要走。
沈西泠那时其实很舍不得父亲。她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过他了,她很想吃父亲做的菜,很想听父亲说的故事,今天下了雪,她第一次见到下雪,她还想和父亲一起去院子里玩雪、听父亲念与雪有关的诗文。
可是她没有挽留父亲,她只是沉默着替母亲送父亲走。
那天父亲很不寻常,他走的时候似乎非常悲伤,蹲下来将她很紧地抱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发不停地叫她的小名儿:“文文……”
父亲好像哭了,又好像没有。
沈西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那天父亲走出柴门时步履似乎有些踉跄,他的背影在漫天风雪里渐渐远去,直到她再也看不见父亲的一点影子。
次日,她和母亲的小院儿闯进了许多持刀穿甲的士兵。
她很害怕,因为上一次有人如此蛮横地闯入的时候,是父亲的那位夫人带着人来的,她们侮辱母亲,还打了她们。她怕那一切再发生,却又隐约觉得这一次说不得还不像上次那样简单。
母亲却似乎早有准备,她穿得整洁而体面,紧紧地拉着沈西泠的手。
她们被关押进了大牢。
与她们一同被关的还有许多她不认识的人,几乎都姓沈。这些人中有男也有女,分在不同的牢房内,沈西泠想知道她父亲是不是也在其中,她向旁人打听,才晓得她们被关押的地方叫作尚方狱,而她的父亲不在这里,他被关押在据说更为阴森可怕的廷尉法狱。
她在牢狱之中知道了关于父亲的许多事情,细数起来恐怕比她以往十一年加起来都要更多些。那些人说她的父亲是一个昏庸无能的主君,他对外贪婪成性、草菅人命,将百万之巨的资财敛入自己的口袋,对内又不能约束族人、匡正子弟,致使沈氏百年世家朝夕间毁于一旦。沈西泠不知道百万之巨是个什么分量,需要母亲当掉多少支钗子才能换来,她只晓得所有人都在骂她的父亲,骂一个那样温和敦厚的人。
她与牢狱内的所有人争执,母亲却阻拦她。那个时候母亲其实已经病得很重,牢狱内阴湿,那一年建康又格外寒冷,母亲在牢里染了病,却隐瞒着不让她知道。她那个时候也很不成器,每天似乎只知道哭,母亲便只抱着她,对她说:“文文乖,文文再睡一会儿……”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有半个月,或许有一个月,也或许只有短短的四五天,沈西泠如今已经记不确切了,唯一记得的是,后来的某一天,有人来救她们。
她和母亲被狱官叫了出去,那些天时常有人被这么带出去,多是一些男子,也不知是被叫去做什么,只是回来的时候便满身血污。她以为她和母亲也会如此,没想到那狱官却将她们悄悄带出去放了,一个带刀的游侠接应了她们,要带着她们出城逃亡。
那游侠自称是父亲安排来救她们的,沈西泠听了这个消息后快乐得不能自已,她想父亲既然能做出这样的安排,想来他们一家人终究能有团聚的时候,便问那个游侠:“我父亲何时能来寻我们?”
那游侠含糊地说“大人自有安排”,她抬头困惑地去看母亲,母亲却只是对她微笑,眼中有她那时尚且看不懂的哀色。
游侠要带她们立刻出城,只是那时母亲已经病得极重,她在牢中受了很多罪,已经神智不清无法行走,那游侠见状也只得停留片刻为她母亲抓药,而就是这一个停留,让一切都乱了套。
她父亲就算手眼通天,尚方狱内平白少了两个人的事也决然无法隐瞒太久,何况那时父亲已经失势。事情被揭破后官兵即在城中大肆搜捕,那游侠见状不妙,心知无法在城中继续停留,便意图趁夜带她们母女出城。
原本守城的官兵已经被父亲的人买通,但搜捕令一出此事便生出变数,建康城的所有城门都添了许多官兵,持刀佩甲,再难浑水摸鱼。可那游侠事先不知事情生此大变,遂在城门前被官兵拦住,几番盘问后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