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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拿极其疏离的眼神望着唐立言,好像在问:她好好的。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能走了吗?
    唐立言一下子慌了,急急地说:“不是!她这是怕你担心!那畜生打她!她现在都瘦成麻杆儿了!你去看看,我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着拉住了裴山的手腕,想带他去裘家。
    裴山跟被蛰了似的,赶紧挣脱开,“你懂不懂规矩?访亲日才刚过不到一个月,我又去?你是想让婉婉被院子里的闲话压死!还有,你是外姓男人!就这么莽莽撞撞去找她?”
    “这都什么狗屁规矩!”唐立言气得跺脚,“也就能圈住一群怂货!”
    其实这话是在骂裘家院子里那帮人,但裴山听着,就跟骂自己似的。
    “是,只能圈住我们这种人。您无拘无束、您自由,那麻烦让个道,我这冥顽不化的石头还需要一点阳光。”
    “不是我没那个意思!”唐立言急得眼睛都红了,“裴先生,你不是,我只是在替婉婉担心啊!她在那不开心,你肯定也心疼,就不能劝她回来吗?”
    “回来?和离吗?”裴山冷笑一声,“定亲是她自己选的。和离要登报,裘家肯吗?他们想让婉婉再也嫁不出去可太容易了,她以后怎么办?一辈子留在家里,可以,我养着!但万一我有个变故呢?”
    “她……”唐立言本想说可以出去做些营生,但想想如今这世道,哪有合适的工作给离了婚的穷苦女人。于是换了个法子劝,“至少,近期可以留在家避一避吧?她闲着难受的话,托人介绍一下,厂子还是可以进的吧?我能帮忙找人!如果你们缺钱打点,我也有!”
    裴山看他如此自然地说出“帮忙找人”“缺钱”之类的话,不禁眯起眼睛。
    从小在戏园子长大的,左右能见到的不过师门那帮人,能有什么人脉、什么积蓄?莫不又是什么听戏捧场的票友,或是哪个阔少挥霍施舍的细碎银钱!
    裴山冷笑了一声,“我倒不知道小角儿这么值钱。看来,傍家儿不少?”
    第40章 忍冬
    唐立言听完这句话,连呼吸都不会了。
    原来先生是这样想他的。
    那么之前的躲闪和疏离都有了理由。
    唐立言哪里能有那么强大的心脏,去品话语后面的深意。光是理解浅浅一层,就已经五脏六腑都在痛了。
    这几个月属实不算长,但在唐立言这里,可真是数着指头过来的,每天都盼着,先生能从天上下来望一望他。
    从前,裴山哪怕不爱,但也没把话说死。只要足够自欺欺人,哪怕是屡战屡败,唐立言也是能从一次次明显是拒绝的动作里品出些“希望”来的。
    先生一天不拒绝,那唐立言就一天不死心。
    可如今先生就把希望扼杀了。
    “傍家儿”这种话都能说出来,可见先生眼里的戏子,跟许多人眼里的没什么两样——都是泥里的人罢了,惯会雌雄不分爬上有钱少爷的床,换那些可笑的曝光或好处来。
    裴山看见唐立言一下子就像要哭出来,却咬着嘴唇颤抖。
    “先生说得对。”年轻人忽然又笑了,这嘴一咧开,眼泪就被挤了下来,“我这身子确实还值几个钱。”
    裴山这才意识到自己气头上的话有多难听。
    带着偏见去嘲讽别人,实在不是他的作风,话赶话说到那,如今除了道歉,也没别的办法。
    “见谅,我——”
    话没说完,唐立言就把手中剩下的信重重扔在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裴山打好的腹稿没说完,脚却跟被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去追。
    追上去,又能怎样?
    人家不过十七岁,要是真的赎身去广州,会有个更远又更新鲜的未来。
    跟着徒有一身学问、却落得半生清贫的老师,不如跟着金山银山去。
    裴山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挑开窗帘,眼睛直直盯着窗外——那个风风火火的身影越走越远,在雪中变成一块黑色的小点。
    裴山叹了口气,“本来,戏散场后,还准备找你谈谈来着。”
    忍冬随着气流颤动,裴山便对着花,小声问:“你终归是要走的,又何必……”
    又何必招惹我。
    公子伶人,放进话本里,是配的。
    是配的。
    裴山自嘲似的摇摇头,把窗台上的忍冬藏在了桌子底下。
    唐立言拿脚踢坏了好些植物,迎着风,一边哭一边跑。
    幸亏学府里有的是奇怪的学生——振臂高喊的、满墙涂鸦的、到处发报的——没人去注意这个心碎又倔强的人。
    热情和真心,都用完了。
    唐立言哭得直抽抽,回到自己屋后,一头埋进了被子里。
    自那以后,唐立言按时练功、常常亮相,唱得那叫一个如泣如诉。师兄弟们打趣说,他这不是戏入了化境,是心境入了戏。
    唐立言也不反驳。又唱完了好几场大戏,刚下台修养,就病倒了。
    烧经久不退,老班主换了好几种药材轮着煎,又请了自己都舍不得请的好郎中过来瞧,才瞧出个所以然来。
    “连人家郎中都说你心思重!”老班主呵道,“年纪轻轻的,哪来那么多穷心思啊!这下好了,几天不下床,功又废了。”
    唐立言有气无力,却还有闲情插科打诨:“师父,您先别忙着骂,越骂我越好不了。等我能下床了您再教训,保证一个字不回。”
    “你个小兔崽子倒是敢回嘴!”老班主骂骂咧咧出了门,走时不忘把药重新热了一碗,“趁早给我喝咯!烧退了就起来吊腿开胯!不然,台步虚的就跟没吃饭似的!”
    唐立言腹诽一句“本来也没吃饭”,面上强笑着送走了人。
    第二天唐立言总算能走动,却出了一身虚汗。老班主见他身子疲软,大发善心没让人练,只允许他四处散散。
    唐立言哪还有地方可以走动。学校,不想去也不能去;裘家,不敢去也不便去;但白来的散心机会不能丢,唐立言索性跟着师姐出去买药。
    师姐艺名小红仙,进班子二十年,找了个开厂子的老相好,但一直没成家,跟着班主不肯走。几个师弟里,小红仙最喜欢逗唐立言。
    旦角儿稀有,师父又不准许唐立言只专一科,因此对他的管教比对旁人更严格一些,甚至为了让他保持皮相和身形,特意少给他饭。师姐心软,从他进班子开始就宠着,总是偷偷把自己的羹汤分一点给他,因此俩人关系也近。
    “还没好利索就出来跑!”小红仙嗔怪他,“师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放你出来胡闹!”
    “师姐有能耐啊,我得跟你出来长长见识。”唐立言强笑着。
    不过是出来抓药而已,能长什么见识?小红仙啧了两声“油嘴滑舌”,却也借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