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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一个大叔特别痛苦地唱唱悠悠地说:“哎呦我的妈。”
    我冲唐书禾吐了吐舌头,他捂着额头笑,尴尬抱歉又受用的样子,特别好玩。
    因为后面那个痛苦大叔,我们俩没有再做什么举动,认认真真地把后半截儿看完了,电影结束以后我们没有打车,慢慢走回家,他说家里好像没有水果了,一会儿在小区门口买点,我给他整理围巾,顺口答应。我们还在繁华的商圈里晃悠,广场上有婚庆公司在做活动宣传,摆了个巨大的人形剪影立牌,是一对男女求婚的样子,旁边有工作人员穿着大白熊的人偶服装走来走去,一堆人挤在那里拍照,我们俩从人群边上绕过去,唐书禾裹紧大衣,脸藏在围巾后面,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我说:“去看看?”
    他摇摇头,我看了一眼那个立牌,满嘴跑火车地问那我给你跪一个?还是你给我跪一个?他哧地笑了一下,拉着我走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
    他去天津的前一天晚上我抱着笔电坐床上看他走来走去地收拾行李,我一个字也敲不出来,感觉自己简直有点分离焦虑。我说:“去几天啊?”
    他背对着我叠衣服,说:“算上来回路程四五天吧。”
    我啪地合上电脑,跳下床,从后面抱住他。
    唐书禾拖着我,艰难地伸出手把行李箱够到自己面前,把衣服塞进去,闷闷地说:“你在家不要和别人喝太多酒。三餐定时吃,不然会胃痛。”
    我乐,这什么照顾小孩儿的态度,我就着抱他的姿势拍了拍他肚子:“那你在外边不要和别人吃太多煎饼果子,三餐定时吃,不然会撑着。”
    唐书禾嘴角抽搐了一下,叹了口气,又说:“那我每天晚上十点钟给你打个电话好不好?”
    我说:“可以啊,当然可以啊,努力科研,业余时间适当想我。”
    他抿着嘴笑了笑,说:“那你努力创作,业余……”
    “我全职想你。”我说。
    我说完一哆嗦,把自己肉麻够呛,他却转过来吻我。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送他去机场,回来之后直接奔剧院,在剧院走廊里的时候收到他的消息,他说他登机了,我说好,一路平安,下飞机告诉我。抬头看见文瑞修抱着肩膀歪头靠在走廊尽头,冲我一笑。
    我扬了扬眉,文瑞修伸长脖子,抬手拢火点烟,抽了一口,说:“进去看吧,我抽完这根。”
    我从他身边擦过去。马上要联排了,现在在一幕幕地调试舞美,我坐下不久文瑞修坐在我身边,一身的烟味儿,他说:“最近不见你抽烟了啊。”
    我点点头:“不想让家里人抽二手烟。”
    他笑着摇头。
    我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这戏会卖座吗?”
    他乐了:“路老师,小剧场什么时候卖过座。”
    “《出北京记》就挺叫座的我看着。”
    “还成吧——怎么,你怕你把我招牌写砸了?”文瑞修问。
    “你有招牌吗?”
    “幸亏没有。”他说。
    我和文瑞修都笑了。我们坐得离舞台不远,大灯有点热,文瑞修额角有汗,扎在脑后的头发也湿了,他揪了揪领口,说:“想有钱的谁干这个。”
    我笑了笑,说也是。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现在的想法还和当初动笔的时候一样吗?”
    我沉默了一下,说咱们能不能不老在排练的时候聊天儿啊,他啧了一声,说谁先起的头啊。不再说话了。
    舞台上排到第四幕了,孟天带着妆,卡着舞美的点儿往下顺词,文瑞修喜欢用他当男主角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个演员上了妆站在舞台上要比谢水更有语言。
    “总会有那么一天,死亡对于我来说宁静而安详,恐惧对于我来说芳香得像刚剥开橙子的手指,爱情如同山谷那头轮船的呜呜声,那时候我就会停止去找你,在那之前,我会永不停歇地去找你,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哎!”文瑞修喊了一声,“刚灯光是不是等了一下?”
    孟天停下来。灯光说了一声抱歉,文瑞修又坐下了,捻了捻手指,犯了烟瘾的姿势。我环顾四周,问了一句:“谢水呢?他快上场了吧?”
    文瑞修又捻了捻手指,站起来说:“化妆室呢吧——我再去抽根烟。”
    我的手机震了一下,唐书禾给我发消息:“飞机落地了。”
    唐书禾走之前我们两个商量好每晚十点打一个电话,我回家的时候还不到八点,以前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也不觉得什么,可是有一个人来了又走,就一下子觉得屋里空空荡荡。我吃了饭又喂完狗,百无聊赖,只好溜达到书房睹物思人,他的书房除了书架上桌子上的一大堆书和扫描文献之外,其他的东西都收拾得很整齐,没什么可睹的,我又实在思得不行,手指从那些书脊上划过去权当解渴,漫无目的地扫到那些书的时候我才发现,只有一部分书是横着摞起来放在书架上的,书脊朝里,看不见内容,显得有点乱,我起了点好奇心,把那些书拿出来,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这一摞是我这些年出版的书,甚至为了收集全那些我给杂志专栏写的文章,他把每一期杂志都买回来了,规规整整地按日期连号排在一起,我翻了一下,果然,书和杂志的扉页都有我的名字,路怀。
    我捧着那一摞书,心突然被很温柔地拿捏了一下。旧时光像潮水一样从后面追赶而来,八年……不,九年前,十七岁那年的运动会上,我不小心戳破了一个秘密,倒掉的书包哗啦啦吐出许多的少年心事,或许从那时候开始,我和他的线就缠在一块儿了,再也分不开了。
    我嘛,如果我回到那时候,我肯定不再会让那个尴尬而慌乱的少年人就那样跑掉,我要一把抓住他,说唐书禾我们私奔吧,我们拉着手,跑到X市去。
    那些书有些都被他翻得有毛边儿了,那么多年,我写了那么多东西,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出,有时候我会藏在文字后面巧言令色地想他。我一本一本地翻开看,发现书里还夹着东西,随着我翻书的动作飘下来,我拿起来一看,是一张纸,一张……
    是一页泛黄的习题,应该是从教辅书上裁下来的,繁冗的政治大题旁边画着一张丑丑的笑脸,左脸有一个红色的小团,笑脸旁边是我歪歪扭扭的字:唐书禾。
    这是你。
    这个小丑脸旁边有个老丁头陪着,老丁头下面是我的名字:路怀。这是唐书禾的手笔。
    那么寻常的东西,他藏了那么多年。
    我低着头,手抖得厉害,慌忙把那页纸夹回去,一本本地翻那些书,怕再漏掉什么,他还夹了些东西:文(一)班的毕业照,我的照片,再往下翻,没有了。最下头的那一本不